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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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纤- 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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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许夫人素日不言不语,待人却极亲近慈爱。黛玉私心度量,就是真个婆婆也未必能如此了,因此向日待她也极真心实意。现今说起来,她犹豫片刻,到底将此间种种道明。

    料不得是这么个事,许夫人也不由吃了一惊,沉吟片刻,却道:“我也想不到茜丫头竟是这么个心思。只是她既有这般心志,我们若想着她好,必要越发仔细谨慎才是。从来女孩儿家秉性柔弱,若是要强扭过来,未必能有好结果。

第一百八十六章 觉有意不语待机缘() 
说到此处,原可就此暂做了结。

    不想许夫人沉吟片刻,竟又说出另一番话:“只是,你素日与她好,可知她曾说过一番话?”黛玉微微一怔,因笑道:“在我跟前,她往日里再没提及与这个相干的话。许是年岁相当,有些话儿须不好开口,不比伯母,原是长辈,总更觉厚重可靠。”

    许夫人沉默片刻,便将旧日蒋昀所述道来,又细看黛玉神色,慢慢添了两句:“也不知他甚么时候听来这一番话。这有意无意的,怕是出自真心。”

    黛玉心中微动,只觉这一桩事原不出奇,倒是许夫人后头说的一句话,竟可细细咀嚼品度。只话儿未曾说破,一概在有意无意四个字之中,她便也沉默片刻,方柔声道:“伯娘恕罪,依着我看来,这既是有意无意之间,未必说得真准。不如后面细细计较,彼时清楚明白,方才能作准好事儿。”

    两人皆说得含糊,心内明白,当下四目一对,便化作唇边浅笑:如今事儿未清,只看机缘罢了。

    既有这样的默契,两下打住,她们便又叙了些诗词文章的闲话,各自散了。待得晚间,诸事皆已,黛玉便将许夫人的话一长一短,都说与顾茂,又道:“伯母这话大有深意,我度量着,她似是有些亲上做亲的心意。只齿序上头有些不好说,再有,大妹妹不提,就是蒋大哥那儿也未必十分作准的。如今,想来只是透个消息,以待日后机缘。”

    “这却是伯娘素日为人做事的风格。”顾茂沉吟许久,方慢慢道:“我们两家既是亲近,便越要仔细谨慎。不然,落个求全之毁,岂不可惜。现今既有这样的意思,我们便等一等又何妨。横竖妹妹那里一时也说不得什么亲事。至于齿序上面,原是小事,并不必十分理会。”

    黛玉便也微微点头,因道:“我也这般想,只等一等罢了。若过个一年半载,仍旧如此,那时另有一番道理。”夫妇两人便将此事压下,而顾茂又道:“过几日休沐,我有意宴请几位同窗知交并其家眷,将西席一时作准。至如姻缘大事,却得你提两句,且看缘分两字罢。”

    这话说得简单,黛玉却知他实是斟酌了数日,因点头道:“我知道的。说来也巧,头前我下帖子邀几位姐妹来,偏出了琴妹妹那么一件事,只得往后推了几日。现说起来,正合上了。到时将这事说与大嫂子。她往日待我也好,若能亲与她说明白,总也是好事儿。”

    顾茂原是男人,于李纹李绮的姻缘并不经心。听是如此,他方略略上心了些,又在心中的单子上添了两三个名字,笑道:“自来月老牵线,你我尽力尽心便是。”

    而后夫妻一番情意绵绵,暂且不论。

    只待得翌日,黛玉便吩咐各处,略作准备,又有许夫人蒋昀离京,家中着实忙碌。转眼三五日过去,顾家便车马辚辚,文人女客云集。顾茂早已东面园中设下宴席,当即相邀入席,言语款待起来。至如黛玉,也与顾茜一道儿,于后院西面接待一干女眷。

    两下里皆如那日夜里所议,顾茂叙温寒,吟诗文等事后,便借机将贾家延请西席一事道来。众人皆是意会,当即便有一人笑道:“尊亲原也是诗书翰墨之家,若下帖相邀,西席也是小事,怎么……”

