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阴侧侧地说:“你心虚了,你应该知道我昨晚一夜不曾入寐。”
“你……”乐正中急急争辩。
“你阴狠狡诈,但并不聪明。”他打断对方的话。
“闭嘴!”
“你为何杀他们?”他厉叫。
怀中的吴倩倩发出一声叹息,身躯突然一软。
他心中一震,低头一看、尖叫道:“倩倩,倩倩,你……你不能走……”
吴倩倩气息已绝,鲜血仍从口中溢出来,没有光彩的双目张得大大的,瞳孔已呈现散光。
魂归离恨天,她死在爱人怀中,死不暝目。
他泪下如雨,埋首偎着倩倩的脸颊,失神地喃喃低呼:“倩倩,原谅我,原谅我,我害了你。你救了我,却断送了你自已,我……”
这瞬间,乐正中抓住他失神的机会,飞跃而上。
玉凤略一迟疑,也随后扑出。
他猛抬头,一声厉啸,侧身三丈,放下倩倩含泪叫道:“倩倩,你等着吧!”
“锵!”剑鸣刺耳,长剑出鞘。
乐正中到了,长剑来势奇疾,恍若天雷下击,直劈而下,力道万钧,剑气迸发,剑身隐发龙吟。
“铮!”他斜封一剑,侧飘八尺。
乐正中更糟,斜撞出丈外,几乎撞中一株大树。
风雷骤发,剑虹如电,他接下了玉凤攻来的七剑,立还颜色,连攻三剑。把玉凤迫得连连后退。
乐正中左脚不便,进退不够灵活,加入抢攻,迫他放弃追袭玉凤。
三人就在树下展开一场罕见的生死决斗,激烈的剑气将地上的枯叶荡得八方飞舞,棋逢敌手,生死须臾。
三人进退如电,像走马灯般在林木里追逐不休。
三十招、四十招……
双方都掏出了压箱子的货色,步步凶险,寸寸杀机。
乐正中夫妇的合璧剑术,配合得天衣无缝,奈何天一门之主果然名不虚传。可是,仍然无法占尽上风。
辛五沉着地应付,他并末急于迫攻,在寻找可击破合壁剑术的破绽。
他要一举将二人击倒,以免有一个人乘机逃命。
这两个一美一丑貌合神离的夫妻,有一人被放倒,另一人必定逃脱,他岂能与对方在山林间追逐捉迷藏?
他必须同时将两人击倒,这机会太渺茫了,乐正中夫妇艺业之高明,出乎他意料之外,太难把握了。
另一个困难是他得向乐正中讨取暂时压制毒药发作的普通解药,绝对不能失手将对方击毙。
高手拼命,每一剑皆是可怖致命狠招,失手的机会少得难以想象。因此,他始终未能抓住雷霆一击的好机。
三人皆汗透衣衫,真力开始减退。
五十招!乐正中的身法开始慢下来了。
辛五开始察觉压力在减轻,心中大感兴奋,目光落在乐正中的左脚上,心中暗骂道:“我真该死,为何不针对老鬼的弱点下手?”
