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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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马-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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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八月二十二日,松花江出现一百五十年一遇的洪峰;八月三十一日,长江出现第八次洪峰……。在这场惊心动魄的抗洪救灾中,晴川地区因灾死亡近百人,直接经济损失五十多亿元。但总体上顺利,没有出大问题。不过,地委书记韦德昌在另外一场特殊考试中陷入困境,成为媒体的焦点。

    八月,晴川地区各地开始收购早稻。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老百姓交粮不积极。原因很简单,五月份开始持续闹水灾,早稻产量大幅度下降,而粮站还要代扣农业税、乡统筹、村提留,如果卖粮不多,代扣之后,几乎没有现金拿回家。可是,农民不交粮,税费便没有着落,将使捉襟见肘的乡镇财政雪上加霜,陷入困境。每年八、九月份是乡镇干部工作最忙的时候,忙的就是“催粮”——镇、村干部上门上户催农户去粮站交粮,以便代扣税费。如果农户坚持不去交粮,镇、村干部就强行开仓扒谷,直至粮款足以缴纳农业税、乡统筹、村提留。

    风起于青萍之末。与平安县相邻的东巴县地处晴川平原南部,沃野连绵,是晴川地区最大的粮仓。八月初,粮站开秤收粮,但主动交粮的农户寥寥无几。无奈之下,各乡镇纷纷组织干部上门“催粮”。谁料,今年“催粮”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和反抗,陆续有干部和农民发生激烈冲突,而且矛盾不断激化,冲突逐步升级。八月十九日,东巴县有六个乡镇政府机关遭到大量农民围攻、打砸,多名干部被打伤,其中两人伤重不治。八月二十一日,冲突波及晴川地区七个县二十三个乡镇。次日,副省长茅思退坐镇东巴县。紧接着,省委一把手孔令春莅临晴川,亲自指挥处理“八·一九事件”。

    这起恶**件范围广、影响大,轰动一时。九月初,高规格的联合调查组进驻晴川开展调查。此次调查由副部级领导带队,力度之大,可见一斑。调查的内容很多,如学习和贯彻落实中央减负工作文件精神的情况、农民承担的提留统筹费是否超出上年农民纯收入的百分之五、在粮食收购时是否代扣代缴农业税之外的其它费用、是否向农民收缴了其它集资、摊派款项、相关领导的失误和责任等。

    韦德昌觉得大事不妙,自己的政治生命如风中残烛。孔令春的到来,让他倍感愧疚,如坐针毡。而高规格调查组的进驻,使他如临大敌,寝食难安。他清楚,“八·一九事件”经不起查,且不说别的,收粮时代扣乡统筹村提留便是死穴。即使这个问题他推说不知情,下令动用公安、武警,导致事态恶化,这个责任他又能推给谁呢?调查组进驻后,他拨通了北京首长办公室的电话。秘书先是请他“稍等”,过一会儿,回话说“首长休息了”。第二天再打过去,秘书直接说“首长不方便接您的电话”。不言而喻,此路不通!首长显然知道他想说什么,看来事态非常严重。

    事情很快得到了验证,调查组把“八·一九事件”定性为“因农民负担过重引发的严重事件”。平心而论,说“过重”有点冤。多数地方征缴的统筹提留费没有超过去年农民纯收入的百分之五,绝对额也没有超过去年的数字。问题在于,晴川地区缺乏应有敏感性,值此大灾之年,没有考虑老百姓的实际承受能力。而中央文件中明确提出“当前,要特别注意做好贫困地区和受灾地区的减轻农民负担工作”、“中央规定的各项税费减免政策必须落实到村到户,任何部门和单位不得截留税费减免指标”。

    调查组刚走,韦德昌即将免职的说法沸沸扬扬地传开来。韦德昌知道这次惹下大祸,心里没底,又不便到处打听,只好闷着。别人说什么,不去理会。暗中抓紧收拾残局,免得一旦免职,手忙脚乱。过了半个月,议论渐渐平息。韦德昌却不敢掉以轻心,依旧忐忑不安。好在是历练已久的官场老手,每日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该下乡就下乡,该开会就开会,该作报告照样口若悬河作报告。晴川人感叹说,韦德昌背景大,这么大的事都抹平了。

