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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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6年第3期-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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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生说:“你必须带我去。” 
  天乔坐着不动。两人一说话,天乔的听觉与黄莺脚步声的联系就断了。他想黄莺已经走远了。天乔说:“你就是叫你带来的两个同伴来,也没有办法让我带你去。” 
  田生说:“我并不需要他们。”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枪来,对准了天乔。 
  天乔说:“你怎么动起枪来了?这就是你让黄莺自由选择吗?幸亏黄莺她没有来。” 
  田生说:“你带不带我去见她?你想想,那些官儿们会放过她吗?她只有跟着我才是安全的。” 
  天乔说:“就是枪底下的安全吗?” 
  田生说:“你说得太多了,以前从未听你有那么多的话。” 
  天乔说:“在我感觉中,我一直没把你当坏人。你不是坏人,所以你不用动枪的。” 
  田生笑说:“我从来就是坏人。你不知道吗?我的生活靠什么?用社会的话说,就是‘偷’,我也用‘偷’这个字吧。为什么有人会有那么多的东西?而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就该死?社会生下人来,应该是平等的,应该是同一的。……其实有多余的东西才是‘偷’,而现在什么都没有的人,去拿别人多余的东西也能叫做‘偷’?” 
  天乔说:“这些道理我从书上看到过,我也想了好一会儿,觉得奇怪。不过现在我没有多余的东西。你怎么拿枪对着我?” 
  田生说:“黄莺就是你多余的东西。” 
  天乔说:“你得到她,就会让你有多余的东西。不是吗?” 
  这时,天乔突然听到S形街的街口有一群脚步声,正扑向原来停下脚步的两个人,立刻有人与人动手的声息。 
  天乔站起身来,说:“你走吧,你快点走吧。” 
  田生大笑起来:“是不是你要带我走了。” 
  就这时,响起了一声长哨,田生一下子变了神色:“你真的报了警。” 
  天乔刚想否认,他同时想到是黄莺。她怎么报了警?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报警。不过他应该想到的,在他认识黄莺的开初,有两个小混混在店里闹事,警车也是突然就出现了。 
  天乔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他听到了田生扣动枪栓的一声脆脆的声息。声音迅速地听到了,似乎超过了子弹的速度。天乔身子歪了一歪,随手把黄莺匆忙走时遗下的包甩过去,只听到“啪”的一声,仿佛天崩地裂的声音。满世界飞舞着无数的五颜六色的项链。接着门口又有两声呼啸声响飞着逼近来。同时,天乔左边身子仿佛受到了重重一击,他就向后倒下了。就在倒下那一刻,天乔清清楚楚地看到眼前情景。他看到门口站着穿着警服的人正握着发射的枪,他看到田生在他的面前也倒下来。田生的脸是惊慌与恐怖的,又仿佛是大笑过后的苍白之色。 
   
  天乔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医生给他治疗胳膊的枪伤,但他感到难受的是耳朵,里面轰然的响声,一直不停。仿佛有一个五颜六色的世界,钻进他的耳中作响。可是医生怎么也查不出他的耳朵有什么病。 
  田生死了。黄莺在城市消失了。可天乔觉得田生不会死,他正在城市的外面,不断地向城市走近。天乔觉得黄莺是不会在城市消失的,他已不再有独特的声音感,听不到她的清脆柔媚的声音了,但只要有城市在,她便融在了城市之中。 
  天乔出院的时候,独自一人,提着一个包,就像刚进这座城市一样。他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一点都不认识。阳光下,城市的一幢幢高高的大楼,玻璃墙面闪着亮;城市的一条条宽宽的大道,汽车长龙排着队。 
  新的人生开始了。 


