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佳公子,配上这把折扇,更显得丰神潇洒,俊逸不群!
段克邪心头郁闷,只感到满不是味儿,忽地想道:“我来的时候,她正在花下徘徊,这
么夜深了,她独自在园中作甚?莫非是在等人?”又想道:“怪不得她不理睬我,这位独孤
公子温文俊雅,实是胜我十倍!”心酸失意之中,又不禁自悔自责,再想道:“都是我的不
好,我对她误解,对她粗暴,又曾声言与她退婚,她受了这许多委屈,焉能不恨?如今她有
了合意的人,我又岂能怪她移情别恋?”他胡思乱想,越想越是当真,认定了史若梅业已变
心,最后想道:“大丈夫当拈得起放得下,这位独孤宇也是一位侠义中人,若梅既然欢喜他
不欢喜我,我何不就成全了他们?”
当下一声长啸,倏的飞身而起,独孤宇折扇一点,点了个空,独孤莹一招“举火撩
天”,长剑疾刺,段克邪双指一弹,这一次力道使得恰到好处,只听到“铮”的一声,独孤
莹的剑锋一偏,恰恰碰着哥哥的折铁扇,就在两兄妹错愕之中,段克邪已飞过了墙头,啸声
有如神龙夭矫,飞腾天际,转瞬之间,已在数里开外!
两兄妹相顾失色,独孤宇道:“此人本领之高,轻功之妙。端的是世间罕见。却不知他
何以突然走了?”独孤莹道:“得他走了便好,史大哥,你刚才没受伤吧?”只见史若梅呆
若木鸡,独孤莹再叫了一声,她方始听见,木然说道:“多谢你们啦,我没受伤。”其实地
这时也正在后悔,段克邪是如她心愿的被她气走了,她的怨气一泄,换来的却是一片茫然。
独孤兄妹只道她是因“敌人”本领太强,吓得呆了,独孤宇道:“看来此人竟是似空空
儿这一流人物,空空儿一击不中,翩然千里,决不再来:”独孤莹道:“但愿此人也是如
此。”两兄妹回想刚才所遇的险招,当时身临其境,不知害怕,这时回想起来,都是不觉心
中湍惴不安,“倘若再来,真不知如何应付?”
独孤宇忽道:“史大哥,你到过长安没有?”史若梅道:“小时候到过,怎么?”独孤
宇道,“我们还未到过长安,秦襄即将在长安招集英雄大会,咱们不如去瞧瞧热闹,明日动
身。”独孤莹“咦”了一声道:“哥哥,你不是本来不想去的么,怎么又改了主意了?”同
时又有点奇怪:“哥哥怎么会在这个当儿,撇下当前紧要之事不谈,却忽地提起此事?”独
孤宇使了一个眼色。
笑道:“妹妹,你不是很想去么?我这是为了你啊!”独孤莹心眼玲珑,登时明白,说
道:“不错,这是百载难逢的盛会,不必参加.开开眼界也是好的。史大哥,你放心,秦襄
曾有声明,各路英雄,在大会期中,只要不在长安闹事,不管以前做过什么,他是概不追
究。想秦襄这样的身份,他说了的话,决不会不算数的。”
独孤宇又道:“史大哥若然还不放心,小弟家藏有易容丹,可以改容易貌而往,只是那
匹御马,可不能再骑了。长安城内,有小弟的几个世交长辈,可以照顾。但小弟还未曾到过
长安,到时却要请吾兄带路。”
独孤莹见史若梅仍是踌躇不语,眼珠一转,笑道:“史大哥怕冒风险,不去长安也罢。
我有个姑姑嫁在陇西凤翔,姑丈就是江湖上有名的通臂神拳谷大豪。我有多年不见姑姑了,
不如咱们一道,到凤翔走走如何?那儿山水清奇,颇有可观,史大哥即使不想结交朋友,去
散散心也好。”
史若梅怅怅惘惘,哪有心情?但见他们兄妹一再怂恿,也觉有点奇怪,忽地恍然大悟,
说道:“多谢你们兄妹处处为我着想,其实你们也不必弃家远走,我一个人走开,也就行
了,那人要找也只是找我,想来不至于连累你们。”