    顾茂便将里面缘故道来:“本有西席,只他家出了缘故,竟须得归家处置一二年。因有些亲戚情面,若他再来,大约便要重聘了。因此便有些为难。”这也是常有的事。再者做两年西席也合宜他们这些有心举业的人,因此他们便都点一点头,只说明了其中缘故,便有一二个愿意的微露其意。

    旁人只做不知,略谈论两句,也就作罢。而黛玉与顾茜这儿,也是如此,言说李纹李绮之事,道其长处,再微露难处,一众女眷原也有兄弟子侄人等,又是女子天性,竟也听了十分,而后心中有意的,便多问两句,自是显了几分。加之顾茜事事妥帖,黛玉言语风致,于宴席上也是和乐,待得各个散去,二三家夫人且要笑言日后常往来云云,竟也十分投合。

    一时宴罢,黛玉、顾茜、顾茂计较一番,便定了一个单子,又有注明,后头再细细论来,倒也合宜了。至如旁的,也只能瞧一瞧缘分罢了。

    特特是顾茜,她虽不知李纹李绮究竟如何,但红楼之中,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却是道理。大约这李纹李绮,若照着原来情境,也不会太好。如今另出一枝节,总比头前好一些。因而,她倒是三人之中最欢喜的:“总归也是一件好事,我们既是尽了心,上天总也会垂怜些儿。许或是真能成就一段好姻缘,也是未必呢。”

    黛玉本自悲悯,现今虽好些儿,到底天性在那儿。而顾茂又是一等历练尘世,饱尝艰险的,自是明达实际,只向日里不愿于家中显露罢了。因而,两人听了,于心中微叹,面上也不过略略点头而已。

    待得过两日,自李纨起,一干贾家奶奶、姑娘、表姑娘等并已是出阁为人妇的迎春,皆来赴宴。黛玉久未见她们,比之向日越发亲近,因笑道:“好些时日不得见,今儿齐聚,倒似依旧在大观园那会儿,也是一般赏花吟诗,顽笑打趣。”

    凤姐听了便笑道:“你这话竟说迟了,不然我早禀了老太太、太太,也叫我在这儿住两日,享两日清福不说,顶顶紧要的事再瞧那林妹夫。这到底是个什么神仙人物,倒叫他娶了我们林姑娘!”

    众女齐齐一笑,或嗔怪,或打趣,或吃茶,或含笑,被那亭台楼阁,花柳树木一映,真真是宛如画中人物,说不出的风流雅致。顾茜原与厨下吩咐,这会儿从那一处出来,抬眼便瞧见这般人物景致,不由脚下一顿,暗想:常言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果然不错。红楼书中,这些女孩儿最是钟灵毓秀,却一个个皆是没了好结果。如今是虽已有不同,可真要说是好,却也未必。也不知道,这般景致,再过一二载,是不是依旧风流云散,落得一个大雪白茫茫。

    她正思量,边上却有丫鬟低声唤了一句:“姑娘。”

    顾茜便定了定神,瞧着面有疑惑关切的丫鬟,因笑道:“没事儿,不过忽而想起一件事罢了。”说罢,她便往黛玉那一处而去。凤姐儿等人见着了她,也是含笑相对,又说两句打趣的话,便各自坐下。彼时丫鬟皆捧着食盒过来,各人皆一案一几一个匣子,内里皆是素日所喜之物。

    待得略略用过,诸人说笑两回,又赏了一回花,吟诗点评,凑了一番热闹。而后,或是往园中散逛,或是下棋,或是聚到一处说话,不一而同。黛玉与顾茜略略示意,便伸手拉了李纨衣襟,引她到了一处僻静之所,将头前所做种种,一一道明。

    李纨细细听来,皆是称心,并无不妥之处,忙笑道:“可真真是烦扰你了。我瞧着这些个先生都是好的,若做了西席,想来老爷也必会点头。至如纹儿绮儿她们,妹妹已是用了十分心意,我是深知的。旁的林林总总,也只能瞧着苍天作美罢了。”说罢,她想起府中人等的淡漠,不觉微微红了眼圈,又再三谢过,十分感激。

