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伤口。
这一枪扎得甚深,马龙站了一会,已觉脚不搭力,隐隐作痛。但一灵的草药一敷上去,立时就觉好了许多,等到包扎停当,简直就象一只好腿一样,痛楚全无。
马龙钦佩的看着一灵,道:“少盟主,你挺了不起啊。”
一灵涨红了脸,忙摇手道:“不,我不是……”
马龙转过了眼光,低声道:“是。”心里想:“少盟主乖张毒辣,可没这般好心,也没这般本事。”出了一会神,站起身来,伸伸腿,道:“走。”
一灵道:“能走吗?我扶你。”
马龙走了两步,一摇手:“不必,你这草药可灵得很啊,比我们专配的金创药还灵效。”
一灵脸颊微红,眼里却泛出骄傲的光芒,道:“是我师父教我认的。”随即想起以后再也见不到师父,眼光顿时一片黯然。
马龙没注意他这么多,“哦”了一声,辨明了方向,引路便行,一灵亦步亦趋跟着。
两人都没发觉,一个轻烟般的人影,始终不即不离的跟着他们。
天色渐黑,马龙道:“得找个洞子,好好歇一晚上,再弄点吃的,他妈的青龙会的兔崽子,老子饭也没吃上一口,他们就跟来了。”
一灵爬到一棵树上,四面一张,道:“前面有个山角,可避风,我们到那里歇一会儿。”
时值深秋,正是瓜果熟时,一灵顺眼记住了数处野果。走到山角,马龙歇息,一灵便去摘野果,等他装了一包袱野果回来,却见马龙手里提着一个野物,嗷嗷的叫。见了一灵,马龙笑道:“少盟主,如运道,咱们烤野味吃。”
一灵看那野物,跟个小猪差不多,膘肥体壮,怕有二、三十斤,正竭力挣扎,瞟着一灵的眼光里,可怜巴巴的。
一灵心中不忍,合十道:“阿弥陀佛,佛曰:不可杀生,马大哥,请你……请你放了他吧。”
马龙斜瞟着他,冷笑一声道:“请问少盟主,那刘家兄弟,还有那高兄弟,都到哪去了?”
一灵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他们都给人害死了。”
“原来你知道。”马龙一声冷哼:“人命尚如草芥,何况一只野物。”随手一刀,割下那野物的脑袋。开膛破肚,内脏都不要,拾那精实的后腿肉,削成薄片,敷在钢刀上,生起一堆火,烤起来。
他这方法十分独特,肉即不会烧焦,熟起来也快,不一会,肉片即香气四溢。
马龙折了两根细竹,刀刃上削尖了,穿起一片肉,递给一灵,道:“不管你是真的少盟主还是假的少盟主,至少你今天救了我的命是真的,我先敬你。”
那肉黄澄澄,香喷喷,又好看又好闻,一灵在边上其实早已是满嘴口水,但他一直跟师父吃斋,口里想吃,心里却觉得不妥。忙摇手道:“不,我不吃肉的。”一说话,口水却流了出来,他又慌又躁,看着脚边的野果,忙抓了一个,咬一大口,道:“我吃果子。”
马龙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想:“看我破他的戒。”脸一沉,手一侧,肉片顿时从钢刀上滑到了火里。
一灵吃了一惊:“马大哥,肉……”
马龙板起了脸:“我不吃了。”一灵偷瞟着他,心中惴惴,拿了个果子,在裤子上擦干净了,犹犹豫豫的道:“那……那你吃果子。”
马龙哼了一声:“不吃。”
一灵耽心道:“你不吃东西,明天……明天会没有力气的。”
“没有力气更好,给青龙会的人一刀杀了,倒省得他们追。岂不正合了我佛予人方便的意旨。”
“这个……这个……”一灵大觉不妥,却不知怎么开口。
马龙偷瞟着他,想:“小和尚迷糊了,我再给他加把劲。”往石壁上一靠,双手抱胸,道:“我睡了。”
一灵看他当真闭上了眼睛,心中大是不安,突然想起师父原先跟他说的:“为人在世,当圆容变通,以善为本,不必拘泥小节。”
