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县,隶属同州府,在栖霞山之西。
隆冬初春,这些日子正是华阴县集市最热闹的时期,人们躲了一个冬季,趁这春天全都出现。街上正在热闹叫卖,突然一阵喊杀,行人争相走避,滩贩躲闪不及,竟被一群莽撞之人冲得东倒西歪,货品食物,洒得满地。这些人有僧、有道、有道姑,也有男女英雄人物。他们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九大门派高手,他们在追逐一名身形瘦小的黑衣人,而那个黑衣人显然已受了严重的伤。
这些高手正在追查地上的血迹……
突然一名叫做焦横的壮汉,出现在高高的围墙上,大叫道:“快,她往那边跑了!”
九大门派的高手立时纷纷掠身而起,上了围墙,急切问道:“哪边?往哪边跑了?”
焦横伸手一指:“那边!”
那边是一片崇山峻岭。
为首的是一名叫虚无的老和尚,皱眉道:“栖霞山?”
焦横道:“不错,正是栖霞山!”
一名老叟名叫玉玄子,沉吟道:“栖霞山?那不是“莲花圣姑”修行之所么?”
焦横道:“正是,这恶徒正是“莲花圣姑”的第十个徒弟,叫做戒色!”
一名老尼姑名叫悟因,向虚无道:“怎么?听到“莲花圣姑”的名,就怕了么?”
虚无乃少林寺罗汉堂首座,少林寺又正是九大门派之首,闻言岂能弱了少林寺的名头?手中禅杖一顿,喝了一声:“走!”
于是这一群集天下武林菁英的十七、八人,就各展开脚程,望向栖霞山赶去……
栖霞山。
栖霞山之顶峰,从青绿之山涛云海中涌出,状似莲花,故曰莲花峰。
莲花峰上有一座不大的道观,因它建在险峻的山顶上,常人无法发现,也无法攀登,所以这道几乎没有香客。
是落日黄昏的时候,庵门深锁,寂无人声……
厅堂内光线暗淡,虽然地方不大,地上的蒲团上却泥雕木塑一般,静静坐着九个素衣盘发,似是道姑,却又不像的年轻女子,最大的也不会超过三十岁,这九个年轻道姑一动也不动地坐着,这厅堂内竟然像是完全没有生命一般……
突然有一声婴儿的挣动呻吟,划破了这死寂的气氛!
那婴儿也只是翻个身,又睡着了……
原来这九位素衣道姑,各都有一个婴孩,躺在她们的怀中……
九个都没有哭泣,好像睡熟了,若不仔细看,不易发觉……
薄暮渐渐笼罩整个大地,天也慢慢黑了,直到这时厅堂内已暗得着不见彼此面貌,那九位道姑仍无一人说话。
她们的样子不像是在打坐练功,倒像是在等人,在这罕无人至的庵堂里,她们等的是谁?一切都在静止,只有时间在静止中流逝。
终于“嘭”地一声,跟着又是“嘭”“嘭”两声,在这道观的后堂响起了这三下暮鼓声响。
只听九位道姑其中一人吁了口气,道:“师父的晚课做完了!”
话声刚毕,一丝亮光从后堂射来,细碎的脚步声渐闻……
她们的神色也不由自主地变得紧张起来。
当一支烛光照亮这间厅堂时,只见手持烛台的是个年约五、六十岁的梅婆,她身后随来一人,也是个道姑,年纪跟这梅婆差不多,她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莲花圣姑”
“莲花圣姑”一进厅堂,坐着的九位道姑同时站起,异口同声道:“师父,您老人家好!”
原来她们等的是师父,而这位师父“莲花圣姑”冷峻严肃的面容,好像终年露不出一丝笑容,语音凄苍,短短的说:“你们回来了?很好,坐。”
梅婆将烛台放在供桌上,端来一张高脚背椅放在“莲花圣姑”身后。
在“莲花圣姑”坐下后,九位道姑才敢跟着坐下。
“莲花圣姑”冷森的目光在厅堂中回下一扫,突道:“戒色呢?”
九位道姑是分两边坐着,左排第一位道姑望了右排空着的最后蒲团一眼,答道:“十妹还没有来!”
