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也正想去寻,便应了声“嗯”,转身去搬桌子。张妈妈不由好奇地问:“小姐搬桌子做什么?”温玉伸手往墙壁高处指了指,说道:“我藏上面了。”
这小院,外面看着挺整洁,其实屋里相当破旧。温玉住进来的时候,这土坯墙有多处破损。不过只是看起来难看些,事实上并不妨碍住。为免再花一笔钱,温玉便用纸把破损处糊上。还在纸上用墨作画,将那些地方画得像是因为年久失修而产生的污渍一般。除非盯着一处仔细看看,否则很难看出究竟来。
本来,那玉镯因为是母亲遗物,与别的首饰不同,单独收藏在床前。前些天,宋家在拿到退婚书之后,还要特地登门来索要玉镯,可见是玉镯是个要紧的东西。虽然温玉对他们家的小世子没什么兴趣,但她温玉却也不是他们说娶便娶,说退便退的。所以,她决定要“好好地”保管这玉镯,等来日,找个“好”时节再还给宋家……不过么,东西自然不能白给,她多多少少地为自己父女俩谋些好处才行!
温玉撕了床侧上方的一片“污渍”,取出那只碧玉盈盈的镯子。张妈妈见镯子尚在,便松了口气,拍了胸脯说道:“幸好小姐精明,藏了这么个好处所,不然屋子被翻成这样,这名贵的镯子哪里还能保住。若是镯子不见了,小姐的亲事没了着落,夫人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在张妈妈的碎碎念中,温玉将镯子放回去,跳回地上,说道:“肯定是前些天宋家的冯妈妈来咱们家,被这偷儿瞧见了。以为她们给了我们家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便来偷了。他今天没翻着,又被我们撞见了正脸,以后肯定不会再来了。”
“妈妈放宽心,也不要拿这事惊扰爹爹了。他要是知道,必定会将原因怪责在自己身上……”
张妈妈叹了口气,轻轻拍拍温玉的手,说道:“妈妈知道了,这事,我与你张叔商量去,就不让老爷操这份心了。”
“妈妈要是实在不放心的话,就让张叔在家中歇几天。咱们多做些绣品,拿去卖,也是能贴补家用的。”
张妈妈不由心疼地搂过温玉,唉声说道:“可怜的小姐,有哪家的千金小姐,是像你一样成天要为钱发愁的?”
“唉呀,我愁得肚子都饿啦,妈妈可以做饭啦!”温玉笑嘻嘻地打断张妈妈的感慨,推着她的腰,一起往厨房走。
温如韬虽然回了屋,却还是有些在意刚才那件事。这会儿听到声响,打开窗往外看,见温玉娇嗔着推张妈妈去厨房,与往日无异。看来刚才之事确实是个误会,于是,也便放下心来。合上窗,继续看书。
第一卷 第六章 来客
兴许是心里想开了,温如韬****了几个月的病终于大好了。不再想着曾经的好友能够施以援手,帮忙打点关系。而是静下心来,踏踏实实从零开始,每天起早贪黑地寒窗苦读。张叔在外面探听到有文会、聚议会之类的消息,便回来告诉温如韬。温如韬也会施然前往,打探科举的消息,同时也试着以现在的身份结交一些新朋友。
渐渐的,温玉也认识了经常到家中来拜访的两个士子。一个叫杨皓,是从明州过来。明州与青州相邻,所以论起来,算是半个同乡。杨皓二十多岁,据说家境贫寒,但是生得长身佚立,风度翩翩。蒙得一位富家千金看中,出重资送他进京赴试。只要能谋个一官半职,便能回乡娶那位千金小姐过门。那位小姐在家中是独女,所以,也即是说,只要他能忝居榜末,就能人财两得。
另一个叫吴云祖,是京城人士。年纪比杨皓大些,比温如韬要小些。他不像杨皓,是从乡试考上来的,也不像温如韬是原本就有功名在身的。他是商户出身,近年来发迹了。家中正想出钱给他捐个小官当当,不想先帝驾崩,新皇继位。新皇年轻气盛,踌躇满志,换了一批朝臣,准备推行新政,下面那些贩官鬻爵的暂时不敢乱动。所以他家中便转而给他买了三封举荐信,让他去参加恩科试试。
温玉在给端茶送水的时候,听他们说过几回话,隐约有几分知道他们之所以与温如韬结交,是看中他曾经有在朝中为官的经验。正经科考出身的士子,为的都是金榜题名,蟾宫折桂,大多有些清高,不会主动凑进来与名声不正的人相交。
温如韬交的这两个朋友,都是心思比较活泛的人,而且都比较有钱。每每过门来,都会带些好酒好菜过来,让张妈妈去做。然后三个人一起品诗论文,谈论时势。不知不觉中,温玉便觉得家中宽裕了不少,不由暗叹这两人真是长袖善舞。
已经过了小年,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杨、吴二人又送了不少东西过来,温如韬便让张妈妈和张叔看着回些礼过去。
这天是大年二十六的中午,温玉蹲在院子里帮着点对马上要送出的回礼,忽而听到有人敲门。温玉闻声,快步过去,隔着门唤了声:“谁呀?”