    黛玉忙扶住她,因笑道:“嫂子这是做什么?休说往日里你待我周全,自来一份情谊。单单说着亲戚情面儿,我也须得帮衬一二的。这事虽关系紧要,好在我们也并不费十分气力,不过牵线搭桥的活儿罢了。原不必这般,倒叫生分了。”

    正自说着,忽而边上传来一声:“四妹妹当真这般想的?”竟是迎春的声儿,难得她这般高声。

    李纨并黛玉当即止住话头,略略加重脚步,且循声过去。

    那边儿许是也听到响动,一时安静了下来。又停了半晌,迎春并惜春便从一道假山石子后头转了出来。惜春神色如旧,微微含笑,越发显出几分大姑娘的模样儿。迎春却是眼圈微红,细眉微蹙,形容里透着几分忧愁,与先前含笑之态再不相同。

    李纨便伸手拉住了她,黛玉则挽住了惜春,也不提头前那一句话的缘故,只笑着道:“我原说走着走着,竟越发往僻静里去。不想你们姐妹倒在这儿说体己话。都是一家子姊妹,竟不能让我们也听一听?”

    惜春素日孤介,于姐妹情却是好的,听了这话,当即便笑道:“这可是冤枉,我与二姐姐也是一般,一面说一面走,不觉就到了这儿,正巧那假山石子边有一处石桌石凳,索性坐下来歇一歇罢了。”迎春也是点头,并不提旁话。李纨原是不管事的,听了也就作罢。倒是黛玉因旧日情分,心下思量半晌,虽按下不提,过会儿却不免往迎春那儿问了两句。

    谁知迎春

第一百八十七章 诉长短纷纷意难定() 
黛玉闻说,也是变了脸色,霍然起身道:“她当真这么说?”

    “我倒想自己听错了,可再三盘问,却听得真真的。”迎春说到此处,不觉两泪涟涟,又呜咽道:“往日里我也木楞糊涂,甚少用心关切,竟不知道她知道了那么些龌龊事。怪道她素日孤介,原是有因!也难怪头前听得说抄检一事里,唯有她必要逐了入画,全不是姐妹一般,总有维护心腹之意。那入画,可不就是东府的……”

    见迎春言语呜咽,语词混乱,黛玉心里微微一颤,犹豫片刻,终究道:“二姐姐且住。听你这话,倒是里头有些阴私之事。这若是往日,我断不会多问一句。可如今事关紧要,却真个要问一声——究竟什么事,倒叫她竟生了这样的心思?”

    迎春闻声沉默了片刻,竟收了呜咽,渐渐显出往日再没有的两分刚强,口里却低低叹道:“原这样的事,竟玷辱了你的耳朵,不合说的。可恨、可恨四妹妹如今景象,总须得商议了,将她劝回来。”说了这两句仿佛是自劝□□的话,她慢慢抬起头,面上一片忧愁愧惭:“你、我,唉,妹妹可曾记得,四妹妹小时极喜贾蓉的发妻秦氏?”

    黛玉微微点头,应道:“若说她,两府上下谁个不喜欢?四妹妹原是东府的,自然更比我们亲厚的。”迎春沉默了半晌,方又问道:“那秦氏过世,四妹妹可曾独个过去哭一场?”

    “这、四妹妹那会儿极小,哪儿能独个过去,总与我们一道儿的。”黛玉犹豫片刻,终究道:“二姐姐只管明说,这般一句句问过来,到叫我心惊。究竟什么事,竟叫你这般提心,不敢直言。”

    迎春咬了咬牙,面上一片雪白,口里却一字一句,凛然如冰:“聚麀之事,如何明说!”这八个字一出,黛玉惊在当场,她却是慢慢盈泪,唇色皆无,哭道:“四妹妹是亲耳听到了的,她、她小时便罢,听不大明白。如今越发大了,一日日叫她战栗难言,那儿又有许多龌龊勾当。她原是东府的人,总比我们听到的多些。日久年深的,便养出如此这一番心思!”

