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薇仙快步上阶,向着来升媳妇喝道:“谁准你来翻我屋子的?这家里还有王法么?!”来升媳妇笑道:“原来姑娘还知道王法,我们还道姑娘早已无法无天了。连投毒这样的事儿都行的出来,姑娘还在乎王法律条?”一面说着,里头一媳妇子走了出来,向来升媳妇说道:“嫂子,在屋后土里掘出一包药面儿,不知是什么。”来升媳妇拿过那包裹,打开瞅了一眼,便向傅薇仙笑道:“姑娘先别同我犟嘴,有话到太太跟前说去!”
说毕,竟也不管什么姑娘主子,就叫几个粗壮婆娘上来,推搡着傅薇仙往上房去。傅薇仙身不由己,只得被她们搓弄了去。待走到上房门前,只听兰香在里头高一声低一声的哭,夹着些孩子的哭闹声响。冬梅正在门上守着,见众人过来,便笑道:“嫂子们可寻着什么了?”来升媳妇上前说道:“搜着些物件儿,劳烦姐姐进去通禀一声。”冬梅便扭身进去,半日方才出来说道:“今儿事多,太太被闹的头疼的很,只问嫂子可寻着什么。若是有,便叫我拿进去,太太就不见人了。”来升媳妇听说,忙将那包子药面递上。冬梅接了,又进去房里去,将那一包子药粉转交与陈杏娘。
其时,陈杏娘正在炕上坐着,因害头疼,叫傅月明拿了薄荷膏揉太阳穴。傅月明见冬梅送了药包进来,虽明知是什么,还是蓄意问道:“来升媳妇可有说是什么?”冬梅摇头道:“嫂子没说。”陈杏娘便说道:“拿来我瞧瞧。”冬梅将包裹打开,呈了上去。陈杏娘探头看了两眼,便叫拿下去,说道:“是箭毒粉,平日人家拿来药老鼠的。”说毕,便向兰香问道:“你说那甜汤是二姑娘打发人送去的?”兰香抽噎道:“正是,之前二姑娘还送了碗燕窝过去,让莲香嫂子吃出来放了乌梅汁。我因她是二姑娘,并不敢声张。如今又有了这盅甜汤,我心里害怕的紧,才来央告太太放我离去。”
原来傅月明打着傅薇仙的名号送去的甜汤里下了毒,又送了银汤匙过去,叫兰香自家验出毒来。此计虽过于刻意,然而好在兰香是个心思浅薄的人,并未猜着其内缘由,且因前番燕窝一事,早如惊弓之鸟,又发了甜汤一案,更是慌了神,不及细想便来央告太太求去。
陈杏娘是个不甚过问小节的人,更不会想到这事儿竟是自己亲姑娘行下的手脚,只见人赃俱在,便将傅薇仙坐实了罪证,气的胸口串在一起的疼。当下,也顾不得说别的,只问兰香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二姑娘往日里可同你有什么往来?你行这事儿,她可知道?”
兰香虽是个懵懂之人,却也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为着傅薇仙两度害她,她心中早已恨之入骨,眼见如今得了时机,忙不迭的点头道:“往日我在家时,二姑娘同我就很好。时常问我太太房里的事情,连太太同老爷说的小话,她都要问问呢。”她这话回的倒也巧,不提傅薇仙同这倚子讹诈之事有何瓜葛,只说二人往日私交甚笃。
陈杏娘听说,更不问别的,只向冬梅吩咐道:“叫来升媳妇子,把二姑娘同田姨娘用一条索子栓了,关到柴房里去,待老爷回来再行发落!”冬梅听了,不敢怠慢慌忙走去传话。陈杏娘只歪在炕上气喘不已,傅月明眼见她喘的厉害,慌忙上前替她揉按胸口,又劝道:“母亲不要过于生气,犯不着为那不成器的东西,弄坏了自己的身子。”陈杏娘却面上发白,大口粗喘,一字儿也说不出来。傅月明见这情形不对,慌忙喊人进来,先将陈杏娘扶进里间床上,又一叠声打发人请大夫。
正自乱着,又一眼瞥见兰香还在原处坐着,因怕她趁乱走了,就叫人将她暂且关在后园子的一间小屋里,打发两个仆妇看管。只叫人好生看待,不可怠慢。
