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林宜佳实在很难讨厌起来。
她想,她就算是怨恨武兴候使出的下作手段,她自己却绝不会将同样的手段用在杨锦心和杨乐心身上。杨锦心很像爽利起来的大姐林慧佳,而杨乐心,分明就是十二岁之前的她自己。对这样的她们,她用不出手段。
此时此刻,她更不想杨广北背了那口黑锅。
想到这里,林宜佳说话时候的神态变得轻松起来,就像她在同自己娘亲和姐姐们说话时候的样子。
“乐乐,你满点,别噎着。”武兴候夫人宠爱地轻拍一下吃的很欢快的杨乐心,一边问林宜佳道:“你们要去田庄小住?什么时候走?”
林宜佳微笑道:“三天后吧。天渐渐热起来了,城里怕是不好受。三婶娘也知道微光院吧,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怕是夏天能够晒坏个人……”
“也是。”武兴候夫人微微点头。
杨锦心笑道:“大嫂避开,是要重新修一下院子么?我大哥他从前是个无趣的,自己院子都不知道修一下,哪怕摆几盆花儿也是好大的呢,真是的。如今大嫂你可不能再一样了……我还想找大嫂去说话呢。”
林宜佳便道:“正是这个意思,是准备我们不在的时候,找你小小改动一下。所以,我和夫君才一口气将亲戚都拜访过了,就是准备在外面住过一整个夏天呢。”
武兴候夫人便顺着话问道:“……各家都好?”
“都好。”林宜佳笑道:“李舅母还让我给三婶娘问安呢。”
“你李家舅母?”武兴候夫人一时有些不明白。她只不过大略地了解了一下林宜佳的亲戚们,知道有李姓一家人是林家姻亲,也知道李家有个女儿是太嫔,两个儿子在西北战场上立了小功……却并不太详细。
林宜佳便解释道:“我李家大表哥叫李文博。六年前从的军,后来调到了侯爷麾下,承蒙侯爷照顾,从小兵立功到了六品将军,算是有了些小成就了。为此,我李家舅母不知道多感激侯爷呢,每次拜菩萨的时候,都不忘求一句‘侯爷万事顺遂’……”
似乎察觉到武兴候夫人的不以为然,林宜佳便感慨道:“也不怪李家舅母心存感恩……三婶娘怕是不知道,从前我那李家表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哦?”见林宜佳感慨不似作伪。武兴候夫人稍微有了些兴趣。
林宜佳没有说话。却是笑眯眯的摸了摸杨乐心的脑袋。对她道:“乐乐,大嫂给你带了新玩意儿呢,让蓝田去一旁交你玩好不好?”
杨乐心闻言看了武兴候夫人一眼,武兴候夫人淡淡点了点头。
蓝田便将桌上糕点端道一边靠窗的榻上。拿出了一个万花筒给杨乐心。杨乐心立即被吸引住了,津津有味地玩了起来。
林宜佳这才含笑收回了视线,感慨道:“我那李家表哥当年,十分不成器,从十三岁的时候,就开始祸害家中丫鬟,日日胡闹。后来,年纪再大些,胆子也大了。开始上街为祸,连累李舅母不停地替他陪不是花银子……李舅母是个软弱的又不懂经营,很快家中就开始拮据起来,李舅母觉得这样下去,不仅李大表哥一辈子会毁掉。一个家也会毁掉,就一狠心,求了我祖父给老侯爷去信,将两个表哥送去了军营。”
这些话,的确不适合杨乐心听。
而这李文博的确不堪……武兴候夫人略皱眉,心中有些不舒服。林宜佳同她们说这些做什么?而林宜佳好像是随意地找话题?
“谁也没想到,当年那样一个一无是处的纨绔,会能从战场上活下来,练了一本本领,挣到了一份前程。如今更是深受侯爷重用,将来肯定不差。”林宜佳感慨完,又道:“知情人都说他是浪子回头,对他赞誉有加……”
林宜佳微微摇头,有些不以为然。
武兴候夫人尚未觉得如何,倒是杨锦心很少听到这样的故事,便追问道:“那大嫂你怎么摇头?可是他并非改过么?”
