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虑。想至此处,她心怀舒畅,眼见园中秋光甚好,便缓步行去,赏玩此秋景。走到一株秋海棠树下,见花开正好,便摘了一朵,转身就簪在了小玉鬓上,又笑道:“这花开的艳,你又小,戴这个正好看呢。”
小玉举手摸了摸头上,又向傅月明说道:“姑娘,适才听二姑娘口里的话,咱们今日的计谋,她是早有预料的。既如此,她又为何跌将进来?俗语言,捉奸捉双。倘或爱玉姑娘并没请动她,她未去那山洞子,唐睿一人在里头,咱们虽也可栽他个意图不轨,究竟不如这般人赃俱获来的好些。”傅月明浅笑道:“她自有她的盘算,便如我方才所说,此局我二人不过各取所需,面上虽是咱们占尽赢面,其实她也得着了她要的东西。这傅薇仙不是个简单女子,那唐睿亦算做是被她摆了一道。”
小玉不解,问道:“她今日出了这样的事,被老爷草草许给唐睿,已算是栽了个大跟头,姑娘却为何这样说?莫非这二姑娘已是情迷心窍,为了同唐睿在一起,竟连脸面都不顾了么?”傅月明笑道:“这倒也不尽然,她对唐睿有情只是其一,里头倒还有一层缘故。”
话至此时,主仆二人已行至爱月楼内,桃红迎了出来。傅月明见了她,便问道:“我走前吩咐的玉露茶可得了?得了,倒一瓯子来吃,今日一日的事儿,我倒真也乏了。”桃红点了点头,说道:“我在屋里都听说了,二姑娘倒是闹了好大一个笑话。她也真荒唐,没出阁的姑娘,哪好如此!”说着,便替傅月明换了家常衣裳,将换下了衣裳连包卷了,交予后园里粗使的丫头拿去浆洗。
傅月明行进明间内,在炕上坐了,桃红点了一盏茶上来,她接去吃了两口,又说道:“今日宴席,我没大好生吃饭,屋里若有存的有点心,拿两块来。”桃红颔首道:“有玫瑰糕和果馅儿蒸酥,我给姑娘拿去。”说毕,就下去了。小玉重又上来,挨着炕下立了。傅月明吃着茶,望着她笑道:“你可想明白了?”小玉摇了摇头,说道:“想不通呢。”
傅月明笑道:“这也不怪你,你年纪小,这些都是妇人家的事儿。”言罢,将茶碗搁在炕几上,正色道:“她在家中本就只是个庶出的女儿,原就说不上话。往日里只仗着受宠,撒娇撒痴的,老爷太太还宠着她些。近来接连出的这些事儿,先是田姨娘被打发出门,再来便是她。为着那些事儿,老爷太太早已厌了她,她在家里举步维艰,又被我关在那宁馨堂中。面上虽还尊贵些,其实与阶下囚无异。如此,倒不如出去。那唐家现下虽不成气候,然而却和咱们家是扯不断的亲戚。她到了那边,倒比眼下在这里上不上落不落的,还多上一层变数。”她一气儿说了许多话,口里发干,又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小玉见了,连忙斟满,又问道:“既如此,她却为何不向老爷太太挑明了?唐睿既和她勾搭,她手里的证据必然不少。直着告到老爷跟前就是,何必绕这个弯子?”
