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月后就有一万官农加入扶风城，这些帐篷到时候是能派上大用场的。
一行人从天色刚亮走到日头偏西，终于赶到约定集合的地方，这里原先是那八个回鹘部落中最强部落的营地，而那个部落也被典韦一行人最先剿灭，如今这片营地中近两百座帐篷还保持完好，倒是刚好用来安置这些回鹘部落剩余的妇孺。
在以辰甲为首一众斥候的监视下，几个会说汉话的回鹘人很听话地将那两千多妇孺彻底打散。
在身边人都是其他部落的陌生人时，这些刚刚失去了家中顶梁柱的妇孺保持着极深的戒备，从吃过晚饭到所有人入睡时，两百顶帐篷中除了隐隐的哭泣声外，并没有太多嘈杂的攀谈声。
一夜无话，当太阳再度升起，呼延甲等几位逐日军骑士正监视着十几个回鹘妇人做早饭时，只听一阵沉闷的蹄声传来，典韦猛然抬头看去，却是方翎在近百位玄甲军精骑的护卫下正赶向这处营寨。
典韦连忙带着黄忠出迎，而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视力极佳的黄忠发现策马而行的方翎身旁竟然是一位披散着满头白发，面孔却红润细腻犹如婴儿般的老者。
“看着像是个高人的样子啊”
嘴里嘀咕一声，黄忠动作却丝毫不慢，同典韦一起冲方翎抱拳道：“末将幸不辱命，八个回鹘部落已经尽数剿灭，如今所有牛羊马匹，连同回鹘妇孺共两千一百多人已经全部安置在了这座营地中。”
“两位将军辛苦了，如今渭北草原靖平，扶风城百姓也能安心屯田了。
方翎笑了笑，见两人不时看向自己身边那鹤发童颜的老人，简单介绍道：“扶风城的第二位大先知于吉。”
说起来当年张角的那卷太平经就是由他所作，某种意义上张角算是传承了他的衣钵，而由太平道改造而来的拜月教和于吉也算是份属同源，这回用三五天时间积攒出来的一千点信仰竟然召唤出了这位三国时期有名的得道真人，方翎虽然感觉有些意外，但说起来也在情理之中。
见典韦和黄忠冲自己见礼，于吉也没有摆什么高人的架子，很和气地冲两人一一回礼。
等几人认识之后，方翎看向营地中那些脸色苍白的回鹘妇孺，满脸都是发现了宝藏的神色。
如今这些回鹘妇孺非常迫切地需要一个精神寄托以抚慰他们被恐惧、悲痛和焦虑折磨着的心灵，而这两千一百多妇孺据方翎的估计至少有一半人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成为拜月教的信徒，同时由于困守在营地中有着大量时间用来祈祷，这些回鹘妇孺贡献出的信仰点数恐怕也会非常可观。
方翎转头冲于吉抱了抱拳：“老神仙，这些回鹘人就拜托你了。”
“这是老朽份内之事。”于吉洒然一笑，脚下似乎有云烟升起般，似缓实疾地走进了营地中。
眼看于吉离去，一旁的典韦低声问道：“大人是准备把这批回鹘妇孺发展成信徒之后，圈养在这处营地中为我们提供信仰点数吗？”
方翎沉吟片刻还是轻轻摇了摇头：“草原上一个没有男人的势力是生存不下去的，如今赤龙城中正有人憋着劲准备寻我们的晦气，一旦被人发现我们和回鹘人有牵扯恐怕就是个不小的麻烦，而且两千信徒虽然对拜月教的发展大有裨益，但是又哪里比得上两千颗能生根发芽的种子。”
“种子？”
“等于吉把这些妇孺发展为拜月教的信徒后，我会把他们送回回鹘人的地盘，而在他们建立了新的家庭后，他们的亲人潜移默化中就会对拜月教拥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久而久之其中就很可能会产生拜月教的信徒。”远远望着一众回鹘妇孺热情地同于吉交谈着，方翎低声道：“如今我们虽然正面作战不是回鹘人的对手，但却可以通过用信仰动摇他们的根基，两位，这才是真正的圣战。”
第一百一十章 活字印刷（）
