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电光火石一样的速度,沈如意往前倒饬记忆,忽地想起章和帝之前的话题。
赶情皇帝这是就方才对她落水后的一番表白,要她的回应呢?
“妾身想说的是——陛下待妾身这样好,妾身也舍不得抛下陛下就那么死了。”沈如意笑眯眯地望向皇帝,轻轻抿起的唇表示对自己的答案,她感觉相当的满意。
萧衍嘴角微微抽搐,脸有些控制不住地往下垮。
就这么句营养没内涵没头没脑的四无产品,她要不要一眼一眼地往他脸上瞅,瞅的他心里直发毛?
还当真以为她组织了这么久的语言,是有多重要的事要说呢。
“没旁的了?”他问。
沈如意眉头轻轻蹙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望了过去,然后一字一句试探地道:“妾身——想,请问陛下,可要留下用晚膳?”
原谅她实在不是情话一甩一箩筐的主儿,尤其情况还没摸清,她也不敢冒冒然胡乱说话。毕竟这一次不同前次重生,一个小太监在宫里一抓一大把,没人会真正留心。
现在她这身份是皇帝的宠\妃,两人相处的时间肯定不短,万一被发现了端倪,她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得罪了皇帝事小,万一皇帝联想到死后复生,借尸还魂那一块儿,只怕皇帝把她挫骨扬灰都是轻的。
萧衍再想不到她憋了半天居然就憋出这么一句,狭长的凤目满是笑意。
“朕就不留下用膳了,你多吃些。朕过来时遇上邹御医,他说你不碍的。不过,现在虽说是五月天,水也不那么冷了,还是得好好养养。”说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往外走。
沈如意起身便要送,却见萧衍脚步连停也没停,冲着后面摆了摆手。
“不用送了,你歇着吧。”
话虽如此说,沈如意不敢怠慢,还是走到了门边,目送皇帝离开,默默地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天色渐黑,明光宫已经高高挂起宫灯,偌大的宫殿亮如白昼。萧衍几步下了台阶,微微皱着眉头,脸上已经不像先前在明光宫时那般和颜悦色。
“陈槐。”他微一侧头,身后已经快步跟上一个国字脸的太监。
那太监三十来岁的年纪,眉毛微淡,一张普普通通的脸,普通到就是扔到人堆里再也找不出来。
不过大晋朝前朝后宫却没有一个人敢小瞧了这张毫无记忆点的脸。
陈槐,正是当今司礼监掌印太监,在内廷可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在晋朝百官向皇帝上书要先送内阁,内阁辅臣做出初步的处理意见后,再交给皇帝批阅。皇帝若不勤政,或不便处理之际便由司礼监太监代笔。而司礼监的太监同时负责记录下皇帝的话,然后由内阁起草。
陈槐自打进宫便跟在萧衍身边,一直到萧衍登基为帝,陈槐的身价也顺理成章地一路看涨。
陈槐默默地紧跟在章和帝身侧,他已经在章和帝身边服侍了二十来年,太清楚皇帝这时候只需要他出一双耳朵。
果然,萧衍也不管他,自顾自地道:“朕怎么看赵婕妤都和往日不大一样,今天看起来特别的呆,特别的蠢,话也不会好好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给吓傻了。”
“是不是脑子淹进水了……”
陈槐表示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御轿停在明光宫外,萧衍走上前破天荒地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陈槐淡淡一笑,声音轻轻柔柔的,没有大多数太监那么尖锐:“小人瞧着,婕妤似乎是有些寡言。”
萧衍斜了他一眼,哼道:“朕看你是和内阁那些修炼成精的老狐狸接触多了,也沾染了他们的习气,说话越发不尽不实的。”说完也不听下文,径自上了轿。
那叫寡言?
那根本是驴唇不对马嘴吧?
