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的赵一荻。已经满月的赵四小姐,身体比生病前略显丰满,她见张学良双眉紧锁地走来,急忙近前劝慰说:“事情莫非真就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吗?”
张学良心有许多难言之隐,可是由于见有于学忠在场,他欲言又止。只对赵一荻摇摇头说:“没有了,我已经作出了最后的决定,任何人都不要劝我改变主意。”
张学良随赵一荻走进一间小客厅,她对他说:“汉卿,我自知再劝也是无益。可是我仍然有话想说给你听。”张学良心绪烦躁,但是他对赵一荻的话却不能不听。只听她说:“谷瑞玉即便有天大的错处,她毕竟是跟随着你南征北战啊。这种特殊的深情,无论如何也不该忘却吧?”
窗外风雪呼啸。张学良透过窗口望着外面,只见几株法国梧桐在风雪中发出凄厉的啸叫。天地一片混沌,他仰望铅灰色的天空,忽然痛楚地闭上了眼睛。他仿佛看见一个女人的倩影正在飞雪中向他走来:她颀长的身材,亭亭玉立。她烫着大卷的披肩发,白嫩的瓜籽脸上柳眉弯弯。莞尔一笑,星眸闪动。她就是与他曾经朝夕相处的随军夫人谷瑞玉吗?张学良时至今天仍不能不承认,他曾经深深地喜欢过这个女人。当年她们相识于哈尔滨,七八个难忘的春秋过去了,现在她仍然还保留着当年魅人的风采。可是不知为什么,她那美丽的姿容却再也不能唤来他温馨的梦,他甚至感到谷瑞玉是那么陌生、那么令人厌恶!
“汉卿,当年你在前方行军打仗的时候,都是谷瑞玉追随在你的身旁。”赵一荻见他那么痛苦,以为他心有所动,继续进言相劝说:“汉卿,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是再给她个改过的机会吧?”
可是张学良根本听不进赵一荻的劝说,仍然坚持己见说:“不,绮霞,我张汉卿决非无情的小人,更不会因另寻新欢,就忘记了从前有恩于我的人。今天发生的事情,都是谷瑞玉逼得我不得不如此啊!”
说到这里,张学良不能不向赵一荻讲起他和谷瑞玉从前的结识与友谊。八年前,他刚从东三省讲武堂毕业,就以上校团长的军阶奉命前去黑龙江剿匪。在哈尔滨休整时,他在一家戏院里结识了会唱京韵大鼓的女艺人谷瑞玉。由于那时张学良的生活得非常寂寞,所以,谷瑞玉就跟随他前往山高林密的隹木斯剿匪。班师凯旋时他才惊愕地发现,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谷瑞玉。她不但可以随他钻山剿匪,而且还肯于吃苦。不久他就将谷带回了奉天(沈阳)。
张作霖听说此事后,允许他在沈阳三经路给她另购一幢别墅居住。但是于凤至听说谷瑞玉的来历后,则坚决反对张学良和出身风尘的女子生活在一起。那时的张学良年轻气盛,仍然将谷瑞玉带在自己身旁。在第一、二次直奉战争时期,就是谷瑞玉追随他前往华北战场,在枪林弹雨中结下了深情。特别是郭松龄倒戈期间,张学良在巨海河设防,身后又有杨宇霆等奉系老将们的暗箭,谷瑞玉仍像从前那样不辞劳苦,与他患难与共。这一切都让张学良心里充满深深的感激。那时的谷瑞玉没有后来的轻浮之气,即便在张学良奉命去河南与北伐军作战,大败而归时,一路上行军的艰苦简直不是个女人能克服的,可是谷瑞玉却始终坚持在他的军队里。这一切都是张学良永远珍重的。
然而,让张学良无法容忍的是,1928年6月他父亲在皇姑屯遇害身亡后,张学良子承父业,主政东三省军政以来,这个从前吃过苦的随军夫人,竟在度过重重难关后发生了思想上的退变。谷瑞玉开始越来越追求纸醉金迷的生活了。有一次,她竟然公开违背同居时他们共同认可的“约法三章”,坚持要回沈阳大南门帅府里去生活。由于此事于凤至早与张学良达成了默契,即便父亲张作霖故去后他也不能相违。但是谷瑞玉却多次向张学良发难和要挟。
那时,在沈阳三经路上有一幢不引人注目的小楼。这幢设计精致的日式洋楼,平时重兵防守,冷冷清清。只有张学良回来时,楼上楼下才会华灯灿然。外界根本不会知道,这里隐居一位俏丽的女子。她就是谷瑞玉!