“莲花圣姑”道:“什么时辰了?”
梅婆站在她身后道:“戌时刚过!”
“莲花圣姑”冷冷的向着九位道姑道:“十年前为师约定今日几时相见?”
先前说话那道姑是九位道姑的大师姊,神色有点不安的答道:“十年前师父约定今日戌时相见!”
“莲花圣姑”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空着的第十个蒲团仍然空着,九位道姑都显出惶惶不安的神色,心中皆想:“十妹怎还不来?十妹怎么还不来……”
“莲花圣姑”的脸色愈来愈冷峻,她望着庵门,似在说:“我看你迟到什么时候才来?”
一切又陷入寂静中……
突然峰下似有不寻常的声音传来,“莲花圣姑”神色一动,九位道姑亦都惊疑,都望向圣姑,谁也不敢擅自妄动。
只闻峰下遥遥传来一声呼唤:“少林虚无求见“莲花圣姑”!”
声音平和悠长,字字入耳,就像在耳边一般,可见这虚无和尚内力深厚,不是等闲之辈。
九位道姑之首名唤戒杀,却皱眉道:“来人不止他一人……”
第二位道姑名唤戒贪,道:“什么事要他们动用这么大的阵仗?”
第三位道姑名唤戒嗔,大声道:“这老秃驴还把我们莲花峰放在眼里么?”
只听“莲花圣姑”冷冷地“哼”了一声,第四位道姑名唤戒恶,已抱了婴儿长身而起,道:“待我下去看看!”
其次八位道姑一齐起身,道:“我们也去!”
莲花峰的峡谷口一一九本门派的十七、八名高手,由少林罗汉堂虚无大师领头,刀剑俱出,蠢蠢欲动。
九道姑已围在峡谷口,武器尽出,防止他们闯上峰去。
“莲花圣姑”立已掠至峡口左侧一处凸起丈余高的礁崖:冷冷“哼”道:“不知大师远道而来,有何贵事?”
虚无轩动如张飞般的沉沉浓眉大目,宣个佛号道:“不瞒圣姑,老衲是为戒色而来!”
“莲花圣姑”已沉声道:“难怪戒色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原来是你们这群家伙在作怪!”
这“莲花圣姑”性最暴烈,尤其护短,绝对不容外人欺上门来。
虚无道:“圣姑该知道戒色与“七绝魔功”的传人,过从甚密,那些邪派人物,圣姑不该护她!”
“莲花圣姑”道:“戒色与谁交朋友,自有我莲花峰来管,何劳你们费心?”
悟因大叫道:“她却用“七绝魔功”害死了我峨眉玄明师叔!”
“莲花圣姑”冷笑道:“峨眉玄明辈分虽高,技不如人,喊冤有用么?你们集结这么多人,打算动武么?”
虚无制止悟因的冲动,又施个佛号:“圣姑德高望重,老衲哪敢集结动武?实乃有人见那戒色又出现华阴县城,而且也已回至栖霞山,老衲才敢前来要求圣姑交人!”“所以你们才来要人?”
“正是!”
“莲花圣姑”轻轻干笑:“大师所说的戒色,可在峰上?”
一名青衣中年壮汉已挺身而出,粗哑而稍带自大的声音已脱口而出:“在下天台派焦横,今晨在华阴亲眼见及戒色!”
“很好!”
“莲花圣姑”突地腾身飞掠,化作一道亟光,快逾奔雷的射向焦横。
峡口众人为之一惊!各自出招想对抗突如其来的“莲花圣姑”
然而“莲花圣姑”赫赫英名,岂是虚有其表?凌空一掌劈出,打得焦横无以招架,“啪”地一声脆响,焦横已挨了老大一个耳光,满嘴是血“呸”地吐出几颗牙齿。
众人惊怔间“莲花圣姑”已借力倒纵而退,悠然的飘落礁岩上,气定神闲,优雅飘逸。
她露了一手绝世神功,早巳惊住峡口所有的人。
“凭你们也想来莲花峰要人?未免太小看我“莲花圣姑”了!”