“请问是温如韬温老爷府上么?”外面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但很陌生,温玉没有听闻过。
“正是,你有什么事?”
“在下是从丹宁伯府过来的,我们四老爷与温老爷是旧识,听闻他回了京城,特来登门造访。”
温玉一听竟然是丹宁伯府来人了,赶紧奔去找了张叔来开门。自己回房,将窗开了一条小缝往外看。
温如韬亲自出门相迎,门外陆陆续续地进来了一行五个人。当先一人,约摸也就二十多岁的模样。锦冠玉戴,披了件貂毛大毡,显得身姿挺拔,卓而不群。虽然杨皓也是极俊秀的人物,但毕竟是出自贫寒之家,与人交谈时,有种掩饰不了的自卑与畏缩。这人却是昂藏藏,一身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令人侧目。
“……前日刚刚返京,听闻仲明兄回了京城……”那人语气平和,带着些许欣喜,与温如韬相携地进了房。张妈妈随即端了茶进去。
丹宁伯府,温玉也是知道的。在温家被赶出京城的前一年,温玉伯父温如晦的嫡女温璧,嫁入了丹宁伯府。说起这个丹宁伯府,还是皇室宗亲,只是一直人丁单薄,又未曾立什么功勋,便按制每袭一代,就降一级。到过世的老侯爷这一代,却有了繁盛的迹象。如今占爵位的是老侯爷的嫡长子刘传珏,堂姐温璧嫁的便是刘传钰的嫡子刘朝荣。
温如韬之前也曾拜访过丹宁伯府,但回报说伯爷和大公子都不在府中。温如韬只是温璧的叔父,不好提要见她之事。毕竟温家失势,她独自一人在伯府中,必定也是举步维艰。温如韬便在门房投了帖,就回来了。后来在宋家受了屈气,便当丹宁伯府久无回音,想来也是这个道理。没想到,今日伯府的四老爷居然亲自登门来了。
温玉趴在窗台上,正拄着下巴想着。张妈妈推门进来,唤道:“小姐,老爷唤你过去。”
“哦。”温玉猜是要见客,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下来,便要往外走。张妈妈捉了她回来,给她换了件暖红色的袄子,又重新给她梳了两个小辫,才放她过去。
温玉进屋后,唤了声“爹爹”,便睁着一双眼睛,盯着“四老爷”瞅。方才躲在屋中,粗粗看了一眼,只觉着这人气宇非凡。这会儿近看,才发现竟还是个剑眉星目的翩翩美男子。
温如韬见温玉好奇地看着刘传耀,微笑着介绍说道:“玉儿,来见过刘四叔。”
“刘四叔好!”温玉标标准准地行了个礼。看得温如韬满意地点点头,暗自欣慰女儿虽然在乡下长大,但聪明端方,礼节周全,倒也不辱了名门之风。
“玉儿乖!”刘传耀连忙起身拉了温玉起来,笑盈盈地给了她一个大红包。温玉笑着谢了。刘传耀不掩喜爱之情,将温玉拉到身旁,回头对温如韬说道。“玉儿都这么大了……我前一回见她,她才过了周岁,还像个小猴儿一般大小。”
“十年了啊……”温如韬感叹道。
“是啊,当初我抱她的时候,她那小胖手挠过来,还在我脸颊上挠出了一道血痕,敷了好几个月的药才好……如今小玉儿,应该不会挠你四叔了吧?”
