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晋鹏有点不好意思:“下次专程去谢谢揭总。”
冯仕达说:“那倒不必,下次见个面吧,认识一下,以后也好互相关照。”
刚说完,冯仕达手机响了。果然是揭克西打来的电话,他刚从张守拙家里出来。张书记说,选聘公平、公正、公开,择优录用,如果小袁笔试、面试第一名,考察结果也不错,没有理由不选他。
冯仕达说:“晋鹏,准备到晴川上班吧。”
大年初一收获如此喜讯,袁晋鹏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激动地说:“这是我的人生转折点,大恩不言谢,有朝一日……”
冯仕达笑了笑,打断袁晋鹏的话:“自家兄弟不必客气。不过,哪天你发达了,我们少不了请你帮忙。”
回家的路上,袁晋鹏一扫心中的阴霾,步履轻盈。天空中飘着细雨,他想起了朱自清的《春》。是啊,阴霾已散,春天要来了!
春节假期很快结束了,但没过元宵节,到处依然是过年的气氛,大街上随处可见酩酊大醉的男人和两腮透红的女人。说是上班,其实闲得无聊,无非你一堆我一伙的扎堆聊天。谁谁大年初一专程到晴川给周秋水拜年送礼了,哪个女人半夜十二点还往陈文胜宿舍窜啊……。袁晋鹏一向不愿惹是非,每天到办公室转一圈便回家,读些闲书。譬如《容斋随笔》,譬如《浮生六记》。到了晚上,晴川电视台的“晴川新闻”是他必看的节目,几乎天天能看到张守拙在这里、那里忙活。他试图从张守拙的行踪中嗅出一点蛛丝马迹,判断自己调动的事情何时能一锤定音。可惜,这实在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调动的事情还是没有着落。
这天袁晋鹏莫名其妙地起晚了,进办公室已是九点多钟。人还没在凳子上坐下,左六生进来:“周书记叫你去一趟,有好事了!”他想,该是调地委政研室的事吧,走到周秋水办公室门口,见梁克雄和黄涛正在汇报工作,便停下脚步。周秋水看见后,挥了挥手:“小袁过一刻钟再来吧。”
回到办公室,袁晋鹏忐忑起来,周秋水找他谈什么呢,自己该说些什么呢……。
事情比他想象的简单。周秋水说:“选拔小组开了会,你的调动手续马上可以办。单单从工作考虑,我不愿意让你走,准备再让你把哪个大乡大镇的担子给挑起来。可考虑到你的个人发展,还是放你去。祝贺你!好好干,把握机会,前途远大。”
袁晋鹏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谢谢领导!这几年在您这里学到不少东西,希望领导以后继续多多指教。”
周秋水点点头:“从长远看,年轻人经历一些挫折未必是坏事,有可能反而是财富。政研室和地委领导接触多,送你四个字:少说多做。”
从周秋水办公室出来,袁晋鹏突然觉得,自己和周秋水之间有一种尽释前嫌的感觉,无论周秋水说的话是否逢场作戏。人啊,就是这样,总在围绕利害冲突调整各自的关系。
袁晋鹏要去晴川上班了,邓琼琢磨着给他买些日用品,免得明天在晴川街头东奔西走,便扯着老公上街。平安县城街道不长,卖日用品就那么几家店。他们三下五除二买了脸盆、脸盆架、塑料水桶、热水瓶等一摞物品。在回家的路上,他们迎面遇到正挽着新婚老公手臂逛街的张木槿。张木槿去年接替包凯旋担任凤岭乡党委副书记,上星期刚结婚,正在度蜜月。尽管在婚宴上见过面,但当时人潮汹涌,远在福建服役的新郎如何能记住袁晋鹏夫妇?张木槿赶忙介绍:"这是我的老领导袁书记,刚刚高升到地委工作。这位是袁书记的爱人邓老师。"袁晋鹏正要握手,却见小伙子抬起手"啪"地敬了一个军礼:"袁主任好!邓老师好!"袁晋鹏笑了笑:"王连长好!呵呵,木槿,你家王连长多精神啊!"。张木槿脸上掠过一片红云,羞涩地说:“袁书记才提拔做大官就来笑话我们了。"