    “这、这……”黛玉也是俏脸发白,浑身发颤,言语不能成声,只觉一阵一阵晕眩。往后连退了两步,她方因被桌椅抵住,且能勉强立住。迎春素知她羸弱,见状忙上来搀扶,因道:“快坐下,是我糊涂,原知道你身子弱,还说了这些个话。”

    “二姐姐……”黛玉叹了一口气,满目含泪,只伸手覆在迎春手掌之上,拉她坐下:“我现今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原无恙的。倒是你,现今双身子,更要仔细才是。”说了这两句,她顿了顿,好半晌才低声道:“我原知道两府中一些事的,却万万料不到,竟还有这样的勾当。旧日我也曾想过君子之泽三世而斩,只是不敢言语。现今瞧着,果真是应了这样的话。可叹当初三妹妹在抄检之时的话,现在想来,可不是自杀自灭?”

    迎春闻说这般沉痛之言,不觉泪流满颊:“我们原是女孩儿,又各自成家为人妻母的,现今又能做什么?”

    黛玉早年便思量过这般事体,现今虽悲痛震惊,到底还能说出一些话儿:“我们弱质女流,自然当不得荆轲聂政,也不过做点儿描补之事罢了——若能劝说,二舅舅素日端正,他早便劝服了。我们现今也只能早早预备了,或使人打探,或备下田宅店铺,或与四妹妹早定亲事……”

    说道后面,两人皆是沉默。好半日过去,迎春才低声道:“只能如此!只能如此?只能如此……”说道最后一个字,她几乎有些涕不成声,却渐渐收泪。黛玉看得心中酸涩,不由拉住了她的手,含泪劝道:“二姐姐,这不过是万一之想,未必当真如此。”

    迎春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又哄我,往日里我万事不理,竟也罢了。现今旁的不提,细想来独有你一个可商量,便知端倪了。那一件事,我敢说与旁人?三妹妹素日敏捷果断,我想她是未出阁的姑娘,竟开不得口。凤姐姐精明干练,我想着她与秦氏极要好,又自来刚强,也不敢多嘴。大嫂子更不必说,她孀居之身,原只有远着的道理。且她们也不是能做主的人。而当真能做主的……这样的话,我能说与老太太、太太?更别说大太太、大老爷了。这还只是我这一处,说不得府里还有许多这样的事。禽兽无礼之家,甚个不能有?细想来,就是抄检一事,也不知道……”

    “二姐姐。”黛玉低低唤了一声,伸手轻轻拍拂她的背:“因果报应自来不爽,你我便是十分忧心,终究强扭不过的。只老太太慈爱,姐妹兄嫂向来极好的,又有一干好人,总还要护着。可这也须得自家稳住才是,不然,非但不能助力脱困,反叫人分心担忧了。”

    如此劝说了一番,迎春方和缓过来,又生出几分侥幸与逃避之念,便避过旁的,先道:“如今诸事难定,纵计较也无法。只四妹妹这儿,可如何设法?”

    黛玉细细思量半日,方道:“四妹妹如今十二,论起来原可说亲,只东府如此龌龊污浊,如何能与她做主?必不妥当。倒不如问一问老太太,太太,若她们应承,倒还使得,总大面儿过得去的。就是我们,也可经心些儿,说不得便有哪一处得了缘法。这是其一。再有便要劝她回转过来,且往前头看,这个却得斟酌,你我如今皆已出阁,常日里难以见她,竟还要劳烦三妹妹,她素来机敏,又是自家姐妹,自小一处的想来总比旁人亲近。”

    “这……”迎春略有些迟疑。黛玉则道:“只说四妹妹厌弃东府乌烟瘴气,生了左性便是,旁的也不须多说。再有,只消让她瞧着能似你我一般,从中脱出,想来四妹妹原也明白聪慧,比会调转心思。”这话却是不错,现今迎春诸事便宜,黛玉也过得安乐,就是探春所定姻缘,瞧着也不错。若让惜春想明这一处,再使老太太做主,她回转心思,也未必不能。

    迎春方点头称是,又与黛玉商议一回,方自散了。

    黛玉一面走,一面思量今日之事,忽而想起秦氏旧日形容,不觉有些哀叹。拿秦氏生的袅娜纤巧,为人又极周全温柔,堪称一流的品貌。原说她早逝便已是薄命了,现今知道这么一段隐情,不由得人越发怜惜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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