《沉鸾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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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鸾孽-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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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夙惊魂未定,差点又惊叫出声,待看清是朗星,立刻抚着胸口道:“你吓死我了。”

“我从前也是这样,怎得没见你害怕?”朗星蹙眉问道:“我走之後可有异常?”

鸾夙点点头:“遇到一个黑衣公子……”想了想,又觉那人对自己并无实质性伤害,便索性省了口舌,道:“也没什麽,不过是你指的路不对,我迷了路,好在最後摸清了方向。”

朗星闻言冷哼一声:“你这个不认路的女人,定是自己走错了,还来怪我。”

鸾夙无意与朗星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只担心今晚所救的男子,遂转了话题,问道:“救下的那人如何了?”

朗星指了指帘帐之内:“喏,在你床上养着。”

鸾夙气得几乎跳脚,重重朝他胸口捶了一拳:“你怎能将他放在我这里?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难道要放到我那里?”朗星假装吃痛,抚上胸口:“我可是与人睡通铺的。”

鸾夙这才想起,朗星是伶倌,并不似她这般有单独的秀房,而是与另外两名伶倌共住一室。

“谁要你非得救他,如今可知道麻烦了吧?”朗星语中带着冷嘲:“他身上伤口众多,我已寻了伤药包扎好了,只怕他受伤过重,救不回来。”

鸾夙闻言快步走进帘帐之内,果见有一男子平卧在自己榻上。只见他精裸上身,大小绷带在胸前歪七扭八地交错,一看便是朗星的包扎手艺。

鸾夙不禁有些失笑,再向男子脸上瞧去。这才发现洗去满脸血污之後,这男子竟生得棱角分明,极为清俊贵气,只不过由於重伤昏迷,面上无甚血色。

竟又是一个颇为英俊的年轻公子呵!鸾夙不知自己究竟走了什麽运道,今夜一连撞见两位美男。她忽然想起了方缠所遇见的黑衣公子。若论俊美,显然是黑衣公子更胜一筹,可眼前这重伤的男子轻微蹙眉,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阳刚气度。两人若是站在一处,一人魅惑阴柔丶一人铁骨铮铮,气质南辕北辙,倒也不分伯仲。

日期:2013…07…21 19:47

鸾夙正望着榻上的男子出神,忽然感到肩上被人拍了一下,耳中又听闻朗星问道:“想什麽呢?这男人怎麽办?”

鸾夙想了想,叹道:“人都救了,总不能再扔出去。容我想想法子。”

“你有什麽法子可想?这事瞒不住坠妈妈,我劝你趁早告诉她。”

鸾夙正有此意,恰好被朗星说中,便顺势应道:“你说得不错,我这便去唤坠姨前来。”

朗星哈哈一笑,极为暧昧地朝鸾夙挑眉:“这男人生得极俊,你说坠妈妈瞧了之後,会不会将他留在这里当小倌?”

鸾夙白了朗星一眼,没有接话,径直出了房门去寻坠娘……

半柱香後,坠娘已站在榻前,蹙眉瞧着榻上之人。鸾夙在一旁察言观色,暗自担忧自己这“仗义援手”之举会惹坠娘生气,心中不禁有些忐忑。岂知坠娘并未责难,只细细问了鸾夙相救此人的经过。

鸾夙仔细答了话,却鬼使神差地隐瞒了见过黑衣公子的事。坠娘听後不疑有他,沉吟片刻对鸾夙与朗星道:“今日之事,不许告知第四人知晓,否则招来祸事,便要牵连闻香苑上下。”

鸾夙闻言忧心忡忡:“坠姨,是我的错,我太冲动了。”

坠娘只盯着榻上的重伤公子,悠悠叹道:“心存善念,并没有错。我应当欢喜,你如今还保有童真。只不知经年之後,可还如此?”

鸾夙听出坠娘语中的冷淡之意。然而说是如此,坠娘到底还是亲自替这无名的重伤公子把了脉,又寻了可靠的大夫为他调治。鸾夙曾想将他抬出自己的秀房,可转念一想这无名公子身份不明丶伤重如此,实在不宜挪动,便只得将念头放下了。

此後坠娘日日来看这无名公子的恢复情况,朗星见状又对鸾夙道:“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坠妈妈定是瞧上他了,否则怎会在他身上花大力气?这可不是她的性子。”朗星看着榻上日渐恢复的无名公子,评价道:“坠妈妈向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呢!”