一时大夫请来,却是前番与唐爱玉看腿的宋大夫。
因陈杏娘病倒,田姨娘被关,陈熙尧又为陈氏的病并没过来,家中如今并无主事之人。傅月明便自作主张,将大夫请进内堂,先令冬梅放了帐子,方请大夫入内验看。
待看诊已毕,宋大夫出来说道:“老夫人这是气恼伤身,引发了肝气病,可大可小的。如今正值夏秋之交,时气不稳,倒要仔细用药,弄得不好,就要埋下大症候的。”傅月明听了,连忙问道:“那可要紧么?”宋大夫将胡须一捻,说道:“如今看来,还不算妨碍。只是老夫人要精心养病,再不能受什么气恼。这病,便是打气头上来的。我开一剂方子,且先让老夫人吃上几副,若有气色,就不打紧了。”傅月明一颗心方才放入肚内,笑道:“还是宋大夫说的明白,那顾大夫过来诊病,手段虽好,却总是让人听得糊涂。”宋大夫一听,哼了一声,说道:“那顾华年有什么能耐,不过仗着祖宗的阴德,在京里做过几年太医罢了!说起来,终究也不算什么。如今退下来,只靠倒书袋子唬人罢了,其实没甚真本事。他手里医过的人,大约有一多半都得再经我的手,方才能痊愈呢。小姐且听老夫一声劝,万万不要为这虚名蒙蔽,误了病情。”
傅月明听了这番话,知他们是同行相欺,也只一笑并不兜揽。待宋大夫写了药方,就打发小厮飞马抓药,另叫冬梅凿了一钱银子,算作诊费谢了大夫。
少顷,药抓来,房里早已捅开了炉子,傅月明亲手熬药,又尝过烫热,方才送入内帷。冬梅扶了陈杏娘坐起,她便一勺勺将汤药喂与她吃。
陈杏娘吃了药,便再度躺下。那药倒是有些效力,不多时她便已睡去。傅月明见母亲睡得沉稳,心内略安稳了些,又想为今日这场局,虽扳倒了傅薇仙、田姨娘,逼迫兰香自认主使,却气倒了母亲,心中十分愧疚。只衣不解带的侍奉榻前。
偏这时候,诸般事情都找上门来。先是团练使郑家第三房小妾生了儿子,分送喜面上门;又是夏提刑家里女儿出阁,打发人送帖子过来;城东木材行掌柜老爹死了娘子,又来告假料理丧事。家中没了主事之人,众人正是群龙无首,纷纷乱乱。无奈之下,来升媳妇只得进来,讨傅月明示下。
傅月明见此乃良机,却又不好一口应下,倒让人看乔,只蓄意说道:“我年小无知,懂些什么?怎好打理家事的?还是请管家娘子自去处置罢,横竖都有老例放在那儿,不离了总谱就是了。”来升媳妇哪敢自作主张,只陪笑道:“姑娘哪里话,姑娘年纪虽不大,日间的主意比咱们高明几倍。如今太太病倒,家中无人理事,诸般勾当都七颠八倒,还得请姑娘做主才是。”
这般推让半日,急的来升媳妇就要跪下央求,傅月明方才吐口道:“既这般,我便暂且应下。诸般事由只管送到里头来,我也只按着老例办就是了。只是一件,我到底年小,若有出格的地方,还望嫂子告我一声。别让我干差了什么事,叫大伙看了笑话。待老爷回来,过问起来,连嫂子也有不是呢。”来升媳妇本意是宅子里如今没太太理事,她若做主管事,不只说话不响,就是出了什么差错日后算起账来,也是为难。不如请傅月明出面,执掌家务,若有了什么不是,也不与她为难。今听了傅月明的言语,却是同她拴在了一条藤上。她若有什么过错,也是自己尽让之责。这倒成了骑虎难下,只得唯唯应诺。
傅月明见收服了管家,便做起主来。然而因要侍奉母亲,又不欲远去,便素服淡妆,在上房外间堂上坐了。有事便叫来升媳妇报送进去,她看着吩咐处置。
宅子里顿时忙乱起来,先封了礼物并帖子分两路送往郑家与夏家,又准了李掌柜的假,并因他是傅家的老伙计,效力多年,特特封了五十两银子与他算作丧葬费用,并打发两个大仆人到他家门上,相帮料理丧事。一时,这上房堂上,纷至沓来,进进出出,正忙得不可开交,直忙着傍晚红日西斜,方才有了半刻空闲。