闻言,温如韬和温玉都笑了起来。就这一两句话的时间,彼此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刘传耀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只说了一会话,若不是知道温如韬与他也不过是数面之交,肯定便以为他们是多年密友了。
“四老爷。”张叔领了一个刘家的家丁进来,说是有事禀报。那家丁朝堂上行了一礼,便快步上前,凑到刘传耀耳边低语了几句。刘传耀目光微转,便起身对温如韬说道:“家中有些事,需回去处理一下,今日就先告辞了。”
温如韬也不多留,起身送他出门,一边走,一边还在说些什么。温玉跟在后面,由于人矮,天冷又有风,不怎么听得真切。只隐约听得刘传耀仿佛说大过年,这里人少,冷清清什么的。送他上车,挥手作别之后,温如韬牵温玉回屋,似乎沉思了许久,说道:“刘四叔邀请我们过年这几天去他家小住,玉儿想去么?”
去丹宁伯府过年?
温玉快速地想了下其中的利弊。丹宁伯府是皇亲,虽然今非昔比,但荣威尚在,若他们能出力帮温如韬争取下恩科的资格,倒是好的。只是之前温如韬投帖,作为直接姻亲的丹宁伯刘传珏全无反应,如今刘传耀特地登门相邀,这中间总觉着有些微妙的东西存在。
“只要和爹爹在一起,不论是在哪里过年,玉儿心里都是高兴的。”
温家与丹宁伯府的底细,和彼此之间的关系,温如韬知道的肯定比自己多的。所以,温玉便将这个难题还给温如韬去权衡了。
第一卷 第七章 伯府
第二天,丹宁伯府又遣人送了信过来。温如韬看了信后,站在窗前久久沉思,终还是决定搬去伯府暂住。温如韬本意是留下张叔夫妻俩看着这里的房子,但是张妈妈不放心温玉,坚持要跟着一起去。温如韬想了想,进了伯府后,自己多半时间会忙于应酬,温玉身边没个自己人,确实不太好。于是便答应了,只让张叔一个人留守。
大年二十九,已经有垂髫小儿在街巷里奔跑着,放起了小鞭炮。噼噼啦啦的,虽然声音极小,只像爆豆一般,听在耳中,却显得分外热闹。就是在这份热闹中,温玉牵着父亲的手,从角门走进了丹宁伯府。
对于温玉来说,还是第一次进入这样富贵气派的大宅,一路上睁大眼睛,好奇地张望。跟在管家身后,沿着廊桥徐徐地走。廊外假山池塘,曲径花圃,走马灯似地换着不同的风景。由于还是外院,来来往往的,大多是青衣青帽的家仆小厮。偶有几个着锦衣的,便是各院的管事、及主子们身边的体面人。
过了三道拱门,来到一幢依湖而建的小楼前。由于天气寒冷,外面的水都结成了冰,这湖里不仅没有结冰的迹象,从中还有几条大红色的鲤鱼摆着尾巴悠闲地游着。温玉正看鱼,听得一声呼唤“仲明兄”,知道是刘传耀出来了,便抬头,乖巧地唤了声:“刘四叔好!”
“小玉儿真乖!”刘传耀躬下身,微笑地捏捏温玉的小脸蛋,笑着说道。“你四婶也有十年没有见玉儿了,很是挂念。四叔和你爹爹过去,先安顿下来,玉儿过去陪你四婶说会话,好不好?”
“好!”温玉知道他估计是有什么话要与温如韬说,便重重地点点头。
“乖玉儿!”
