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无不爱也,急亲贤之为务。”先生的声音继续响彻,而方洪的神魂开始震动,让他的心思更加的玲珑剔透了起来。仿佛一道清澈的泉流,来回的在他的念头中冲刷。
颇有一种钱塘江上信来潮,今日方知我是我的错觉。
圣人之言论,从不是一拍脑袋,便随便写出来的。他们周游列国,遍观世界,以脚步丈量出道理,以血汗刻镂出经文。
《孟子》一书的字数,是《论语》的三倍,但因为先生读的比较激昂,语速较快,在一刻钟多一点的时候,也将其给读完了。
接下来便是《中庸》和《大学》,如果说,《孟子》和《论语》是读书人的道理,那《中庸》便是天下人的道理。
何谓中庸?不偏不倚也。故此,中庸之道,也是平衡之道。从古至今,不仅仅是上位者,统治者,便是普通的乡下小民,都尊崇着这个道理。
《论语》如风,《孟子》如雷,那《中庸》便是大地,厚重,朴实,以徐徐缓缓,但实实在在的言论告诉你。这个世界,就应该是这样的。
先生一边朗诵着经义,一边和自己所学印证,竟然受益良多,只觉得自己以前所学,有颇多的错漏之处。如今重新诵读了一遍,反倒让自己对学问的了解更加精深。
读了四书,自然不能漏了五经。五经之说,成书年代比四书要早,内容也更加的艰涩。“嗯?怎么没有《礼记》和《周易》?”
在将四书和五经中的三经读完之后,先生却惊愕的发现,这其中却没有另外两经的踪影。因为他恰巧自己对这两本经义不怎么熟悉,想要趁这个机会通读一番,却发现这里也正好缺失了这两本书。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个梦境,全部是依赖他自身生成的,而不是方洪构筑了一个引子,把他给拖了进来。
比如说,方洪用自己的念头暗示他,这里的地面是黄金铺就的,树木全是珊瑚制成的,在先生的梦境之中,自然的就出现了这些场景。
而让他诵读经义,也是同样的道理。方洪暗示了他,你现在读的就是四书,就是五经,如果他有这相关的记忆,就能够将其诵读出来,如果没有,那就无法现实出来。那总不能方洪跟他说,你给我读一篇倭语的文章,那他就真的读了一篇倭语写的文章,这根本就是不现实的事情。
“《齐民要术》”既然没有找到另外的两经,先生便继续的拿起了下一本书,却是一本关于农业的书籍。
这本书他也曾研究过,是北魏年间的贾思勰所做,因为他不用读书进学,所以对这些所谓的杂书多有涉猎。
“盖神农为耒耜,以利天下。尧命四子,敬受明时。”这本书,已经不属于儒家的范畴了,是已经消亡在历史中的农家著作。
在先生读第一句的时候,方洪的神魂陡然大放光明,念头瞬间的开始扩张,将整个羊角水村给笼罩了起来。
里面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尽皆被其掌控,他甚至起了一种感觉,只要自己念头一动,便能够让这些植物疯狂的生长。
当然,这仅仅是他的错觉而已。虽然他是土地神,但使用神通是需要香火的,如果他强行这么做,那唯一的结果就是他现在仅剩的这点香火消散,他的神位衰弱,福地破碎,然后自身陷入沉睡或者死亡。
“这本书对我的帮助这么大!”方洪有些不敢相信,他一开始只将其当作了一本普通的书籍,却没有料到出现这般结果。
他不知道的是,虽然儒家讲得是治国大道,但他神位太低,那些道理于他而言,而是太远了。但这农家学问就不同了,讲的是如何分辨四时,如何播种植物,和他土地神的职能正好类似,所以对他的裨益更大。
“咦?怎么感觉身上的乏累消减了不少,真是奇怪?”在他的念头和整个村子相连的那一霎那,不少劳累了一天的农人,忽然间觉得身上一阵轻松,仿佛刚刚洗了一个热水澡一般,十分的舒服。
土地神的职能是什么?是保佑风调雨顺,农业丰收,所以,当方洪的神躯进一步稳固的时候,村中农人的精力得到了增长,田地中的粮食,长势变得更好,甚至于圈养的六畜,也会更加的健康。
这些东西,或许当时并不怎么明显,可等到田地有所收成的时候,就会恍然发现,原来今年是一个丰收年。
“嗡。”在方洪的神躯不再放出光明的时候,忽然之间,有三根细微的长线,连接在了他的一片念头上面。
隔了一段时间,便有一些灰白色的光点,从那长线的另一端输送过来,然后没入到方洪的神躯之中。