我不该与他拼匹夫之勇的,只要击倒其中一个,另一个能逃得了多远?我真太过愚蠢了。
心念一转,立即付诸行动。
“铮!”一声震开玉凤攻来的一剑,身形一转,人化旋风,以快速绝伦的身法闪至乐正中的身左,剑疾沉而出,招发“飞电沉雷”,但见剑芒发电光石火,射向乐正中已受伤的左膝。
乐正中旋身沉剑急封,玉凤的剑同时袭向辛五的腰肋,迫他放弃乐正中自救,死缠着不放。
他早已打定主意,扭腰下挫、突然接招斜掠而出,剑虹一带,削向乐正中的左脚,紧锲不舍。
乐正中一封落空,火速旋退。恰好落入他的计算中,左脚完全暴露在他的剑下。“啪嗤!”两声轻响,代脚的杖先中剑一折而断,左膝盖骨应剑而碎。
“哼!”几乎在同一刹那,他反手接了玉凤刺来的一剑,剑气乍敛,人影倏分,胜负已判。
“哎……”乐正中惊叫,“砰!”一声跌出丈外。
玉凤连人带剑被震飘八尺,身形尚未稳住,剑虹已像电火流光,快速绝伦地指向她的小细腰。
她花容变色,发狂般以“云封雾锁”封架,“铮铮!”两声狂震,火星飞溅,总算封住两剑,第三剑却排空直入,她想招架已力不从心。
一声剑鸣,辛五信手一拍一绞,她的剑脱手而飞,虎口崩裂,剑尖也绞破她的右小臂一块皮肉。
“哎呀!”她惊恐地大叫,向后急退。
辛五顺势一剑反拍,“啪!”一声拍中她的右大腿外侧。
她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身形抛起再摔出丈外,挣扎难起,晕头转向。
她仍不死心,伸手想拔右袖内的夺魂雾管塞子,已嫌晚了些,左肘被辛五一脚踏住了,接着七坎要穴挨了一指头,浑身一震,如中雷殛,完全失去抵抗力。
左膝盖骨碎了的乐正中,已一跳一跳地逃出三丈外,逃至石阶,正想向大楼内逃,突听到身后传来长剑入鞘声。似乎就在耳畔,本能地奋余力扭身就是一剑。
一剑落空,右腕被抓住了,只感到浑身发麻,腕骨破裂。
接着,凶猛绝伦的掀力传到,身不由己来一记前空翻,“叭”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有骨折声传出,右臂骨断了。
人仍在昏眩中,左肩关节又被拉脱,接着胸腹被一只膝盖顶住,压得他五脏六腑似要从口腔挤出,痛苦难当。
“劈啪!”两记重耳光着肉。眼前金星直冒。
辛五搜身,没发现任何丹丸。
“解药呢?”辛五咬牙切齿地问。
乐正中神魂入窍,发出一阵刺耳的怪笑。
辛五将玉凤拖至一旁,冷笑道:“你笑吧!等会你就笑不出来了。”
他拔剑削了四段树枝,每根长八寸,粗两寸。
乐正中颇感困惑地问:“你要干什么?”
“我要将你倒钉在树上。”他一面削钉一面答。
“钉死了我,你也找不到解药。”
“给不给悉听尊便。”
“跟我回奈何天……”
“你永远回不了奈何天了。”
“你要……”
“我要将你钉在此地,然后……”
“然后又怎样?等死?你大概还有七八天可活。”
“比你多活七八天,我已经心满意足。我死了,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没有人替我惋惜,没有人替我掉眼泪。而你,你知道么?”
“知道什么?”
“你将在羞辱中死去,死不暝目,大名鼎鼎的奈何天主人,在无比羞辱中死去,江湖朋友怎么说?”
“你要如何羞辱我?”
…………………………………………………
第十七章
辛五用树枝轻拨玉凤的粉颊,向下滑行,在酥胸停留片刻,再往下移,到了微隆的引人遐思的小腹,阴森森地狞笑道:“老鬼,你真会享福,你知道你的妻子很美么?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比起那些黄花少女。毫不逊色。”
“你……”乐正中发狂般大叫。
他阴笑,脸上露出残酷的表情,说:“你知道,我是个身强力壮精力充沛的大男人,反正活不了几天,我为何不快活快活?
我要将她剥得光光的,让你好好欣贵在下的床第功大,日以继夜,让你看个饱,直到你受不了,嚼舌自杀才算了事。
你知道嚼舌自杀是女人的法宝,你一门之主也嚼舌自杀,江湖朋友有得笑了,当然更可笑的事还在后头。”
“你……”
“我要等到有人前来才离开,而不倒翁的人大概不用派人去请,早晚会来的。当那些人看到两个赤条条的男女在此野合,男的跑了,留下女的奄奄一息。
当他们发现女的是奈何天主人的妻子,而奈何天的主人却被倒钉在树上。你说吧,好不好笑?
不倒翁的人怎么说呢?你又怎么向他们解释?我想,那时你已经不需要解释了,因为你早已嚼舌羞愤自杀了。你会自杀的,是么?”
“你这恶毒的小畜生!”乐正中嗔目大骂。
他开始在树上试木钉,阴笑道:“你的话太不公平了,阁下。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对待我?