生得仙风道骨，一口回鹘语说得字正腔圆的老道士于吉在第一时间就让营地中的回鹘妇孺们产生了几分亲近之意，尤其当他开始在营地中为伤者义诊，同时向其他妇孺分发各类安神药物时，这份亲近也迅速转变成了好感。
曾经目睹过张角传教时情景的典韦见状不由低声道：“先杀人再送药，牛鼻子传教都是这样吗。”
“可不光是牛鼻子，这世上大多数宗教传教时都是这个套路。”方翎扫了一眼营地内的回鹘妇孺：“单纯的尊敬难以持久，而完全由恐惧铸就的信仰在碰到更强者时又很容易崩塌，所以一手慈悲心，一手杀人剑就成了传教的主要方式，恐惧与尊敬相结合才能让人产生敬畏的情绪，而凡人对于神灵就应该是这个态度。”
转头看向典韦和黄忠，方翎笑道：“你们现在的身份可是拜月教的护法，没有外人的时候倒是无妨，但在人前你们俩就是装也要给我装得像个信徒。”
说着方翎没有理会两人一脸苦相，快步走进了营地。
由两百顶帐篷组成的营地显得有些空荡，如今几乎所有的回鹘妇孺都簇拥在于吉身边，有些正在接受治疗，而更多的则是在认真地聆听着他有意无意传播出的拜月教教典，在这个时代，绿教还没能在回鹘人中广为传播，这些妇孺也大多还处于没有信仰的状态，如今他们焦虑彷徨的灵魂迫切地想要寻找一个寄托。
没有打扰正努力传教的于吉，方翎径直进入营地找到了刚刚才吃完早饭的辰甲。
摆了摆手免了他的见礼，方翎道：“如今营地中有多少会写字的回鹘人？”
辰甲一愣，有些发愁地说道：“会说汉话的回鹘人还有几十个，但他们会学汉话主要是为了和赤云帝国那些行商砍价，真正会写汉字的恐怕不太多。”
“我要他们写汉字做什么，会写回鹘文字即可。”
“这倒是有不少。”说着辰甲飞快跑出饭棚，从簇拥在于吉身边的人群中找来了十多个年龄各异的回鹘人，这些人正听于吉传道听得入迷，猛地被拉进了饭棚还有些不满，但当他们看到典韦黄忠两人都站在方翎身后时，顿时微微一惊，脸上的神情也重新变得谦卑而恭顺。
看了一眼面前的十多个回鹘人，方翎将手边厚厚的一本册子小心地裁成了十几份，连同笔墨一起分别递给了他们：“有劳诸位尽快将各自手上的书册抄录出来，倒是自有心意送上。”
方翎嘴上说得客气，但这些回鹘人又哪里敢怠慢，恭敬地连连点头，各自取了一本书册，直接在饭棚的桌子上开始了抄录。
辰甲看了一会那小册子上满篇的回鹘文字，不由一阵眼晕，低声问道：“大人，那册子是什么啊？”
“张角所作的拜月典，于吉给翻译成了回鹘文版本。”方翎低声道：“毕竟时间太短，翻译地仓促了些，字迹也太过潦草，不然就可以直接拿去大量印刷了。”
辰甲心中一惊：“印刷您是准备将拜月典发给那些回鹘妇孺？”
见方翎点头一笑，辰甲皱眉道：“大人啊，这两千回鹘妇孺会写字的就只有十多个，能认得字恐怕顶天也就几十人，就算把拜月典给了他们，他们能看懂吗？”
“他们能不能看懂并不重要。”望了一眼营地西面辽阔的草原，方翎道：“回鹘人的妇孺和牛羊一样都只是财产，他们不识字很正常，但如今渭北草原上的回鹘部落已经被我们灭绝，这批回鹘妇孺将来主要的去处是这座营地以西，差不多百里外的山阴城，那里是回鹘金帐部族药葛罗部的地盘，而我们想让这些妇孺替我们传教总是要给人家一套家什的，总之，只要能通过这些妇孺发展出一个信徒，我们的努力就没有白费。”
而另一边，十多个回鹘妇孺似乎是发现了这本书和方才那位老神仙讲道的内容极为相近，抄书的效率高得甚至有些出乎方翎的预料，当太阳落山，整整二十卷的拜月典已经被十多个回鹘人抄录完毕。
方翎逐一翻看，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如今虽然对回鹘语的掌握程度还仅仅停留在听说读的层次，但还是能从那些格外规整的笔画中看出这些妇孺都抄录地颇为认真。
没有过多的耽搁，方翎直接领着几位轻装上阵的玄甲军骑兵赶回了扶风城。
