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刮得破破烂烂,浑身上下遍布伤口。她冲到陈婶家门口时手里举着一把婆娑草,冲着陈婶傻傻一笑就昏了过去。大家这才反应过来,这梨花疯病犯了都没忘记手里的草药。不过还算幸运,药采的及时,小知秋的命保住了,而梨花也不过就受了点皮外伤。
后来的一半个月,小知秋一直卧床修养。梨花呆在边上寸步不离地照顾着,说来也怪,那段时间里,梨花一次疯病也没犯。
小知秋醒来,看见趴在自己床头睡着的梨花,先是一惊,但看见那张睡熟的脸中也不免微微一怔。这丑八怪好像也没原来那么丑了,那块胎记好像渐渐淡了……看着梨花不分昼夜的陪在自己身旁,无微不至的照料着,小知秋渐渐放开心,这个丑的要命的花姐姐其实挺好的。
于是,经过这一次,小知秋算是彻彻底底放下了梨花是妖怪的心思,真心的将梨花当做自己的家人看待。
梨花自己也下定决心,以后把绿眼的小知秋当做亲弟弟看待,绝不让他人伤他分毫。
可怎料多年之后,伤他最深的却恰恰是她。不过,这已是后话。
从那以后小知秋也对那二柱子避之不及,之后小知秋还偷偷告诉梨花二柱子很奇怪,右脚生有六指,不过更奇怪的是他闻见梨花和二柱子身上散发着极其相似一种奇怪香味。
但那时梨花还并不知道小知秋从小便对灵力的感知远超常人数倍,所以当时还微嗔的告诉小知秋若是再将自己与那比自己还丑的二柱子相比,她定要在他脸上狠狠地咬一口。
小知秋当然相信自己的花姐姐说到做到,便再也没有提过此事,梨花自己也渐渐忘记了。
对于前尘往事纵是梨花万般苦想,怎奈那脑中总似蒙着一层薄纱,看不透彻却偏又从中泻出点点斑驳光影只教她心急如焚。
若想的太久,她便觉得那层纱便绷得紧紧的,一不留神撕裂条缝隙却竟是深入脑髓疼痛不已。看到的却也只如镜花水月,轻触之下万般皆散。
但每至夜眠入梦却又仿似把一切看得清晰透彻,可怎知梦醒时分却又忘记前尘,留下的也只有那半面湿枕和脸上两条泪痕。
不知不觉梨花在村里呆了半年有余,直至上个月末,她赫然发现,梦里的内容竟能记住了。
谁料第一个明晰梦境却是那镜中的场景。
终是看清了那人面容,听清了那句呢喃。
落花如雪,那人回首,一眼万年。
男子果真生得惊世容颜,她瞬间就被男子的那双墨黑的瞳吸去了魂魄。
凤目微垂,唇间淡淡飘出一句:“陪着我,好么?”
她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一片花瓣落在鼻尖,她方才惊觉,忽而一刹,自己竟在一句话里醉得一塌糊涂。
男子嘴角微微上挑,暖人心肺,他向梨花伸出手来,她正欲抬手,突然——万物皆变。
落花似血,染红白裳,男子轰然倒地。
梦醒一瞬惊坐起,又觉芒刺入心脾。汗透衣襟。
从那日起梨花便每天夜里都会做一个看似相同却又不同的梦,梦里,皆是那个有着绝世容颜的男子在同一个地方与她倾诉着不同的话语,但最终都是惊醒在那血染的结局。
而一旦醒来,便再无眠。
曾经只是泪湿半面枕清凉。
如今的日子里却又多上条独坐天明无处话凄凉。
从别後,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梨花问自己:你可是我那一生携手之人?
可是,过去没有答案。
梨花一直在想自己与那梦中之人是何关系,美人啊美人,该不会是自己的情人?梨花摇摇脑袋,不可能,自己这幅惊悚模样怎可能勾搭上那样的美人。但是,梦中美人对她说的一句句话语却让她迷惑了……
“从今往后,我便叫你夜雪,可好? ”
“你是我的夜雪。”
“你这没有心的妖孽,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
“夜雪,你若是再不上来,我便拖着这残躯跟你在地下睡。但我若是病了丝毫,定也不会让你好过! ”
“夜雪,如果你敢走,我现在就杀了你。 ”
“夜雪,若你要的只是我的命,那便给你好了!”