“汉卿哎,你现在是官升脾气长,目中无人了!”张学良的汽车还没停稳,楼上就传来了娇滴滴的女人叫声。谷瑞玉从楼上下来后,当着几位侍卫的面对他大发脾气:“你怎么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鬼地方?莫不是又到北陵找那个天津小姐风流去了?”
张学良正因为受东北军宿将杨宇霆和常荫槐等人的掣肘心中有火,万没想到谷瑞玉一见面就向他发难,所以心火怒发,大吼:“你…混…!”他真想把多日来对谷瑞玉的怨火一古恼发泄出来,可是当他与她那会说话的眸子相碰时,还是忍下了说:“瑞玉,你岂能这样无礼?”
第一卷 春第四章 私奔前后(3)
水气氤氲。张学良在浴间里冲了凉,穿着睡袍回到卧室。见谷瑞玉已在烟榻上为他摆好了象牙烟具。她对他说:“汉卿,如今你是东三省的头号官长了,我总算没有白盼。现在该让我堂堂正正回大帅府了吧?”
张学良心中不悦,只在那里吞云吐雾,不再理她。可是谷瑞玉却紧逼不放地说:“大帅在日,他一句话就把我打入了冷宫,抛在这里过隐居的生活。如今你总该给我正名了,汉卿
,你为什么不说话?只要你发句话,我明天就回大帅府去。”
“瑞玉,不许你进帅府,是先父大帅在世时定下的事情,我怎好刚当权就更改过来呢?”张学良心里自有许多苦衷,特别在礼法森严的大帅府里,让一个外室进门也决非易事。他很想对她晓以利害,可是没想到谷瑞玉一怒之下竟将他的烟盘子掀翻了!
特别不能让张学良容忍的是,谷瑞玉竟然和自己的东北政敌、总参议杨宇霆夫妇暗中打得火热。当张学良就任东三省最高长官时,从前的奉系总参议杨宇霆和黑龙江省省长常荫槐两人,就凭他们从前在奉系中的势力,暗中多次对年轻少帅进行拆台和制造陷阱。在这种情况下,杨宇霆又利用他三夫人,岂图拉拢张学良身边的人充当内线。而住在经三路小楼里的谷瑞玉,就是杨宇霆进攻的目标。对谷瑞玉经常前往杨宅打麻将和听堂会,张学良早有警觉,可是她对张学良的多次提醒根本听不进。久而久之,谷瑞玉上了杨宇霆的贼船,她就成了杨宇霆安在张学良身旁的定时炸弹!
“如果谷瑞玉只是生活上的腐化堕落,那我一定会容忍她。”张学良见赵一荻仍在为即将分手的谷瑞玉说情,心里就升起无边的痛苦,他对赵一荻苦苦说道:“但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身边的女人,竟会成了杨宇霆的帮凶,她甚至险些把我害死在经三路的别墅里!如若继续将这样的女人留在我身旁,那么不但会让世人耻笑,甚至还要毁灭了我的前程啊!”
