蹙眉,是起太早还是本就没回来?
也许是因为她上次落跑烙下的毛病,但凡见到该有却没有她的场景,他难免会有些不安,转身出去——
君颜夫妇就住在西面离他们不远的房子,中间隔一道青竹屏障。
“姑爷?”秋宴正给君颜夫妇准备洗漱的清水,乍一见到罗瞻还真有点意外。
“媚儿在吗?”
秋宴有些不明就里,“二小姐从昨夜一直没过来啊。”
“……”罗瞻的握紧右手,拇指搓一下四指,心中想着各种可能:首当其冲自然是周蜀,不过那是十二分不可能的,他没道理扣住媚儿,其次是外面人,可能性也不大,这里是周蜀的地盘,既然请他们入住,守备自当是十二万分的仔细,所以他才会只让一个侍卫跟在她身边……
得知消息后,周蜀也相当吃惊,在他的地盘,而且还在他的家里,人莫名其妙的失踪,这……
“老弟,咱们恐怕早就被盯上了。”
两人各自陷入思考,谁会有这种本事从他们俩手里悄无声息把人带走?
庄园周围甚至都是水,为了安全起见,这两天根本不许船只来往——
到底谁有这种本事?
是啊,谁呢?
君锦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一间竹阁之中,根本记不起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昨晚与罗瞻分开后往大姐屋里去,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已经在这儿了,眼前空无一人——也不能说空无一人,至少门口躺着保护她的侍卫,看样子也是被人打昏的。
爬起身,身上的衣服完好无损,只是睡了一夜的竹板床,后颈有些僵硬。
查看一下四周,竹阁里除了一张床,一副桌椅外,空空如也。小心翼翼爬下床,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
来到门口,先俯身试探了一下侍卫的鼻息——还活着。提裙摆跨过侍卫的身子,抬头第一眼见到的便是浩瀚的江雾,缭绕在水面之上,低头看一眼脚下,脚下地板三尺下是青绿的江水……
这竹阁一边靠岸,一边临江。
“老头,鸡不是这么烤的!”有道熟悉的声音自竹阁后的江岸上传来。
君锦忙不迭扶着竹篱笆往后看——
一老一少正在竹阁后的岩石上……烤野鸡?
“曾辉……”试探着叫了一声,那声音、那背影,让她不做他想。
“咦?你醒啦?”曾辉回过身看见君锦,便兴奋地拍拍身边老者。
老者拿着半生不熟的烤鸡回头,这就是所谓的鹤发童颜吧?君锦心想,这老人家虽是一身粗布衣衫,看上去像樵夫的打扮,脸上却没有樵夫的灰黑,红润的很。
见君锦呆呆地站在篱笆栏杆内,老者对她招招手,“媳妇儿,快来吃早饭。”
来不及思考他为何叫她媳妇儿,早被曾辉拉到了岸上。
“怎么回事?”在曾辉塞给她一串烤竹笋前,出声问道。
“我哪知道,我也是被这老头掳来的。”曾辉忍不住抢过老者手里的香料,给自己的烤鱼上撒一些,然后趁着香料味起,拉着舌头就啃。
君锦怔愣——
这是什么情况?
“别担心,他是罗武安的师父,不会对我们怎么样。”舔掉手上的鱼渣。
师父?!