傅月明笑了笑,说道:“这便是她的聪明之处了。唐睿的心思,你我心知肚明,他那志向岂限在一个傅薇仙身上?讨了傅薇仙,于他并没半分好处,至多也就是得上一份陪嫁罢了。又或者老爷高看他两眼,这也是有限。他的主意一向打在我身上,素日里你也是看在眼中的。这事,他必是告与了傅薇仙,他二人才一道做成了今日的圈套。只是傅薇仙另有所图,我若当真嫁了唐睿,那正房还有她的位子么?她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哪里甘愿只做个妾侍。然而,这又是她同唐睿谈好了的。倘或她自己个儿毁约,虽是老爷或许如了她的愿,唐睿却未必肯与她善罢甘休。待她嫁过去,一个女人家哪里拧得过男人?唐睿恨她怀了自己的谋划,还能给她好果子吃么?倒不如将计就计,将这过犯推在我身上。她演上这一出苦肉计,便是叫唐睿看,好叫他不疑在她身上罢了。”
小玉听过,方才明白其内关窍,又笑道:“既如此,咱们倒是把她这点小心思告与了表少爷,叫他们两个再不一条心了。”傅月明却摇头道:“他们两个现下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就是不一心也是不成的,咱们也不必去白费这个力气。只是适才她说,要我的好看,我却不知她还留有什么后手么?”小玉见她凝眉细思,便说道:“兴许只是她不甘心,胡乱想出来唬姑娘的话,并不用当真。”傅月明沉声道:“她倒并非是图嘴上痛快的人。”
说话间,桃红端了点心碟子上来。傅月明吃了两块糕,叫小玉吃蒸酥。恰逢二门上媳妇蕙香进来传话,说道:“门上小厮收着一封书信,说是林姑娘寄与姑娘的,叫我带了进来。”说着,连忙将信双手递了过来。
小玉接过信,傅月明同她说了几句,将些点心拿手帕包了,打发蕙香出去,便接过信去看了一回。
小玉在旁瞧着,只见傅月明逐渐展颜微笑,不禁问道:“敢是林姑娘送了什么喜讯过来?姑娘这般高兴。”傅月明含笑道:“这焕春斋果然有些能耐,这点子小事,只略下功夫就查明白了。”
小玉闻说,便问道:“怎么竟不是林家来信?”傅月明望了她一眼,说道:“有些事我不好出面,便托了焕春斋的人去查,然而他们与咱家面上并没相交,先生又没说破,不好明着来的,便借了林家的名头。好在这焕春斋同林家也有些来往,这番倒也不算无礼。”
第110章 落水()
小玉在旁听着;又问道:“那这信上说了些什么?我瞧姑娘倒是很高兴;是捉住了唐家什么把柄么?”傅月明笑了笑;说道:“只是些蛛丝马迹,还没什么真凭实据;也算不得把柄。”说着;又摇头笑道:“现下就高兴,也还太早啦。唐睿与傅薇仙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这下头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事来呢。”小玉不解,伸过头来,傅月明却将书信递与她;说道:“拿去烧了罢,不必留着。”
小玉接了过去;走到里间;将傅月明素日里熏香的香炉点上,把信展开读了一遍,心中暗自纳罕。想了一回,便依着傅月明的吩咐,将信焚了,方才又走出来,当面亦不提起那信上所言之事。
闲中无事,傅月明在炕上坐着打理了几样针线,忽然问道:“先生该到京城了罢。”小玉笑道:“先生这才走了几日,又不是列子乘风,这时候就到了。”傅月明一笑,说道:“我记错日子了,只觉着他好像已是走了许久了呢。”小玉笑道:“姑娘这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才几天的功夫,姑娘就耐不得了呢。”傅月明面上微红,倒并没恼,只是低头笑道:“倒也不能怪我,只是……”言至此处,便又不语了。
上一世这两人姻缘相错,又经死别,落得个惨淡收场。今生好容易再续前缘,却没相聚几日就再度离别,这份渴念比之前世却更甚了几分。就好比一个原本腹内饥饿之人,若无食物在前,倒也罢了。若是在他面前摆满山珍海味,却又不许他近前,那就分外令人苦恼了。如今的傅月明,便很有几分这个光景。
傅月明埋头绣了几针,一个不慎将手指戳了,便放在口里吮了一下,也无心再做,将绣活又丢回篮里,随口问道:“桃红呢?近来总少见她人影。”小玉说道:“桃红姐姐走去找宝珠了,说宝珠有样活计烦她。”傅月明点了点头,说道:“桃红人虽拙些,这针线功夫倒是了得,差不多傅家上下,没人再比得过她去了。”小玉笑道:“我瞧着姑娘的针线,也很是难得,就是京里那些绣娘,也未必及得过。”
傅月明含笑说道:“就是这样,我也时常有些针脚要烦桃红呢。这另有个缘故,京城虽是个繁华云集之地,但论及针工女红,北地究竟不如苏杭拔萃。早些年,这街上曾有个寡妇,本是苏州绣娘出身,靠卖针线为生。太太怜惜她贫苦,时常接她来家说话,又常接济一二,我小时便同她学过些。”小玉点了点头,又问道:“姑娘说的不错,就是京里兴的也是苏绣。”
二人说了些闲话,转眼就是傍晚,小玉见桃红总不回来,便到厨房灶上去拿晚饭。傅月明独个儿在屋里坐着,看了几页书,就见桃红匆匆打外头进来。
傅月明见她神色仓惶,不禁问道:“做什么去了,这会儿才回来,又走的脸白气喘的。”因又说道:“你先坐下,吃两口茶再说。”
桃红便在炕边的脚踏上坐了,傅月明将自己吃的一碗木樨茶递与她。她接去了痛喝了两口,方才说道:“我给姑娘带回了样东西,姑娘管保喜欢。”傅月明心中疑惑,只见桃红自怀里拿了几页纸出来,双手递了过来。
她接了过去,展开看了两眼,登时惊诧万分,连忙问道:“这东西你是自哪里得来的?”桃红笑道:“是宝珠与我的。”傅月明沉声问道:“这帐页是傅薇仙的字迹,宝珠是上房的丫头,这东西怎么到她手里的?”
