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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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纤-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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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间种种,更觉得心中闷闷的,又想着此处并非自家,原是客居于此,便有委屈也只得忍下,正自落了几滴泪。

第十三章 劝黛玉三厢意不同() 
她本就生得风流袅娜,今日又着一件淡淡的玉色对襟纱衫,下系着秋香色纱裙,一色纹绣俱无,只在领口处略绣了几片兰草细叶,极为幽然。此时黛玉眉间若蹙,眼圈微红,粉面微白,只斜斜依靠在榻上,细细微微的,越发使人觉得可怜可爱。

    宝玉原就生来一片体贴女儿的心肠,见着她如此,真真说不出心中如何,只忙上前来趋附,悄声细语着宛转劝慰了一回,见着黛玉渐渐收了泪珠,且回转过来,他方舒出一口气来,道:“妹妹既是心中郁郁,不妨与二姐姐她们多走动说话,彼此也热闹些。便是才来的宝姐姐,生得性情温和,才情颇高的,想来也能与妹妹投契呢。”

    黛玉先前瞧着宝玉如此,心内生就两三分暖意的,听得他后来这几句话,虽也承情,可此番源头便在宝钗这里,她自是一顿,慢慢生出几分失望来。她与宝玉这数个月,本是吃在一张桌上,住得也极近,不过隔着一道碧纱橱,且宝玉素来体贴入微,虽她总也念着七岁不同席等话,又有王夫人等,并不肯十分亲近,但日子久了,自也渐渐有了一份情谊。

    本想着宝玉经心,虽面上不说,心里许是与旁个不同,现在瞧着,也不过如此罢了。

    想到这里,黛玉心中的几分委屈气恼竟便尽数消去,只取了帕子擦了擦眼角,声音淡淡,目光淡淡,只缓缓着道:“你原是爱热闹的,倒是我扰了你的兴致。只是薛姐姐虽好,我性子却与她不同,一时淡淡的也还罢了,若是较真起来,竟不是一路人。”

    宝玉闻言一怔,看着黛玉眉眼间犹自泛出一丝哀愁,泪光点点,娇喘细细,自有一股娇怯不胜的女儿姿态,心中由不得越发缠绵低回,悄声细道:“却是我的不是,竟忘了你素日的性情,本是喜静爱洁,却与旁个不同。那宝姐姐虽好,却是个喜善交游的,虽也学识丰厚,心中头一样却是家务针黹一类,自与你不同。”

    听得这话,黛玉心中方略觉畅快了几分,但也不愿再说这事,便寻了旁的话,且与宝玉说谈。

    春纤与紫鹃在侧瞧着如此,都觉欢喜,只是后者想着终究将姑娘劝得回转过来,前者却是心内生出几分筹划来——素来客客气气的,方不会有旁的思量,若宝玉与黛玉总也是这么着,彼此隔着一层,便自小儿一道儿长大,也就是兄妹之情居多。自己那一番担忧,也能少几分。

    有了这等思量,春纤瞧着黛玉略有所动,便含笑端上两盏莲子绿豆汤来,且柔声劝道:“姑娘,宝二爷,如今虽是入了秋,这时候却仍旧有些暑热呢,先吃一盏绿豆汤消消热气罢。”

    黛玉与宝玉两个原是渐渐说得散漫起来,听得这话,也都止住口中的话,看向春纤,却见着她菱唇微翘,眉眼璨璨,正是端着一个五彩填漆小茶盘。这茶盘上放着两盏粉彩白瓷盖碗,想来内里便是那绿豆汤,而在两个盖碗之中却是一碟碧莹莹嫩生生的青豆凉糕。

    “这凉糕的碟子配得好。”宝玉只瞧了一眼,便是笑了出来,也不理会那绿豆汤,自取了一块糕尝了。黛玉则端了一盏绿豆汤,且使了个眼色打发了要服侍的紫鹃,自己勺了一调羹,慢慢吃着。见着如此,宝玉也便不要服侍,自个儿端着吃了小半碗,方道:“只你这里的绿豆汤却是不同,颜色也清亮,味道也好。”

    黛玉自是知道多半是春纤亲自备下的,这原不好多说出来的,便嗔怪一句,道:“偏这一碗好绿豆汤也堵不住你的嘴。”宝玉心下一转,立时了悟过来,忙掩下这话不提,再用了两块糕,袭人便自过来,且说且笑,将他拉了出去。黛玉坐在那里瞧着他们主仆离去,方取了帕子擦了擦嘴,将那绿豆汤搁下。