原来独孤兄妹,所担心的正是今后的麻烦,今晚来人的武功太强,他们自付决不是此人
的对手,他们虽然希冀此人不会再来,但却怎能担保?他们并不知道个中原委,做梦也想不
到此人就是段克邪,而段克邪就是史若梅的未婚夫。只道这人是朝廷高乎,再不然就是史若
梅的仇家,总之是对史若梅不利的。
他们为了史若梅的安全,也为了避免池鱼之殃,因此决意弃家避难。长安有他们世交的
几位老英雄,凤翔有他们的姑丈,这些人都有能力保护他们。他们怕史若梅有所芥蒂,因此
不肯明言。
史若梅识破了他们的用意,她与段克邪已闹得如此尴尬,同时又知道独孤宇已对自己有
点起疑,倘然知道自己是个女子,只怕也有麻烦,那时就是尴尬之上再加尴尬了。在这样的
情形之下,史若梅又焉能和盘托出真相?因此,史若梅思量再三,这才吞吞吐吐的说出那一
番话,隐隐透露“那人”找的不过是她,决不会连累独孤兄妹,自己一走,便可了之。
可是独孤兄妹不明真相,却怎肯让她独自离开?独孤宇变了面色,仰天长笑,说道:
“史大哥,你也忒看小我了!”史若梅道:“独孤兄哪里话来,我怎敢看小兄台?”独孤宇
道:“你若把我当朋友看待,那就该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你如今已察破了我们兄妹的心
意,那咱们就挑开了窗子说亮话吧。你的敌人确是厉害,我们兄妹都打他不过;史大哥,你
剑法高强,但箭伤初愈,也未必是他对手。这里是不能再住下去了,目前之计,只有远走避
之,我们无力保护你的安全,已是不尽惶恐,你还要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那就是不将我
们当作朋友了。江湖上有句话说得好:为朋友何辞两胁插刀!性命尚且可以牺牲,又何在乎
一副家业?”独孤莹情不自禁,也上前牵着史若梅的袖子道:“史大哥,好坏咱们都同在一
起,我好不容易将你照料好了,岂能让你再出岔子?”史若梅向她深深一揖,说道:“独孤
姑娘的恩义,我永远不会忘记。只是——”她正想委婉陈辞,独孤字已是打断她的话,朗声
说道:“史大哥不必三心二意了,倘要离开,也得等待将来,待探听到铁寨主的确实所在,
我们再送你前往。”
史若梅有口难言,不过,对他们兄妹的情义却也深深感激。
独孤莹见她不说话,只道她己转了心意,笑道:“我看还是让史大哥改容易貌,避往长
安为妙。一来有热闹可看,二来那人纵是朝廷高手,他也决不会想到,咱们竟有这样的胆子
前往长安。
只要一到长安,那就可以无妨了。”独孤字道:“往凤翔也不错。
凤翔有咱们的姑丈,更可以放心。”
史若梅心事如麻,勉强笑道:“往长安还是往凤翔,咱们明日再谈好吗?反正总得待天
亮了才能动身。”独孤兄妹听她口气已然答允,心头上的大石这才放下,齐声说道:“对,
闹了半夜,也该歇息了。”
史若梅却哪里睡得着觉,她关上了房门,独倚窗前,只见月色朦胧,荷塘如镜,暗香浮
动,疏影横斜,在那花树丛中,刚才自己与段克邪曾经走过,段克邪的影子似乎还在眼前,
可是他这会儿人已不知到了何处了!史若梅怅怅惘惘,不由得暗自悔恨,黯然神伤!她倚着
窗儿,怅望遥天,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月移花影,斗转星横,不觉已是三更时分,一阵风
吹过,有两朵花落入荷塘,搅乱了荷塘月影,史若梅猛地一惊,心里想道:“我不及早打定
主意,难道竟任由这大好姻缘,化作镜花水月?”