恶鬼滩水势湍急,撞船落水的人,给水一冲,衣服大都松开了,有的甚至给冲得一丝不挂,其中难免有女子。大拙说这番话的目的,是叫他救人第一,不必拘泥色相。以前一灵年纪小,不知色为何物,大拙说了等于白说,但这时却用得上了,念着师父的话,想:“师父叫我以善为本,圆容变通。我坚持不肯吃肉,累得马大哥不吃东西,明天没了力气,遭了青龙会的毒手,岂非是我违了师父的话,因此而害了马大哥?”想到这里,再不犹豫,抓起竹签上的肉,一口塞到嘴里,哽咽道:“马大哥,你看,我吃了……咳……咳……”一时心急,呛着了气管,顿时咳嗽个不停。
马龙大喜,道:“这才是好样的。”先前的肉片早已烧化了,重新削出,重新烤,边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一灵一生不知肉味,这时但觉满口香甜,与往日疏菜瓜果之味大不相同,衷心点头道:“好吃。”
马龙哈哈大笑,将烤好的肉,一灵一片,自己一片,大块吃着。
两人吃饱,马龙倚壁而睡,一灵依着往日习惯,盘膝而坐。想一回师父,想一回这一日的遭遇,慢慢闭上眼睛,一点灵光,深入诸定。
天色微熹,一灵自禅思中醒来,这次不用马龙说,生了火,自己削下肉来烤,马龙闻着香味醒来,看着黄澄澄的肉片,十分高兴,两个吃了早餐,起程上路。
两个已进入大巴山区。在崇山峻岭中行走,若是迷了方向,那是一世也走不出来,马龙领路,始终不敢离嘉陵江太远。
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眼看日将近午,正是秋老虎大抖威风的时候,两个都是口干舌燥,全身上下,又痒又粘,说不出的难受,上了一个岭子,看嘉陵江就在脚下,滚滚的江水,幽碧清冷,看着也觉心里凉爽。
马龙道:“到江边洗个脸,喝两口江水。这鬼天气,直和六月天相似。”他说怎么便怎么,一灵一概不反对。两个下到江边,马龙的手还没触到江水,霍地转过身来,金刀扬起。
左侧十余丈树后,一阵狂笑声中,缓步踱出一个五十来岁的青衣老者。
这老者高而瘦,双手背在身后,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恍似风吹得倒。
“病龙肖沉。”马龙低呼,脸上变色。青龙会护法五龙,狂龙楚一狂,猛龙金猛,病龙肖沉,秃龙吴微,独眼龙盖一目,这五个人每一个都身怀绝技,均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
肖沉总是这么摇摇晃晃,一副病歪歪的样子,而一旦动起手来,却是疾若电闪,五龙之三,岂是闹着玩的,谁若看着他病歪歪的样子轻视他,那可是倒了大霉了。
肖沉一声狂笑:“小子不赖,认得老夫,饶你全尸吧。”他一步步踏过来,说得轻巧,走得缓慢,而马龙一颗心,却是咯咯的狂跳不止。突然扭头对一灵道:“爬山你行,待会一动手,你就拼命往树林子里钻,躲过这老不死,你恢复本来面目,到少林寺,仍当你的小和尚去吧。”
相处不到两日,一灵的纯朴善良已给马龙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自己是逃不脱了,却希望一灵能活下去。
一灵随师父行善,讲的是舍己救人,而不是求别人舍身来救他。十六岁的少年热血沸腾,一言不发,猛地沿江跑去,叫道:“我是少盟主,你有本事就来抓我,不要伤马大哥。”
他热情如火,却是也太过莽撞,不向后进,反而前跑,正往肖沉掌底下撞。
马龙大惊失色,叫道:“回来。”拔步便追。先前的岭上,一直站着一个人,这时也飞掠而下。
肖沉呵呵大笑,横里截出,一步便到了一灵面前,左手抓着一灵肩膀,右手一掌当顶劈下。
马龙目眦欲裂,失色惊呼,那飞掠而下的人影速度虽快,离得太远,也是相救不及。眼见一灵就要丧生在肖沉掌下,不知如何,突见一灵身子奇怪的一扭,竟脱出肖沉手掌,一个箭步,窜进了江里。