    紫鹃与春纤对视一眼,忙将这碗碟端了出去,且与小丫头收拾,自己则坐在黛玉身侧低声说话。先前她们瞧着黛玉郁郁垂泪,因知道她素日的性情常是如此,且若不让她尽情宣泄一番,存在内里反倒不好,便总也略等一等,方来劝说的。只是先前来了个宝玉,方拖延了一会儿,此番事事了结,自然要询问劝慰一番。

    “原不是什么大事。”黛玉见着她们如此行止,也是明白的,当即微微叹了一口气,半吐半露且将心中所想说道出来。紫鹃与春纤本就心细,虽黛玉有些地方说得含糊不清,只将事儿说道出来,并不说心中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但她们心中思量一回,倒也猜出七分来,更有一个春纤,想到书中所写之事,越加明白,便轻声劝黛玉道:“姑娘若是为这样的事较真,却是不值当的。我虽不知道薛姑娘是个什么样的性情为人,可她的做派却是好的——这世间的人便是如此,谁能看到谁面皮底下究竟是个什么?不过瞧着面上和气,言谈合适,也就彼此融洽,说到起来也都是好话儿。”

    黛玉却不喜这样的话,当即眉头一蹙,道:“为人若是如此,着实虚伪可厌!”

    “正是。姑娘原是什么样的性情,自然还是怎么样,难不成竟为此改了不成?”紫鹃亦是不喜那等性情的人,当即也点了点头,道:“依我看,姑娘的性情虽有些歪派之处,但心是好的,旁人日日瞧着难不成竟能不明白?”

    “若那些个人不值得如此呢?”春纤自然是喜欢如此性情的人,可喜欢不代表要成为这样的人,尤其黛玉日后遭际艰难,正是要知道和光同尘的意思,方能保全自身:“姑娘待旁人真心,如何便是如何,他们难道明白?倒不如遂了他们的愿,彼此客气着来。若真有个知己或是亲厚的,那自是不同。要我说,做事便似宝姑娘这般才好,可做人却要如姑娘这样,如此方能长久呢。”

    紫鹃听得这么一通话,由不得默然。黛玉心内几番回转,想起自己先前所想所思之事,登时也觉得有些懒懒的,暗想:春纤所说却也是正经,我与宝玉他们较真这些,他们不知道我的心,纵然我后头说道出来,他们也迁就一二,到底没趣。至于薛家姑娘,她又与我什么干系?依旧淡淡的便是。纵使宝玉他们亲近她,我只认得自己的心,也就是了。

    如此想了一回,黛玉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偏你话儿多。我也知道,我素来心思重了些,有些事儿本不至于此,我都存在内里思量几回。现在想来,他们从未想到这些,我纵然多思多想,也是无趣。倒不如正合了你的意思,且好生做事罢了。”

    春纤品读这做事两字,唇角由不得微微勾起。

    而这般说道一回,黛玉的心绪渐平,倒是有几分倦怠。紫鹃忙就上前来整了整被褥,又取了一件烟水绿的对襟细带小纱衫,玉色细纱裙,与她换上。春纤亦是与黛玉散了发髻,取了钗环,且用热水绞了巾帕,略略擦拭一回,又寻了面脂与她匀了些。色色齐全后,她们方扶着黛玉上了床榻,且与屋子里的盆里添了一回冰,放下纱帐。

    而后紫鹃取了针线,春纤拿了一本书卷,坐在纱帐之外消磨,偶尔悄声说两句话,不知不觉便过了一个时辰。若是往日里,说不得这一日就这么静悄悄过去而来,偏今日多了一个湘云,原是爱玩爱闹的,去了一个黛玉也就罢了,连着宝玉也没了踪影,不免寻了过来。

    宝玉正在自己的屋子里与袭人说话,见着湘云等来了,忙就令人端来茶果,彼此说笑一回,不免谈及黛玉。宝钗原就心思细,此时说起来,越加温柔:“瞧着先前面色略有不好,可是着了些暑气不曾?”

    “林姐姐身子不好,偏今儿天也热,想来正是呢。”探春听得这话,也是点了点头,转过头问宝玉:“二哥哥必定是过去瞧了的,可是如何?”