“夜雪,没有你,我会死。”
……
夜雪,夜雪……
……
究竟谁是夜雪,她不清楚,只是每每听到这两个字心里却是一层层波澜。梨树下的美人,究竟是谁?思及此处,唯痛唯殇……
【梦江南 ·夜雪】
挥不去,梨花雪依旧。
几度当年风月空,总惹珠泪梦魂牵。
忘难却如烟。
作者有话要说:反正怎么改,男主那货的实体前十二章也出不来……
☆、落叶而知秋
梨花告诉自己:无论自己是不是那男子口中的夜雪,白天,自己便只是那忘却前尘的梨花。再说自己这幅鬼样子,与那男子是什么关系也还说不一定,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而现在梨花的记忆里还是只有那如今无人能唤的名字和那对她来说如同魔障般的男子。
其余的,仍是空白一片。
避开与过去的牵绊,成为游戏乡间的梨花,每天逗逗小知秋,帮陈嫂干干家务,偶尔去果园里帮帮忙,生活却也让她觉得过得悠闲自在。
虽不知自己以前的生活是何种模样,但她知道现在作为梨花自己很快乐。
陈婶看着梨花渐渐开朗起来,疯病也基本上不怎么犯了,自己越觉得十分开心。
时间一长,她对梨花的感情也越来越深,而小知秋对他的花姐姐也越来越依赖。
陈婶也常和梨花讲些自己家的故事,陈婶以前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有因为生性刁蛮任性直至十八都未曾许配人家,而当时还是大小姐的陈婶自己却暗暗高兴,因为陈婶早已与家里请来给陈婶弟弟教书的一个穷秀才两情相悦,私定了终身。
那时的秀才还姓叶,不姓陈。
正当陈婶想跟家里人说招叶秀才入赘时,陈婶他爹却要将陈婶许配给城里一个年过半百的大官。
当天夜里,两人就私奔了,一路被官兵追捕,一直逃到这陈家村才改名换姓落了根,之后便有了小知秋。
可小知秋却是十分的不一般。小知秋出生时竟无半点哭声,稳婆大惊之下再看婴孩竟生得一双绿瞳便是一声惨叫,那婴孩却咯咯笑了起来。
稳婆吓一边叫着妖怪一边落荒而逃,一出院门才惊觉村内所有树木,皆只剩下光突突的树干枝丫,满地落叶,一目秋景。可这陈家村地处南方,气候温热鲜有四季之分,树上的叶子却是从未落过。
当夜,全村人都知道了陈婶生下了一个绿眼妖童。
而陈秀才见到可爱的儿子已是欣喜万分,对一切异象皆是不以为意。抱着儿子一算日子才惊觉那日立秋,便为儿子取落叶知秋为名。
第二天,村里又出事了。那个第一个说小知秋是妖魔的稳婆居然哑了。
人们对从未见过的事物有种天生的恐惧感,恐惧发展到最后就发展成抹杀。在这一点上人比妖还要可怕。
于是,村里人都说小知秋是妖魔,如今满地的落叶必是诞下妖魔引来的天怒,若再放他活路今后必定带来更大的灾祸。村长带头捉了陈婶一家,竟是要将陈婶一家三口活活烧死。
陈婶两人拼死反抗之时恰逢一位来山里采药的道士及时救下了三人。
只见那道士鹤发童颜,一身月白长衫,腰间别一紫金药葫芦后背一翠竹编的药筺,轻捋白须俨然一副仙风道骨模样。
那道士自称是在昆仑修行,此番前来这山中寻药,寻药未果却惊觉这山中村舍中隐约透着一股祥瑞之气。直至三日前子时三刻,天际一道金光乍现转而化作一团光亮直射入一间木屋中。
而周围方圆一里之内的树木皆因承受不住仙气而落尽了树叶。道士自知此乃仙魂转世,便到这村中察探,哪知却看到陈婶一家险些命丧黄泉。
众人听完,皆是一惊:三日前子时三刻正是那秀才娘子产下那妖童之时!难道说这绿眼睛的娃娃不是妖童,实乃仙童?
众人窃窃私语之时,虽是半信半疑,却又听着倒是说得头头是道,一时间竟也无人反驳。
那道士一捋白须,盯着小知秋道:“此子乃天赐神恩,尔等若妄杀仙魂,必遭天谴!”村民们听完皆是一身冷汗先前的那份疑惑此时已荡然无存。
村长自是第一个转身对陈婶一家堆笑赔罪,并表态希望陈婶一家留下,若是硬要离去,他便要自缢村前来谢罪。其他人见此状,皆是过来对着陈婶一家躬身作揖笑说大人不记小人过先前的一切只是一场误会,以后还希望多沾沾小知秋的仙气。
陈婶只能一脸僵笑,陪他们演完这场虚情假意的戏。
碍于村长的威胁,加上秀才本人极其好面子看村里人全都道歉了,也便决定留在陈家村。
第二日,道士便在陈婶夫妻二人千恩万谢后辞行,全村人都出来送行,临走之时留下一枚玉坠要小知秋一直挂在胸前,陈秀才百般推辞:“道长,你已救我小儿性命如今怎可再收此大礼。”
道士摇摇头“你不必谢我,你儿与我渊源颇深。此物可掩盖仙气,切记不可轻易摘下。否则以这小儿仙魂香气,不知又要引来多少妖物。不过此物避得了妖魔,却防不住奸人的邪心。”
说着,那道士意味深长地望了村长一眼。“我能做的也就是如此了,你二人以后好自为之,今后每年立秋我都会来这山中小住半月,欲有所求,便到邻村古井旁的小楼寻我。这孩子以后就交给你们照顾了。”说完,便转身离去。
后来的两年,那道士每年秋天都会来看看小知秋,期间告知二人小知秋在九岁那年,遭逢劫难,命遇贵人,转危为安,日后必成大器,只是命中注定一生孤苦无依。陈婶听完却只能掩面哭泣。
第三年,陈秀才便染了肺痨与世长辞了。
陈婶坐在灵堂里七天七夜没有说一句话,似是魂也跟着那秀才去了。
直到那道士把年仅三岁的小知秋领来,跪在陈婶面前,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方才让陈婶清醒过来。那竟是小知秋此生第一次落泪。
陈婶娓娓道来的故事却让梨花结舌。梨花突然想起今年知秋恰好九岁,当时她竟一厢情愿地认为那道士口中的贵人就是自己。
后来她才发现自己不是贵人,而是劫难。
不过,最让梨花在意的是那道士。他若是真有本事,为何会对二柱子说出那样的话?就算这村里有妖怪,他又为何不愿前来呢?
