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不可有违!”
军土不敢阻拦,一时间都低下了头,唏嘘叹息,那十几个老兵,更哭出了声来。就在嗟
叹与呜咽声中,囚车缓缓出了角门。
角门还未关上,忽见一条人影,捷如飞鸟,扑上囚车,伸头进去窥望,秦襄大喝道:
“那里来的妖妇,给我下去!”只听得“蓬”的一声,那条人影箭一般的从囚车射出,飞进
了角门。
门边的几个军官,连看都未曾看得清楚,顿时间都变了滚地葫芦,发出了裂人心肺的呼
喊。
军士们这才发现是个中年妇人从外面进来,只听得她自言自语骂道:“晦气,晦气!我
只道是我那妞儿,却原来是个蛮牛般的死囚!”羽林军刚才两边分开,让一条路囚车出去,
这时还未曾来得及围拢,那女人身法快如闪电,早已从空隙中穿出去了。众人低头看时,只
见那几个军官满身血污,都已受了重伤。
把守角门而未曾受伤的军官惊骇之极,生怕外面还有她的党羽,连忙把铁门关闭。这时
那女人已进了场中,场中四处混战,转瞬间就不见了她的踪迹。
这突如其来的女人不是别个,正是史朝英的师父辛芷姑,原来她听得大弟子龙城香的禀
报,要来救史朝英出去的。龙城香事先得到风声,知道今天在会场中要捉叛逆,而史朝英也
在名单之内。但她却不知道史朝英与牟世杰根本没来,故而一溜出会场,就匆匆去找她的师
父。
辛芷站三个徒弟,最疼的正是最小的这个史朝英。一得消息,慌忙赶来。但这时六道大
门,九处角门,全部关闭,她正苦于无门可人,却巧那辆囚车出来,辛芒姑怀疑这囚车上有
史朝英,先上囚车窥探,被秦襄一掌将她打了出来。她怒气难泄,却苦了那几个守门军官,
被她拿来出气,只是一个照面,那儿个军官,每人都吃了她一剑。
辛芒姑平生未逢敌手,一向眼高于顶,今日给奏襄打了一掌,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吃的
亏。虽然仗着内功深厚,未曾受伤,也是暗暗吃惊,想道,“我只道朝廷的军官都是酒囊饭
袋,哪知一个被关在囚车上的军官也这么了得。只怕朝英是凶多吉少了。哼,要是我救得朝
英脱险,第二件事,就是要找那死囚算帐。不知他犯了何事?但愿朝廷不要马上将他处死才
好,要不然我就报不了仇了。”
场中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到处都在激战之中。辛芷姑大声叫唤史朝英的名字,边叫边
找。微战之中,她不理会旁人,旁人也不理会她。
场中各处的搏斗,又以铁摩勒这一处最为激烈,铁摩勒长剑使到紧处,隐隐带着风雷之
声。周围数丈之内,沙飞石起,劲风呼呼,等闲之辈,莫说加入战围,在这圈子中立足也未
必立得稳。羊牧劳以排山掌力,向他冲击,但仍然要不停的移步换形,来避开他的剑锋。武
维扬也用尽平生所学,双钩飞舞,化作了两道银虹,和铁摩勒的剑光纠成一片。铁摩勒力敌
二人,有时剑光也偶然被羊牧劳的掌力冲破,但铁摩勒浑身都是功夫,掌劈指戳,脚踢时
撞,样样都可以补剑招之不足。
辛芷姑被他们的恶斗所吸引,不知不觉踏入了三丈之内的圈子中。看了一会,心里暗暗
惊奇,“我只道这英雄大会无甚可观,想不到倒还有几个能人。这红面老头看来似是七步追
魂羊牧劳,这大汉却不知是谁,本领竟似还在这老魔头之上。哈哈,一向听说这老魔头自负
得紧,今日却也要和别人联手、真是去尽面子了。”丰牧劳长相特别,他的“七步追魂”的
步法掌法,武林中也只此一家,是以辛芷姑看了他的武功家数,立即便认出是他。心中自
忖,“这老魔头功夫确是不弱,但也还不是我的对手。和他对敌这个大汉,我却没有把握可
以稳胜了。”要知身怀绝技之人,看到有本领和他差不多的,总会有点想试试对方本领的念
头,辛芷姑看了一会,也自不禁技痒难熬,跃跃欲试,但她是为了找寻爱徒而来,却又不愿
自造麻烦。两种心情冲突,一时间又舍不得走开。
铁武羊三人都已发现有个女人步步走近,心中也都感到奇怪。但在这性命相搏的关头,
谁也不会分出心神理她。辛芷姑看了一会忽地走上前去,在羊牧劳右肩轻轻拍了一下,说
道。
“喂,你是羊牧劳不是,你为什么欺骗我的徒儿?”羊牧劳移步换形,身法何等敏捷,
这一拍却竟然没有闪开,大吃一惊,反手便是一掌,辛芷姑格格一笑,早已退出三丈开外,
说道:“我岂是乘危伤人之辈,我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未见过我,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名
字,你何故与我徒弟为难?”