峡口诸人愣了一阵,似也不甘示弱,想往峰上冲,却被四大高手给逼回去。
虚无怒道:“莲花圣姑,老衲以礼拜见,难道你敢和全天下武林为敌?”
“莲花圣姑”道:“莲花峰素来不与天下武林交往,纵使有事,你们也该呈上名帖,何况还涉及本门子弟?还栽个“邪派人物”的罪名给她?”
焦横摸着肿大的脸颊,嘶声吼道:“那“邪派人物”不是栽赃,根本就是你这老太婆所传,你才是真正的邪魔!”
“莲花圣姑”厉声道:“你说什么?”
焦横已经豁出去了,大声道:“你们一群女人,却个个都抱着孩子,不是邪魔歪道是什么?”
“莲花圣姑”懒得理他,向九名道姑道:“去把他给废了!”
“是!”
一声大喝,九名道姑虽然各都抱着一个婴儿,却只举右掌,腾身跃向峡谷口。
虚无大骇,急叫:“住手!”
九大门派高手也都出手迎敌。
然而九名道姑功力非凡,戒恶一掌已逼退虚无,戒贪和戒财封住其他人,戒嗔、戒杀手中拂尘一甩,焦横连喘声都来不及,已惨叫着摔人断崖,再无声息。九名道姑又快速的掠回峰上,动作干净俐落,俨如在斩瓜切菜。
虚无大骇道:“你们杀了他?”
戒杀“哼”了一声道:“莲花峰戒杀,只废了他的武功,叫他从此好好做人!”
“莲花圣姑”冷冷一笑:“这就是侮辱莲花峰的下场!”
虚无怒道:“莲花圣姑你胆敢与天下武林为敌?”
“莲花圣姑”道:“虚无大师,恩怨要分明,废他,只是惩罚他对本门的侮辱!”
“你在杀人灭口!”
“我何须灭你们的口?”“莲花圣姑”冷道:“你们是为戒色而来,可以,我让你们上莲花峰搜人,如果搜不到,一个个都将要付出同样的代价!”
她声音如冰刀:“把命留在这里!”
如此一来,虚无反而矛盾了,他若相信焦横,就该搜,可是所下赌注未免太大,若不搜到,那焦横所言则不堪相信,也谈不上灭口“莲花圣姑”这招果然甚为狠绝。
峡口九大门派的高手哪敢冒这个险?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心里都有数。
“莲花圣姑”似也不愿逼人太急,道:“本门当年也曾参加围剿邪派一事,
自无将邪徒收入本门之理,劣徒戒色一事,可能是误会,如今她生死未卜,本人也无法查知,若她真的活在世上,本人将会作断然处置,你们最好别再任意冒犯莲花峰!“
有了这番话,虚无再不知下台阶,那就太不识时务了,他道:“希望圣姑别助桀为虐才好!”
“也希望九大门派别栽错赃才好!”
很明显“莲花圣姑”也不愿自己徒弟受人欺侮而不思报复,两者之间已无妥协可能,只是报复大小而已。
虚无不敢搜人,也只好派个人抱起昏睡如死的焦横,大伙掉头离去,一切等禀明掌门,再作定夺……
回到道观“莲花圣姑”与九戒女徒才刚落座,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九位道姑心中大喜,暗道:“十妹终于来了……”
那脚步声响到庵门前停下,接着“砰”的一声,是双膝跪下的声音。
那跪下的人在庵门外声音颤抖道:“师父……戒色……来迟了”
“莲花圣姑”看着紧闭的庵门,理也不理……
九位道姑各自抱着婴儿,没有人敢吭一声……
又是两刻过去,她还是没有作声,庵门外那人就一直跪着没有敢动……
显然“莲花圣姑”在罚她,罚她迟了两刻的时间。
足足有半个时辰,四个时刻过去“莲花圣姑”才道:“进来!”
九位道姑悬在胸口上的心安了下来,暗忖:“还好,十妹迟到,师父只罚她跪了一倍的时间……”
庵门推开,烛光照着那十妹进来,也是个白衣道姑,她年纪虽轻却显得甚为憔悴,左手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另只手掩在身后。
她向前行了两步,“莲花圣姑”森严的训道:“不晓得把门带上?”
