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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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纤-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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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玉自来命途多舛,这话自然不甚信服,可于此事本无可奈何,出神一阵,也只得叹道:“一样事,你自来瞧得便与我不同,想来也是为了这个,如今你方有今日团聚之喜。只盼她这个有福,竟能如你所言罢。”

    言语里大有萧瑟离索之意。

    顾茜眉头微蹙,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方搁下来直问道:“可是贾家又有什么事不成?”

    “只这一件大事,且还不够?”黛玉不过伤感罢了,这会儿见顾茜生疑,也就直言相告:“罢了,旁人我再不告诉的,也只得你一个,方能略略说两句话——我头前便劝妙玉早做定论,免得后晌为小人相胁,生做了歌功颂德的祭品。不曾想,旁的不曾见着,先见着外祖母、舅舅并舅母他们几番手段。也是,这近水楼台先得月,原是常理儿了。我竟还糊涂着呢。”

    听是这个,顾茜皱了皱眉,倒也无话可说,只得道:“我道是为了什么,原是这个,你早就分明了的,何苦又伤感?”话音方落,她又想到另外一件,犹豫片刻方问道:“可是物伤其类之故?”

    黛玉面庞微垂,双目犹如一泓春水,波光涟涟,一时没有言语。

    这般态度,顾茜还有什么不明白,正是说准了的。妙玉之事,日后头一件为难之事,便是如何择婿许婚。旁的什么管家理事,依着她素日的聪敏,便为难了些,可只消用心,花费几年光景也有七八成的。可她择什么人家,却是一顶一的为难,若是好的,人家未必愿意,若是不好的,她如何肯依。何况贾家现今江河日下,且未必愿意用心的。

    这却与黛玉有七分相通之处。

    她名门出身品貌双全,却无有父母做依仗,贾母又心存亲上做亲的念想,也是一等为难的。本可依仗的,原是无从依仗,反倒要添一层艰难,可叫人怎么过得去。

    想到此处,顾茜暗暗叹息一声,只合细细劝来。

    黛玉原是一等聪敏之人,如何看不出来,垂眉淡淡轻叹一声,反劝了她两句,又怅然道:“这世上,独有无可奈何四个字,最是叫人为难。”

    顾茜听得心里酸涩,不免与她又想了一回:不论从何道来,想必贾家也只这二三年光景了。彼时树倒猢狲散,她还不知要怎么伤心呢。若能这个时候定下婚事,且不说总有个长辈主张,便是那时候,也还有个主心骨撑住的。偏这事儿难为……

    想到此处,顾茜竟无话可说了。

    反倒黛玉略略打起精神,且笑道:“我也不过在你跟前叹息两声罢了。实说了,原是不中用的,不过瞧着日后罢了。倒是你眼见着瘦了好些儿,前些时日怕是担惊受怕,饮食懒进罢。”

    “便是大事,也不合忧愁伤身的,只比头前操劳了些,不免有些显出来。”顾茜一笑,且将书中不好提的细故挑着说了一阵。如此言语半日,杨欢又自过来,两人知道时辰不早,只得陪着说了一会儿话,便就依依惜别。

    黛玉自不必说,一等回去,便往紫菱洲去了。见那里布置已妥,一应日常用度,与家中女儿无异。又想邢岫烟本与妙玉有旧,性情也是娴雅温柔,又知世情又知她素日为人,也是两厢合宜,且能相互进益。她便心中一松,笑着将早就理出来的几样东西送过去:“倒是我得了巧儿,不早不晚,恰等你们忙完了。这几样小物件,便做乔迁之礼罢了。”

    妙玉见是两盆花儿并胭脂香粉等物,便令收下,又请黛玉在旁坐着,她亲自烹茶各个饮了一盏,就自说起闲话来。

    岫烟在旁瞧着,却是暗暗吃惊:自小与妙玉相交数年,竟不曾见着她这般盛情过。然而,转念一想,她又觉两人同是姑苏人氏,本是同乡,出身遭际相仿,且又一般生得冰雪灵性,熟读诗书。自来英雄识英雄,相交极好倒也是常理儿。

    念及此处,岫烟也解去疑惑,在旁坐听闲谈,偶尔略说两句话,也是和睦。

    黛玉在此散闷一阵,觉得暂无可虑之处,便也起身告辞。回去后,她换了家常衣裳,又吃了几口茶,就往榻上坐下:“这一日功夫,倒好喘一口气儿了。”紫鹃正端着一盏银耳羹过来,闻说这话,因笑问道:“姑娘又听了什么闲话不成?”虽是她,但黛玉思及与顾茜所说之事,也是微微红了脸,复又叹一口气:“越是衷肠话儿,方越是喘不过气呢。旁的闲话,又值当什么?”