“五百二十三道香火!三个信众!”方洪以前的时候,只有在使用附身术的时候,才能确定那人是否是自己的信众,比如说那癞痢头。可是现在,他的神躯更加稳固,对一些细微地方的挖掘更加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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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脱离梦境
至于那五百二十三道香火,是他对自身香火数量的一个具体把握。在之前,他只能大约的估摸一下自己有多少香火,损耗了一小半还是一多半。
现在因为神躯壮大,他能够更加精细的计算自身的香火了,如此一来,他就能最大限度的避免香火的浪费。
一般而言,一个普通信众一天对他产生的香火加起来,大约是一道左右。
“这三个信众……”方洪看着那三根和自己神魂连接着的线条,便挑了一根最粗的,将自己的的念头延伸了过去。
“土地老爷,这是我给您刻的雕像,希望您能够保佑我平平安安的,最好是让我头上的癞痢能消失。”在一间有些破旧的屋子之中,癞痢头手中捻着一炷香,恭敬的朝着面前的土地像膜拜着。
这个土地像一看就是新近才刻出来的,因为上面还有一些未曾清理干净的毛茬子。
“姥姥的,老子哪是这样的,竟然把我给雕刻成一个老头子。还有,我是土地,不是神农,你这癞痢我怎么给你治?”方洪看着这个土地像,是个嘴巴咧开笑呵呵的老头子模样,顿时有些不开心了。
幸好这神像什么样子,对他吸收信众的香火没有什么影响,不然他定要去给这个癞痢头托个梦,好好的说道说道。
方洪也没有心思窥探自己的信徒的**,在听了一会儿对方的祈祷之后,便准备将念头退出去。
“土地老爷在上,信众张全有冤情禀报。”就在此时,忽然间,癞痢头一把跪了下来,朝着土地神像狠狠的磕了两个头。
“有冤情?”方洪一听来了兴趣,在自己治下,竟然还能发生冤情?不过不用担心,本土地老爷替你做主了。
方洪这个人还是很护短的,怎么说这个张全也是自己为数不多的信徒之一,受到了什么委屈,自己这个土地神肯定要为其出头的,不然多让人寒心啊。
“村中大户,方家恶少方洪,仗势欺人,横行不法,信众为恶少所欺,受尽屈辱,还请大老爷能替我做主。”癞痢头泪眼婆娑的控诉着方洪的恶行,几乎每说一句,都要咬牙切齿一下。
方洪的脸色,立马变得跟锅底一样了,在神情多次的变幻了一下,“哼,方洪分明就是一个大善人,你竟然敢污蔑他,他没有打死你,算是他仁慈了。”然后,便十分傲娇的把嘴巴一撇,然后双手一背,溜溜达达的从这里离开。
开什么玩笑,你当方鸵鸟这个外号是白喊的。这小子满肚子的官僚思想,能秉公处理才怪了。
念头从癞痢头这里撤出了之后,方洪又去了其余的两个信徒那里,不出意外,果然是青皮和疤子两兄弟,他们被方洪惩罚了一次之后,老实了很多,对村中的土地神,也产生了敬畏之心,虽然没有学着癞痢头在家雕刻土地神像,但也时常祷告。
香火的来源,并不仅仅是通过信众的膜拜得来的,若是信众对其畏惧,也可以产生相同的效果。
神恩如海,神威如狱,便是这个道理,神灵可从来都不是庙中那笑呵呵的慈善模样。
当然,在过去,神灵也不敢故意犯下恶行,让百姓去畏惧。因为神灵的上头,有天庭约束,若是被巡查御使将此事报了上去,那免不了在斩仙台上来一刀。
方洪的念头重新收拢到了身上,这个时候,先生依然在读书。刚刚发生的事情说来话长,但实际上,也不过是数盏茶的功夫。
在等其将《齐民要术》给读完了之后,他便撤了香火,脱离了梦境。托梦这种东西,可不能维持太长的时间。一方面,损耗的香火会让方洪很心疼。另一方面,在梦中的时间久了,会让凡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区别,撼动到心神。
“额……睡着了?”在方洪离开梦境的那一瞬间,先生缓慢的睁开了眼睛,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睛,不由的有些发愣。
先前梦境中的一切,清晰的烙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他连任何一处微小的细节都能回忆起来。让他不由的怀疑,刚刚经历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莫非自己真的遇到什么狐仙鬼怪之类的了?还是什么神灵仙家?