    这天晚上,韦德昌难得没有应酬,吃完饭和老婆到附近散步,接着赶回家看新闻联播。有人嘲笑新闻联播固定模式:领导很忙,祖国形势一片大好,西方很乱,风景这边独好。可做到了正厅级领导干部,看新闻联播还真的不可或缺,否则你就摸不到风向,感受不到潮流。韦德昌最近心中忐忑,更是每期必看。新闻联播之后是焦点访谈,竟然是晴川的事情!他当即懵了!看下去才知道,与“八·一九事件”无关,是曝光地区检察院违规办案和坐收坐支的事情。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背上凉飕飕的,不管怎么说,事情又发生在晴川地区。一个月时间,寂寂无名的晴川地区竟然连连出头露脸,轰动全国!“八·一九事件”尚且未了,检察院的事情岂知没有中央领导批示严办?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块坠入池塘的石头,瞬间沉了下去。

    国庆前夕,几桩事情终于尘埃落定。韦德昌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调任省人大常委会常委。省委副秘书长、政研室主任张守拙接任地委书记。其他人也受了处分,最惨的是东巴县,书记、县长被降级调离,又撤了十几名科级干部。检察院的事情惊动了最高检,检察长被免职,其他责任人受了点不痛不痒的纪律处分。

    袁晋鹏以为这些事情与自己没有关联,无非看看热闹。向阳镇统筹提留费征缴也不理想,好在平安无事,没有闹出什么恶**件。可是,没过多久,地委宣布谢建平调任东巴县主持全面工作。他得知消息后,既为老领导高兴,又有一丝惆怅。谢建平此时调离,对他来说,实在不是好消息。乡镇换届临近,他失去了最有力的支持,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张守拙正值壮年,阅历丰富,自信而思路清晰。按照常理,他刚来晴川,一年半载不会调整人事。可是,乡镇换届在即,东巴县怎么办?这次空出三个肥缺,检察长、东巴县书记、县长。他觉得,检察长是他手上的“刀把子”,不能配得太急,敷衍了事。但东巴县委负责人必须马上到位,否则耽搁乡镇换届。征求方方面面的意见后,他快刀斩乱麻,召开了地委委员会议。张守拙提议谢建平担任东巴县委主要领导,有人说,平安县的计划生育还戴着“帽子”呢。张守拙说:“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是规定重要还是工作重要?那就让谢建平先担任县委副书记、代理县长,主持县委、县政府全面工作。”平安县的县长暂时空缺,由常务副县长临时主持县政府工作。

第20章 决不放弃,不蒸馒头争口气() 
换届临近,形形色色的人事安排版本大行其道,县里的中层领导干部普遍进入一种微妙的兴奋状态。一些人明知自己原地不动,仍关心别人的升降去留。如同暂时休场的演员,身在后台,心在台上,前台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袁晋鹏最近心绪不宁,谢建平的突然调离,让他措手不及。人在官场,不管你多么优秀,没有“靠山”就没有底气。本来,镇长转任镇党委书记,不算什么难事,况且刘贞吉是组织部长。他担心,谢建平和周秋水面和心不合,殃及自己。

    这天下午,刘贞吉打来电话,约袁晋鹏见面。刘贞吉没有具体说什么事,他也没问,明摆着就是换届的事情。傍晚到了县城,他让小崔开车走了,独自去找刘贞吉。刘贞吉住在县委集资楼,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到了三楼,他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提着一大包东西站在刘贞吉家门口,迟疑不定地敲门。门没有开,却传出了刘贞吉的声音:“小伙子,不要敲了!回去吧,有事明天上午到办公室谈。”

    袁晋鹏看出怎么回事,上前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回去吧,刘部长不在家里见客人。”