到晚间,傅月明先端了粥碗进里间,亲手喂陈杏娘吃了。陈杏娘神思已略清醒了些,记挂家中事务,便问道:“可怎么样了?”傅月明知她所问为何,忙笑回道:“母亲放心,万事有我,又有来升嫂子帮着,行不出岔子来。”陈杏娘才待再问,傅月明又劝道:“母亲这病是思虑太过,气恼伤身,还是精心调养为上,就不要想这些个了。母亲把心放肚子里,这些年看着母亲料理家务,前番又帮了一阵子,诸般事由该怎么处置,我心里是明白的。”
陈杏娘见她言语坚决,又素知这女儿心性机敏,便也点头轻声道:“你主意拿的稳就好,我只怕底下这些人不服你管束。”傅月明笑道:“这个,母亲倒不要担心,有内外两位管家在呢。”陈杏娘点了点头,便不言语了,吃毕了粥又躺下睡去。
傅月明忙碌了一日,身上也乏倦的很。见陈杏娘睡下,也走去解了簪环,叫冬梅打水上来洗漱,桃红早将被褥抱来,就在上房地下打了个铺睡下。夜间,不时起来看视,或递茶递水,并不敢沉睡过去。
第66章 林家来人()
翌日清晨;傅月明起来洗漱梳妆。因夜间陈杏娘接连起来了两次;皆是她亲身招呼,早起身上便觉倦了些;气色也有些不好看。便要多用些脂粉,但因母亲病中;不好盛装丽服;便只用茉莉粉匀了面,并没擦胭脂,又早于前一日叫桃红把才做的藕荷色对襟半臂纱衫并玉色草纹六幅裙拿来。冬梅伺候着梳妆已毕,又笑问道,“姑娘这茉莉粉真好,又香又匀净,擦在脸上很能润泽肌肤;跟白瓷似的,不像我们素日里用的那铅粉,抹上看着就同擦了墙灰也似。姑娘哪里得来的好东西?说与我,我也好弄些来使使。”
傅月明见她艳羡,本来因她是太太房里的大丫头,就送她些脂粉也不算什么。然而这茉莉粉却是季秋阳托人拿来的,所剩又不多了,心里便有些舍不得,遂找了些话,笑道:“这脂粉也没什么好,不过是前几日秋丫头私下里送的。其实用着平常,只是我往日里那些毛病,你是知道的。就这盒子份用着倒不长那些疙瘩,便一直用罢了。”说着话,桃红走来服侍,见傅月明梳妆已毕,又走回去自家洗脸梳头。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便听帷帐里略有些响动。傅月明连忙起身,撩了帐子起来,见陈杏娘已然醒来,便笑问道:“母亲今儿觉得怎么样了?”陈杏娘无力道:“吃了那大夫的药,心里安宁的很,身上也不疼了,就是没力气。”傅月明笑道:“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里能这般快?宋大夫的药既有效验,那母亲便安心吃就是了,宁耐着养上几日就可痊愈的。”说着,冬梅已从灶上拿了早饭回来。傅月明见其内果然有一碗自己吩咐的红枣桂圆粥,连忙亲手端了,伺候陈杏娘吃了。
陈杏娘吃着粥,便问道:“怎么忽然想起来炖这个?大热的天,吃这个倒更显燥了。”傅月明笑道:“这是用红枣、桂圆、山药、薏米合着上等粳米熬的,最能益气安神,母亲这病是打气头上来的,吃这个正合宜。母亲就是没胃口,也略吃些,待会儿好吃药。”陈杏娘便依着她的话,将一碗粥吃尽。傅月明将粥碗递还冬梅,又张罗着熬药。陈杏娘见她忙碌不堪,连早饭也顾不得吃,倒很有些心疼,便说道:“你丢下,叫冬梅过来伺候,去吃饭罢。这一夜里,闹得你也没好生睡。”傅月明笑道:“母亲说哪里话,父母染病,儿女扶持,原都是该的。冬梅忙着扫地收拾铺盖呢,不得闲。母亲吃药是不能耽搁的,我横竖也不甚饿,越性再等等也罢了。”陈杏娘还是说:“既是冬梅不得闲,就把桃红和小玉叫来。再不成,还有那些媳妇呢?贼奴才,看我病倒了,一个个都不到跟前来了!”
