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北岸原本就是回鹘人的跑马场!”
见沙驼梁满脸怒色,方翎摇头道:“在前朝,渭水两岸可都是归属云中郡治下,那是地地道道的汉家国土,你们趁着中原改朝换代,无暇西顾的时候将这么一大片国土据为己有,现在倒是义正辞严地说是你们的固有领土,这种有点流氓的行径,嗯,说起来我倒是并不讨厌”
“你到底想说什么?”
被俘虏打断了自己的话,方翎耸了耸肩道:“我只是想说不管这片土地从前归谁所有,现在我就是它唯一的主人,而为了击退你们这群可耻的侵略者,我麾下近百位勇敢的战士失去了生命,而你或者说你们必须付出代价。”
沙驼延脸上闪过一抹讥嘲,正要开口说话,方翎已经轻轻摆了摆手道:“你不需要开口,定西军关于你的情报很是详细,沙驼部族长从小相依为命的亲弟弟沙驼梁,我知道你不是能做主的人,不过我倒是很乐意和你那位大哥谈一谈,看看他愿意付出些什么来换回你的性命,所以,你应该不介意给你大哥写封信吧?”
第一百零一章 事情是谈出来的()
在强力的诱导或者说威胁之下,沙驼梁很配合的写了封情真意切的求救信交给了方翎,而在派辰甲将信送去了沙驼部大营后,族长沙驼延也当场给出了积极的回应,当天下午两人在摘星城外的草场上会面。
对此,身为定西军主帅的顾明棠倒是不怎么在意,事实上方翎能守住摘星城对他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至于和回鹘人一些私底下的交流,只要不会损害赤云帝国的国家利益,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化解了最后的这一丝隐忧,方翎也带着典韦纳兰笙赶赴先前约定好的会谈之处,一顶位于摘星城和沙驼部营地正中的小羊皮帐篷。
仔细观察一番没有发现埋伏的回鹘骑兵后,方翎轻轻掀开门帘,就看到一个身穿皮甲,面容和沙驼梁有七八分相像的回鹘大汉正坐在条案前,而看条案上已经喝干了的两只酒壶,他似乎已经在帐篷里等待了不短的时间。
而在方翎走进帐篷的同时,沙驼延也在打量着这个将沙驼部几乎逼入绝境的南朝屯边勋贵,方翎的年龄显然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但如果因为这个在接下来的谈判中产生了任何轻视的情绪那就是在自取其辱了。
在沙驼延审视一般的目光中,方翎坐在他对面,用磕磕巴巴的回鹘语笑着问道:“阁下率领族人远道而来,却使我扶风城折损近百位好儿郎,不知准备如何赔偿于我啊?”
沙驼延深深看了方翎一眼,低声道:“我已经损失了上千族人,另外我的坐骑和沙驼部的一千多匹战马都被你的人抢走了”
“侵略者损失再大都不值得同情,至于那些战马是我的人凭本事抢来的,哪里能算在你的赔偿里。”
方翎冷笑一声:“说点实际的吧,大家都很忙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你我耽搁得起,沙驼部那些被金汁所伤的族人能耽搁得起吗?”
条案下,沙驼延的双拳悄然紧握,昨天退兵之后,那些原本他以为只是普通烫伤的族人就开始高烧发热,族中的巫医用尽手段也无济于事,一夜之间几十个被大面积烫伤的族人在痛苦的悲嚎中死去,剩下百多位伤势较轻的族人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危,但却都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依然难逃一死。
而在沙驼延接到辰甲送来的书信时,还随信得到了一小瓶经过二次蒸馏近乎酒精一般的高浓度烈酒,在辰甲的指导下,沙驼延挑选一位伤情较重的族人,命人剜去了腐肉,用酒精清洗了伤口,再用在开水中煮过的纱布包扎后,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他竟然凭借强悍的体魄苏醒过来,尽管已经变得极其虚弱,但他终究是保住了性命。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沙驼延才会如此急切地寻求同方翎会面,毕竟以沙驼部如今的境况,可是损失不起这百多位青壮族人了。
“你想要什么都说出来吧,只要不太过份,我会仔细考虑的。”
“这倒是不急,有些事情我还想请沙驼延族长解惑。”方翎见沙驼延点了点头,轻轻一笑问道:“沙驼部长途奔袭摘星城不知是受了哪个金帐部族的指使?他们又给出了何种许诺?”