【知秋】
忆当年,天上仙 ,
一饮忘川无前怨 ,
今笑傲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这张主要是讲小知秋的。
☆、催人饭下尸
这些日子,梨花总感觉自己怪怪的。到底为什么会奇怪?她也说不上来,只是有两点:一,她在变;二,周围的人在变。
这两件事一直困扰着梨花,变,这个字眼很奇特,因为只有梨花自己感觉得到。
她的胎记好像渐渐淡了,她的体内好像一股气被憋在什么地方怎么也出不来,对于自己的这些改变,梨花也只能先观察一阵子再说了。但是周围人的改变却让她透不过气来。
渐渐地,有种莫名的恐惧似潮水般向她涌来。
是目光,村子里所有人的目光。
无论何时何地,梨花总能感觉到一缕如刀般的目光时不时从四面八方向她射来,使她无处躲藏,但那目光再怎么想也不像是一个人能有的。那感觉就像是七月的骄阳下突然出现的一块三九的寒冰,刺冷到骨子里。
并且,这种感觉日益变强。
夜晚的梦魇与锥心之痛梨花虽早已习惯,可这连白日里都能袭来的恐惧感,几乎将她弄垮。
最初梨花以为那目光来自于那早已被人遗忘的二柱子,若是那样,倒也不觉得恐怖。
但她却渐渐发现那目光的来源竟不只是一个人!
有时来自村头耕地的陈阿四,有时是村尾种花的陈九哥,甚至是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的村长陈老爹的眼中都时常闪过一丝阴冷,却又在一眨眼间消失不见。
最让梨花心惊肉跳的还是那一天她正在陪着小知秋在院子里玩耍,突然就看到看门的大黄狗死死盯着自己,那眼珠子里头尽是怨毒的冷意,似是跟她有这血海深仇,却又在转眼间摆出副忠犬模样跑来她身边蹭着她的裙摆,这种感觉常常吓的梨花冷汗连连。
就算是夜里,被梦魇惊醒后梨花也总觉得有双眼睛在黑暗里死死盯着自己不放。
并且她的身体越来越奇怪了,脸上的那块胎记真的渐渐就看不出来了,还有那一股气现在就在她的体内不断冲撞着,她被憋得喘不过气,浑身是汗,身子却又忽冷忽热,陈婶急的团团转,又是为她煲补汤,又是为她熬药汁,可那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痛苦却丝毫不减一分。
陈婶每夜都守在梨花身旁,直到她入睡才离去。
陈婶有时看着梨花痛的冷汗连连却又咬牙不出一声便哭了出来,知秋也常常懂事的在一旁轻抚着梨花的后背帮她顺气,这一切,梨花看在眼里,却暖在心里。
但每每到这种时候,她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却是更加强烈,还隐隐约约听到门口或是窗口传来的阵阵冷笑声。
梨花也曾旁敲侧击的问过陈婶与知秋是否有类似情况,但他二人是皆是一脸茫然。
于是,梨花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心魔作祟,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但在那一日梨花和知秋在去河边玩耍的路上看到了二柱子爬满虫子血污的尸体后一切都划上了句号。
实在无法想象那是一具人的尸体,若不是看到那人(若是还称得上是人的话)身上穿着二柱子那身油腻的不知多久没洗过的藏青色的长衫,还有那早已丢失鞋袜的右脚上的突兀的六根脚趾,根本无法辨认这究竟是何种生物的尸体。
看着二柱子那不成人样的尸体,梨花从里到外感受到一股恶寒倾入到自己的心肺,到底是多大的血海深仇才能狠下心来把一个人折磨成这样。
她惊出一身冷汗,而身边的知秋却是直接吓晕了。
梨花背着知秋往回跑,放下知秋后又通知了村里人。
村长立马便带了人过去。她出于好奇,也跟在了众人的后面。
二柱子的尸首被众人围在中间,似是死去没有多久。所以并没有想象当中的腐烂的恶臭。
不知是不是错觉,梨花看到二柱子身旁的草丛里闪过一双灰色的眼睛。
没有多想,只见村里唯一的又是郎中又是屠夫的陈大白走上前去检查二柱子血肉模糊的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