张学良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了。就在这时,于学忠走了进来,他向痛苦中的张学良敬礼报告说:“副座,几位律师已经都到了,现在,离婚仪式都已准备就绪,请您马上前去,以便尽早将这一仪式完成。”
张学良离开后,赵一荻伫立在窗前,想着在东北时见过的谷瑞玉。
那是个周末的傍晚,一辆本田牌日本小轿车从北陵别墅驶出,直向市区开来。车里坐着披军大衣的张学良和赵四小姐。眉眼清秀的赵一荻显得清纯而美丽。她透过车窗眺望陵区里一尊尊覆盖着白雪的石兽和石像。她知道今天谷瑞玉在沈阳经三路别墅里,特别为从天津来东北的自己设家宴,是对她的看重。所以,赵一荻一大早就梳妆起来,她希望见到这位随军夫人。早饭后,张学良亲自陪同赵四小姐往经三路公馆。
别墅的大铁门徐徐开启。轿车驶进来,张学良和赵一荻探头一望,只见别墅回廊下已恭候着几位奉军将领的眷属。当赵一荻飘然而至时,女眷们都发出一阵情不自禁的赞叹。谷瑞玉虽然风流标致,但在赵一荻面前也不能不自惭形秽。她亲昵地迎上来,紧紧拉住赵一荻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妒意,她说:“四小姐,早就听说汉卿结识一位天津名女,今天相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啧啧。”
赵一荻说:“二姐,我平生最喜欢爽快的人,没想到你就是爽快的北方人。”谷瑞玉说:“我虽然生活在东北,实则却是河北人。距你们天津只有几百里的霸县就是我的老家。几岁时由于家境贫寒才下了关东,后来又向艺人学唱皮黄和评戏,到黑龙江后才开始唱大鼓书的。所以我们都是河北的姐妹呢。”
那些奉系军阀的女眷见她俩初次见面就有说不尽的话,都称赞不已。赵一荻见别墅里满园皑皑的积雪,忽然说:“二姐,我听汉卿说,你在园里栽了几株腊梅,古人有许多咏梅的诗句。我初来东北,何不请我到园中赏梅?”
谷瑞玉说:“四小姐,大冷的天,赏梅不如煮酒。待会儿二姐要为你摆一桌全羊席,是我特别从大餐馆里请来的厨师烹调。现在我要请你先进去,陪我们打上八圈麻将再说。”赵一荻面有难色,因为她从来不喜欢打麻将。可是张学良在旁解围说:“也好,绮霞,因为打麻将是瑞玉待客的习惯,你还是恭敬不如从命吧。”
谷瑞玉说:“汉卿,今天我们女将一齐来对付你吧,这就叫做四面楚歌!”张学良望望身边的副官长谭海,忽然灵机一动说:“不敢当。瑞玉,我今天没有牌兴,就让我和谭副官长去打几杆台球,如何?”谷瑞玉见张学良无意和她们女人搞竹林之战,只好拉着赵一荻上了楼。
午餐时一桌丰盛的酒席。席间,赵一荻在谷瑞玉的频频相劝下,一连喝了几盅醇酒。这也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喝这么多酒。她没想到和谷瑞玉初次相识,她非但不妒忌,反而对她那么友善和热诚。她心里暗暗对长期随军的谷瑞玉产生了好感。她认为她是位心地善良的女子。
四、赵一荻曾试图劝阻少帅与谷瑞玉离婚
盛宴将散,已是掌灯时分。
张学良回到楼上卧房休息,正在这时,谷瑞玉捧着一碟精致的北京蜜饯走了进来,在幽幽的灯火下,她用银箸小心的将碟盘里那五颜六色的蜜饯,分放在几只白瓷小碟里。那些北京果饯在灯下显得十分诱人胃口。
第一卷 春第四章 私奔前后(4)
张学良见赵一荻心无顾忌地接过谷瑞玉递来的筷子,不禁浓眉一蹙。谷瑞玉担心张学良不肯吃,又将另一碟蜜饯送到他面前来。这时,副官长谭海走过来,他意味深长地瞟了张学良一眼,张学良会意。谷瑞玉恨不得张学良马上将一碟蜜饯吃光,方才了却她心中之事,没想到张学良这时多了个心眼,他急忙示意赵一荻放下筷子,然后他将眼睛投向谷瑞玉那略显紧张的脸上。
赵一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忽然感到几分紧张。这时,张学良发现谷瑞玉平时喜欢的一只大白猫,正咪咪叫着从桌几下钻了出来。张学良灵机一动,随手将碟盘内的蜜饯仍给了那只大白猫。大白猫立刻扑上来,贪婪地吃起来。
“真是暴殄天物呀!”谷瑞玉见张学良将珍贵的蜜饯丢给了小猫,泼辣性子登时发作。她挥手去打那已吞食了许多蜜饯的白猫,怒咻咻地将猫赶向楼道。在幽暗的灯影里,那只白猫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忽然,张学良和赵一荻都听见廊道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叫声,那是可爱的小猫在凄惨的叫着!他和赵一荻都冲到走廊里,开亮了灯盏,惊愕地发现那只刚才还欢蹦乱跳的白猫,此时竟已气绝身亡,呜呼哀哉了!