    紫鹃眉头微动,眼波转动,将那一盏银耳羹搁在床头案几上:“这话可是奇了,自来衷肠话儿,自然是知心解意方能说出来的。怎么听姑娘意思,这话说了倒不如不说?”

    “知心解意自然是好的,可若撞上无可奈何四个字,也是徒增伤感。”黛玉眸光微闪,倚在床头幽幽道:“也是世情常理。且不说好事多磨四个字,只不如意事常□□这一句,便叫人煎熬。”

    原提起这些事,紫鹃是想着黛玉发散开来,也省得事儿闷在心里。如今见她越说越是悲凉凄清,忙就拿话拦住:“姑娘,既是无法可设,再思量也不过伤心伤神,竟先吃两口羹汤,也甜甜嘴儿。”说罢,紫鹃又将屋子里几件小丫鬟的斗嘴俏皮话儿等说了几件,总哄着黛玉吃了半盏多,方才搁下。只这心里,她不免叹一口气:往日里春、顾姑娘在的时候,姑娘也心胸开阔些,自她去了后,屋子里便闷了三分。本说今日姑娘去见她的,原该开开心的,怎么瞧这样子,倒似见了太太一般了。也不知她与姑娘说了什么?

    顾茜却在此时与顾茂说及今日之事。她顾及世情情理,并不将黛玉所说一五一十道来,只将妙玉一事粗略道明,又添一二句若有所指的话,便看顾茂如何言语——旧日她便觉出,这个哥哥似对黛玉有几分异样,又极关切。

    却不想,顾茂沉默片刻,忽而问道:“那苏姑娘如何,只看她日后决断。倒是那林姑娘,我有一言相问妹妹。”他略顿了顿,见顾茜凝眸看来,十分关心,便添上一句:“依你看来,我若登门求婚,她可愿托付终身?”

    这一句话,真个石破惊天。

    顾茜原是颇有处惊不变的沉稳,这会儿也是听得手上一抖,差点儿将手中杯盏推倒。好半晌过去,她方抿了抿先前微微张开的嘴唇,拧眉凝视,双目灼灼:“哥哥这话可是真心?”

    “自是真心钦慕。”顾茂直言道。

    这一声落下,顾茜半日不曾说出话来。好半晌过去,她方道:“我先前便觉出几分异样。如今看来,竟真有新文了。只是哥哥从何时起意,又有几分真情?”

    “自见伊人,便有所觉。而后因为你,虽是旁听侧击,也能领悟那位林姑娘兰心蕙质。”顾茂微微一笑,道:“只先前并无时机,现今却有一个良机,我方问你这一句。”

    “良机?”顾茜原想追问,但转念想到此事黛玉尚不知,追问也是无益,便道:“不论什么良机。哥哥既是问我,想来是要问一问林姑娘的心意。”

    “正是。两厢情愿,方能永结良缘。”顾茂点头称是,又道:“若是旁人,我只求亲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是世情常理。然而,那贾家人等并非忠厚长辈,又有法可设,便只能问一问林姑娘本心如何。若她愿意,我自有谋略。”

    顾茜听得谋略两字,便知大约是有逼迫贾家之意。然而,她从来不喜贾家,所牵挂的也不过一干女孩儿,尤其是黛玉,自不会生出反感,反觉快意三分,便应允下来:“好,哥哥直言相告,我便也直言相问。她虽是姑娘家脸皮薄,但我自问相处数年,朝昔相伴的,也能瞧出她的心意的。”

