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来逞什么威风?!”傅月明厉声道:“自你小时起,老爷太太连着我并不曾有半分对你不住,你为何如此狼心狗肺?!甚而串通外人,阴夺家业,还要将我等谋死?!如今事败,竟还有脸来骂人!”傅薇仙啐了一口,说道:“贱婢,你不过是好命,投在太太肚子里罢了,其实有什么了不起?!我就是看不惯你那副娇贵样,打小论及聪明伶俐、机敏能干,我哪样不比你强?!就是老爷太太跟前,也是我陪得小心更多些,你整日浑浑噩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横针不拿竖线不拈的,凭什么到头来老爷太太还是高看你一眼,家中大小都夸你能干?我就被撇在一边!就凭你是太太养下来的?!我便是不服!”
傅月明说道:“若要论这个,你也该自家去想想,自打你懂事起,却为这家里做过些什么?你是聪明伶俐,那段聪明却从不曾用到正路上,除了拖拽老爷太太的后腿,还有什么用途?先不说如今,那田姨娘亏空厨房的财物,你看在眼里,既不劝阻也揭发,听之任之甚而助纣为虐,你那聪明就是这般用的么?得田姨娘事败,老爷太太也只是将她撵了出去,并未薄待过你一分。你不知悔改,又和唐家那畜生母子勾连在一起,恨不得要谋死我们,这又是谁理亏?!就是兰芝那事儿,老爷也只责罚你了一顿,并未有别的话说。你不过是满腹的私心,只为自己打算,全不管旁人死活罢了,何必扯那些有的没的!”
傅薇仙不闻此言则以,一听兰芝二字,登时如被油煎,心头火起,望着窗外怒斥道:“那件事我并未沾手,全是傅二那泼皮无赖一手谋划,可恨你竟将脏水泼在我身上!我和你的仇恨,结的有天来大!”
傅月明冷笑道:“不错,那事儿确是我引的,但若你真是个干净人,素日里检点自持,谁又会信呢?你自家不上赶着与她送东送西,也不会漏了破绽与我。你自作孽,又技不如人,还来说什么呢!今儿我过来,倒是有桩好事要告与妹妹。妹妹既那般喜爱表哥,老爷太太也不忍你们分离。唐睿如今吃了官司,就要流放,你们也就一道做个长长远远的夫妻罢。明儿一早,就送了妹妹过去。各样东西早已预备下了,也不消妹妹再操心了。”
傅薇仙听闻此言,登时如一桶冷水自头顶倾下,她原料唐睿此番事败,不问个斩刑也要流放或刺配充军,这厮既已被打发,与自己就再没什么瓜葛。自己仍旧能留在傅家,只消安分上几日,待这事平息下去,依着老爷太太的豆腐性子,不怕不放自己出来。这前头的账便一笔勾销,还能图谋以后。谁知傅月明这一语,竟绝了她日后的打算。当下,她又急又气,又怒又惧,又不甘心此生就此埋没,几番气攒在一处,两只眼睛立时就红了。她又是个秉性要强的,不肯低头服软,只是咬着嘴一声不吭。
傅月明在此处站得久了,时下已是仲秋的天气,夜里寒气侵体,又觉腿也有些酸了,见她久不发话,微一冷笑,忽然想起旧事,便开口笑道:“今生高下如何已然分明,妹妹还是好生打算打算日后罢。唐家一败涂地,一钱没有的,只怕就是路上的盘费,也要多多依赖妹妹的嫁妆呢。妹妹这般精明能干,日后持家理财自不消说,夫家的生理可就全都倚仗妹妹了。”言毕,当即转身,喊了小玉,一道离去。
那傅薇仙不肯叫她看低了自己,哑着喉咙向外喊道:“傅月明,你这个贱婢,得我有一口气在,这辈子咱们就没完!”