“这是六大金帐部族的共同意志,毕竟两千套铁甲,二十多台云梯不是个小数目,即使是金帐部族拿出这么一笔军械都有不小的压力,至于许诺”沙驼延低声道:“他们承诺渭水北岸的数百里草场自此归沙驼部所有,附近的十几个小部落可任由沙驼部吞并,另外此后三年内,赤云商队与我沙驼部通商免交税费。”
方翎闻言不由微微颔首,这几个条件的确可以使回鹘金帐部族之下的任何部落疯狂,三年免税能让沙驼部节省下起码价值上万贯钱的物资,而牧人逐水草而居,有了水源草场就代表有无尽的马匹牛羊,渭水北岸丰美的草场虽然时刻面临定西军的威胁,但只要保留足够的战略纵深也不会有太大的威胁。
而草原上向来遵循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部落间的兼并十分频繁,几代前的回鹘可汗为了防止金帐部落坐大,曾经颁布过保护底层小部落的法令,而那六大金帐许诺沙驼部自由吞并渭水北岸的一众小部落无疑是对回鹘王帐的一次挑衅,这么说来沙驼部不仅是那些金帐部落重返渭水流域的马前卒,还成了他们试探回鹘可汗的棋子。
有些怜悯地看了沙驼延一眼,方翎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条案,玩味笑道:“总之他们许诺了你什么跟我没关系,你沙驼部的侵略造成了我麾下上百士卒死伤,不提精神损失,光是烧埋银子就需要一大笔钱,另外那些用来消毒的烈酒更是价比黄金,再加上那位你从小又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抚养成人的亲弟弟你说我该敲诈你多少东西?”
沙驼延面孔一黑,沉吟半晌方才低声说道:“想要什么你就说吧,我听着呢。”
这人讲究!
露出一抹欣赏之色,方翎道:“你的牛羊和马匹,金银和女儿我都不要,相反你弟弟和烈酒我白送给你,但有个小忙需要你帮。”
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轻松之色,沙驼延沉声道:“你说说看。”
“你应该听说过道人吧。”见沙驼延愕然点头,方翎道:“其实就是让一个道士在你沙驼部中传教三个月,随后你派一支轻骑把他送去回鹘王帐所在的别失八里城即可。”
沙驼延闻言微微一愣,他虽然算是回鹘人中少有的有几分远见的英才,但他也不觉得让一个道士在部落中传教会让自己有什么损失。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看着呆滞的沙驼延,方翎笑道:“当然,我们双方如今刚刚罢战,信任恐怕是一点都没有的,而为了让我相信你不会一转脸就杀了那道人,你是不是该给我来一份类似投名状之类的东西呢?”