这变化突兀已极。马龙大喜止步,飞掠而下的身影也陡然停住,隐入树后不见,身法诡异惊人。肖沉却呆呆的,看着自己手掌,一脸的莫名其妙。
方才他一手抓着一灵肩膀,一掌劈下,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说,当今武林中的任何人,都非挨他一掌不可,可偏偏就打不着这少年。
方才他只觉得手一震,左手松了,接着右掌也打空了。简直不可思议。
但他随即想到:“有人在捣鬼,光凭这乳臭未干的少年,绝躲不开老夫一击。”
似肖沉这等高手,再激烈的情况下,也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已发觉岭上飞惊下来的人影。转过身来,眼光如电光一转,喝道:“何方高人,跟青龙会做对,可要想清楚了。”
肖沉平素挟技自傲,不喜因人成事,更不喜借青龙会之名唬人。但这次隐藏的对手能于无声无形之中震开他的手,武功之高,简直不可思议,他不得不扯起青龙会这张虎皮来做大旗了。
然而深林寂寂,既不见人影,亦不闻人声。
这时一灵如一只受惊的鱼窜出水面,叫道:“马大哥,快跑。”看着肖沉,想:“我引开这坏蛋,马大哥就可以平安脱身。”叫道:“喂,大坏蛋,来追我。”
肖沉仰天打个哈哈:“龙乃通灵之物,上天入水,无所不能,老夫称病龙,到底是龙,小子看你往哪里跑。”纵身跃上半空,头下脚上,如一只鱼鹰般向一灵扑去。
一灵在水里,天王老子也不怕,何况是一条病龙,冲肖沉做个鬼脸,往江里一沉,打个水花不见。
肖沉牛皮吹破天,一入水,一灵便看出他不是对手,想:“不过我不能游太快,免得他死了心,上岸伤害马大哥。”施出三分本事,引着肖沉往前游。
想他在恶鬼滩急流中练出的是何等水性,用三分本事,已是十分看得起肖沉这条病龙了。
一灵叫马龙跑,马龙又如何肯跑,站在高岩上,看着两条人影,在嘉陵江滚滚的激流里,起起伏伏,箭一般往下游。对肖沉的水性固然心怀畏惧,对一灵却更是钦佩。怔怔的想:“这小和尚说聪明不聪明,说傻却又不傻,医术好,水性高,尤其古怪的是常常能在绝不可能的情况下转危为安,真叫人不可思议。比真的少盟主,那可是强多了。”
一灵两个身影,转眼化成黑点,随即不见。马龙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照仇自雄的交待,他应该跟下去,如果一灵不死,他得让他继续假冒少盟主,吸引青龙会的追兵。而照他心中的本意,他却希望一灵就此脱身远引,免遭杀身之祸。
正在进退两难,突然哗的一声水响,一灵从江里冒了出来,冲他展颜一笑。
第二章
马龙大喜,奔上前去,道:“你没事,太好了,咦,奇怪,我明明看见你远远游下去了嘛,怎么一眨眼从这里冒出来了。”
一灵抹一抹身上的水,笑道:“我游得快。”一指下游:“那大坏蛋给我远远的引了出去,这时只怕已在十里外了。不必再担心。”殷殷之情,溢于言表。
马龙心中突然一阵冲动,叫道:“你还是除了头发,到少林寺去吧,不要再冒充少盟主了。”
一灵奇了:“为什么?”
“因为他不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风险。”马龙一脸激动:“这根本就是个骗局,不是什么仗义打了恶霸,更不是什么怕回去挨骂,而是江湖两派的仇杀,是要你替死。”滔滔不绝,从头至尾,将铁血盟、青龙会等江湖组合到底是怎么回事,到伏击、追杀、巧设骗局诸般关节一一说出。一灵直听得目瞪口呆。
“现在你知道了,我们根本就不安好心,是骗你的,难道你还甘心为他替死?”
一灵长到十六岁,头一次见识到人心的险恶,发了一回呆,看着马龙道:“马大哥,谢谢你,不过我走了,你怎么办呢?”