呆呆愣愣的,连句整话也说不明白,平日她虽脑袋也不大灵光,还是有股骄纵劲儿横在那儿,显得为人却鲜活许多。
陈槐习惯皇帝自言自语,也不以为意,抿唇浅浅一笑就跟了上去。
若说赵婕妤这是吓的精神恍惚,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只不过,不是掉池子里淹水吓的,倒像是陆修媛带头给欺负的狠了吧?
大晋后\宫人多口杂,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赵婕妤占着宠\妃的名份,一举一动都受到四面八方的瞩目。
御花园内陆修媛带头和妃嫔打起了群架,主要打击对象自然便是赵婕妤。
不过,皇帝一向不关心后宫事务,交到董贵妃手里就真的再什么都不管。陈槐虽知晓内里,也不愿多掺合,不问到他头上他是绝不多一句言。
倒是赵婕妤……
陈槐忽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明光宫,心里总有几分怪异。
他不说情有可原,与他没半分干系,可是那位颇有几分恃\宠生骄的赵婕妤居然对此事也三缄其口,却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暗中筹谋等时间成熟给予陆修媛等人致命一击?赵婕妤那智商……似乎心有余力不足啊;还是叫陆修媛给打怕了,真心服了,连个黑状都不敢向皇帝告了?
就前阵子赵婕妤那股子舍我其谁的气势,又不太像。
陈槐拧了拧眉,果然,宫里各个都不可以小看,连个傻缺二百五都有让人捉\摸不透的一天。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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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花样作死
沈如意送走了章和帝,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终于喘了口长气。
重生到这身上甫一睁眼就是连番恶斗,董贵妃、陆修媛一个接一个蹦出来打脸,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紧接着皇帝就跑出来秀存在感。
这是唯恐她不知前路艰辛,纷纷跳出来打样儿吗?
“陆修媛仗着永嘉公主母凭女贵,几次三番让婕妤难堪,今天更过份,居然联合那么多人欺负婕妤,您怎么不告诉皇上,让皇上给您做主呢?”
回到西暖厢,袁喜也不顾旁边端茶倒水的粗使宫女,张口就问。
看那一脸的理所当然,根本这样的谈话在明光宫看起来是司空见惯,再正常不过的。
背地里告黑状,就是这赵婕妤的日常,她干的这是有多频繁,居然到了偶尔一次没告黑状,宫女都觉得奇怪的地步?!
饶是沈如意活了时间不甚多的三世,也还是难免水土不服,一时之间无法适应这种奇葩的状况。
这比董贵妃、陆修媛甚至那么多虎视眈眈想弄死她的妃嫔还要可怕好吗?那些人顶多是明刀暗箭,来自外部的伤害,现在的气氛根本是明光宫内部上蹿下跳,自己作死的!
沈如意有气无力地叹道:“宫里人多口杂,别什么都往外蹦。”
袁喜二人这才终于相信她家婕妤脑子是真的进了水,什么都不记得了。
若是搁到以前受了这等窝囊气,婕妤指不定早被气背过气,当着皇帝的面就能一顿穷嚎,让皇帝给她出气。
“婕妤放心,那些个三心二意、吃里扒外的,要是让奴婢知道了,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袁宝说完,瞪着俩眼珠子狠狠地扫视四周,直把其他宫女太监都给看得纷纷低下头,几乎脑子没插裤腰带里才作罢。
“皇上的心在婕妤这里,明光宫里若有敢作妖蛾子的,别说婕妤,就是皇上也不会让那些人好过!”袁喜扬起小圆脸得意洋洋地道:“真有不知好歹的,就和武美人一样,让皇上撵出明光宫。”
沈如意不堪重负,终于崩溃捂脸。这哪里是蒙恩受宠的明光宫,根本就是花样作死小分队啊!