    兄妹两人由此说定。

    顾茜也不管才与黛玉在杨家见了一面,便自去信相约,横竖选个由头罢了。黛玉得了信,倒有几分疑惑,又见她信中十分急迫,只当是有什么紧要大事,忙便应承下来。

    而后两人又几番设法,便自又在杨家相会。

    杨欢自是晓得内情,且怕耽搁时辰,不过略说两句话,便自离去。黛玉也不顾旁个,忙问道:“究竟什么事,倒让你这般焦心?往日里,再没见着你这样儿的。”

    顾茜提壶倒了两盏茶,一杯推与黛玉,

第一百六十四章 巧借东风相求黛玉() 
黛玉本是一等心思玲珑的人,一听这话,便觉出里头大有深意,不由凝眸看去:“这话倒有趣儿,只不知从何说来。”顾茜却与她亲厚,不比旁人,非但不答话,且还催促道:“姑娘且别管从何说来,只与我说一句话。我那哥哥,你素日听来,可还使得?”

    见她如此,黛玉心里一动,不觉眉间微蹙,脸颊微红,原要恼了的,但想着素日情谊,又知顾家旧日一段故事,到底压住心头恼意,且回了一句:“若说为苏家儿郎,为人兄长,自然是极好的。”

    这一声落下,顾茜知她猜出五六分意思,已是心生羞恼。可若是一丝儿思量也无,这羞恼两字,又从何说起?念及此处,她也敛了笑意,郑重道:“你自来聪敏,真个水晶一般的心肝,我也不瞒你,总实话说与你听。若不是他真心如此,若不是大事上贾家竟不能依仗,今儿我再不与姑娘提一个字的。”

    黛玉原是为着唐突冒昧四个字而恼,听得贾家两字,也不由沉默下来。旁人不知内情的,若是如此,自然是唐突失礼。可顾茜原与自己相处数年,十分亲厚,且也知道郑家、陶家两处的始末,哪里还能不明白贾府会做的事?想来也是因此,她方问自己心意,而不正经登门相求。

    然而,纵不说自己断没应诺之礼。便就不知廉耻地应允了,贾家、外祖母他们能真个应允?

    思及此处,黛玉又觉怅茫无奈,不由将羞恼之心去了大半,叹道:“说这些又有何用?这样的事,哪有自己主张的道理?”

    “旁处且不必管,姑娘只说自己心意。”顾茜沉吟片刻,便将顾茂先前之意暗中道来。虽是暗示,然而黛玉何等灵慧,自然一听即明,不由大受感动——虽不知如何谋划,然而能信誓旦旦如此,总有几分强求的能耐。可在此之前,能先想到贾家长辈无用,询问到自己这一处,相求应允,便是极难得的尊重,也是一份情意。

    更何况,黛玉旧日也曾为顾茜思量斟酌,又曾见过听过顾茂种种,颇知他人品性情。这会儿再细细想来,她便说不得一个不好来。然而,终究是萍水相聚,数面之缘,如今相问姻缘一事,她一则茫然,二则羞恼,也实说不得一个好字。末了,竟不过一句:“我已是说过了的,若说为苏家儿郎,为人兄长,自然是极好的。”

    虽是一般话,言语神色,她却与先前再不相同。

    顾茜心中度量片刻,方问道:“那他若是登门相求……”

    “那原是他的事,与我何干?”黛玉立时接了这一句,想了一想,她又道:“只这府里,你也深知的,我不必多说,只别恼了,伤了你我情谊才好。”

    这两句话落地,顾茜立时明白她的心思,当即点头称是,又笑着将话题一转,说及晴雯:“如今彼此越发大了,竟一日日不同,如今她竟改了脾气,虽还直率,言语却比头前更软和三分。”

    黛玉细细听了,也不由一笑,因道:“女孩儿长大成人,自然不同旧日。旁的不说,昨儿我去看三妹妹,她竟也说及赵姨娘,言语和软。你也晓得赵姨娘素日的为人,三妹妹每每为她所累,常有愤懑无奈之事,为此并不曾在我们跟前多说她一句话的。”