林宜佳抿唇道:“这个,真的很难定义吧。上次我舅母家,就听到舅母无意间说起,自打他回来之后,就已经祸害了四个丫鬟了……从来他这样是大错,今日他有了功勋,舅母的态度就成了丝毫不以为意,甚至张罗着替他寻更多美貌丫鬟了……”
武兴候夫人闻言也有些触动,道:“在世人眼中,只要一个男人有了正经出息,他在女色上的种种作为,都是能哈哈一笑的小意思,完全无关紧要吧。更何况,他如今找的,都是银子买到的丫鬟……”
“如今,舅母正在张罗着替他相看……”林宜佳抿了抿唇。
杨锦心不解地道:“既然如此,他怎么不暂时收敛些?”
“不过是些丫鬟,又何须收敛?”武兴候夫人悠悠地道:“人家看中的是他少年将军的身份和前程,不会盯着后院那点儿事不放的。”
“父亲怎么会看重这种人。”杨锦心嘀咕道。
林宜佳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道:“哦,好像他这最近身体不好了吧?据说已经有五天没让人近身了……我们离开的时候,李舅母正张罗着要找大夫给表哥看看呢,倒是表哥很不情愿看大夫……很古怪。他到底怎么了,既然受伤,为何不让大夫看看呢?盛京最近安稳,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受伤了……”
林宜佳微微皱眉,像是颇为不解。
杨锦心尚未多想,武兴候夫人却是眼神一动,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他受伤了?伤到哪里,严重不严重?什么时候伤的?”
林宜佳摇摇头,道:“不太清楚,大概也就是五天前后吧。我那个表哥,等闲是一日都离不得女人的……也许是军中切磋失了手?表哥不愿意说,我也不好细问。”
五日前,正是锦心遇险的第二天……那人既是侯爷看重的,绝对会前来贺喜……
武兴候夫人端起茶水抿了抿,道:“既然你表哥是侯爷看重之人,那回来我也该派人到李家慰问一下才是……”
林宜佳立即笑了起来,道:“那舅母可要高兴坏了!”
接下来,两个人都默契地转换了话题,又聊了一会儿,林宜佳才告辞离开了。
待林宜佳走后,武兴候夫人立即沉下脸,吩咐人道:“去请侯爷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同他说。另外,让三少爷也来。”
杨锦心也察觉到了不对,轻声问道:“娘,出了什么事?”
武兴候轻轻拍了拍杨锦心的手,对杨乐心柔声道:“乐乐,你去花园子里玩会儿好么?让她们陪着你扑蝶,好不好?娘这里有事……”
“哦,我知道了。”杨乐心闻言跳下榻,欢快地道:“那娘,我去扑蝶了,一会儿娘亲和姐姐要去看乐乐哦。”
“恩,娘和你姐一会儿就去陪你玩。”武兴候夫人柔声道:“仔细别晒着。”
杨乐心的欢乐的小身影离开武兴候夫人的视线之后,武兴候夫人脸上冷下来,道:“锦心,关于你在家中遇险的事,你爹和你哥哥一直在查,但五天过去了,却没有任何收获……”
杨锦心俏脸也冷了下来,将腰间锦帕拿出来紧紧攥着,咬着唇看着武兴候夫人,没有说话。
武兴候夫人也没说什么。
她没有告诉杨锦心的是,这么久没有找到线索,武兴候已经开始怀疑是杨广北出的手了。因为,在他想来,只有杨广北利用了他手上的暗势力,才能让一个人藏的如此严密!
而恨他武兴候的人的确有一些,但有理由用出这种手法的,只有杨广北和林家!