姑且不论武美人是为了什么被撵出去的,像原身赵婕妤这样爱到皇帝面前告状的,她真是生平仅见。
她当过皇后,处理后\宫事务虽不算得心应手,也是尽心心力,自然知道妃嫔间相互较劲儿的小心思。
本来女人多了,是非就多,更何况是共侍一夫的诸多女人凑到一起。
谁得的赏赐多了,谁的节令吃食新鲜,谁的簪花更漂亮,更有甚者连她这个皇后对哪个妃嫔多说了两句话,多露了次笑脸都能争起来。
这些事虽然琐碎,令人烦躁,但她是后\宫主事者,若有人绕过了她直接找皇帝解决,她肯定是心里膈应的不行。
如今作为后\宫一号人物的董贵妃,又是个强势的,就赵婕妤这顿作,今日那番冷脸却也不亏,根本是活该自找的。
她能说吗,就原身这种作法,她在宫里人缘能好就出了鬼了!
瞧她这命,初次重生成了个没根的太监,第二次重生成了个作死的小婕妤……
老天玩儿她之心不死!
是唯恐她死一次太便宜了她,专给她找这种高难度的人身让她各种作死吗?
沈如意一阵心累,精神萎靡地挥退了宫人,连晚膳也没心思用,回内室就倒在了床上,嘴角下垂,一脸的郁卒。
“婕妤,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大不了改日和皇上好生说道说道,皇上疼婕妤,定不会叫婕妤吃亏的。”袁喜以为沈如意是在御花园受了欺负,见了皇帝,脑筋不清不楚的又忘了说,心里憋屈,这才上前连声安慰。
沈如意默默地扯着锦帕盖到了脸上……就让她死吧。
连个贴身宫女都目中无人到这地步,就算今天没被淹死,不定哪天喝口水都能被呛死!
袁宝和袁喜面面相觑,见自家婕妤兀自生起了闷气,便也不再深劝。只心道这货脑子不清不楚的,爱耍小性子的德性却是一点没变。不过脾气倒是来的快,去的也快,睡一宿觉第二天也就好了。
果然,直等到第二天眼瞅着自家婕妤跟没事儿人似的,又露没心没肺的一张脸,袁宝终于也舒了口长气。
沈如意经过一晚上辗转反侧,总算想明白,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
至少,比上一次臭哄哄的小太监不是强太多了吗?!
自从借太监的身活过一回,她心不知宽了多少倍,现在不管前方有多大的坎儿在等她,她都觉得那些已经都不是事儿了。
董贵妃的责罚即日生效,大早上的尚宫局来人就捧着一本厚厚的宫规送过来抄写。
被禁足一个月,这若在原主不定是怎样哭天抢地的告黑状,但在沈如意看来却是再好不过,给了她一个充裕的时间来适应。于是,她每天在明光宫除了抄抄写写,便是听袁宝和袁喜轮流说起那过去的事情。
章和帝就像忘了有她这么个人儿似的,再也没到过明光宫,直等过了五六天,才派了个小太监过来请沈如意过去长乐宫侍驾。
沈如意一时陷入两难。
以往她惩治了谁,都会命内务府撤了牌子,不予见驾。如今却不同往日,章和帝越发随心所欲,想叫哪个直接就宣太监来见,根本不用那牌子,估计董贵妃即便学她那一手,也没阻止得了皇帝。
问题是她现在是在禁足期间,若是去见了驾,皇帝帮她说了话还好,如果反过来责怪她不知深浅,明知受罚还颠颠跑过去,她就里外不是人。不只给董贵妃上了眼药,连在皇帝那里也落不着好了。
“按说皇上传召,我是该去的,可是目前我却受贵妃责罚,在宫里抄写宫规,不便见驾……”沈如意犹豫地道:“不知皇上可知道我本在禁足中?”