羊牧劳心头一凛,连忙说道:“原来是无情剑辛芷姑到了,幸会,幸会。”辛芒姑道:
“你不必和我套交情,我的徒儿是否给你捉去了,快说,快说?”羊牧劳道:“令徒是史朝
英姑娘么?”
辛芷姑道:“不错,她被朝廷列为叛逆,你如今是和官儿们在一道的,想必是想升官发
财,站在朝廷这边了。你还说你不是欺侮我的徒儿么?”羊牧劳道:“这,你就错怪我了。
不瞒你说,朝廷只因令徒是史朝义的妹妹,才不得不把她列名叛逆。其实井非把她当作要
犯,要犯另有其人。我已经替令徒说情,叫他们若是碰到令徒,就只可虚张声势,不可真的
拿人。这位是奉旨办案的武大人,不信你可以问问他。”武维扬忙道:“不错,我早已经命
令手下,叫他们不可逮捕女子了。今日朝廷通缉的十名叛逆,只有令徒是个女子。”羊牧劳
又道:“和我们交手这人是绿林领袖铁摩勒,今日所要逮捕的主犯就是他,他在江湖上交游
广阔,又是段克邪的表兄。据我所知,段克邪一直是和令徒在一起的。你要知道令徒的消
息,只有间铁摩勒或段克邪。唉,令徒遭此祸事,另一半原因,也是因为他误交匪人的。”
羊牧劳深知辛芒姑行事邪僻,但凭一己好恶,因此有心挑拨她和铁摩勒争斗,即使只是和铁
摩勒纠缠一番,也是好的。
羊牧劳在说话的时候,已经尽可能小心,不住的用“移形易位”的功大避开铁摩勒的攻
势了,但仍是因为说话分心,正好说到那“匪人”二字,只听得“唰”的一声,铁摩勒一剑
芽过他的衣襟,幸而没有伤及骨头,但剑锋带过,一缕血珠已随着剑光飞溅。
辛正姑心道,“久闻铁摩勒是当今之世数一数二的英雄,原来就是此人,果然名下无
虚。”身形一晃,到了铁摩勒旁边,说道:”铁寨主,我的徒几何在?”铁摩勒正在恼恨史
朝英,又听了羊牧劳和辛芷姑这番言语,他是嫉恶如仇的性格,对辛芷姑也厌恶起来,冷冷
说道:“谁有功夫给你管徒弟?”辛芷姑道:“好呀,你瞧不起我是不是?你不管我的徒
弟,我却们要管管你!”