直到武兴候和杨广度先后进来,武兴候夫人示意二人坐下了,才慎重开口道:“关于锦儿遇险的事,我刚刚从锦儿大嫂那里得到点儿消息,我觉得很关键……侯爷,广度,你们也听一听。”
将林宜佳提到的关于李文博的内容说了说,武兴候夫人冷声道:“……且不说他的人品,只说他出现反常的时间太巧了,由不得我不多想。而他是战场上拼杀过的,家中定然备有刀伤药,又会一些处理手法,所以你们监视了药房和大夫,却没有任何收获。再退一步说,就算不是他,侯爷也该重点排查一下在京的大小将领才是。”
武兴候阴沉着脸听完,道:“我立即传他来。”
“儿子同他见过几面小有交情,我亲自去‘请’他!”杨广度在那个‘请’字上,重重咬了一下,毫不掩饰他心中的愤怒。
“不,”武兴候摇头,道:“你亲自去,怕他不敢再来。待他进了这个门,有的是法子试探他的虚实。”
杨广度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252 试探
林宜佳带了蓝田踏进微光院,瞧着大太阳下灰白发光的空荡荡的院子,不禁顿了一下脚步。她不禁有些怀疑,这样单调枯燥的环境,杨广北是怎么住了十几年的?
难为他这样的环境下,都没有长成一个古怪的人。
林宜佳心中一边为他庆幸着,一边在想:她还是将这院落修整一番吧,至少弄点儿绿色养眼的。不然,她怕自己会无法保持轻松愉悦的心境,会变成一个面目可憎的人呢。
她才踏进院子,便见杨广北已经快步从书房中迎了出来,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问道:“三婶没有为难你吧?顺利么?”
林宜佳意识到,杨广北提起武兴候一家的时候,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是欣赏武兴候一家人的。至少,对于武兴候和他夫人,他完全没有一点儿的反感。反而对于兴国公,他的态度暗含复杂,而对于兴国公夫人,则明显就有些排斥了。
林宜佳笑了笑,道:“三婶怎么会为难我?”
杨广北沉默了一下,道:“事情已经过去五天了……他们一无所获,当然会怀疑到你我头上……这是显而易见的。”
“那也就是说,我给三婶娘送的信息,他们一定会重视了?”林宜佳扬了杨下巴,道:“那么,我那表哥怕也该是受到惩罚的时候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从一个厢房中推门走出一人来,林宜佳不禁顿住了脚步,瞧着他。
这个是长相很普通的少年人,看起来应该不到二十岁,穿着杨府的小厮服,这么自然而然地在微光院行走,任谁也不会怀疑他的身份。
但是……
谁让杨广北的小厮跟班太少了,总共才不过四个,林宜佳分明认的出来。这个人跟本就不是那四人中的任何一个!有了这个认识,她又很快发现,他身上穿的也不是杨府的小厮服装,而是颜色款式都十分相似的不同服装!
唔,他走来的那间厢房……若她没记错的话,那是一个放杂物地儿?
“子丑见过爷,夫人。”来人抱拳行礼道。
“子丑是我对外的联络人。”
杨广北介绍的含糊,林宜佳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这位子丑的少年片刻。只有一个印象。就是这个人太普通了。
如果他从这微光院出去逛一圈。估计杨府中也不会发现他根本就是杨府的下人。林宜佳想。
“有动静了?”杨广北问道。
“是。”子丑道:“侯爷派人传令,让李将军前来有事相商。李将军收到传令,已经出门了。”
“继续留意着。”杨广北打发了他。
瞧着那子丑又进了那间厢房,林宜佳若有所思。杨广北解释道:“厢房内有一条向外的通道。想要看看么?”
难怪他这些年待在微光院。杨府众人却都没有发现他有不妥当……林宜佳摇摇头,同杨广北一起进入正房。
青山院。
李文博才一进来,便遇见了杨广度。他正要见礼,偏见杨广北一下把抓在了他的手臂上,道:“是我给你传的话。走,最近我手痒的很,你陪我过几招。府上侍卫们没怎么见过血,过起招来不够有劲儿。”
李文博愣了一下,道:“公子。真不是侯爷找我?”
“真不是。”杨广度不容李文博拒绝,拉着他到了校场,从兵器架上丢了一把长枪给他,道:“接着!走起!”