史若梅住的这个房子本是独孤莹的书房,纸笔墨砚一应俱全,史若梅想来想去,终于还
是决定了留下一封书信,悄悄离开。可是这一封信却很难落笔,改了几次草稿,足足写了大
半个时辰,写好了自己一看,还是觉得辞不达意。她最初本来不想隐瞒,把实情完全吐露,
免得独孤莹为自己相思,但随即想道:“我与段克邪将来究竟如何,实难预测,要是另有变
化,难缔良缘,那岂不是惹人笑话?嗯,我可不能说出我是追未婚夫去的!”“那么,不说
此事,只说明我是个女子吧?唔,这也不妥,要是独孤莹当真为她的哥哥向我求婚,那我怎
生应付?”史若梅既爱面子,又有顾虑,易了几次草稿,终于还是含糊其辞,写了一段感激
独孤兄妹的话,又写了一段不愿给他们添上麻烦的话,再写上一段担保自己走后,他们定然
无事,请他们安心的话,最后加上两句“情非得已,日后自明”的暗示,就草草把这封信结
束了。
搁下纸笔,抬头一看,窗外已是曙光微露,史若梅看了看这封信,自己也很不满意,但
心里想道:“宁可让独孤宇骂我不够朋友,宁可让独孤莹骂我薄幸负情,我都顾不得了。但
求上天保佑,早日让我与克邪相会,倘得前嫌尽释,那时再回来向他们兄妹谢恩请罪,到了
那时,想他们也不会见怪我的。”于是便将那几张草稿烧掉,将写好的这一封信摆在书桌上
当眼之处、便轻轻的从打开的窗户跳出去。好在独孤宇经过昨晚一场激战、睡得正酣,虽在
对门,却是毫不醒觉。
史若梅经过独孤莹窗下,隐约听得独孤莹叫了一声“史大哥”,史若梅吃了一惊,屏息
呼吸,过了一会,不听得再有声响,这才知道独孤莹是在说梦话。史若梅心里暗笑:“她在
梦中犹自思念于我,却不知我也正在思念别人。”想至此处,又不禁心里一酸,悔恨自己太
过任性。以前是段克邪苦心寻她,现在正好颠倒过来,是她要去追踪段克邪了。段克邪寻她
还比较容易,她去寻段克邪那可是毫无把握了。
可惜段克邪不知道史若梅在追赶他,他离开独孤家之后,心中郁闷,难以言宣,如癫如
狂,茫无目的向前飞跑,不知不觉,天色已亮,一看路碑,已是卢龙郡的霸县境界,他一个
更次,竟然跑了二百多里!一口气跑了这么多路,精力发泄了许多,郁闷方始稍减。但他一
晚奔波,往返六七百里,腹中亦已感到饥饿。拾头一望,路边有个小酒肆,正好打开店门。
段克邪心道:“这酒肆倒是开店得早,正好给我方便。”
这种路边小酒肆做的当然是过路行人的生意,拂晓时分,路上哪有行人?照说是不该这
么早就打开店门的,段克邪也有点奇怪,但他腹中正在饥馁,也就无暇推敲了。
店中有对中年男女和一个十多岁的女孩,看来是一家人,——夫妻俩和他们的女儿.段
克邪刚踏进酒肆,那女孩就嚷道:“爹,化子大爷来啦!”倒把段克邪怔了一怔。
那中年汉子望了段克邪一眼,见段克邪满身尘上,衣衫却并不破烂,也是怔了一怔,似
乎有点诧异的神色,随即尴尬笑道:“小孩子胡说八道,客官你别见怪。客官,你早啊。”
这小酒肆只有里外两进,里间是趾房着杂物间,并没有另设厨房,就在外间铺面的一角
搭起炉灶,路边酒肆,因陋就简,这也不足为怪。
奇怪的是店里的肉桌上堆有十几只宰好的拔干净了毛的肥鸡,地上堆有一团团的泥巴,
还有许多荷叶,角落里炉火烧得正旺。路边酒肆做的是小买卖,宰这么多肥鸡,实是大不寻
常。
段克邪饥火中烧,却也无暇多问,一屁股坐下来便嚷道:“妙极,妙极!给我来一只
鸡,烫两斤酒!”
那中年店主神色更是尴尬,打了个恭,讷讷说道:“客官,这是要来做叫化鸡的。”
段克邪眉头一皱,说道:“做叫化鸡要许多时候,我等不得。你给我做白切鸡吧。”心
里暗暗纳罕:“这店主人也真古怪,为什么指定要做叫化鸡?”