修的一剑刺出,铁摩勒长剑正挡着武维扬的双钩,呼的左掌劈出,羊牧劳大喜,立即乘
机来攻,只听得“唰”的一声,铁摩勒的衣襟也被辛芒姑一剑芽过,辛芷姑被那掌风一震,
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出数丈之外,冷冷说道:“羊牧劳,我刚才和你说话,累你受了
一剑,如今我给你还了一剑,也算对得住你了。铁摩勒,口后咱们一个对一个,再来比划比
划,你可以放心,我决不会像羊牧劳那样自失身份。”
辛芷姑出了口气、又替羊牧劳还了一剑,便洋洋自得的走开,走得不远,眼光一瞥,又
发现了段克邪。段克邪此时仍然还在和精精儿恶战。
双方都是出招如电,交手已将近千招,精精儿渐觉气力不加,心道,“今日若是败在师
弟手下,有何面目再闯江湖!”心头焦躁,毒计陡生,忽地使出一记险招。
段克邪顾忌他的毒剑厉害,自忖已是胜算在操,因此也就不急于进攻,只是见招拆招,
见式拆式,但剑势却已展开,将精精儿全身罩住。激战中精精儿忽地倒转剑锋,向自己咽喉
一插。
这一着大出段克邪意料之外,这刹那间,他只道是精精儿自知不敌,难堪羞愧,意图自
尽,不由得呆了一呆,百忙中无暇思量,仲出左手,就要去抢下精精儿的短剑。
若是换了别人,敌人回剑自杀,这正是求之不得,心肠狠的,说不定还要再补上一剑,
管他是真的自杀还是假的自杀,先戳他一个透明窟窿。但段克邪天性纯厚,虽说他对精精儿
早已憎恨之极,心目中也早已不把他当作师兄,但突然见他回剑自杀,仍是不禁心头一震,
不但停止了攻击,而且还毫不考虑的就伸手出去阻他自杀。
精精儿正是要他如此,他是摸透了段克邪的性格才敢出此险招的。段克邪剑势一停,手
指刚刚触及精精儿剑柄的时候。精精儿陡地一声冷笑,短剑一翻,闪电般的就向段克邪手腕
切下!
精精儿打得好个如意算盘,却想不到有个辛芷姑刚好赶到。
辛芒姑是要向段克邪打听消息的,焉能容得精精儿下此毒手?眼看段克邪的手腕就要被
精精儿切下,忽地一股劲风扑来,辛芷姑已经到了他们旁边,挥油从当中一隔。只听得嗤的
一声,辛芷姑的衣袖被削去了一截,随即又是当的一声,精精儿的短剑也给辛芷姑弹开了。
辛芷姑晃了一晃,段克邪却已倒纵出数丈开外,大怒骂道:“精精儿你好狠毒!”精精
儿气得七窍生烟,也在张口大骂,但他却不是骂段克邪而是骂辛芷姑:“哪里来的泼妇,敢
来这里胡搅,你知道我是谁吗?”辛芷姑懒碍理睬,使出弹指神通功夫,伸指又是一弹,这
一下力道更大。精精儿的短剑虽未脱手,也自觉得虎口发热,不禁吃了一惊,倒退数步,按
剑怒视,一时间却不敢再来攻击了。
辛芷姑冷笑道:“不管你是谁,我现在有事要和段克邪说话,谁敢打扰,我就先割悼他
的舌头,再挖掉他的眼睛,你不服气,等下尽管冲看我来,看我做不做得到!”
辛芷姑转过头来,向段克邪道:“喂,朝英怎么不是和你一起?她到哪里去了:你怎可
以在这样的时候,丢开了她?”正是:无端背了桃花债,烦恼纠缠兀未休。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龙凤宝钗缘》——第二十七回 假凤虚凰留笑柄 真心实意化疑云
梁羽生《龙凤宝钗缘》 第二十七回 假凤虚凰留笑柄 真心实意化疑云 段克邪正是满肚皮闷气,听了史朝英的名字,更不舒服;但辛正姑毕竟于他有救命之
恩,段克邪却不能像铁摩勒那样对她不理不睬。于是说道:“辛老前辈,你要打听你徒弟的
下落,应该去问牟世杰。”辛芷姑道:“哦,牟世杰?是那个新任绿林盟主的牟世杰吗?”