“好啊,谷瑞玉。原来你是想暗杀我?”张学良见状勃然动怒,赵一荻当时尚不知道,在沈阳军政界里正在酝酿着一场你死我活的势力角逐。她更不会想到有人会在她和张学良吃的蜜饯里,暗下了剧毒。而谷瑞玉就是直接加害于她们的人!张学良当时怒气冲天,他万没有想到自己一往情深的如夫人谷瑞玉,居然会成了政敌杨宇霆的内奸,他猛然拔出腰间手枪,将乌黑的枪口对准了大惊失色的谷瑞玉,大骂一声,就要搂火。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一荻突然闪出,她将张学良牢牢抱住,大叫:“汉卿,千万不能开枪呀!”谷瑞玉早吓得抱头大叫:“救命啊……,我冤枉啊!”哭着就向走廊里跑去。张学良一边争夺赵一荻手里的枪,一边大骂谷瑞玉道:“我非要杀你这忘恩负义的贱人不行!”谷瑞玉左右闪躲,已哭成个泪人。她哭求说:“汉卿,好歹你我相好一场,你待我情深意重,我岂能暗中加害?我敢对天发誓,确实不知道杨宇霆三姨太,送给我的这些北京蜜饯里会暗加了毒药,三姨太她害苦了我啊!”
张学良哪里肯依,他被赵一荻给推出门外。余怒未消地来到楼下,虽然赵一荻苦苦相劝,可他仍然不肯罢休。赵一荻见他激愤难平,惟恐一时怒起再失手将谷瑞玉伤害,急忙抱住他哭求:“汉卿,东北政界人事复杂,二姐她一个女流,又怎能生出害人之计?况且她和你有多年深情,杀人之心,决不可能出自于她。我想,她背后必有人暗作手脚。你千万要冷静才好。”
张学良也觉自己失态,静下心来一想,说:“绮霞,我不杀她就是。但是,杨宇霆暗害我已抓到了证据。我要马上派兵将杨宇霆三姨太逮来,让她和这个里勾外联的女人对质,如何?”
赵一荻沉吟片刻说:“凡事都要冷静,你是东三省总司令,处事岂可如此匆忙?既然是杨宇霆三姨太所为,她岂能承认此事?而且这样一闹,也许还会打草惊蛇,坏了你今后的大事!”张学良听了,深感年轻的赵四小姐既有胆识又有韬略。尽管他不再孟浪,但又心里不甘地坐在椅子上,沉思片刻说:“绮霞,你说得有理。可是,有谷瑞玉这样对我不忠的女人在身旁,又怎么可以让我安心主持东北的政务呢?而且她和杨宇霆暗有往来,她现在已经成了杨宇霆安插的一个耳目了,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一个人?”赵一荻想了想,进言说:“既然二姐在沈阳对你主政有害,不如让她暂时到天津小住一个时期为好。”张学良思虑再三,终于首恳说:“好吧。就让她先远避津门,再从长计议。”
不久,张学良为拔掉杨宇霆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颗钉子,借故将谷瑞玉送到天津。谷瑞玉走后,张学良就在沈阳大帅府老虎厅断然击毙了杨宇霆和常荫槐两个内奸。那时,张学良本想让谷瑞玉在天津闭门思过,有所改悔后再恢复关系。但是赵一荻万没想到,谷瑞玉到天津后仍然花天酒地。她不时以张学良夫人的名义去北京看戏,到处都自称是张学良的夫人,引起津京小报的一片猜疑。桃色新闻让在沈阳的张学良心烦。同时,谷瑞玉在天津租界上每天都大摆牌局,以赌博作为她打发光阴的雅兴,花钱如流水。张学良在沈阳听说谷瑞玉越来越放肆的生活,心中越加难以忍耐。他到南京见蒋后,威望顿增。特别是他升任陆海空副总司令后,蒋介石特别派员到北平劝说张学良为前程大计,必须要处置对他事业不利的谷瑞玉。于是,这次张学良在就任北平行营主任以后,断然决定解除和谷瑞玉的关系。赵一荻想到这所发生的一切,心里百感交集。她既为谷瑞玉不能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