君锦忍不住看向吃相同样不怎么好看的老者,他的烤鸡甚至还带着血丝……大清早就吃得这么血腥,可见罗瞻那一身的坏毛病是怎么养出来的。
“你也来一块?”老人撕一只被他咬过的,甚至还是半生的鸡腿塞到君锦手中,“你这丫头太瘦了,撑不住那小子两根手指。”啧,靠近看,长得还真俊,难怪那臭小子死活拽着人家不放。
“老人家,您……”
“来,先别说那么多,把肉吃了再说,那小子的鼻子比狗都灵,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找到咱们,先吃了再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他教那小子的第一招就是怎么追踪。
对着手上那块生肉实在没什么胃口,可另外两人又根本不管她满肚子的疑问,只顾自己吃得开心,只好把生鸡腿放到火上继续烤,因为烤的实在太鲜嫩,老师父干脆把整只鸡都给她,自个坐在一旁,摸出酒葫芦小酌,顺带欣赏她这个俏媳妇儿。
君锦被他打量地耳朵都开始发烫——
好在一阵马蹄声引开了老人家的注意力。
君锦望过去时,只看到两头恶犬向他们奔来,慌忙放下手中的烤鸡,伸手要拉老人和曾辉。
老人慢腾腾收起酒葫芦,拾起一根正燃着的木棍,一个猛掷——就听唧唧的犬吠声,两只恶狗夹着尾巴撤了近两丈远。
马蹄声也奔到近前。
“老头!”一声爆呼,是罗瞻。
老人则摸一把白须,突作哭状,“武安啊——为师好生想你。”双臂张开,奔向刚下马的罗瞻,紧紧搂住他。
就见被搂的人一脸铁青,自上次把云雨送到林岭之后,一别九载,师徒再没见过,不是不想他,而是这老头每次回来都会做出些事来,让他怒不可揭,似乎就为了气他才来见他。
罗瞻冷笑,顺便夹了师父欲偷袭的右手,从身后提出来,“同一个招数不要用两次。”自二十岁后,他可再也没吃过老头的亏,可惜他就是不承认自己老了,“拳不敌少壮,你还是认了吧。”脸一偏,看向妻子,确定她没受惊吓,才又低头问老头,“你不怕嘉盛跟你没完?”他当然看到了曾辉,心叹老头这次玩大了,嘉盛虽没他的暴脾气,可那小子记起仇来也是很可怕的,他属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类,保准老头未来十年不敢回来见他们。
老头得意的很,对曾辉招手,“小徒弟,这是你大师兄,快来拜见。”
曾辉向罗瞻摆摆手,算是见过了。
“这是我的关门弟子。”看嘉盛那小子还敢跟他没完,他若敢胡来,他就以师命不许曾辉嫁他。
关门弟子?不知他老人家有没有算过自己到底关了多少次门。
“这个替为师付一下。”顺手递给大徒弟一张借据。
看一眼借据上的数字,罗瞻笑了,气到笑,这老头每年都会让人给他送来一张借据,数字多得他不得不从林岭土匪变成今天的逐北王。
“俏媳妇儿,来——拿着。”他不拿,自然有人拿,成家立业就是好,抓不到他们的把柄,可以抓住他们的媳妇儿。
君锦自老人手里拿过借据,上面的数字是有些惊人……但这是他师父,而且他没反对,她也只能把借据叠一下,放进衣袋里。
“找我来什么事?”随手扔掉马缰,任马儿四处游荡,这老头只在有事的时候才会记得他。
老人由嬉笑转为正经,拍拍徒儿,“来告诉你,防着点那个周蜀,这家的男人毒辣的很。”尽管这小子已然长大成人,且独霸一方,但在他眼里仍是那个莽撞的愣头青,他担心啊,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这辈子就认真教过这么一个徒儿,自然放他不下。
罗瞻笑着揽过师父的肩膀一起蹲到火堆旁,“来,跟我说清楚,你又做了什么‘好事’?”这老头每次都是做了什么足以惹怒他的事后,才会对他嘘寒问暖。
真是知师莫若徒,老人拍拍罗瞻的肩膀,“西南有个秦家知道吧?”
罗瞻蹙眉想想,似乎是听说有个姓秦的占了两座小城。
“那秦家有个小小子不错,今年刚满七岁,我跟他们说好了,等俏媳妇儿给你生了闺女,就跟他们做一门亲家,呐——这是信物!”递来一块金锁片。
“……”罗瞻忍下暴怒的欲望,变怒为笑,拍拍师父的肩膀,“老头,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生女儿!”
老师父指着徒儿大笑三声,“你命里注定要给那秦家生个媳妇儿!”
罗瞻半眯眼,盯住师父,“那秦家什么来头?能让你这么费心思?”
“秦家三代来以一己之力,一直苦撑西南,南蛮才至今未掳进中原。”
明白了,这老头又给他找了个大麻烦,什么儿女亲家!说白了,就是让他给西南出钱出力——他自己都还自身难保!