他在闲暇之余,也喜欢读一些话本小说,话本之中经常讲一些狐仙和书生的故事,他想着自己是否也遇到了这般情况。
“吱呀。”就在这个时候,方洪推门进来了。他现在底气可谓是大增了,先生把那么多书给他读了一遍,他也照着书本看了一遍,凭借着他的记忆,大部分的字都已经认识了。
“方洪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先生捏了捏自己的脑袋,然后询问着说道。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在他的记忆之中,他已经度过了不少的时间了。
“先生,现在是才是酉时。”方洪估摸了一下,然后回答着说道。他们吃饭的时候,大约是申正三刻的样子,现在过了两刻钟,已经到了酉初。
“原来才是酉时啊,我这读书的倒是入了迷,忘却了时辰。”先生面上一笑,微微摇着头说道。若不是方洪知晓内情,还真的被其给诓骗了过去。
不过,先生总不能说自己刚刚睡着了吧,那在学生面前可什么威信都没有了。
“方洪,你在我一边,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询问着我。”既然时候还早,先生也没有着急走了,便递了一本《诗经》过去,开口说道。
“好的,先生。”方洪将《诗经》接了过来,然后微微的给先生鞠了一躬,便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面,翻看了起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他翻开第一篇《关雎》,便摇头晃脑的诵读了起来。他读的声音还不小,就是为了故意显摆一下,看,我能认识这字了。
当然,这一切在先生的眼中,却显得理所当然了。你连四书都背的滚瓜烂熟了,这能够读《诗经》有什么了不起的。
第六十一章 离间
先生读书一直读到天色很晚的时候,才悠悠然的起身告辞。看着天这么晚了,方大元便给了先生一个灯笼,然后让方洪出去送一程。
虽然很不乐意,但方洪可不敢跟自己老爹顶着干。他对于自己这个老爹还是挺了解的,在外人面前,千万别拂了老爹的面子,不然等人走了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于是,他便也提了一个灯笼,走在了先生的前头。
“方洪啊,你可有什么志向,以后想要做什么?”走在乡间的小道上面,先生和方洪一左一右的走着,走到一半,先生忽而开口说道。
“呃……”方洪支吾住了,他其实最不喜欢别人问他这个问题了。他在心中早就给自己下了一个定位,那就是做一个混吃等死的乡下土财主。自家有良田数百亩,城中还有不少商铺,真是脑子傻掉了才会想要去奋斗。
再说了,就他这块料,怕是离开了长宁县,就会被人给吃的连个渣渣都不剩。所以,他还是安安稳稳的呆在乡下为好。在外地,他连个屁都不是,可放在羊角水村,那他就是方家的少爷,不少人对他是又敬又畏。
“我想把我家的田地再扩展一翻,然后在城中再开几间铺子,最好连府城之中都有我家的铺子。”方洪想了一下,如果自己就这么说自己想要混吃等死,那肯定会受到鄙视的。索性,就吹了个牛皮。
“男儿志在四方,哪怕不得造福天下,也不该求田问舍,囿于乡间呐。”先生心里猜测,既然方洪如此优秀,那方大元定然是打算将其当作自己的接班人培养的,他的志向绝对不是如此,刚才所言,应该是推脱之语。
“是啊是啊。”方洪扯出了一个笑容,心里头巴不得立刻就离开此地,他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先生在这里哔哔叨了。你还还好意思说我?你有能耐,饱读诗书,还不是在一个村子里教书么?你要是有这个能耐,你咋不去造福天下?
而他这个干干的笑容,在先生的眼中,却有了另一种解读。“果然如此,此子还是想要上进的,只是被他父亲方大元给压制着,甚至是污其名声。不过,料想方大元如此对他,应该已经让他不满了。”
先生一直都在猜测,为什么方洪以前一直都保持低调,甚至让自己的名声恶劣,却在自己到来之后,表现的那么优异?他现在有了一个答案,或许以前的时候,此子年纪尚小,还没有立志。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之后,心里想要出人头地的野心就冒出来了。
不过,如此更好,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方洪的野心彻底的激发出来,如此一来,方大元对其压制的越狠,起到的效果就越负面,甚至到了最后,会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这样子,他的效果就达到了。若是能再进一步,便可以让方洪为他所用,作为自己在方大元这里的眼线。就算不成,也能离间他们父子的关系,让方大元焦头烂额,失去分寸。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吃亏。而且,这事别人还挑不出刺来,我是先生,让你孩子立志进学,难道这有错么?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深吸一口气,长声吟道。完毕之后,便迈着大步子离去。方洪正待要送,但先生却摇了摇手,只留下一个瘦削的背影。
“这下子,应该可以给他的心中埋下一个大钉子了吧。”先生一边走,心中一边有些得意的想到。
“……我敢保证,他肯定收我老爹钱了,逮到机会就劝我上进,唧唧歪歪,真是烦死了。”而方洪则是绿着一个脸,他可不想登天子堂,也不想自强,他就想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土财主,然后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看谁不顺眼就踩谁,这日子别提多自在了。
……
“怎么样,此人有什么可疑之处么?”在方府的书房之中,方大元站在书架旁边,手指在一本本的书籍上面掠过,似乎在检查着什么蛛丝马迹。
“老爷,这个先生没有任何的异常,在看了一会儿书之后,竟然还睡着了。”他的身后站着阿财阿贵,二人低着头,沉声的汇报着说道。
“嗯,如此说来,此人的嫌疑倒是不大,但也不可不防。以后他来家中的时候,切记盯紧住了。”方大元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面上依旧没有放松,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是。”二人一点头,动作近乎一致,仿佛是用标尺量出来的一番。
“等等!”就在二人正要退出去的,方大元忽然间轻声厉喝了一声,喊住了他们。“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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