如今八个回鹘部落被全部剿灭的消息虽然被典韦他们暂时压了下来，但万一有商队或是回鹘人的哨骑经过这里，恐怕消息就会有传入不远处那座山阴城中的危险。
而于吉向这两千妇孺传教，整本拜月典的刻板、印刷也都需要时间，现在包括两百逐日军骑兵在内的所有人都已经在营地附近的草原上巡视侦查，方翎自然是一时半会都不敢耽误。
一夜奔行，方翎终于在天将拂晓时赶回了扶风城，直接骑着战马去了刚刚建成的印书坊将书稿交给了纳兰笙，后者略一翻看也立刻同族人一起将一页页书稿整齐地撕下，贴在用胶泥制成的字模上。
纳兰笙冲方翎眨了眨眼睛，示意一切交给他后便全神贯注地投入到雕刻字块的工作中，对他们来说，只要是能够动摇回鹘可汗统治的事都会不遗余力地去做，而方翎见这情景转身便离开了印书坊，他记忆中所有关于活字印刷的诀窍先前都已经传授给了纳兰笙，如今有他在这里坐镇，方翎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印书坊外晨光熹微，早早起床的百姓并不多，偌大的扶风城营地中，只有作为火头军的一众健壮妇人在饭棚中操持着早饭。
昨天辛甲他们已经将那一百五十头刁顽的草原牛宰杀完毕，而妇人们则在将制作牛肉干时剩下的小块牛肉剁碎后混合着新米熬出了一锅好粥，清凉的晨风中，牛肉和稻米结合散发出的暖暖香气更是显得分外诱人。
一碗热粥下肚，方翎只感觉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淡淡的暖意，将空碗递给了做饭的妇人们，方翎冲她们拱了拱手便一头扎紧了自己的帐篷，昨晚纵马狂奔了一夜，如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要散架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顾明棠带来的坏消息（）
刚刚掀开帐篷的门帘，方翎就感到一股香香暖暖的热气扑面而来，愕然看去，果然发现公输瑜小小的身体正蜷缩在自己的床铺上。
自从赶来扶风城，两人虽然没做过什么逾越的事情，但却早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昨晚方翎没能赶回来，公输瑜倒是依然跑进了自己的帐篷。
眼看公输瑜正紧紧抱着自己的枕头睡得正香，方翎眼中闪过一抹戏谑之色，坐到床边轻轻捏住了她的鼻子。
呼吸受阻，睡梦中的公输瑜不由眉头微皱，有些苦恼地哼哼了两声，就在方翎以为她会被自己弄醒时，却发现公输瑜微微张开小嘴，眉头重新舒展开来再一次沉入了梦乡。
被捏住鼻子就改用嘴呼吸了吗，方翎眉头一挑，看着那微微开阖的小嘴，只觉得脑袋一热，凑到公输瑜身前俯下身体轻轻含住了那两瓣娇艳的红唇。
从前小说电影中描述的接吻时的感受方翎倒是没怎么体会到，他此刻只觉得公输瑜的嘴唇很热，而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快得有些吓人。
就在方翎正担心自己会不会死于心率过快时，口鼻被同时封住公输瑜的身体一僵，霍然睁开双眼就看到了自己身旁的人影，大惊之下还没顾得上仔细分辨就一拳砸了出去。
而在当天下午顾明棠赶来扶风城时，刚和方翎打了个招呼就觉得今天他说话时鼻音显得格外得重。
“怎么的，鼻子撞门上了？”
看了一眼苦笑点头的方翎和脸颊泛红的公输瑜，顾明棠不由咧咧嘴，他可懒得理会这一对小儿女间的别扭，见公输瑜见礼之后便退了下去，不由笑道：“总之小子你最近手笔不小啊，渭北草原上的回鹘人可都已经被你荡平了。”
“只是为了自保罢了，那八个小部落联合起来少说也能凑出上千武士，虽说他们还攻不下摘星城，但渭水北岸的上千亩良田肯定是保不住的，这些天为了开垦北岸良田我连扶风城城墙的进度都暂时停下来了，万余百姓的生计所在可由不得我心软。”