桃红笑道:“姑娘莫不是忘了,二姑娘如今住在太太的屋里,两边屋子通着,宝珠便时常同兰芝一道。前回,二姑娘吩咐兰芝去烧字纸,因前头人多眼杂,不好寻僻静处。兰芝就走到后头来,偏巧那时候她闹肚疼,就随手塞给了宝珠,叫她替自己去烧。宝珠就走到后头去了,寻了个背风处,正点火呢,就被我撞见了。我唬了她几句,她就把这些东西都给了我。我不识字,只知道是二姑娘房里的,又看她鬼鬼祟祟的叫丫头烧掉,料知是见不得人的,就拿来与姑娘瞧。”
傅月明闻言,不禁望了她两眼,又笑道:”素日里只看你是个老实的,原来也有这些鬼头心思。”桃红脸上微微一红,低头说道;“近来姑娘出门总带着小玉,我知道我不如小玉机灵,能说会道。只是我也想帮一帮姑娘。”傅月明心中一动,又想及前世之事,随即握了她的手,说道:“难为你有这份心,我是多谢你的。”桃红微笑道:“我是不敢望姑娘谢,只是姑娘若有什么事,也不要忘了吩咐我。我虽不能,也少不得尽力去做的。”傅月明点了点头,说道:“我自然明白,然而你心里也要记得,小玉虽好,究竟不比咱们自小到大的情分。我带着她,也是看她年小机灵,诸事便宜,你可不要多心。”桃红笑道:“我有姑娘这句话就够了。当初若不是太太将我买来,我现下不知在哪个堂子里受罪呢。这份救拔之情,我时刻记在心上,又哪里敢多什么心呢。”
傅月明笑了笑,说道:“你安心,我定然不会亏待你的。待我将来出了阁,随你的心愿,若要跟着我自然是好。如若不然,我就叫老爷太太替你预备一份嫁妆,选个好人家嫁过去,绝不叫你配小厮。”桃红听闻此语,不觉脸红过腮,将身子一扭,说道:“姑娘如今订了亲,说话是越发胆大了,连羞臊都不顾了呢。”
二人说笑了一阵,傅月明将那几页帐页拿到里屋,收在了妆奁内。
这日,再无别事。
翌日,林家一大早打发人来,言说林小月昨儿晚上同她家老太太到城郊湖畔赏月,不慎失足落水,受了惊吓,又着了风寒,今日不能前来。
傅家二老听闻此事,甚觉扫兴,又连忙打点补品礼物,叫了自家两个家人媳妇,跟了林家来人,上门去问候。
其时,傅月明正在屋内闲坐,听闻这一消息,心中十分纳罕,就说道:“这倒奇了,她一个千金小姐,行动便有丫头、奶妈随行的,怎么会失足落水?”小玉一面收拾衣裳,一面说道:“想必是林姑娘看月色好,独个儿出来赏玩,不留神踩空了也未为可知。”傅月明摇了摇头,说道:“还是怪异,她今儿过来是要同我商谈店铺事宜的,怎么这个档口上出了事故。”小玉说道:“人家家里的事情,咱们又没瞧见,就是乱猜也是于事无补。”
傅月明百思不得其解,也只得暂且罢了。
又过几日,街上的店铺修整已毕,货物也已铺排上架,只待择日开业。
这日,因傅沐槐要去寻伙计,觅掌柜,一早便起身了。正在上房里吃饭,门上小厮进来回禀道:“姑太太来了。”傅沐槐眉头一皱,待说不见,大清早起的,又不好意思,便说道:“让姑太太先在前堂上坐罢。”打发了小厮,就叫人拿衣裳,戴帽子。