鸾夙闻言却不赞同。她八岁那年遭逢家变,从相府千金沦落妓籍,若非坠娘仗义相护,她早已操持皮肉为生了。可见坠娘当真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只不过她施借援手大约也是看人的。眼前这重伤的公子虽昏迷不醒,却贵气非凡,坠娘应是在赌,赌这无名公子身价不菲,日後定会加倍相报。

想着想着,鸾夙不禁又叹了口气,自此每日与朗星一道照料这无名公子。因着他占了自己的床榻,鸾夙只得夜夜卧在侧间的美人榻上,有时夜半辗转反侧,也会披衣起身去探一探无名公子的伤势。

他已在闻香苑养伤十七日了,明明瞧着伤势已渐渐好转,但却没有半分苏醒的迹象,仍旧处於昏迷之中。鸾夙有些担心,这无名公子瞧着至多二十出头,不该这样英年早逝。她看着榻上的英挺俊颜,脑中所想念的,却是与之年纪相仿的另一名男子。她与他,已然八年未见。

那时她尚不是“鸾夙”,她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凌芸”,而她的父亲,则是当年名动天下的北熙贤相——凌恪。

鸾夙缓缓从香囊中取出半枚玉佩,就此陷入那一段深邃的回忆之中……

日期:2013…07…21 20:43

第3章:缘之所起

八年前……

那时她还只有八岁,是北熙凌相的独生爱女,闺名唤作“凌芸”。有一日,家中忽然多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唇红齿白,沉默寡言。父亲诓她说是远方堂哥,她便信了,还曾捉弄过他几番。而那“堂哥”却从不告状,每每只承受她的捉弄,沉默以对。

直至有一日,她捉弄“堂哥”被父亲抓了现行,父亲才告知她,这少年并不是她的堂哥,而是南熙七皇子聂沛涵。原来南熙有个叛臣欲投降北熙,为表投诚媚上之意,便抓了年仅十二岁的聂沛涵,一路逃到黎都。岂知原帝对这个不受宠的七皇子并不看重,便随手交给了父亲凌恪处置。

父亲生性悲天悯人,怜惜聂沛涵小小年纪受制敌国,遂将他带回相府照料,对外只称是远方子侄。那时她虽只有八岁,却也生出怜悯之心,至此再没有捉弄过他,每日里不停唤着“涵哥哥”,只盼望这沉默的少年能笑上一笑。

她与他一起玩闹了三四个月,南熙便差了使者前来北熙索人,交涉过後,原帝同意将聂沛涵放归南熙。

鸾夙永远记得那一天,秋风渐起,乍暖还凉,朝阳初升之时,她与父亲为聂沛涵送行。

两辆马车一前一後,相继出了黎都南城门,她一路坐在车里低泣,任由父亲如何安慰也止不住哭声。

其实父亲不晓得,她并非因为聂沛涵即将离开而哭泣,她有旁的原因。她是相府千金,自小出入前呼後拥;可聂沛涵堂堂南熙皇子,返回家国却是这样冷情,南熙只派了一位将军来迎接。

且这将军还是父亲的旧识,确切的说,是父亲的师弟。他姓丁,名益飞,是南熙赫赫有名的“飞将军”。

凌芸感到疾驰的马车渐渐缓行,最终在十里长亭之处驻足停歇。

丁将军率先下了马车,对父亲感激道:“师兄高义,照拂七皇子数月,愚弟感激不尽。”

父亲便挥了挥手:“墨门弟子向来致力於南北统一之事,你我师兄弟一场,何须客气。”

丁将军则显得忧心忡忡:“师兄大恩大德,愚弟无以为报,只盼师兄千万小心,莫要因此事牵累己身。”

当时凌芸年纪尚小,不知丁将军为何显得那般忧心。如今她才明白,原来这世间尚有一桩罪名叫做“通敌叛国”。

她还记得那天聂沛涵曾对她承诺:“芸儿不哭,我一定会再回来看你的。”他给了她一枚玉佩,以此作为来日相见的凭证。

她记得自己泪眼朦胧地接过玉佩,这才与他依依分别。回相府的路上,凌未叔叔一面驾车,一面想尽法子逗她发笑,她却只知道攥紧那枚玉佩,心中盼着自己快些长大,有朝一日与他重逢。