我不计较你用夺魂雾计算我,不计较你用毒药来控制我,不怪你用女徒来笼络我,不追究你向女徒下毒手。可是,你不该杀死我的三位同伴,绝我的后路。你说吧!到底是谁恶毒?”
他一阵凄然,指着吴倩倩的尸体,怆然地又道:“可怜的姑娘,她真不该死在你的手中。本来我可以向你迫取解药,但她却断然拒绝,义正词严地向我哭求,求我不要向你下手,天!老鬼,看看她,在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见她?”
玉凤符贞心胆俱寒,哭泣着尖叫:“孩子,不……不要这么狠,杀了我们吧!求求你,求你……”
“女人,求我没有用,你知道我是不久于人世的人,而我之所以不久于人世,全出于你夫妇之赐,易地而处,将心比心,你该怎么办?恐怕比我更狠更毒。是么?”
“可是……”
他一把抓起乐正中,怒声道:“即使你说破了喉咙,也无法令我改变主意,你们自食其果、怪不得我。”
乐正中吓得魂飞天外,狂叫道:“你不能这样对待我……”
他抓起一枚木钉,抓起乐正中的右脚,冷笑道:“你放心,我不会钉中你的经脉,因此,如无意外,我保证你三天之内死不了。”
乐正中终于崩溃了,失魂落魄地叫:“给你解药,饶了我。”
玉凤长叹一声道:“想不要你也有贪生怕死的一天,真是报应。”
“你给我闭嘴!”乐正中厉叫。
“咦!你竟然怪我?”
“如果没有你,我……”
“如果没有我,你活不到今天。如果不是你心狠手辣,杀了那三个可怜虫断人家后路,人家也不去如此待你。如果不是你残忍地杀了倩倩,也不致于受此报应。”玉凤惨然地说。
辛五将乐正中放下,冷冷地问:“解药在何处?如何服法?”
“在楼上的革囊中。每十天服一粒,十粒之后。解药便失去效用。”
“这是说,我可以苟延一百日。”
“是的。”
辛五拍活玉凤的穴道,冷冷说:“你把他带走吧!今后希望咱们不再碰头。”
玉凤惨然长叹,喃喃地说:“我不会再带他走了,这些年来我受够啦!我现在可以走了?”
“你最好早些离开。”
玉凤再次长叹,举步跟舱而走。
“娘子,带我走……”乐正中发狂般大叫。
玉凤止步,低下头拭掉泪痕,摇头叹道:“再带你走,让你再折磨我么,不了,谢谢你。奈何天算是完了,你就甘心情愿接受失败的事实吧!”
“你这卑贱的婆娘,我不会放过你。”
玉凤倏然转身,咬牙切齿地说:“乐正中,你听清楚了。你乐正家祖上无德,生下你父亲是个天残,被人所轻视,因而心性大变,创建什么奈何天,发誓要折磨天下美貌的女人,所收的门人弟子,男的必须其丑如鬼、女的必须闭月羞花,婚配必须男丑女美,让天下的美貌女人徒叹奈何。你说,易地而处,你应该如何?”
辛五大为不耐,挥手说:“这里不是争吵论理的地方,再不走你们将永远后悔,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了。”
乐正中仍不死心,哀求道:“娘子,我们到底是十余年夫妻……”
玉凤摇头心酸地叹道:“说真的,我不知是如何度过这十余年的漫漫长日,你还有脸道夫妻?
倩儿还有你我作主,虽然无媒无证,她有幸获得一个爱她的人,所以她甘愿牺牲自己,死而无怨。
而我呢?我得到些什么?谁替我作主?