摇了摇头，方翎低声问道：“不知定西军的线人最近有没有发现山阴城中的药葛罗部驻军有什么异动？”
“放心吧，前一阵子定西军和六大金帐部族的联军一场大战就属这药葛罗部损失最大，如今他们正憋在老巢里舔舐伤口，又哪里有那么多的哨骑派出去满天下地乱转，只要你手脚做得干净，别让那些牧民逃了出来，至少半个月内他们是不会发现的。”
方翎心情一松，如今那批回鹘妇孺在于吉的努力下正飞快地蜕变为一个个合格的信徒，像是昨天一天就有过百妇孺入教，照这个势头，三天内信徒的数字恐怕就能翻上几番，而在半个月甚至是更短的时间里，这两千妇孺就将彻底成为拜月教信徒。
眼看方翎乐呵呵地眯着眼睛，顾明棠笑道：“怎么，想打那山阴城的主意？”
“只是问问而已。”
方翎可不会告诉顾明棠如今自己手中有两千回鹘妇孺正在集体接受着洗脑式的传教，至于那山阴城能在定西军的威胁下矗立那么久，自然有其原因所在，以扶风城如今的斤两，欺负欺负回鹘的小部落还成，那些金帐部落的地盘自己还是别想太多了，
只看方翎的脸色，顾明棠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当下轻轻摇头道：“想拿下山阴城可没你想的那么困难，先前定西军之所以没打它的主意是因为整个渭水草原满世界都是回鹘部的小部落，大军还没渡过渭水，山阴城中的守军恐怕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接着那药葛罗部该增兵的增兵，该求援的求援，最后除非是定西军想打一场全面战争否则只能就此作罢，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那些碍事的小部落已经被你灭绝，药葛罗部主力已经被定西军打残，如果你出其不意地突袭，他们根本不可能从三百里外的定襄郡老巢赶过来，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怕定西军出动会引发回鹘高层的强烈反弹，这山阴城老夫可不会放过。”
“不知药葛罗部和回鹘王帐以及其他那五个金帐部族的关系如何？”
方翎轻轻揉了揉眉心，相比其他这个才是能否站稳山阴城的关键，毕竟药葛罗部是回鹘六大金帐之一，即使是因为主力受创，大军需要留守领地以防备虎视眈眈的四邻，却也不是小小的扶风城可以轻辱的。
想夺下山阴城这座回鹘人威胁雁门一线的前进基地就必须全力以赴，而如果回鹘其他高层会对药葛罗部伸出援手，方翎绝不会再多看山阴城一眼，毕竟和整个回鹘部为敌，这可不是他现在有能力做的事。
顾明棠闻言欣慰一笑，审时度势四个字说着简单，但方翎这个年纪的少年想做到却是殊为不易。
“放心吧，回鹘六大金帐的关系你可以参考一下先前被你灭掉的那十二个小部落，他们既想抱团取暖以在回鹘可汗面前争取更多的权力，又不愿让其他人凭空坐大，如果你是准备拿下定襄郡彻底消灭这药葛罗部，其他金帐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但如果你只是准备夺下山阴城，他们绝对是喜闻乐见的。”
方翎微微颔首，眼看顾明棠满脸是笑，眼中不由闪过一抹狐疑：“不知是不是错觉，大将军似乎很迫切地想让小侄夺下那山阴城作为根据地啊？”
脸上的笑意一僵，顾明棠沉吟片刻方才扯着嘴角笑了笑道：“有个可能不怎么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但说无妨。”
“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