可当时年仅八岁的她却并不知晓,这乱世翻云覆雨,这朝堂波云诡谲,有时承诺之重,会败给人心之轻。

而教给她这个道理的,是凌府上下一百二十条人命……

日期:2013…07…22 00:28

鸾夙努力从回忆中挣扎而出,将那半枚玉佩妥帖收好,这才发觉自己颊上已满是泪痕。她欲抬手拭泪,却有一只温热的手比她快了一步。

是榻上的无名公子,正睁着一双幽深黑眸,侧首望着她。

鸾夙有些意外,顾不得追究他为她拭泪的轻薄之举:“公子醒了?”言罢又觉意外之中带着惊喜,再道:“你终於醒了!”

无名公子仍旧看着鸾夙,虚弱笑道:“多谢姑娘相救。”

原来这男人笑起来是这样好看,比他昏迷之时更添几分英挺。鸾夙自觉为救这公子煞费了心力,如今也担得起他一句感谢之语,再想起他占了她的床榻长达半月,此刻眼见归还在即,更觉欢喜,面上也露出盈盈一笑,却教榻上的男子为之一慑。

无名公子的目光在屋内逡巡了半晌,才缓缓问道:“这是何处?”

鸾夙低眉想了想,没有说明这是妓院,只隐晦作答:“是我的住处。”言罢已站起身来,再道:“我去唤他们。”

无名公子并未再行多言,只看着鸾夙娉娉婷婷出了房门,又唤来一貌美妇人进屋,正是坠娘。

无名公子不动声色地瞧了坠娘一眼,道:“多谢仗义相救。”

坠娘笑着微微颔首:“醒了便好,公子可在此安心将养。”

无名公子再看了一眼鸾夙,恰好听得她欢喜的声音:“坠姨,如今他已醒了,让朗星将他挪到隔壁空置的屋子里去吧?”

坠娘闻言并未回话,只看着榻上之人,问道:“公子可能起身?”

无名公子看着鸾夙榻顶上的精美绣图,低低回道:“不能,只怕还需叨扰几日。”

坠娘也不勉强:“如此,公子歇着便是,若有需要,可与朗星说道。”言罢指了指身侧的朗星。

无名公子却看了鸾夙一眼,回道:“多谢,我记下了。”

坠娘见状不再多言,转身告辞。

待坠娘走後,鸾夙才捂着脖颈,叹道:“我还得睡在那美人榻上!都快要落枕了!”

无名公子闻言,面上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随後立刻绷紧脸面,对鸾夙回道:“辛苦姑娘了,在下深感歉疚。”他眼风扫向不远处案上的琴具,再问:“姑娘会弹筝?”

鸾夙笑着默认。

“如此甚好,只不知在下可有耳福,能听得姑娘弹奏一曲?”无名公子对鸾夙浅笑道:“躺得时间久了,目力耳力皆不灵敏。今日见了姑娘容颜,已恢复了七分目力,姑娘便好人做到底,再助我恢复耳力吧!”

鸾夙有些忍俊不禁。自入了闻香苑以来,有不少男人曾夸赞过她的容貌。然而如眼前这无名公子一般的夸赞,她还是头一次听闻。言语之间并不下流,反倒有些幽默风趣。

日期:2013…07…22 12:12

虽然两人今日是头一次对话,可鸾夙到底照顾了他半月有馀。她想了想,自己这半月未曾抚琴,的确有些手痒,便应承了这无名公子的请求,款步轻移至古筝前,施施然坐定弹起来。

这一曲《高山流水》弹得有异寻常,并不舒缓,而是刚柔并蓄,深沉铿锵,入耳便似当真瞧见了峨峨危山丶洋洋江河。今日听了鸾夙所弹,无名公子才觉从前听过的版本皆是平平,唯独这一曲寻到了高山流水的真谛,沁入心脾。

他想要出口称赞,然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当如何说起。待到一曲终了,唯余一句赞叹:“好琴技,好琴心!”