    “若论这个,却是三姑娘事事在理,便稍欠一分恩情,可她一个女孩儿,原归太太管束,又能如何?偏那环三爷又是那么个模样,实在可惜。”顾茜点评两句,两人便将头前一回不曾说及的闲事谈了一阵。也不是旁个,不过将及迎春、惜春、妙玉、湘云、宝钗、宝琴等,乃至于江澄、叶谙、赵馥几处。

    一时兴尽,杨欢又自过来,含笑道:“偏你们情分好,说了这半日的话,茶也不吃,倒是越发有滋有味的。”黛玉忙请她坐下,因笑道:“我们原都在一处,本是惯熟了,偏如今却隔了两处,不免积下许多旧话来。”

    杨欢也自一笑,并不在意,只令人端了几碟子茶点来:“那也是常理,我明白的。说来也巧,前儿宴席上头我们说起各家新鲜吃食,里头便有几样我未曾尝过的。这一点儿事,倒不好麻烦人家,我估摸着法子,令厨下试做了几样。比不得她们家中样式,只图个新鲜罢了。如今你们来了,我便挑了几样尝着还好的来。”

    黛玉并顾茜闻说,也往那几碟子茶点上看去,果然与京中旧样不同,倒似别有风味。旁的倒还罢了,内里有一样苏式桂花绿豆糕儿,黛玉一见便笑:“别的我不认的,只这个,旧日里却尝过几回,与京中迥乎不同。”说着,她便一面拿帕子托住,一面捻了一块来咬了一口。

    “表姑自小长在苏州,方瞧中这个。可样式旧,里头却有洞天,原是头前赵姑娘家的法子,用的黄冰糖儿,点的麻油。我尝着倒好,只不晓得您的脾胃如何了。”杨欢见她挑了这个,便伸手推了推碟子,颇为殷切。

    由此三人说了半日闲话,方才告辞散去。

    只黛玉回去还罢了,不过思量一阵,便倚在案前,倦倦翻着一本乐府诗集,听着外头风吹竹叶,且出一回神。顾茜一等回去,便有些浮躁,吃了一盏茶,她方压住心头思量,又将家中几件细故处置了,回头取了笔墨临帖,专等顾茂自官衙回来。

    这一等,等得日头昏黄,鸦鹊啊呀回巢,顾茂方回来。

    到了这会儿,顾茜已是心平气静,瞧着他去了外头大衣裳,便提壶倒了一盏茶,推过去道:“哥哥且润润唇。”一时待他吃茶毕,她又说了两句闲话,不过笑问官衙如何,又道家中境况。

    顾茂原知道她的性情,虽分明晓得今日她去见了那林姑娘,但见她含笑以对,心里便有六分安稳,又知事涉紧要,竟也压住了一字不提,与她说些琐事。一时又有小丫头回话,道是晚饭布置了。他们用了饭,又漱口吃茶,方转到书房里头去。

    头前几番整治,又特特立了规矩,如今顾家里书房是一等紧要严密所在,两人心内自都明白。待得丫鬟上茶退下,关了门他们便说起今日事来。

    顾茜也不隐瞒,一五一十道明黛玉言语神态,只心中几句话,到底不曾明说:虽在旁人眼中,黛玉如此,已然算是应诺,只是女儿家脸面,总要矜持罢了。但依她看来,黛玉之心,正如她所言,二分感激,一分懵懂,却并无情意。也是,照着书中看来,这不过是世间又一桩金玉良缘般的求亲,便有十分尊重,到底不是她心中的木石前盟般的真情。

    可惜于这世间,真情难得,就算有个宝玉,且还有贾府、王夫人这一等要应付,他又无担当,如今黛玉又远着,竟还罢了。至如旁处,这真情两字又哪能数面就定下的?既如此,还是照着世情,投桃送李得好。

    至如真心,也须得真心换!

    她这般心思,不曾言语。然而顾茂与她兄妹年余光景,本性细密,又十分关切,深知她待黛玉之心,一眼看去,便猜出她留有余地,怕还觉得自己颇有不足。对此,他也只一笑,双目深深:“林姑娘之意,我已是明白,她既无深情,却也有几分好感,并不抵触此事。既如此,我在不伤及她分毫之下,必全力以赴。”

    顾茜沉默片刻,到底不曾反对:毕竟,顾茂并黛玉两处皆有数面之缘,又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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