她微微一呆,退了两步侧身用抱着婴儿的手肘推上庵门,然而侧身间掩在身后的右手衣袖垂下。那白色的衣袖上赫然血迹斑斑。
九位道姑的脸色同时一惊,开口想问,但见师父冰冷而无动于衷的面容,只好也都忍住,不敢出声相问。
年轻道姑发现衣袖垂下,神色惊慌的一摆,衣袖随那一摆之势重又掩在身后,却使人看得清清楚楚,她那右手已齐肘断去!
显然“莲花圣姑”也已看出她的手肘断了,而且是新断不久,所以伤口仍在渗血,染得衣袖满是血迹……
那显然是被刚才那些人联手追杀的结果。
九大门派高手尽出,她居然能保得一命,赶回莲花峰上,总算没有给师父“莲花圣姑”丢人。
但“莲花圣姑”仿佛装作没有看到,只是冷冷道:“你也坐下!”
九位道姑心中虽存着疑问要问,却也不敢问,投着同情询问的眼光看着那十妹。
她们心想:“十妹到底怎么惹到了九大派?这十年来的遭遇又如何?”
无数的疑问在她们心中萦绕猜测,忽听“莲花圣姑”道:“婴儿都找到么?”
她们立刻收敛心神,齐声道:“找到了!”
“莲花圣姑”道:“好,你们一个个抱来我看!”
左排第一位大师姊站起,以手捧着婴儿走到师父身前“莲花圣姑”接下婴儿仔细端详……
婴儿在熟睡中看得清楚“莲花圣姑”点了点头,伸手去摸婴儿的骨骼。
全身骨骼摸完“莲花圣姑”将婴儿递还,说道:“戒杀,这孩子质资、骨骼俱都不错,能够练“十诫刀法”……难得你能找到,很好,很好!”
“莲花圣姑”的首徒叫戒杀,被师父称赞,心中欣喜,坐还原位。
右排第一人是“莲花圣姑”二徒弟,名叫戒贪,她站起上前,恭恭敬敬的将婴儿递到师父手中。
“莲花圣姑”依样将这婴儿仔细看一遍,摸一遍,递还给她,一面赞道:“戒贪找的也不错,好,好!”
十位道姑依次轮到,她们分别叫戒财、戒酒、戒嗔、戒恶、戒恨、戒痴、戒爱……
每个手中的婴儿递给师父:“莲花圣姑”都称赞一番。
最后轮到第十个,就是那右手肘已断的十妹,名叫戒色,她也站起身来,腿有点发抖的一步步走到师父面前。
“莲花圣姑”脸色不悦道:“你连路也不会走么?”
戒色慌道:“会……会……”
说着将左臂中的婴儿递了上去“莲花圣姑”接到手中,仔细一看,只见那婴儿长的天庭饱满,相貌不凡,不由心中一喜。
再去一摸婴儿骨骼,脸上竟然露出笑容道:“好资质,好资质!有此一儿“十诫刀法”不愁绝传于世。”
戒色苍白的面容器出可人的微笑道:“这孩子能够练全“十诫刀法”?”
“莲花圣姑”道:“能够,能够,一定能够!”
九位道姑一听十妹找的婴儿,竟然能够练全最深奥的武功一一“十诫刀法”齐皆又惊又喜,惊的是天下竟有这等资材?喜的是师父从此不愁“十诫刀法”没有人能够练全了。
在她们的记忆中,师父从来不笑,现在却笑容不断的,喜孜孜向九个女徒弟道:“你们都过来瞧瞧……”
九位道姑难得看到师父高兴,见师父一扫平日森严的态度,齐都含笑的走上前去,围着“莲花圣姑”抱着的这名婴儿。
那婴儿被点睡穴,安静的睡在“莲花圣姑”怀中,九位道姑只见这婴儿长的实在可爱,忍不住一个个伸手去抚摸。
九位道姑中的戒爱,边摸着婴儿的脸蛋,边笑道:“这孩子与十妹真像!”
这句话如针见血,另外八位道姑原本没注意,一经提醒,纷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