那店主人赔了个笑脸,说道:“我未说清楚,这些鸡都是别人定了做叫化鸡的,不能外
卖。”段克邪更觉奇怪,要知道这种酒肆做的既是过路客人的生意,每天的顾客几乎都不相
同,怎的却有人预先定下要吃什么,而且清一式的都指定做叫化鸡,这岂非咄咄怪事?但段
克邪心绪不宁,没兴趣多管闲事,当下眉头一皱,说道:“时候还早,你尽可以再买几只鸡
回来,这里现成宰好的鸡,让一只给我何妨?”
那店主人赔笑道:“客官有所不知,附近村子里的鸡都给镇上的酒家和这一路上的酒肆
买光啦,小店尽力张罗,只买到十多只,只怕还不够用呢!客官,你包涵包涵,将就些儿,
给你老来一斤牛肉吧。”
段克邪但求果腹,便道:“也好,你就给我来一斤牛肉。”他喝了几杯,疑团莫释,不
禁问道:“听你的口气,今日似乎有许多阔客要从这儿路过?”那店主人笑道:“阔客么,
那倒不是的,不过,不过,却是不能怠慢的贵客。”正说到这里,只听得那妇人道:“嗯,
贵客来啦!”
段克邪心中正自想道:“不知是什么贵客?”抬头一看,只见有三个“贵客”已走了进
来,却原来是三个衣衫褴楼的乞丐。
店主人却是恭恭敬敬的招待他们,说道:“三位大爷早啊!
刚侥好两只鸡,没有什么好莱,请大爷们多多包涵。”
那三个乞丐打量了段克邪一眼,都有点奇怪:“这小子怎的也这样早呀?”但见他年纪
轻轻,也不放在心上。段克邪也在打量他们,一看就知他们都是练过武功的,决非寻常的乞
丐。这三个乞丐都背着叫化袋,但颜色不同,一个老乞丐背的是红布袋,捆了三道边:另外
两个中年乞丐背的是青布袋和蓝布袋,都没有捆边。段克邪心道:“原来都是丐帮的头
目,”当时的丐帮以布袋的颜色分别等级,最高级的捆三道边的黄布袋,以下依次是红、
蓝、青、自、黑,那老乞丐背的是捆三道边的红布袋,在丐帮中算是相当高级的了。江湖上
各大帮会的规矩习惯,铁摩勒曾对段克邪详细说过,所以段克邪得知底细。
那老乞丐道:“人人都说霸县本帮的马舵主做事周到,果然名不虚传。难为他一早就吩
咐好了,给咱们准备了本家的招牌菜。好,拿大坛子酒来。”他所说的“本家招牌莱”指的
当然是叫化鸡了。
另一个中年乞丐道:“本帮已有将近十年未召集过大会了,今次在马舵主的地头召开,
他怎么不略尽地主之谊?”那老乞丐笑道:“不过也忒铺张了点,帮主说不定还会不高兴
呢!”那中年乞丐道:“不过咱们连夜赶来,倘若没有他预先照料,难道还要咱们去沿门托
钵吗?”看来他对于这位马舵主的安排,倒是极为满意。
段克邪这才知道原来是丐帮要在此地召开大会,心中想道:“怪不得附近村子里的鸡都
给他们买个一空。丐帮的声名一向很好,但这位马舵主的行事,唔,却是令人不敢恭维。难
道不怕路人侧目?”他又想起铁摩勒曾和他谈论过丐帮的事,丐帮本来有三位名闻天下的长
老,合称“江湖三异丐”,一是酒丐车迟,一是疯丐卫越,一是绰号“西岳神龙”的皇甫
嵩。车迟过世之后,卫越行踪无定,皇甫嵩隐居华山,这两人都已不管帮中之事。现任帮主
焦固是卫越的师侄,为人忠厚老实,武功也很不错,只是精明不足,驭下不严,以至许多丐
帮弟子都未能严格遵守帮规,段克邪想至此处,不禁有点感慨。
背青布袋的那个乞丐喝了两大碗酒,撕了一条鸡腿边嚼边道:“老爷子这次为什么召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