鸾夙闻言却是一怔。这一首《高山流水》她已烂熟於心,从前当众弹来,皆是收到一番夸夸长叹,无非是说自己琴技娴熟,别出心裁。而眼前这无名公子的“琴心”之语虽然简短,却很是令她闻之一震,恰恰说到她心坎之中。

鸾夙不禁对榻上之人有些另眼相看,暗道自己总算没有救错人。

*****

如此又将养大半个月,无名公子已能下床行走。鸾夙见他越发好转,便不再担心会打扰他休养,自顾自练起琴丶和起歌来。公子大多时候闭目不语,偶尔会和鸾夙说上几句赏析心得,尤其是在鸾夙弹错音准之时。

更令鸾夙惊喜的是,这无名公子不仅於音律之上极有造诣,诗词亦是不在话下。鸾夙喜欢作诗吟词,却最头痛起题。这无名公子不仅每每都能想出契合的题目,偶尔还会兴致大发为鸾夙改掉几个字眼。然就是这几个字眼,却常常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如此相处下来,鸾夙倒也忘了要将他赶出屋子的初衷,两人日日隔着帘帐,无名公子依旧睡着床榻,鸾夙还是将就着美人靠。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去问彼此的姓名及身份。鸾夙终日以“公子”二字相称,对方亦是“姑娘”两字相回。

日期:2013…07…22 15:00

这一日鸾夙外出采买胭脂水粉,回到闻香苑却见无名公子正对着她屋内墙上一幅名画出神。鸾夙轻咳一声,笑道:“怎麽?公子指点了音律和诗词,如今要开始指点我的画功了?”

无名公子嘴角噙笑,却是问道:“你喜欢『千古画师』刘派的画?”

鸾夙点头:“是极喜欢的,只是一画难求。这幅《春江花月图》,还是旁人费了好大力气才寻来赠予我的。”刘派乃是北熙名家,山水风景堪称一绝,原帝曾御口赞他是“千古画师”。尤其三年前刘派病逝後,他生前画作更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追捧。

而鸾夙房中挂着的这幅《春江花月图》,便是刘派生前最得意的作品之一,亦是世所公认的佳作。这幅画是从前一位恩客所赠,鸾夙一直以拥有此画为傲。

鸾夙有些自得地瞧着无名公子:“公子可是看中了此画?”

无名公子闻言,双目却在画上打量一番,鸾夙站在他身侧,分明瞧见他的浓密长睫上下微动。男儿竟能生得这副模样,当真羞煞世间红颜。鸾夙在心中轻轻感慨,却忽听他开口评价:“仿得不错。”

“你说什麽?”鸾夙提起精神反问。

无名公子瞧见鸾夙如此惊讶,亦面露疑问之色:“难道这画不是旁人临摹来赠予你的?”

鸾夙沉着脸:“这是真迹。”

无名公子闻言,只“哦”了一声,未再多话。

鸾夙见状,心中有气。这分明是“千古画师”刘派的真迹,他却说是临摹之作。说错便也罢了,然还没有半分歉意,如此唐突,实在无礼。

鸾夙兀自恼着他,却听无名公子忽然幽幽叹道:“我要走了。”

鸾夙以为自己听错:“你要离开?”

无名公子“嗯”了一声:“叨扰一月有馀,我已知会了家人,明日便来接我。”

自鸾夙救下这无名公子迄今,前後算来已将近两月光景。他重伤之时,卧榻昏迷,是她夜夜悉心照料;他清醒之後,词曲相和,她又日日仔细请教。如今甫一听闻他要离开,鸾夙心中忽然产生一股难言之意。

如何难言,她说不出;为何难言,她不想说。

日期:2013…07…22 16:51

分明知晓这一日终会到来,分明连彼此姓名亦不清楚,然而鸾夙却能感到自己的失落,就好似与旧友分别一般难过。这感觉她平生只有一次,便是八岁那年与聂沛涵惜别。

鸾夙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麽。屋内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她想了想,终是说出两个字:“保重。”

无名公子一双深如幽潭的黑眸引人陷溺,此刻正盯在鸾夙面上,淡淡问道:“没有别的话要说了?”

鸾夙沉吟须臾,回道:“没了。”

公子闻言,蹙眉轻叹。鸾夙还是头一次见他叹气,不知为何,心中越发伤感起来。

“跟我走。”她听到他低低要求。

鸾夙哂笑出声,问道:“公子可知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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