“来,俏媳妇儿,收好!”
君锦、曾辉并没听到他们的谈话,自是不知这块锁片是卖她女儿的凭证,只当一般东西收了起来。
罗瞻看一眼不明所以的妻子,心下暗想还是不要跟她讲为好,再说他未必真能生出女儿来。
老人家该做的事都做完了,下面呢?
但凡世外高人都是来去无踪的,他老人家自然也是如此,招来两个女娃,对曾辉道:“小徒儿,以你的才学,当女娃儿可惜了,继续做你该做的事。”他对嘉盛很放心,到是这个俏媳妇儿他要嘱咐两句,抓过君锦的手腕拉到一边——这细嫩的触感,难怪把那小子迷得神魂颠倒,低声嘱咐,“媳妇儿,武安的脾气暴躁易怒,往后你可得将他把握好了,时不时压压他的暴躁,这对他只好不坏。”
君锦偷偷觑一眼远处的罗瞻,微点头。
“另外……”老人的眼神不再嬉笑,“这小子生来孤僻,不易与人交心,自小又习惯担当,你们是少年夫妻,私底下多忍让他一点,这么一来,他累了也能有个地方可依靠。”
“……”点头。
“其他无话了。”拉来媳妇儿的衣袖,取下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来,这个就当给为师的见面礼啦。”
“……侍卫身上有票据,您老——”被老人打住话尾。
老人拍拍自己的胸口,“那些票据都已经在这儿啦,回头你帮我跟那小子道个歉,就说老头手重了一点,害他睡了这么久。”把镯子收进怀里,对君锦道:“我先走一步了。”
嗵——
一声落水声,老人跃入江水,紧接着是一个跳跃,翻身上了不远处的一只竹筏……
然后,竹筏四分五裂——
嘉盛站在江岸的岩石上,笑吟吟地望着江面上暴跳的师父——欺负完人怎能这么简单就走?尤其他还偷了他的盘缠,盗了他的女人!
***
待周蜀的人赶到时,老人已随江水而去,罗瞻谢过来人后,当下即告别——
该谈的事情都已谈完,没必要再继续在别人家里逗留。
“大姐还在那儿。”君锦忍不住反驳。
“周蜀自然会送他们回去,而且岸上还留着咱们的人,不会有事,等我们从江陵回来,再看他们不迟。”
江陵?
他去江陵做什么?那里可是田序的地盘啊!
☆、五十二 扎堆
江陵与丽阳只有一山之隔,罗瞻之所以要到江陵晃一圈,实在是为了给“帮”周蜀一把,不能总让他罗瞻一个人对付田序,他也要出一点力,让田序知道他们两家合盟,也好前后一起防,省得偏心。
然而对君锦来说,两天的江陵之游真可谓提心吊胆。
再回到丽阳时,早已身心疲惫,同样仍是见不到母亲。君锦实在再没办法,只与了大姐一份票据,作为母亲往后的生活用度。
“用不着的。”君颜脸色煞白,病容未复。
“姐姐就放在身边吧,我心里也会好受点。”拉过姐姐来到江岸旁,“我听秋宴说了姐夫要纳妾的事。”
君颜苦笑,“那丫头,平白跟你说这些没用的。”怕妹妹担心,拉起她的手安抚,“放心,我早就想通了,这些年来,我在刘家也做足了威风,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也该到了我偿还的时候,到是你,我听商会的人说林木之的女儿要嫁进罗府?”握紧妹妹的手,“若男人非要纳妾,你且记着,不管怎样,千万不要弄个自己不能掌握的人进门,你多年不在南方,不知道那林木之的女儿如何的口碑,当年京都还未破时,她在京都有个‘君子花’的名声,若非国破,恐怕她如今早已是皇家妃室。”哼笑,“什么忠奸,一样都要用这种裙带关系来拉拢权势,咱们的父亲被世人骂足千年万年,但没有逃亡,仍是随国破城覆而去,那些忠士又在哪呢?咱们君家有今日委实是自作自受,但这不表示什么人都能指着咱们脑门怒骂!”板过妹妹的肩头,“你自小就随母亲的性子,不似我这般张狂,你该比姐姐我幸福才对,不要怕那些人,即便只有你一个人,也不要怕,咱们君家人是好是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
君锦倚在大姐的肩头,轻道:“我知道,我会活得好好的。”不管别人怎么说。
“走吧,天色不早了,他们都等你呢。”拍拍小妹的肩头。
踏上船甲,回身,姐姐远远地冲她挥手,谁会想到这是姐妹俩的最后一面呢?