“我自然是回总堂去。”
“但……但青龙会知道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不见了,他们一定会追杀你,逼问我的去向的。”一灵一脸凝重,他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竟能往事情的后面去想。
马龙没想到他能想到这一点,心中感激,嘴上却道:“青龙会知道我是和你在这里失散的,怎么还会来找我,你不必耽心。”
他说得信心十足,一灵却信他不足。一灵以前不会怀疑人,而现在的眼光里,却已经有了疑问。
马龙知道,象一灵这种厚道人,往往有点认死理,想起逼他吃肉的事,板起脸,道:“青龙会要追杀的是少盟主,不是我这个小喽罗,你再不和我分开,我可真是必死无疑了,难道你想我死吗?”
“叛主求荣的小人,多死几个也无所谓。”
这个声音突兀的从身后响起,马龙、一灵两个都吃了一惊,不要看人,听声音马龙两个也知道,是肖沉。
马龙霍地转身,一步挡在一灵前面,金刀扬起,道:“快走,我挡他几招。”
一灵却想:“对付这坏蛋,还是老办法好了。”跑两步,一头扎进江里,随即浮出头来,叫道:“我才是正主儿,来来来,咱们再来较量一番。”
肖沉心中奇怪,搔搔脸,想:“这中间大是古怪,老子一试就知。”晃身扑向马龙,掌未到,如山内力已沛然先至,马龙大吼一声,双手执刀,一刀劈下。
马龙武功不弱,否则也做不了铁血亲卫,但与肖沉这种高手相较,仍然差得太远。肖沉虽是空手,却占尽上风,十余招过去,肖沉两指掂着了马龙刀背,就势圈转,架在了他脖子上,眼光却冷冷的瞟向一灵。
一灵大急,叫道:“不可伤害马大哥,我……我上来。”当真涉水上岸。
马龙急叫:“不可上来,上来都是死。”他是老江湖,知道今日无论如何难逃一劫,而一灵水性好,只要入水,肖沉无奈他何,心感一灵仁义,想:“我何必连累他也送掉性命。”大吼一声:“不要上来。”脖子一挺,向刀上撞去,顿时割断咽喉,血花四溅。
一灵魂飞魄散,悲叫:“马大哥。”猛扑过来。
肖沉没想到马龙如此刚义,想阻拦也是不及,刚叫得声“糟”。却见一灵仍是傻乎乎的扑过来,顿时乐了,打个哈哈,迎头便抓。
便在这时,背后陡然传来一声厉喝:“老贼看招。”声起风至,迅疾无伦。
肖沉心中一凛,知道遇到了高手,霍地转身,双掌凝足十成功力猛然推出。
“砰”然巨震中,肖沉噔噔噔连退数步,来人也给他震得飞了出去,方一落地,翻身又上,功力之高,固然大出肖沉意料之外,斗志之强悍,也叫人大是心惊。
肖沉这时已看清对手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年纪虽轻,功夫却是毒辣老练之极,双手翻飞,五指捏成一个奇怪的形状,似爪非爪,似啄非啄,招招不离肖沉头脸咽喉,凶、野、狠、辣,好似一个撒泼的村妇,更似一只护崽的母猫,肖沉给她一轮急攻,简直气也喘不过来,又惊又怒,吼叫如雷。
侧后的山岭上,现出十余条身影,看见这边的打斗,其中一个叫道:“是青龙会的贼子。”疾奔过来。当先一条身影,身法如流星逸电,竟是武林一流好手。
肖沉眼角余光看到人影晃动,百忙之中扭头一看,大吃一惊。来的全是铁血盟的人,当先一人,正是铁血盟血魂堂堂主古威。古威武功不在他之下,面前这女子已缠得他喘不过气来,再加上古威,病龙要变成死龙了。
肖沉知道此时实不是顾及面子的时候,呼呼呼连劈三掌,一个倒翻,嗖的一声钻进江里。
一灵抱着马龙,想要救他。马龙喉管已断,哪里还救得转,一灵按着马龙喉头,血泡从指缝中冒出,一灵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一个声音在一灵耳边响起:“少盟主,老夫接应来迟,罪该万死,请少盟主节哀。”
一灵沉浸在悲痛之中,于周遭发生的事全未留意,这时抬起头来,见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老者,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