傅月明遥遥听见这一句,只笑了笑。小玉说道:“姑娘,她还不死心呢。”傅月明说道:“败犬之吠,何足惧哉。”
说着,两人回至楼内,看看已是起更的时辰,辛苦了一日,早已累的狠了,连忙洗漱安置不提。
隔日起来,傅月明梳了头便往上房去,进门便见去唐家服侍的几个丫头都在屋里站着,便微笑点头道:“好呀,你们都回来了。”那几个丫头一见她,连忙围了上来,问好请安,绿柳是她贴身服侍的,自然更比旁人亲热几分。
众人闲话了几句,傅月明问道:“你们今儿就回来了,那边怎样了?”夏荷回道:“昨日来升嫂子就带人把房里的家伙查点清楚了,今日就叫小厮家人去抬回来,说姑太太已不必我们服侍,叫我们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赶快回来到太太跟前应卯。”傅月明自然知晓这是来升媳妇见唐姑妈失了势,落井下石之故,也不戳破,只是笑道:“她倒是会弄巧,你们回来,唐妹妹谁服侍呢?”绿柳说道:“荷花在那边,今日跟着唐姑娘一块过来。”因问道:“昨儿我听人说起,唐姑姑和唐姑娘日后就在咱们家住了,可有这话么?”
傅月明说道:“你们的消息倒且是灵通,是有这话的。”夏荷嘴快,说道:“姑太太一家子去了,独剩这两个姑娘,不因不由没名没分的在咱们家住,算怎么回事呢?”傅月明正要说话,里头陈杏娘听见动静,便召唤了她进去。
傅月明走进屋中,却见陈杏娘正坐着梳头,宝珠在旁捧着花盘。傅月明见太太今日穿了一件大红绉纱对襟绣缠枝牡丹对襟夹袄,下头吊着一条金枝绿叶拖泥百花褶裙,倒是打扮的颇为喜庆,便笑道:“太太今日倒是高兴的很。”陈杏娘满面欢快,笑道:“打发了那家子人,我心里同去了痞一般,怎会不高兴!”傅月明见父亲不在,便问道:“父亲又一早出门了?”傅月明说道:“一早就起来了,提刑院的官司没了结,还得他过去当堂陈述,料来也只是官面上的文章,过过堂就是了。还有铺子里的事情,也得老爷亲自过去料理。”
傅月明点了点头,又说道:“我瞧咱家的丫头都叫回来了。”陈杏娘说道:“是我吩咐的,既然要打发了唐家,还留着丫头给他们伺候么?早叫回来也好,咱们跟前儿也缺人手。冬梅昨儿又吐出来几个人,都是收了唐家或傅薇仙的好处,为虎作伥的,趁着这个时机,索性都打发了。我已叫人到后街上喊了刘婆子过来,咱家也得再买进几口人了。”傅月明说道:“既这般,不如今儿就接了妹妹过来住罢。我昨日瞧着她就有些不好,别再磨折出病来。”陈杏娘道:“这也好,待会儿叫人收拾宁馨堂去。”
母女两个说了一回话,厨房送了早饭过来,就一道在上房里吃了。饭毕,刘婆子已叫门上小厮领了进来,陈杏娘便同她在上房堂内说话。傅月明出来,寻了唐春娇一道去看人收拾宁馨堂。
再说傅沐槐去了提刑院,司徒提刑升堂审案,将唐睿提了上来。傅沐槐冷眼看去,见那唐睿入狱一日,便已折损的不似人形。想来那些狱吏岂是好相与的,唐睿无钱打点,自是受了不少磨难。
那唐睿两眼一见他舅舅,立时嚎啕大哭,就要过来求情,早被一众排军拦住。傅沐槐知晓这厮面甜心毒,想及这些日子他的“丰功伟绩”,已是怒不可遏,不肯再多瞧他一眼,任凭他如何嚎叫,只不理会一声。
司徒提刑在上头坐着,将唐睿谋占傅家产业一案细细问了一遍,那唐睿见傅沐槐在此,因素知他心软,只道求个情便能躲了这一劫,当堂便翻了供,只说昨日是屈打成招。司徒提刑早已问过傅沐槐的意思,劈头喝道:“我把你这个奸猾的恶贼,公堂之上,岂容你反复无常,儿戏王法?!”便即掷下签子,将唐睿打了五十棍子。
唐睿是个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滚热堂的苦楚,三棍子下去便已皮开肉绽,嚎的声嘶力竭,只求饶命。傅沐槐在一旁,只是洋洋不睬。