傅月明赶忙笑道:“看母亲说的,近来家里事情多,他们各有各的差事,一刻也闲不住的。母亲这病就是气大伤身了,这时候了还不说静养,还自去讨些闲气来受?”陈杏娘听罢也笑了,又叹道:“偏是这时候,家里出来这么些事,老爷又不在家,倒难为你了。”傅月明笑着劝解了一阵,说话间那药就好了,她捧来服侍陈杏娘吃了,又亲自收拾了,方才到外间吃早饭。
正吃饭间,就听外头一阵裙子响,唐姑妈快步打外头进来。才进门便望着傅月明大声说道:“大姑娘,你好不懂事!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怎么不打发人来知会我一声儿?真拿我当外人也怎的?”傅月明眼见来者不善,然而毕竟她是个长辈,也不好当面薄她的颜面,还是笑着起身说道:“姑妈好,且先到里间坐下,容我慢慢儿的说。”说毕,也不吃饭了,将她请进里间。其时,桃红也到上房来,她便吩咐了炖茶上来,
待宾主落座,傅月明向唐姑妈笑道:“不是我不告与姑妈,只是太太病的也突然,我一下子慌了手脚。姑妈没见着,太太昨儿发病时那样子,着实吓人的紧,我一个小孩儿家能怎样呢?自然是先去请大夫了,哪里想到知会姑母比延医吃药还要紧些。家中事情又多,老爷不在,太太又病着,我忙前忙后,就把这遭给忘了。姑妈今既来问罪,那我也不好分辨什么。只是,姑妈今儿倒为什么来的?”唐姑妈被她拿话呛了,又臊又怒,却又挑不出理来。顿了半晌,方才说道:“嫂子病了,我过来看看嫂子,问个安,此为一则。二来,既然嫂子病着,想必这边家事无人理会,你又太小,还没出阁,恐压服不了这些下人。我就特特儿的过来瞧瞧,帮你们料理料理。”
傅月明听了,心中冷笑,面上还是笑道:“姑妈好意,我倒是心领了。只是姑妈也不清闲,爱玉妹妹还病着,须得姑妈照料。家里那边尚且有一位没出阁的年轻姑娘,不能没人看管门户。虽有表哥在,终究还小。我怎敢拿自家里的事来烦劳姑妈呢?”唐姑妈听她这样讲来,便扳着她的臂膀,与她身挨着身,笑着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尽跟我客气起来?那边自然有你表哥照管,不必担心。托哥嫂的福,你爱玉妹妹的身子也好大半了,不必我整日看着,有什么事尽有绿柳招呼着呢。”
傅月明笑道:“既这样说,爱玉妹妹就该回家去休养了。原也是因她腿伤,挪来挪去似乎不大便当,这才暂且在我们家住下了。如今既然好了大半,那还是回家住去更惬意些。”说毕,她也不待唐姑妈开口,便向立在一边的冬梅道:“去对人说,叫小厮们把车套上,吩咐绿柳替爱玉姑娘收拾了,就送姑娘回去。”冬梅当即便应声去了。唐姑妈这搬起石头,反砸脚面,心中窝火不已,登时起身望着傅月明说道:“大姑娘,我好心好意来帮你的忙,你不承情也罢了,倒何至于撵我们走?我可告你一声,傅家这么大个家业,一天少说也有二三十件事,往来账目不消说,你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毛丫头,能料理的过来?若出了什么岔子,叫邻里街坊看笑话不打紧,害的嫂子担心,病又加重,倒值得多了。再一则,我过来帮你料理家事,殚精竭虑,劳心费神,好了也是你家太平,我倒图些什么?你这孩子,当真是不晓事!”
傅月明听着,也不动气,只将手里的茶吃了半盏,放才笑道:“姑妈倒是尽为傅家打算,只是这傅家门里只怕还轮不到姑妈来主事。姑妈也不想想,这一个出了门子的姑娘回来照管家事,算怎么回事?姑妈是不是忘了,这家门姓傅,不姓唐。”
唐姑妈不料她竟当面说出这样狠绝的话来,且半分情面不留,登时恼羞成怒,待要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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