第一百零二章 红薯进京()
一大早,张角便同沙驼梁一起离开摘星城向不远处的沙驼部营地行去,昨天下午同沙驼延谈判完毕之后,一车烈酒便被方翎派人送了过去,而沙驼梁却硬是被他留在扶风城中住了一夜。
一夜时间,张角在自己的帐篷里,对沙驼梁进行了一对一的洗脑式传教,以他原先作为邪教头子多年积累下的经验,再辅以大先知这个职阶赋予他的能力,当太阳升起的时候,这位沙驼部的二号人物已经成为了拜月教的虔诚信徒。
而在通过信仰之书查看过沙驼梁的精神状态后,方翎觉得他甚至有被发展为狂信徒的潜质,而有了沙驼梁这个切入点,张角在沙驼部的传教活动应该也能够顺利许多。
不得不说,战争和灾荒是宗教发展的黄金时期,对死亡的恐惧和对亲人的担忧让百姓们本能地想要寻找一个精神寄托,而拜月教这个扶风城中的唯一信仰也因此成了最大的赢家,磕磕绊绊用了半个月时间才发展了五百信徒的拜月教在这仅仅持续两天的小规模战斗中,信徒数量在原有的基础上猛增了一倍之多。
而更让人欣喜的是,整个领地的近六千百姓都已经成为了对拜月教有一定认同感的教众,假以时日,只需要招募些传教士继续布道就足以让扶风城中的信徒持续稳定地增加,而在这种情况下,张角也产生了向莽荒进发,开辟新的信仰之地的念头。
对于张角的开拓精神,方翎无疑是抱有支持态度的,而他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这条注定布满荆棘的道路变得平坦顺遂一些。
望着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在沙驼延亲自迎接下进入了沙驼部的营地,正同方翎一起站在摘星城城头的顾明棠诧异道:“你和那沙驼延谈判谈得可是好,送回了他亲弟弟不光没弄到什么牛羊,反而搭进去一个老道和一车酒?”
“一点小礼物换沙驼部退回草原深处还是很值的,和平养无限生机吗。”
顾明棠闻言不由嗤笑一声,两人相识一个多月,这小子有哪一次吃过亏,如今在摘星城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不惜送出礼物也要息事宁人,方翎这番话顾明棠连一个字都不相信。
而对于方翎的小心思,顾明棠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道:“总之这事你自己千万要小心,万一这沙驼部去而复返,可就有苦头吃了,用不用我让那两千轻骑在渭水南岸多驻扎一段时间?”
“多谢大将军一番好意,我用沙驼梁和那一车酒交换了沙驼延的投名状,倒是不用担心他出尔反尔”冲顾明棠拱了拱手算是谢过了他的好意,方翎笑道:“倒是您这一身铠甲是要去哪啊?”
顾明棠笑眯眯地抖了抖自己的披风:“如今你这里事情已了,老夫身为雁门关守将,擅离职守数日也该回去了。”
“”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些天顾明棠在扶风城蹭吃蹭喝不知道有多么开心,这么一大早就要辞行,其中原由恐怕没他说得那么简单。
在方翎狐疑的目光中,顾明棠坚持了半晌还是忍不住笑道:“其实告诉你实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昨夜老夫收到了兵部一位老友的信鸽传讯,你的那一车红薯如今已经快要赶到赤龙城了,这两天随时可能有新的情报传来,老夫不回去盯着心里不安。”
方翎眉头一挑,如今朝堂之上文武双方关于顾明棠封侯的事正吵得不可开交,这时候沈富他们运送红薯的车队进京,赤龙城这一池浑水恐怕能直接炸开,只是可惜自己如今身在关外,这场大热闹终究是看不到了。
而与此同时,沈富和程竹两人为首的庞大车队也刚好抵达了赤龙城城西的大梁门,两个月前方翎就是从这里出发,赶往千里之外的扶风城。
而当天他在大梁门边邀月楼下所做的一首定风波也早已传唱大江南北,如今那扇提着定风波真迹的蜀锦屏风也被邀月楼的掌柜夫妻视为珍宝,等闲人难得一观,只是即便如此闻名而来的文人墨客依然络绎不绝。
此刻沈富和程竹这两个第一次进京的乡巴佬就站在大梁门前,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流,满脸都是惊叹的神色,相比之下,程竹只是单纯对百姓的数量感到惊叹,而沈富则出于商人的本能,看着眼前的这座巨城满脸都是发现了一座聚宝盆般的惊喜神色。
而这两人连同数十辆马车就这么杵在大梁门前不远处,很快便引来了守城天武军士卒的注意。
沈富也就罢了,虽然半个多月的长途跋涉让他清减了不少,但那副心宽体胖的憨厚模样,让所有人看了他一眼便挪开了视线,但在沈富身边不远处,身材精悍的程竹和一众陷阵营的悍卒却让以城门尉老许为首的一众士卒不由皱起了眉头。
意态慵懒却杀机暗藏,犹如收摄鳞爪的虎豹,仿佛下一刻就要磨牙吮血,大杀四方。
而能被选拔进上四军之一的天武军,老许当年也是军中一把好手,只是因为帝国承平已久,拱卫京城四门的天武军每天的工作就是维持城门口的秩序,他们上回见血是在什么时候老许已经记不清了,但在看到这些悍卒的第一眼,他心中就不由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那是往昔对于战场的记忆。
“娘的,边军的杀才啊。”低声咕哝一声,老许将佩刀递给一旁的属下,空着双手走向车队,对于这些百战悍卒自己带不带刀区别不大,也没来由让人心生戒备。
走到程竹身旁,老许很是客气地唱了个肥喏:“这位将军不知从何而来,此番进京可有兵部的令信在身啊?”