就凭你用卑鄙恶毒的夺魂雾暗算了我,霸占了我的身子带回奈何天,这能算是夫妻?不要说了,乐正中,再说我可能要杀你,我恨你一辈子。”
辛五摇摇头,向楼门走去。
玉凤突然叫:“辛哥儿,解毒丸内有一颗坚硬的内丸,外面有一层是真正的解药,内丸是毒药。外层解药先将毒排出体外,内丸随即溶化,毒汁重新散布全身。
你只要用三颗解毒丹,取出里面的内丸,一个时辰,体内的奇毒便可排出来了,永无后患……”
乐正中一声狂叫,单足用力一点,身形像脱弦之矢,向玉凤飞扑而来。
辛五身形一闪即至,伸手抓住乐正中的脚一带。
“砰!”乐正中摔倒在地,脑袋以分厘之差,未能撞中玉凤的胸口。
玉凤花容失色,像是惊僵了,惨然道:“乐正中,你……你竟然要……要我的命……”
话未完,恐怖地向后退,退了五六步。掩面狂奔。
“娘子,娘子!贞……”乐正中狂叫。
辛五不住摇头、苦笑道:“你竟然有脸叫她,无耻之尤。”
说完,转身走了。
乐正中右臂骨折,左臂肩关节被卸脱,左膝已碎,只有一条右腿可用。人,怎能凭一条腿走路。
不久,辛五抱着吴倩倩的尸体,到了楼后的山坡上,以剑掘地成穴,以被单将尸体缠妥埋入。
入土毕,搬来一块阶石,运神功以剑刻上:
爱妻吴倩倩之佳城
仲秋甲辰中州辛文昭立
碑后刻了一首歪诗以表哀思:
哀哀奈何天,切切结情缘;
卿死长含恨,相见在九泉。
他撮土插枝,木立墓前喃喃祝祷。一声声凄绝的叹息,眼泪一滴滴一串串滚落在衣襟上。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
“倩倩,你安心去吧!我孤零零地在世间,永远为你祝祷,永远怀念你的音容笑貌。有一天,我会回来为你迁葬故里,但愿我有那一天,为我祝福吧!倩倩。”
烈日当头,但他仍感到冷簌簌的。
山坡下古楼方向,传来了声息。
他倏然而惊,立即隐起身形,悄然藉草木掩身,向古楼接近,躲在一丛野草中,倾听下面的动静。
久久,突然听到乐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号,接着有人厉声问:“姓辛的小辈躲在何处去了?说!”
久久,乐正中虚脱地说:“他……他走了,快……快一个时辰了。”
“他说过到何处去?”
“没……没说,也……也许到他的农庄去了,我……我杀了他的三……个同件。恐怕他不……不会在农庄逗留……”
“胡说,农庄已成了瓦砾场.余烟犹在,他怎么会到农庄?”
“那……那我就不知道了。他废了我……”
“凭你奈何天的几手鬼划符。也敢与他交手,不啻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他不杀你才是奇迹呢!”
“他……他是……”
“他是宇内十余位数一数二的高手,花了八年岁月,调教出来的武林精英。”
“他……他是……”
另一人的声音说:“走吧!咱们到城里找线索。”
“救我……”乐正中狂叫。
“不杀你已是对你仁慈了。”
“那……那就补……补我一剑。”
“你少做梦,我何必费工夫拭剑?你要死还不容易。一头撞在树上不就完了?可怜,你这奈何天的主人,竟然落到这种地步,岂不可叹?”
“你们是……”
“咱们是大小罗天的好汉,姓辛的小辈是本门的逃犯,你明白了么?”
另一人嗓门特大。叫道:“余小秋、李云飞,你们带人在这附近搜搜看。晚上在城里客店见面,我带人去追查。”
不倒翁恭顺的声音传到:“鲁兄,这追查线索的事。交由兄弟代办,何不至舍下歇息歇息?”
鲁兄的大嗓门充满火药味,说:“都是你误事,为何不早将辛小辈的事说出?”
“这……兄弟怎知你们要办的事?再说,那小辈叫辛五,是不是你们要找的辛文昭还……”
“你少废话,一定是他。走吧!你派些人帮助咱们查。你地头熟,偏劳你了。”
不久,有人从东北角搜来。
辛五躲在草坑中,上面的草拨得一如原状,沉住气蛰伏不动,随时准备被发现时跃出应变。
有两拨人匆匆经过他的藏身处,相距最近的一拨不足一丈,谁也没想到草堆中有人,皆以为他早就走了,搜索只是虚应故事而已。
直到暮色四起,他钻出草坑。回到吴倩倩的墓前,发觉碑后多了一块小石,心中一动,抬起细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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