    “是有些暑热,便用了些绿豆汤,现下想来是小憩去了,大约是不妨碍的。”宝玉心内想了一回,又有些担心,道:“方才我这里有些事,便不曾多留,倒是没见着她过后如何。正该去瞧瞧的。”

    湘云见着宝玉如此,却不曾多想,便道:“那我们便一道儿过去。横竖也不算远呢。”宝钗在一侧瞧着,也是抿着唇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心内却是寻思:这位林姑娘生得果真娇弱,不过些许暑热,便有些不胜,只她的模样儿性情却着实使人怜爱的,也怪道宝兄弟他们竟时时留意,处处经心。妈妈已是有了打算,原要在府中住一段时日的,也好拘束哥哥,既如此,便林姑娘待自己淡淡的,自己也要多与她相处,总要和和气气,才是处长之道。

第十四章 意迟迟转眼又一载() 
说到此处,众人便欲起身往黛玉处而去。却是宝钗年岁大些,心思也细,见状忙笑着道:“若林姑娘正是安歇的时候,一时惊了她午睡,却也不好,竟是先使个人过去问一声,方才妥当。”

    这话说得齐全,旁的且不说,一个宝玉先忙忙道:“正是,我去瞧一瞧。”说罢,他竟兴冲冲而去,倒是将一干人等抛下了。众人见着由不得一怔,半晌过去,探春不免一笑,又端起茶盏吃了一口,瞧着众人都是不说话,想了想才是道:“偏二哥哥素来劳心,越是这些小事儿,越是经心,竟是天生这么一段性情,再没旁个与他一样的。”

    宝钗等人听得这话,心中品度一番,不免说一声极是等话。正是将此事这般含糊过去的时候,湘云却是眉梢一挑,偏过脸去道:“也只林姐姐罢了,旁个谁见着他这么经心了?她这一个,我们统共竟都不如的。”

    她素来口直心快,虽这话有些酸酸的,却也显得直爽。

    三春由不得看了她一眼,宝钗却只是含笑相对,目不斜视,并不将这一句话放在眼中。不想,正是此时,黛玉却与宝玉一道儿款款而来。黛玉素来觉浅,每日夜里睡得都不大安稳的,更别说白日里。今番不过半个时辰不到,她便是苏醒过来。紫鹃与春纤听得声响,忙进来与她梳洗,因着先前黛玉垂泪一番,先前那玉色对襟褙子沾了点痕迹,便重头换了淡青暗竹纹杭绸短襦,淡白及地长纱裙,发上只用几根淡青丝绳,簪着一朵恍若青烟的纱花并两三根珍珠簪子而已。

    如此素淡却又不显素净,却正将黛玉的骨中精神幽幽衬托出来。

    宝玉跨入屋舍之中,抬头便见着黛玉坐在绣墩之上回头,眉眼秀逸,犹如一弯清泉泊泊然而出,虽是朱唇微白,犹自显出一种娇怯的女儿姿态,当下心中便是一震,半晌未曾说出话来。春纤在一侧瞧着,嘴角却由不得一抽,暗想:虽说黛玉芳华绝代,但现今才是八岁,虽身量高些,比之旁的同岁女子长开了许多,竟似十一二岁的纤瘦女孩儿,可到底不过是个萝莉,宝玉你也太……

    心内有这样的古怪,春纤面上便有些异样,黛玉瞧着她这样,由不得抿着唇微微一笑,且将手中的靶镜放下,嗔怪地横了她一眼,方又与宝玉道:“二哥哥来了。”说罢,便是款款起身,又令紫鹃倒茶。

    宝玉方回过神来,忙笑着将由来说道一回。

    闻说这般,黛玉自少不得说一句使不得,因道:“且不说史妹妹好容易过来一趟顽的,宝姐姐却是新客,若我这般托大,旁人瞧着岂不怪我没有礼数?”由此,哪怕宝玉说是无妨,她依旧抬手抿了抿发鬓,便唤了春纤,领着二三个小丫头婆子,款款而至。

    这不,恰巧就听到史湘云的那么一句话。

    宝玉忙看向黛玉,连着宝钗等亦是如此,黛玉微微一怔后,却只是收敛了笑容,淡淡着道:“我这一觉过去,竟就是这么一个点儿了。想来老太太那里也是到了饭点,不如一道儿过去罢。”如此,竟将这事情轻轻带过,并不发作什么。