她僻处西陲,但牟世杰这两年来名头极响,她也还知道。段克邪道:“不错,就是这个牟世
杰。”辛芷姑道:“为什么要问他?”段克邪道:“她昨晚已经和牟世杰一同走了。”辛芷
姑怔了一怔,满不高兴的问道:“她为什么跟牟世杰跑?是你得罪了她不是?”段克邪板起
面孔说道:“我不想在师父面前,说徒弟的坏话。”辛芒姑误会了他的意思,只道段克邪是
怨恨她徒弟抛弃了他,哈哈笑道:“朝英爱使些小性子,是有点难以伺候,但年轻人吵吵闹
闹,也算不了什么。她脾气过了,自然会与你和好的。”段克邪冷笑道:“我不希罕。牟世
杰和她才是志同道合。”辛芒姑误会更深,倒有点为徒弟感到抱歉,“莫非当真是朝英见异
思迁?还是她受了牟世杰的诱惑?嗯,这可要待我见了她的面,才好问她究竟真正爱的是哪
一个了。”于是说道:“你别烦恼,要是我的徒弟当真对不住你,我自会管教她。你且说,
牟世杰和她跑到哪儿去了?”段克邪道:“我怎知道?总之,他们是已经跑出长安了。”
辛芷姑心上的一块石头放了下来,说道:“好,你站过一边,切莫上来帮手。待我教训
教训这个小胡狲。然后我再给你去找朝英。”
精精儿不认得辛芷姑,听说她是史朝英的师父,心中也不禁暗暗吃惊,但他骄傲惯了,
也不肯示弱,当下傲然说道:“好呀,你既是史朝英的师父,谅非无名之辈,你出言不逊,
那只是自失身份。我不和你斗嘴,咱们就来比划比划吧!”
辛芷姑忽地“噗嗤”一笑,说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倒知道你是谁了。瞧你这副尊
容,你是精精儿不是?”精精儿长得猴子模样,最恼人嘲笑他的相貌,大怒说道:“我又不
要娶你,弥管我是俊是丑?”辛芷姑自言自语道:“我曾听空空儿说过,他有个名叫精精儿
的师弟最个成材,今日一见,果然不错。哼,你用那等卑鄙的手段,对付小师弟、届然还敢
和我谈论什么身份?我本想割你的舌头,挖你的眼珠的,看在你大师兄的份上,就只打你两
记耳光吧!”精精儿气得七窍生烟,喝道:“岂有此理,我倒要看你如何打我耳光?”金精
短剑扬空一闪,已先向辛芒姑刺来,辛芷姑竟不理会,出掌就打。
精精儿惯经大敌,虽然气怒,却并不暴躁,他是“未求胜,先防败”。一剑削出,未曾
刺到,中途便已变招,人也移形换位,辛芷姑这一掌在一招之中藏着三个变化,只待精精儿
一剑削她手腕,她便可以立即反手夺取他的宝剑,左手便掴他的耳光。哪知精精儿机警非
常,竟未如她所料。说时迟,那时炔,精精儿闪过正面,侧身发剑,辛芷姑掌式中所藏的第
二个变化也使了出来,一记“手挥琵琶”,托时夺剑,左掌中指,又从肘底穿出,点糟精儿
胁下的“嵛气穴”,精精儿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短剑指东打西,也向辛芷姑的“乳凸穴”戳来,哪知辛芷姑还有第三个变化,只听得呼
的一声,掌风从精精儿的面门扫过,热辣辣的好不难受,可是也还未曾打着他的耳光。
这个照面一招,精精儿是以两剑换她一掌,虽没给她打中,耳鼓亦已被掌风震得嗡嗡作
响,倘若按照成名人物的身份。他已是应该认输了。但精精儿怎肯甘心认输,挨她耳光?辛
芷姑一击不中,虽占上风,也感颜面无光,她恨精精儿招数轻薄,大怒喝道:“我若在五十
招之内,不能痛打你的耳光,江湖上从此没有辛芷姑这号人物!”精精儿不识辛芷姑其人,
却听过辛芷姑的名字,这才大吃一惊,“原来这妖妇是无情剑辛芷姑,怪不得如此厉害!听
她的口气,她和我的师兄很有交情,只怕也不是假话了。”但他一面害怕,一面却也暗暗欢
喜,心想:“一百招之内,我不敢说,五十招之内,她就想打我耳光,哼,哼,那也未必就
能办到。我只要挨过了五十招,看她如何落台?谅她这样的身份,说出的话,绝不能收回。
那时迫她退出江猢,我精精儿的名头就更加响了。”精精儿的轻功本来极为了得。出招又是
快如闪电,当下就采用游身缠斗的战术,决意挨过这五十招。
这五十招本来很快可以过去,但段克邪却没耐心在旁边等待他们的结果。他心里只有两
件事情,一是助铁摩勒突围,二是寻觅史若梅。他把眼一看,见铁摩勒已稳占上风,即使未
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