    小伙子似乎认识袁晋鹏,顿时一脸绯红,转身走了。

    刘贞吉听出袁晋鹏的声音,开门出来:“到你家去看看,还没有到过你家呢。”

    这个时候组织部长忙得不可开交。尤其到了晚上,你在家里,人家找上门来,你躲到办公室,人家也追到办公室,甚至提着大包小包。

    袁晋鹏说:“刘老师,当领导不容易哦,单是应付这些人就要花费不少气力。”

    刘贞吉正色道:“晋鹏,拒绝是一门学问啊。一个领导要知道拒绝什么人、怎样拒绝这些人。有些人这个问题没处理好,搞得声名狼藉,甚至坐牢蹲监。”

    三转两转,朦胧夜色中看到几排平房挤在一片两、三层楼的民房中间,显得有些破败。

    刘贞吉惊讶地问:“你住这里?”

    袁晋鹏自嘲道:“三十七平米,如果在上海,算条件好的。”

    袁晋鹏的老婆邓琼在县一中教书,也是晴川师院毕业,自然认识刘贞吉,赶忙给老师泡茶。

    稍稍坐定,刘贞吉直奔主题:“晋鹏,这次换届,你可能原地踏步,要有思想准备,千万不能有情绪。你年龄轻,以后机会多。”

    下午,周秋水召集刘金钟、刘贞吉给乡镇换届调整搭框架。每逢人事调整,周秋水先和县长、党群副书记、组织部长沟通,再开书记碰头会,基本确定人选,最后召开县委常委会敲定。这些流程环环相扣,通常很顺利。当然,也有例外。有一次,县委常委、人武部政委傅克刚坚决反对一个人事调整。周秋水说,这个安排经过书记碰头会研究确定。傅克刚当即反问,既然定了,何必开常委会研究?说罢,拿起公文包和保温杯,甩袖出门。弄得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幸好刘金钟反应快,追出门把傅克刚拉回来。傅克刚是军管干部,否则不至于态度那么强硬。

    此次换届,调整的动静不小。初步确定,八、九位党委书记、乡镇长到县直机关任职。由此波及一批人的进位调整,镇长转任书记,副职转任正职,又从县直单位派人下来任职,很是热闹。县科委主任雷晓明、县委政研室主任邱勇两人任书记,团县委负责人黎春红任镇长。谭阳春调任县计生委主任,苏湖镇党委书记丁嘉华接任向阳镇党委书记,袁晋鹏“原地踏步”,张强提拔到苏湖镇任镇长……。袁晋鹏曾经想,此次换届,最好能就地接任书记,实在困难,换个地方也行。谁料,竟是原地踏步!谢建平调离时,他有过这样的思想准备。但真的结果降临时,还是难以接受。且不比其他老资格的乡镇长,你雷晓明、邱勇能做书记,我怎么不行呢?任艳芳和周秋水的绯闻传得满天飞,一个救济股股长直接提拔负责县妇联,我干了三年镇长,还不能做书记?

    见袁晋鹏好大一会儿沉默不语,刘贞吉解释:“晋鹏,周书记说,谢县长调走时,为你打了招呼。下午,除了我,金钟书记作为你的挂点领导,也争取了很久。周书记认为,你年龄轻、素质高、能力强,唯一的缺点是基层工作经验不足,还没有磨掉书生气。从长远看,稍微晚一点到书记岗位上对你成长更有利。”

    袁晋鹏冷笑道:“哼!官话。邱勇从来没在乡镇干过,结果直接做书记。”

    可能觉得自己说话太硬,他接着说:“老师,不管结果怎样,还是感谢你们。其实,现在乡镇很难,下一步可能更难,我实在想回机关来。”

    刘贞吉摆摆手:“行百里路半九十。晋鹏,千万不能遇到一点挫折就打退堂鼓。难归难,你熬也要熬到书记再回来!你看这次回城的乡镇长,都是做副局长,有什么意思?你想一辈子租公产房住啊?就算你安贫乐道,小邓和孩子也不能同意嘛。”

    邓琼莞尔一笑:“刘老师,我不管他的事,让他自己拿主意。”

    袁晋鹏嗫嚅:“老师,我是气啊,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刘贞吉想了想,说:“晋鹏,说实话,我也没有完全弄清楚。按理说,建平书记打了招呼,金钟书记和我替你说话,谭阳春也推荐你,向阳镇工作排在前几名,没有道理啊!你自己找过周书记吗”

    袁晋鹏如梦方醒:“老师,我真没有去他家里,他们都送钱了?”