回到家里,袁晋鹏翻开通信录,把调离的事逐发短信告知亲朋好友。不少人回电话说要来送别或请吃饭,被他婉言拒绝。邓琼还在平安县工作,几乎每周回来。既然没有离别,又何来送别。至于单位上的欢送另当别论,不走一走形式怕过不了关。打完这些电话,袁晋鹏突然想起张木槿。有一阵子,他和张木槿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以至于张木槿在本地迟迟找不到合适的男朋友。其实,他们之间充其量有一点暧昧。好在邓琼似乎没有听到这些传闻。聪明的女人总是恰到好处地清醒和糊涂。
第31章 造访邓城,调研路上故事多()
政研室就是这样,大多时间闲坐在办公室,看报上网,寻章摘句写调研报告。一个月下来,袁晋鹏觉得自己除了对地委大院的环境、人员、办事流程略有了解外,实在没有什么长进。
这天,卢方舟把袁晋鹏单独找来:“晋鹏,交给你一个任务,好好把握。”
见卢方舟一脸严肃,袁晋鹏不由得挺直腰杆:“卢主任,是什么任务?我一定竭尽全力。”
“地委组织部喻四海部长最近要做一个关于京九铁路对沿线经济影响的调研,让我们政研室打前站,找调研点。他做过省计委的处长,是经济工作的专家,正儿八经搞调硏。我们得好好选个地方,最后要出调查报告。”卢方舟说。
喻四海两个月前以省计委农经处处长身份履新地委委员、地委组织部长,很多地方还没有去过,现在一眼盯上京九铁路沿线,着实令人意外。毕竟,京九铁路与晴川擦肩而过,离晴川地区最近的乡镇也有三十多公里。坊间传言,本来京九铁路设计穿过晴川,当时的行署专员韦德昌不仅不全力争取、策应,反而坐地起价,索要拆迁费、安置费。而相邻地区大开方便之门,千方百计争取。结果,京九铁路拐了一个弯,弃晴川而去。
袁晋鹏有点疑惑:“那不是要去外地?”
卢方舟说:“不去外地。京九铁路没经过我们晴川,但不是没有影响哦。我建议你找三个调研点,邓城一个,平安两个。平安县这两个,一个距离铁路最近,一个最远,好做比较。喻部长不去邓城,只在平安调研,你们的调研记录要力求详尽。”
回到办公室,袁晋鹏叫来科里的同事车林林,商量怎么弄。先在地图上找出京九铁路经过邓城的几个乡镇,再查找这些地方最近几年的经济数据,最后联系邓城巿委政研室。
邓城巿是一个县级市,但地位举足轻重,人口数、经济总量和财政收入三项指标位列全省第一,连续四任巿委书记获得提拔。然而,去年的“袁家镇事件”使邓城陷入舆论的风口浪尘,巿委书记、市长黯然去职。晴川距邓城一百多公里,一条柏油马路坑坑洼洼,小轿车跑得费力,司机“雷老虎”叫苦连天,口中骂骂咧咧不停。
车林林也抱怨说:“邓城不是财政大县吗?怎么不拔点钱修修路啊!”
“邓城出口在北面,离省城只有六十公里,怎么可能投资到东面修路。再说省道怎么修,归省交通厅、省公路局筹划。”袁晋鹏说。
“唉!关键是邓城人无所谓,双副省长以前在邓城当********,要修这么一段路还不是他一句话?”老雷说。
袁晋鹏说:“那倒是,邓城不简单,省委这边还有一个常委当过邓城的书记。”
昨晚睡得迟,今晨起得早,袁晋鹏觉得饥肠辘辘:“老雷,找地方吃早点吧。”
“雷老虎”说:“袁科长,我看你最好忍一忍,还有半小时就能到。邓城老百姓喜欢欺负外地人,仇官仇富,不要吃个早点还惹麻烦。”
袁晋鹏惊讶地问:“有这么严重?!”