陈杏娘一面侍候,一面就说道:“这一大早的,她巴巴的就走来做什么,你饭也还没吃完呢。想必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索性你吃了饭再出去,叫她在前头等着罢了。”傅沐槐踌躇道:“好歹也还是一家子,这也难看了些。若日后咱们做了这门亲事,四节八时往来也是断不了的,未免难看些。这个时候过来,她多半也没吃呢,把桌子抬出去,我同她一道吃罢。”说毕,径自穿衣去了。
陈杏娘嘴里呶呶不休,叫丫头收拾了几个食盒,带到了前堂上。
傅沐槐来至堂上,果然见唐姑妈正在椅上坐着,她今儿穿着一件蓝粗布夹衣,下头一条一色的裙子,脂粉不施,头上也没戴首饰,脸上黄黄的,一副失魂落魄之态。
兄妹二人见礼过,各自落座。傅沐槐不待她开口,就问道:“妹妹这一早过来,可吃了饭了?”唐姑妈讪讪的笑道:“这几日在家里,我只生那个孽障的气,黄汤辣水谁尝过几口也怎的,弄得这幅人不忍,鬼不鬼的样子。今儿听闻哥哥要出门,连忙一早过来,哪里吃什么了!”
傅沐槐点了点头,说道:“既这么着,妹妹且在我这儿吃了早饭再说话。”话音一落,两个小厮便放了桌子,冬梅提了食盒上来,铺碟放碗,安放筷子,兄妹两个一道吃了饭。
饭毕,小厮端了两盏香茶上来,二人漱过口。傅沐槐便说道:“妹妹今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唐姑妈话未出口,脸上先自红了,半日方才说道:“说起来,是我们的不对。那孽障行出这样不知高低的事儿,就打死他也不为过的。只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后养老送终都指望着他。哥哥恼他,不让他再到铺子里,原也是情理之内,但如此一来,岂非了绝我?我家里还有那两个丫头,还指望着攒上份嫁妆出门子。倒还望哥哥与我们一家子一条活路。”说着,便眼中滴泪,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
第111章 林府()
傅沐槐听了她口里一番话;便已忖出她此次前来用意,看她跪下连忙上前搀扶,嘴里说道:“妹妹何须如此,咱们是一家子兄妹;有什么话自然好讲的。”唐姑妈见他不松口;只顾跪着不肯起来;双手扶着傅沐槐的膝盖;涕泪齐下道:“哥哥不肯答应我;我便不起来,就跪死在这里;也只是烂臭了这一块地;哥哥也没什么好处。”
傅沐槐见她放出这样的话来,大有胁迫之意;心中气恼,将袖一甩,直起身子说道:“那你便跪着罢,我往铺子里去了。如今事情那么多,哪里有这个空闲!”
唐姑妈见他要走,只得收了眼泪,匆忙自地上爬起,上前牵住他的衣袖,哀声央求道:“哥哥就这般忍心么?好歹傅家门里就得咱们兄妹两个了。想及我出嫁那时候,哥哥亲送我出来,拉着我的手,说将来不论我走到哪里,娘家总是我的倚靠。夫家若是有什么难处,也大可回来。怎么到了如今,哥哥竟不认前头的话了?亲眼望着我落难,竟这般狠心么!”
傅沐槐见她叙起旧情,心中一时不忍,就停了步子,回身说道:“你有什么话,自管讲来。我也不是不耐烦,只是今儿生意上的事情委实太多,没功夫在这里闲讲。”说着,又扶着唐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