说罢便神色一肃,抖擞长枪向李文博攻了过去。看那阵势,绝不是儿戏。李文博无奈,只好架枪招架。
这么几个来回之后,杨广度毫不留情,枪枪凛冽,虎虎生风!李文博渐渐招架不住。他每一用力,便能感觉到腹部一阵绞痛,没几下,他便感觉伤口重新崩裂开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滚而落!
这样下去不行!
李文博来不及多想,双手持枪架住对方长枪,喘息道:“在下认输!”
杨广度眉头一皱,长枪一挑之际,一脚踹在李文博的肚子上。李文博心神俱裂,电光火石之间松开长枪,双手抱腹如虾米般地蜷起身体蹲在了地上。
只听杨广度不爽地道:“才几下就认输!真没意思!滚吧!”说罢,杨广北将长枪往兵器架上一丢,看也没看李文博,大踏步地走开了。
留下李文博蹲在校场上,大大松了一口气。
有侍卫跑过来架起李文博,玩笑道:“我说李将军,这才回到安乐窝呢,怎么就怂了?连公子几个回合都接不下,莫非是晚上玩的太凶,成了软脚虾?”
李文博闻言,苦笑道:“不瞒哥们说,我这几天坏了肚子,还真成了软脚虾……”
那侍卫闻言愣住,反应过来之后,一排李文博的手臂,笑道:“得,你回吧!今儿公子打的不高兴,改日你身体好了,记得主动来讨打啊!”
“我明白,谢谢了啊,我走了。”李文博一手捂着肚子,同侍卫告辞,很快就离开了青光院。走出院门,他低头,左手轻轻地松开腹部,见没有任何不妥,才长出一口气,很快离开了杨府。
幸好,他来之前,在腹部衣服下,裹了厚厚几层棉花。
回到了家,李文博不敢耽搁,要了热水,关上了门窗检查了一遍,才开始脱去上衣。
鲜红的鲜血几乎要浸透了厚厚的棉花层。
原本愈合了一些的伤口再次血肉模糊,此时已然缓缓地渗出鲜血。李文博取出一个小瓷瓶,右手颤抖着将瓷瓶内的药粉倒到伤口上。伤口刺激的疼痛和大量的出血,让他的脸白的十分难看。
他慢慢地将腹部伤口用纱布和棉花紧紧缠好,换了新的衣裳,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倒坐在椅子上,拿过茶杯,倒了一杯茶。
或许是疼痛麻痹了他的神经,影响了他的敏锐力……李文博没有发现,他回到房间内的一举一动,全部都被人看在了眼里……
微光院。
林宜佳听完了子丑的回报,不禁觉得奇怪,道:“难道侯爷就准备放过他?这不可能吧?”
杨广北摇头,道:“侯爷当然不会放过他。侯爷是个狠人,李文博敢做出那样的事,无疑犯了他的大忌,绝不会轻易绕了李文博。不信,你且等着瞧吧。”
“他会死么?”林宜佳轻声问道。
杨广北握了我林宜佳的手,轻声道:“很多人都认为,死是一件非常容易且又轻松的事。很多时候,生不如死,才是……”
他没有说完,林宜佳也没有问。
李文博只要还能活着就好。那样的话,李家舅母也不会特别绝望。林宜佳想。
“我们明日就去田庄吧。”林宜佳轻声道:“南瓜应该能吃了呢。”
四月,草长莺飞中,林宜佳和杨广北到了盛京五十里外的田庄。暮春的田庄无疑地美好的,哪怕只是坐在小溪边拿着一根鱼竿垂钓,也能消磨一个下午的光阴。
惬意极了。
又是一日晚霞满天。
杨广北整理好了烧烤架子,麻利地将两人一下午的战利品解剖洗净串上了竹签,讨好地递给林宜佳。林宜佳不禁白了杨广北一眼,却是换来他更加明显的讨好笑容,将手中竹签往林宜佳面前又送了送。
林宜佳甚至听到了蓝思促狭的嬉笑声。
林宜佳微微红了脸,素手接过竹签,将其放置在炭火上烧烤起来。
很快就是滋滋的声音响了起来,香味也随着风送了出去。
“宜儿,你还记得么?那一年你装扮了出游,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