甲士百人以上非有令不得进京是兵部颁下的铁律,老许扫了一眼这支车队,其中披甲带刀的杀才起码有两百多,这些人如果就这么空着双手赶来,那是万万不能放他们进赤龙城的。
冲老许回了一礼,程竹从怀里掏出一封加盖了定西军军印和兵部大印的文书递给老许:“某家是定西军所属,奉我家将军之令前来为官家献贡,这车队中十余架插着红旗的马车上装的便是贡品,万万出不得差错,还请将军行个方便,验看时不要伤损了车中的货物。”
仔细将文书扫了一通,老许闻言忽然微微一愣道:“定西军给官家进贡你们是顾帅麾下?”
“不错。”
老许闻言目光顿时玩味了起来,身为天武军军官,他的战力虽然不强但消息却足够灵通,最近这一个月时间,朝堂上文武两大派系为了这位顾明棠大将军封侯事宜吵得不可开交,而在这个时候顾明棠派出麾下亲信进京献贡,其来意就很值得深思了。
第一百零三章 一锤定音()
拉着程竹的袖子将他带到了城墙边的角落里,老许眼看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问道:“既然是定西军的兄弟那就好说了,这些天,朝中文武大臣为了这事好几次险些大打出手,我天武军将军也因为这事很是吃了顿排头,顾帅选择这个时候上供,莫非这些贡品能助顾帅封侯?”
“十拿九稳。”
这些红薯的功用顾明棠从来没有隐瞒过他,程竹说十拿九稳还是谦虚了。
目光一凝,老许低声道:“兄弟你有所不知,所有贡品都需要经由礼部膳部司的手才能送进大内,但礼部尚书王肃可是反对顾帅封侯的为首几人之一,你在这个时候献贡,我老许用这颗脑袋担保官家绝对见不到这批贡品。”
程竹闻言不由眉头一皱,先前定西军可从来没有上贡这个说法,他也没想到其中还会有这样的关节,冲老许拱了拱手,程竹低声道:“还请兄台指点。”
“如今军方诸位大佬都在为顾帅封侯出力,如果兄弟你觉得这些贡品当真能一锤定音,不妨直接去皇城门口问问,皇城司、殿前司的诸位将军会给兄弟你支招的。”
感激地抱了抱拳,程竹连忙招呼一声,庞大的车队缓缓驶进了赤龙城,而老许也回到城门口继续当值,对于一众属下的询问他始终保持着缄默,只是在无人注意时,脸上才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而就在程竹同沈富分别后赶往皇城门口时,垂拱殿上的早朝也还在继续进行。
赤云帝国当代皇帝赵祯此刻端端正正地坐在宝座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殿中的一干朝臣。
登基十余年来,赵祯勤于朝政,虽然对外开拓不足但却是一个合格的守成之君,在他的治下,帝国北方、西北边疆的各处防线虽然依然处于守势,但像前朝被莽荒铁骑攻破长城,剽掠天下的惨事却是从未发生过,尤其是在任用了方蓝、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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