    刘贞吉觉得好气又好笑:“哪里找他就是送钱?你以前在谢县长身边工作,人家认为你是谢县长的人。多找周书记汇报工作、思想,对你有好处。说得好听点,你尊重他,他高兴。说得难听点,你巴结他,他心里其实也高兴。他和谢县长的关系很微妙。”

    袁晋鹏叹道:“老师,谢县长在,我觉得和周书记走得太近不好。谢县长调走了,我又觉得这么快去抱周书记的大腿让大家瞧不起。这几年,除了过年和谭阳春一起去拜个年,没有单独去过周书记家里。”

    刘贞吉叹道:“呵!周秋水说你身上没有磨掉书生气,倒是不假。”

    袁晋鹏一脸无奈:“老师,还有什么办法吗?”

    “大局已定,恐怕很难!除非上级关键领导或者周秋水的铁哥们开口。”刘贞吉不假思索地说。

    送走刘贞吉,袁晋鹏独自坐在沙发上陷入沉思。他想起刘贞吉经常说的那句话:在中国,没到手的东西就是空的。反过来想,文件下发和宣布之前,一切皆有可能。他又想起柳申语录“有钱能使官推磨,推得不好再推过”。自己不能轻易认输,这一届没有上去,就要等下一次或下一届的调整,甚至从此止步不前。有人对平安县乡镇长的去向做了统计,发现没有进位做书记的竟然超过三分之一。何况,无论比能力素质、群众基础,还是工作需要,他都是接替谭阳春的最佳人选。问题是,他现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替他说话,到哪里去找“上级关键领导”?谁是周秋水的铁哥们?如果用钱,且不说这种庸俗的手段如何让自己倒胃口,就是想送也送不进去嘛。再说自己存折上没几个钱,总不能举债送礼吧?事实上,除了那年改行,迫不得已给郑爱华送过一千块钱之外,他再也没有这种经历。做镇长几年,他收过人家的烟、酒、土特产,却坚决拒收贵重物品和钱款。无论怎样苦思冥想,他也想不出什么高招。谢建平、刘金钟、杨大忠、刘贞吉、谭阳春捆在一起都帮不了自己,县委一把手权力太大,一手遮天啊!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想了很多很多。也许走上这条路,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好不容易捱到天色蒙蒙亮,袁晋鹏起床,准备漱口、洗脸。刚穿上外套,听见邓琼冷不丁地说:“你怎么不找找赵昂啊,他不是和周书记关系很铁吗?”。看来,老婆也一夜未眠。他怎么会忘了赵昂呢,昨天晚上就想到了。赵昂每年来平安一两次,协调木材放行指标的事。通常,周秋水会亲自陪赵昂吃一顿饭。在平安,这算给足面子了。赵昂透露,周秋水去广东,一般和他联系。他无论怎么忙也抽时间去见个面,尽东道之谊。有一次,赵昂喝醉了酒,说周秋水戴的劳力士金表是他送的,似乎两人的关系很好。可去年发生一桩事,让他觉得赵昂在夸海口。当时,为了完成县里下达的招商引资任务和培植财源,谭阳春和他特意去广东顺德,请赵昂投资开发停产已久的松山萤石矿。毕竟是赚钱的好事,赵昂立即带人来向阳实地考察,确定投资意向。谁料,谭阳春和他向周秋水汇报此事时,周秋水说,这种矿产资源型的投资项目尽量扶持本地企业,让冯仕达弄吧。搞得他们面面相觑,许久没有回过神来。后来好不容易编了个理由,费尽口舌向赵昂交差。由此看出,赵昂和周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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