来的太监也犯了难,一大波妃嫔在御花园饮酒聚众闹事整个后\宫都知道,成了一年一度宫女太监口中最热的话题,但除了陈槐那身份地位,还真没有人敢捅到皇帝面前。
只是陈槐那事不关已一问摇头三不知的性子,会不会和皇帝说实话,谁也不清楚。
小太监只希望传说中飞扬跋扈的赵婕妤能拿出魄力来,直杀到长乐宫,哪怕到御前告一状也就罢了,和他却没甚关系了,他却是完成任务,将人给请到了。
可他再想不到,这赵婕妤不知又作的什么妖,装起了温良恭俭让,认准了董贵妃不让出宫门,半步也不往外迈。
俩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足足瞪了有半柱香的功夫。
010 宠妃不好当
小太监又站了一会儿,见沈如意丝毫没有奋起向上,一路高奏凯歌直奔皇帝怀里而去的意思,也就知难而退,讪讪地回了长乐宫,小心翼翼地去向陈槐回话。
陈槐听完,唇角轻轻下扯,像是笑了。
明光宫那位终于不再简单粗暴地告黑状,弄出点儿技术含量的招数来了。他还只当她一条道走到黑,除了捏着嗓子撒娇就是噼里啪啦掉眼泪这两招呢。
怪道前些天没当着皇帝的面告了董贵妃和陆修媛的黑状,原来是想皇帝自己送上门的时候,借着禁足令扫了皇帝的兴,借皇帝的手达到她的目的。
对此他只能说,这陆修媛虽然有了进步,但到底还是不了解皇帝啊。
陈槐迈着小四方步走进了内殿,里面御书案前摆着四五个空酒壶,两个宫女一人捧着一把箭矢,章和帝目视前方,聚精会神地向酒壶里投箭。
“嗖!”箭矢准确无误地投入陈槐脚边的酒壶之内。
章和帝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陈槐嘴角微微抽搐,皇帝已经各种空虚寂寞冷到一定程度,这种从小到大玩了千八百遍的游戏,说闭着眼睛都能投进去是有些夸张,但不到一丈的距离,对于尚武的章和帝,需要那么满足吗?
“陛下,”陈槐收拢心思,轻声道:“去明光宫请赵婕妤的内侍回来了,可是赵婕妤因在御花园饮酒闹事而被董贵妃禁足,不得前来。”
萧衍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
“什么……饮酒闹事?”他眨眨眼,脑补了一番赵婕妤那娇滴滴弱不胜风的小身板因为喝酒而狂性大发,张牙舞爪的景象,顿时一阵恶寒。
陈槐简单地将御花园口耳相传的事迹讲述了一遍,没有丝毫的添油加醋,却已经足够令章和帝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半晌,萧衍才回过神,忍不住拍了拍巴掌,脸上露出生不逢时,浓浓的遗憾表情。“倒是不知朕的后宫居然这般多姿多彩,可惜无缘得见哪。”
陈槐默,真希望把内殿所有宫人的耳朵都戳聋了。
皇帝这变\态的论调一旦传出于,有心人知晓皇帝居然爱这口,指不定长乐宫整日就被一堆一块儿打群架的妃嫔给承包了。
萧衍走到旁边,一脚踢倒装了三五支箭矢的酒壶,然后大踏步往宫外就走。
“被这破游戏勾的朕心痒,走,去校场!”
陈槐默默地跟在皇帝身后,果然皇帝是最懒得理后宫杂事,就连传说中的宠妃也转眼就扔到了脑后。
宠妃!
他浅浅地勾唇,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明光宫,沈如意捧着一盏茶直等到晌午,狂风大作,突然间下起倾盆大雨,窗外一片烟雨蒙蒙。
她轻轻舒了口气,皇帝没坚持再叫人找她,于她反而更好。
虽说她忌惮于董贵妃雷厉风行的手段作风,却更恐惧和章和帝相处。毕竟她做惯了正妻,不会撒娇献媚那一套。再不然伏低做小侍候人她也还算上了手,但唯独这宠妃该是个怎么个做法,她还真就不知如何是好。
难不成真要像以前见过的那些个妃嫔媚眼乱飞,好话不好说只捏着嗓子像随时没气儿似的和皇帝交流,或者动不动脸红心跳,七弯八拐的嗓子来一声:“不要嘛,陛下。”
激灵打了个寒颤,沈如意双手直搓胳膊,似乎这样就能把身上起的一层层鸡皮疙瘩给搓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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