刘传耀让随侍的小厮唤了个婆子过来,带温玉和张妈妈去见刘传耀的妻子陈氏。在进府之前,温如韬已经与她介绍过了。刘传耀的妻子,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不仅出身名门望族,还是京城大大有名的四大名媛之一,据说诗文、书画、刺绣,样样精通。倘若温玉能够从旁习得一二,今后也不愁嫁不到好人家了。
虽然温如韬提到嫁人的事,让温玉小囧了一下。转念想想,这可是古代,一般十五岁行了及笄礼就要谈婚论嫁,自己过了年就十二岁了,确实要有紧迫感了。过了垂花门,大道转小道,走了一刻多钟,才进入一处名为“馥香”的院落。
一进门,道旁便是两丛碧竹,清贵怡人。再过去便是一潭盈盈碧水,也没有结冰。潭边的树荫下立有一块青石,上面书了两字:洗墨。
“洗墨池?”温玉心中一动。
“周妈妈,可是温家小姐来了?”池子对岸有个暖紫色衣衫的少女远远地唤了声。
“可不是!老爷知道夫人心中惦记,便使我先带人过来了,快去禀了夫人吧!”牵着温玉的婆子应了声。
那紫衣少女应了声“晓得咧”,便转身一阵风似地跑开了。
周妈妈见状,回头与温玉二人说道:“这紫菱丫头,眼就是尖。别人都没瞧见,偏她一进来就瞧见了。”
温玉跟着“呵呵”笑了两声。张妈妈搭了几句,大抵是她们初进府,不知府中规矩,还劳周妈妈多多从旁提点之类的。跟着周妈妈从池边的廊桥走过,进入正屋东侧的暖阁。方才奔进来的紫菱唤了声“温家小姐”来了,一名暖红衣衫的少女卷起帘子,便有个缎白底子,红色团花衣衫的少妇迎了上来,亲热地来拉温玉的手。她的模样看着只有二十多岁的模样,虽然称不上绝色,但胜在肤白如玉,青春未减,为偏于平凡的样貌平添了几分秀气和雅致。
“玉儿!”
她唤了一声,她身侧另一名暖红衣衫的少女便笑着说道:“夫人可将玉儿小姐盼到了,不然,再几天,我们几个的耳朵都要被念出茧子来了!”
“就你怨声多。”陈氏夫人假意斥责了一句。“没见人来了么,还不快去将准备的零嘴都拿上来!”
“是!”红绡笑着行了一礼,便卷帘出去了。
陈夫人亲热地拉了温玉上榻,揽着她的肩膀,让她挨着自己坐,一边感叹着说道:“这都已经十年了,岁月如梭啊,转瞬间,玉儿都已经这么大了。当初我与你娘亲……想不到……唉……”
“四婶。”刚才被打了岔,温玉没机会叫人,这会儿补上。
“乖!”陈夫人又是亲热地拥了她一下。问了些这些年在青州、以后进京后的情况,温玉都往好处回答了。陈夫人抬手轻抚她的头,柔声说道:“可怜你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日子一定很苦。正巧我一直想要个女孩儿,却始终未能如愿,今后玉儿便留在四婶的身边,我们便像亲母女一般地,亲亲热热!”
温玉正想着这话中的意思,莫不是还要留她长住。旁边又有个暖红衣衫的少女笑着说道:“我说呀,以玉儿小姐俊俏的模样,和这通身的气派,分明就是和夫人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接着,又有几个丫环附和了这个说词。
陈夫人责了几个丫环几句,但看她的神情,却分明还是高兴的。
温玉也不知道说什么,这时,红绡和紫菱端了吃的上去。一盘大颗粒的紫葡萄,一盘水晶梨,一盘香糕,还有一盘糖果。见温玉的目光转过去了,陈夫人便轻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柔声说道:“看看喜不喜欢吃,这几样是四婶照着自己的喜好准备的。玉儿若是另外想吃什么,尽管与四婶说,不要客气,就将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
“嗯!”温玉脆脆地应了声,便佯作天真无邪地扭了身子过去,抓了一块香糕塞在嘴里。顿时塞得满满的,两颊鼓得像只大蛤蟆。
陈夫人看得微微一笑,帘外又有丫环唤了声:“夫人,少爷来了!”话音未落,便有个小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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