打完这五十棍子,唐睿身上再无一块好肉,司徒提刑又问他话。他见傅沐槐袖手旁观,面无表情,便知这次是真弄拧了,能保得性命已是侥幸,再不敢有所抵赖,只得将昨日已说过的事,又讲了一遍。临末,又说道:“原本小的也没这样大的胆量,皆为傅氏挑唆诱骗。小的年幼无知,受了奸人蒙蔽,还望大人法外开恩。”司徒提刑听他扯出傅家二姑娘来,因当着傅沐槐的面,恐不好看,便喝道:“那傅氏才有多大年纪,竟能挑唆你行骗?!你这厮已是伏法,就不要浑咬!”当下,又下令将唐睿打的死去活来,流放衮州,投入狱中,不日启程,就此结了这案子。
待案子审完,因傅沐槐与这司徒提刑往日略有些交情,司徒提刑便将他请至后衙吃茶。傅沐槐却之不恭,便跟了去了。
宾主二人入堂坐定,傅沐槐先谢道:“家门不幸,出了这等丑事,劳提刑费心了。”司徒提刑甚是关切,问道:“这厮年纪小小,手段却恁般阴险歹毒,府上没被他骗去什么罢?”傅沐槐说道:“略有损失,倒也不算厉害,只是拙荆很吃了些亏,如今也好了。”司徒提刑点了点头,说道:“古话家贼难防,一点不错。”傅沐槐想起一桩事来,便问道:“昨儿我听闻是在那虔婆家中逮着他的,听那情形,竟似是一早埋伏下的,敢问提刑如何得知这厮作奸犯科,去守株待兔呢?”
司徒提刑道:“是那虔婆身上有几桩□□案,临县的县令相托捉拿。昨儿查访得知,前去捉拿时,恰好碰见那厮也在,就一并拿来了。几棍子下去,他自家将事情抖落出来,我这才打发人到府上报信。”
傅沐槐听这话也合情理,便未再多问。原来,此事也并非为捉拿那婆子起的,而是傅月明一早算准了唐睿近日必定发难,要将这些贼人一网打尽,便暗地里相托了林小月,借了他们府里的势力。林小月亦是有求于她,遂求了家中长辈,拿帖子来提刑院说了。于这些官宦世家,此不过些许小事。司徒提刑得了林家的吩咐,便按时前往拿人,果然一箭双雕。又因林小月事前有话,便没将这里头的缘故告与傅沐槐。
当下,傅沐槐吃了一盏茶,辞谢而去,又往铺子里走了一遭,查点了铺里的货物,将唐睿经手的尽数选出,预备贱价出售,又把那起与唐睿狼狈为奸的掌柜伙计发落了不少,这一番忙碌自不在话下。
闲话少提,隔了几日,唐睿官司发落下来,被两个衙役押送着往衮州去了。临行前,唐睿讨了情,又许了那二人许多好处,方才被押着走到傅家门上讨盘费。其时,傅沐槐不在家,陈杏娘听得消息,叫人拿一盆水泼了出去。唐睿无奈,只得又走到后街寻他母亲。唐姑妈哭得两眼红肿,因家里的物件儿已被傅家尽数收回,手里也没几个钱,搜罗了一番,才寻出一两银子,都与了他。唐睿就上路去了。
这边,傅月明母女二人听闻唐睿已然上路,连忙将傅薇仙自柴房放出,将她往日那些衣裳包了几件,又与了几样旧日的首饰,吩咐了几个利落能干的家人,连同那个冬梅一道送到唐姑妈处。那些仆人得了吩咐,到了那边,便将这三个妇人自屋里撵出,将她们那些包袱都丢了出来,把大门上了锁,扬长去了。唐姑妈气恼交加,也自知理亏,不敢再上门吵闹,同傅薇仙商议了几句,将她带来的东西当了些银两,三人相互扶持着也往衮州去了。一路上风餐露宿,那段辛苦自不消说,唐姑妈每每想及这番磨难的源头,便要拿傅薇仙撒气。偏傅薇仙又不是个省事的,这婆媳二人吵闹不休。
这边,打发了唐家离去,陈杏娘便将唐爱玉接了过去。先使人往白云庵送了一份礼,隔了两日,便领了她往庵中拜师,与那庵主做了个记名弟子,带发修行,倒还在傅家住着。
这些事情做的虽不尽合乎规矩,但世风日下,人家家门里的闲事,谁肯多问。何况傅家如今又和林家攀上了关系,更是没人来管这等闲账。
第132章 京城来信()