    湘云素来是个直爽明白的性情,哪怕这会儿了也不觉如何,听得黛玉这么一句话,反倒将先前的事抛开不提,也是起身,随着众人一道儿去了贾母之处。倒是黛玉,思量着湘云所说之话,反倒心内有些琢磨:表哥宝玉素来便爱体贴女孩儿的,这虽有种种礼数上的不合式之处,只一片好意难得,自己便也总有些许宽纵之处,倒是渐次混忘了紧要之处。常有话道,七岁不同席,二姐姐她们原是二哥哥的堂姐妹,同族而出,亲缘血脉在那里,纵然亲近些也无人能说个什么。自己却是不同,到底是姑表兄妹,并非一家一族的,合该避让一二的。眼下只一个湘云有口无心,也还罢了,日后若旁人瞧见了说嘴,哪里能落个好的?

    只是,黛玉又是深知这等事却是不好张口的,且初来乍到的,必得寻个机会,方能慢慢行事,心内不免一番思量,倒是将先前对湘云的一点芥蒂全然抛之脑后了。众人也不在意这点子小事,且黛玉素来喜静,虽也有兴致起来爱说笑的时候,但多半的时候不甚言谈,瞧着一如既往,她们便都面上含笑,说说笑笑起来。

    如此,她们一路到了贾母之所用了些饭,方才各自散去。

    黛玉自此而后却是颇为经心,回去兀自思量一回今日之事,便有春纤端着一小盅熬得化了的银耳粥并两碟素淡小菜,含笑而来,且与她道:“姑娘在老太太那里也不曾用了多少,且添补一二,方才是正经。旁的什么事,都比不得这个紧要。”

    贾府之中,素来大鱼大肉,便是一些蔬菜,也是耗费几番工序,格外的精细做出来,虽也好吃,却没了蔬菜的清香,并不入黛玉那等脾胃的。今番也是如此,在贾母处,她只夹了几筷子并小半碗粥,便是搁下。春纤原在身边伺候的,自是经心。及等回来便去熬了粥,她又做了两样新鲜的小菜并一小碟豆腐皮卷儿,此时一道儿送上来。

    黛玉见着那两碟蔬菜,俱是新鲜水嫩,虽无心用粥,却是素来所喜,便也凑合着吃了小半碗,又将那小菜用了大半,吃了一个卷儿,方才搁下。紫鹃便端了茶与她漱口,又取了热水绞了的巾怕擦拭一回。就这么一会儿,春纤已是将东西与小丫头收拾去了,回过头来见着黛玉依旧有些眉头紧锁,便笑着道:“姑娘这是怎么了?竟有些烦扰不成?”

    “不过心中有些闷闷的罢了。”黛玉听得这话,只是淡淡一笑,口中回了这么一句话,便要靠在榻上思量。春纤于紫鹃对视一眼,也不敢惊动了她,便只收拾一回,就坐在不远处做些针线活儿,一面陪着黛玉而已。

    此间种种,暂时不提。倒是而后数月,薛家在贾府渐次安稳住下,众人与宝钗也日渐熟稔,转眼就是由秋入冬。却说前些时日,大大小小地落了数日的雪,今日忽而停了,白茫茫一片的雪,映着日头,极为敞亮,便有东府的珍大奶奶尤氏特特请了贾母等一行人来赏玩梅花。黛玉因着身子素来有些弱,且也不甚喜欢热闹,便是推了这一遭,及等晚间,方才见着贾母等人回转,彼此说笑一回,且不必细说。

    却是后头散了,黛玉回到自己屋子里,正是要去了钗环,梳洗一番,偏生宝玉过来。她当下也有几分诧异,见着帘子亦是打起,她忙略略避了避,且重头理了发髻,方才从屏障之后出来,一面令紫鹃倒茶,一面含笑道:“二哥哥这时候过来,可有什么话?”

    宝玉却有些支支吾吾,半晌没能说些什么,只那一双眼睛在灯光之下,却透出几分异样的光亮来,却又有些躲闪。黛玉心内纳罕,素来从未见着他如此,便又问了一声。宝玉胡乱说了几句话,方提及今日去东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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