“雷老虎”说:“袁科长,真不是吓唬你!我以前开大货车,经常走这条线,只要停下车,总会惹出事来。大家开玩笑说,防火防盗防邓城。”
说话间,小车来到了一个集镇,赶圩的人密密麻麻,一筐一筐的青菜摆在公路两边,把宽阔的公路挤成一条线。老雷减速到二档,小心翼翼地慢速行驶。走了七、八分钟,小车终于爬出来。老雷如释重负,脚下油门一松,直接跳档到四档。车速猛地提了上来,却见一条黑狗突然从公路左边窜出来,老雷赶忙向右甩方向盘,但还是没能躲过去。“嘭”的一声,黑狗倒在小车下。老雷懊恼地说:“坏了!******。”,猛踩油门,加速逃离。约摸跑了一公里,见前面黑压压一群人横排在路上挥手拦车。老雷插翅难飞,缓缓把小车停靠在公路右侧。
袁晋鹏、车林林随老雷下车,老雷掏出烟,逐个向那八、九个人发烟示好。递到一个红脸壮汉时,那汉子伸手一挡:“吃烟不急,把事了了再说!”
老雷从屁股后面口袋里掏了半天,好不容易捏出一张百元钞票,递过去:“撞死狗我赔,一百元,不用找了。行吧?”
没有人伸手接钱。红脸汉子一声冷笑:“哼!把我们当成讨饭的叫花子了。”
旁边几个哄笑:“哈哈,这货不懂行情呢!”。
“那还怎么样?!到街上买一条狗不过六、七十块钱,狗归你,赔一百块钱还不行?讲不讲理?!是谁的狗,没人认我走了,别说我没赔啊!”老雷气得脸色铁青,大声嚷嚷。
红脸汉子目露凶光直视老雷:“你这样说?!”
老雷上前一步,大声说:“可以这样说,也可以这样讲!”
红脸汉子手一挥,八、九个人顿时把他们三个人围在中间。红脸汉子厉声说:“讲你娘个屁!怎么?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又想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啊?我最讨厌你们这些贪官了,今天不给老子赔到位,看你们敢走半步!”
车林林问:“那你们说怎么赔?”
红脸汉子说:“这狗养三年了,六百块钱。你们又逃跑,害我们九个人拦,一人一百块工钱。一共一千伍百元,不讲价。”
老雷吼道:“开抢吗?!金狗啊,六百元?”
红脸汉子恶狠狠地说:“这狗是宝贝,用牛奶喂大的,怎么不要六百元?”。说完用手猛地推得老雷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论块头,老雷人高马大,可面对八、九个凶神恶煞的壮汉,不免心生怯意,压住怒火,没有还手。袁晋鹏把老雷拉到身后,对红脸汉子说:“各位误解了,大家消消气。轧到狗,是我们的错,该怎么赔只要说得过去,我赔。”
红脸汉子乜斜着眼睛看袁晋鹏,没有吭声。
袁晋鹏说:“你们是下袁村的吧,说起来,五百年前我们是一家呢,都是鳌公,北宋大臣袁鳌的后人。”
红脸汉子一脸疑惑:“你也姓袁?哪里的袁?怎么知道我们是下袁村的?”
袁晋鹏笑了笑:“前面路上指示牌标了上袁村、下袁村嘛。早几年,你们不是到我们平安县袁家村寻根修族谱吗?”