自从撵了唐氏一家离去;傅家上下倒清净了下来。陈杏娘母女二人自不消说,傅沐槐被自己嫡亲妹妹给谋算了一番;甚觉不快;然而过上几日也就转圜了过来。
唐爱玉与唐春娇二人投在傅家;唐春娇拜了陈杏娘做干姊;傅家上下皆以二姐呼之。那唐爱玉因是陈杏娘的干女儿,傅家家人便援引了傅薇仙的旧名号,也称其为二姑娘。又因她是带发修行的,陈杏娘便将那宁馨堂收拾了,请了三清圣像进去,让她一人独居。那个绿柳,在唐家时服侍过她,二人极为要好。傅月明眼见此状,就叫绿柳到了宁馨堂照旧伺候她。那个唐春娇,因傅家别处暂且没有多余的空房,住在上房的抱厦里,又恐传出些闲话来,便暂且住到了傅月明的爱月楼内。
这日正逢午后,家中大小皆在午休,傅月明在楼内,亦觉睡魔来袭,眉饧眼涩,歪在炕上。正在半睡半醒之时,外堂上忽然一阵裙子响声,一人低声说道:“大姑娘呢?”桃红答道:“姑娘在里头,姐姐有事么?”原来来人却是夏荷。
只听夏荷说道:“林家打发了两个女人,送了些东西过来,说是林家小姐送与咱们姑娘的。太太叫我来瞧姑娘在做什么,倘或没睡,就到上房里去坐坐。”桃红便说道:“我先去看看。”说毕,脚步声响起,桃红走了进来。
傅月明在里头早听见动静,坐起身来,笑道:“我都听见啦。”桃红也一笑,说道:“这林家也真会挑时候,这大中午头的,叫人送东西来,误人的困头呢。”傅月明微微一笑,也不接话。小玉捧了镜奁出来,傅月明理了理鬓发,重新匀了脸,整了整衣裳,便起身带了小玉跟着夏荷往前头去了。
走到上房,陈杏娘正同唐春娇坐在明间里说话,一见她进来,唐春娇起身让座。傅月明上前同陈杏娘见过,就在一边坐了。陈杏娘笑道:“倒是扰了你歇中觉了。”傅月明微笑道:“也不曾睡着,过来同母亲、姑姑说说话也好,免得白日睡多了,夜间又走困。”因问道:“听闻是林家来人了?”
陈杏娘便叫宝珠到里屋把那一包东西拿了出来,放在炕几上,说道:“我瞧了瞧,是六个嵌了玛瑙石的戒指,林家小姐说送与你的。虽说咱们家也不缺这些个,好歹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傅月明见是一方素丝手帕包的,四角拢在一处打了个活结,便伸手打开,里头果然是六个戒指,那玛瑙石的料子虽不算金贵,做工手艺却是难得。她看了一回,又取了一枚戴在手上,见很是合适,便笑道:“这样的做工,徽州城里却是少见的。”说着,想了想,忽然问道:“可是京里来人了么?”
陈杏娘微笑道:“你还真是个鬼灵精,略有些风吹草动,便瞒不过你的,是林家有人打京里回来了。”傅月明闻言,登时精神为之一振,当即笑盈盈的问道:“熠晖可有消息带来么?”陈杏娘睨着她,向唐春娇笑道:“你瞧这妮子,半点也不知害臊的!就这样当着人面,打听起男人家的消息来了,这还没过门呢!”唐春娇笑道:“这姑娘在自己母亲跟前儿,自然是没什么好遮掩的,何况他们是换过文书,老爷亲口许下的亲事,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傅月明倒有些赧颜,扭住陈杏娘撒娇道:“母亲就告与我罢,别再取笑女儿了。”
陈杏娘笑了一回,方才叫人把书信取来,递与傅月明,又说道:“你们小两口的体己话,我也没功夫看,你拿回去细瞧瞧罢。那戒指,虽是林家小姐与你的,也匀出几个来与你姑姑并妹妹的好。”一旁唐春娇闻说,连忙推却道:“这就罢了,是人家送给大姑娘的,我怎好要?”陈杏娘说道:“她也戴不了这么许多,拿去也是白放着。”傅月明便捧了帕子,送到唐春娇跟前要她挑。唐春娇却情不过,拣了两个。
三人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