君锦怎么也想不到姐姐的结局会是那般——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然后,万劫不复……
站在船尾,望着渐渐远去的丽阳城,君锦伸手圈住丈夫的腰,在他的胸膛上闭眸,现在她真的只剩下他了。
从今天开始,她完完全全是罗瞻的人了,“要开始了呢。”他们的一切。
“什么?”他不明白她的话意。
她仍旧闭着眸,脸埋在他的胸口,“我会努力做好你的妻子。”她会全力以赴,“所以——”仰头,拉下他的脸,“给我完全的信任,好么?”
胸脯微微起伏——他在笑,“你本来就是我的妻子。”
这男人啊……恐怕这辈子都难跟别人心有灵犀,天生就是个不通情趣的活土匪,“告诉你,君家人都很奸诈,你的妻子也非良善,所以等哪天你见识到她的狰狞,请不要害怕。”因为我定是为了你才会变成那般。
“有机会带你去一次战场,让你看看世人眼中的罗武安。”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人额头相抵,笑。
夫与妻,不是戏子,洗去脸谱,真面相对,好与坏,让她(他)知道,因为要共进退。
“娘子,咱们多久没在一起了?”他问。
“好像很久了。”她答。
大白天,好妻子不可以留宿丈夫。
但,他是土匪,没那么多规矩。
关门,生孩子去!
***
某个晚间,船舶仍在飘摇之中,罗氏两夫妇四个人在甲板上吃晚餐,其中两人早已吐得虚脱,没有另两人的好胃口。
罗瞻的适应力向来不错,目前已经习惯头枕飘摇,所以现在可以很恣意地享受妻子的好厨艺。
“来一杯?”拿着酒壶问嘉盛。
嘉盛忙捂嘴摆手。
曾辉则再次趴到了栏杆上,对着江水大吐。
三天,他们晕了三天了。而那对无所事事的罗姓夫妇却只知道卿卿我我,根本不顾他们的死活。
“到啦,到啦!”曾辉一边擦嘴,一边大叫,远处那亮闪闪的灯光不就是码头?
嘉盛撑起身子,“老大,我们在这个码头下船。”再坐下去,他们非吐死在半路不可!
君锦望一眼远处的码头,抿嘴笑,让这两人单独处一下也好,而且他们小两口也要好好相处一段时间,做这么多年的夫妻,实际的交谈却少的可怜,甚至连彼此的脾气都来不及展现。
过了通县就是燕州,罗瞻打算在燕州建立他的统治中心,眼下这里也正是抵抗田军的前沿,无论从哪方面讲,他们都该在这里停留一下。
抵达燕州的头一晚,他就住进了军营,而她则住进了燕州府的后院。隔日一早便换了身胡袍出门,没去江南之前,她就已将手里的钱路转到燕州,现在正好看安顿的怎么样——领军打仗她不懂,但管家收账她还是做得来的。
曾辉本来该跟他们一起进军营的,可因为晕船,一直吐到现在,所以只能暂时留在燕州城内,跟着君锦散混。她不再是清一色的男装,而是换了一身分不出性别的胡袍,看上去到还真有些女孩的样儿。
***
“知不知道我们奶奶是什么来头?”两个短衣打扮、小厮模样的年轻人对着玉饰店的小伙计指手画脚。
小伙计点头哈腰地道歉,“小的怎会不知齐府的吴奶奶。”
“知道还不快把东西包好!”小厮张牙舞爪。
君锦自后门的帘子后看一眼外面的吆三喝四的人,问一声掌柜的,“王掌柜,这些都是什么人?”这玉饰店是她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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