红脸汉子看了看同伴,摸了摸鼻子:“呵!自己袁家村的啊,不好意思。”
袁晋鹏掏出钱包:“你们看补偿多少钱,你们说了算。”
红脸汉子眨巴眼睛想了想,说:“自家人,那随便给三百吧。”
上了车,老雷寡言少语,黑着脸一路疾驰。袁晋鹏开导说:“老雷,别气了,回去我找卢主任报销这三百块钱。这里是去年袁家镇事件起源地,吃点亏就吃点亏,事情早了早好。”
接待他们的是邓城政研室副主任艾日强,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车林林问,可以去袁家镇吗?艾日强淡然一笑,胸有成竹地说,当然可以。袁晋鹏说,其他乡镇也可以,艾主任不必为难。艾日强说,袁科长多虑了,我们向领导汇报过,调研点你们任选。仅仅在巿委大楼停留半个小时,艾日强陪着他们往回走,去袁家镇。一路上,“雷老虎”几次想说刚才的遭遇,被袁晋鹏使眼色阻止。
穿过人声鼎沸的农贸市场,他们到了袁家镇政府,空旷的院子、陈旧的大楼,丝毫看不出彪悍的气质。办公楼里空荡荡,除了文书和通讯员,只有一名班子成员值班留守。艾日强解释说,去年“袁家镇事件”后,袁家镇新任的党委书记名叫阮呈祥,正儿八经的大学本科毕业,曾经担任地委组织部科长,后来下派到邻县担任乡镇党委书记,袁家镇出事后,地委直接把他调过来“救火”。阮呈祥给镇干部下了一个硬指标,普通干部每月在挂点村庄蹲点不少于二十天,书记、镇长不少于十天,其他班子成员不少于十五天。有中心工作时,自然忙中心工作,没有时逐户走访,了解民情民意。干部的民情日记每月上交接受检查。这样,愿不愿意走村串户由不得干部本人。袁晋鹏心中赞叹,这个阮书记抓工作抓到点子上了,天天和老百姓泡在一起,什么疙瘩解不开?什么矛盾化解不了?!
虽然还有一些敲诈勒索外地司机的现象,但整体看,袁家镇安康祥和而充满经济活力,“袁家镇事件”的负面影响基本消除了。穿境而过的京九铁路给这里带来足够的交通便利,一天以内菜地里的茄子、塘里的鱼南下深圳北上京华,农民尝到甜头后,逐渐扩大规模,加快了种植业、养殖业的产业化。相比较而言,没有搭上列车的晴川落伍了,农副产品流通能力严重滞后。回晴川的路上,袁晋鹏感到有一点遗憾。阮呈祥到省委党校学习去了,否则袁晋鹏无论如何要拜访这位政声显赫的基层领导。多一些这样有文化、有思想、脚踏实地、贴近百姓的基层领导,农村才有希望。
第32章 机缘难得,至关重要的随行()
过了几天,袁晋鹏随喻四海去平安县调研。喻四海的年轻和帅气让他吃惊。虽然在一个院子里上班,却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喻四海看上去四十岁出头,瘦高个子,浓眉大眼高鼻梁,举手投足散发着成熟男人的迷人魅力。难怪坊间称他为“明星部长”。袁晋鹏有点紧张,没想到喻部长除了司机只带他一个人。自晴川去平安县向阳镇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喻部长偶尔拿手机接几个电话,其他时间不大说话。袁晋鹏在副驾驶位上正襟危坐,一言不发,但大脑转得飞快。显然,如果把握得好,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机会。
小车驶进向阳镇政府大院,在办公楼前缓缓停下,袁晋鹏赶忙下车,伸手去开后面的车门,却见黄涛迅速上前打开车门把喻四海迎下来。黄涛前不久刚刚转任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向阳镇党委书记丁嘉华、镇长张强垂手恭立,拘谨地在一旁陪笑,直到黄涛做了介绍,表情才放松一点。
喻四海做事雷厉风行,听丁嘉华简单介绍向阳镇基本情况后马上出发,直奔三公里外的蔬菜大村黄家村。袁晋鹏发现,喻四海不仅对农业经济熟悉,还是调研的行家里手。三个多小时,喻四海走访了七、八户农民,详细了解蔬菜及其他经济农作物种植、流通的细节。简单吃过中午饭后,他们马不停蹄驱车前往苦竹村。行进在沟沟坎坎的砂石路上,崭新的"切诺基"没了脾气,只能缓慢前移。
三、四年时间过去了,苦竹村还是那么苦,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村支书仍然是卢囯富,一个増添更多白发的卢国富。袁晋鹏有点失望,他想起一个词:暮气。暮气沉沉的村庄、暮气沉沉的村民、暮气沉沉的村干部。喻四海见多识广,对苦竹村的贫穷和破败似乎不以为怪,兴致勃勃地找村干部找农户了解情况,最后领着大家一起爬上村后面的荒山。此时已是早春时节,但山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