拨牙
于 卓 
  第一节 
   
  在能源局机关大楼里,一般干部管离职回家赋闲的处级以上(含正副处级)领导,不叫离休或退休,而是统称拔牙。至于说人们为什么要用拔牙这个词来替换离休退休,这会儿想找到正版的说法,怕是不大容易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拔牙的替代意思隐晦,才会搞得拔牙这个词,在能源局机关大楼里格外有嚼头,总能给一般干部之间的心照不宣留出升级空间。而那些有资格享受拔牙这一称呼的领导们,这会儿也早就见怪不怪了,没心情再像一开始那样,动不动就拿疙疙瘩瘩的话,在一般干部身上敲敲打打地找茬儿,平衡他们不平衡的心态,时代洪流卷得领导们也随大流了,也都把嘴巴上的离退休替换成了拔牙。 
  天气刚刚转暖,罗思德就从能源局政策研究室主任的位置上退下来,也就是说他拔牙了。 
  拔牙的日子单调、冷清,不好打发,这都是搁在嘴边上的事实,尤其像罗思德这样吃了几十年政工饭的人,拔牙后嘴上的能耐和脑子里的课题都交公了,落个两手空空,没啥专业可以去散发余热,郁闷中身心容易出毛病,甚至是跟老命过不去的大毛病。为了能把逼真的拔牙心态提前感受几个来回,让那种被人冷落被人小瞧,被干巴日子捏掐的滋味浸一浸大脑和心脏,这样等到身份从主任置换成拔牙干部后,不至于在自己吆喝自己的生活里烦躁、抓瞎,罗思德在拔牙前半年就有了演习动作,他时常在一些人脸上,或是某一件具体事上,故意颠倒黑白没事弄事,整出一些麻烦来找点亏吃,抓点罪受,从人为制造出来的仿真苦闷和失落中,感受一下模拟拔牙心态的承受能力。 
  心思朝哪使,梦就往哪儿靠,要不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不久前,罗思德做了一个梦,有关拔牙的梦。事后他觉得这个梦好玩,就给这个梦起了个名字——拔牙梦! 
  有一天,罗思德坐着乌黑锃亮的奥迪来到能源局职工医院牙科看病,一个长相没啥特点的中年女大夫接了诊。 
  女大夫问,哪有毛病? 
  罗思德拧着脖子,偏着脸,张开嘴,用右手食指朝里一捅道,虫牙! 
  女大夫往前凑了凑,端详了他好一会儿,拖着长音问,你是局里的罗主任吧? 
  对对,我是罗主任,罗思德。罗思德说,脸色很是受用。 
  女大夫点点头,往下并没有拿好听的话把罗思德忽悠起来,罗思德受用的脸上生出了几许失望。 
  女大夫把罗思德的头端正,俯下身来,目光伸进他的口腔,紧接着就说,不能补了,拔牙吧罗主任。 
  拔牙?一脸惊骇的罗思德,说着就要从椅子上起来。 
  女大夫二话不说,几把就将他先前的样子,再次摆弄出来。 
  罗思德仰着脸,喘着大气,十分委屈地跟女大夫理论,我还不到法定退休的日子呢,细算一下,至少还有十四天半的时间,凭什么现在就要拔我的牙?我向组织保证,我罗思德一没改户口,二没伪造学历,三没涂改简历,四没夸大业绩。 
  女大夫对他这番话不感兴趣,用手里的拔牙钳子指着他的鼻头说,少罗嗦,这是爱护你,知道吗? 
  什么?爱护我?罗思德听愣了,像是身上的神经都拧麻花了。 
  女大夫指着他不服气的嘴,换了语调说,你看你这些牙,过去吃山珍海味,吃的太狠了,疯过头了,都腐败成什么样子了,再不拔掉你会得口腔癌的罗主任! 
  你逗我玩儿吧?我那个部门,没多大油水,在机关大楼里就算是清水衙门了。平时人家吃肉,我们大不了跟着喝口汤。罗思德说,心虚地看着女大夫。 
  汤里有胎粉、虎鞭、熊骨、鹿茸、燕窝、鲸翅、龟裙、老参、天麻、枸杞、桂圆、红枣、果根、地银、灵芝、金头、粉针,中华大补汤啊,罗主任,你们比那些吃肉的人更邪乎!女大夫嫉妒地说。 
  冤枉,冤枉啊!罗思德手脚朝上,大声嚷嚷道,这不成了人家偷驴,我罗思德拔橛子? 
  女大夫一挥手,干净利落地说,少废话!拔吧,早拔一天,多活一年。说,想早死还是怎么着? 
  你是说……全拔光?罗思德出了一身冷汗。 
  斩草除根,治病救人,一颗不剩。女大夫摇头晃脑。 
  罗思德一看退路后面是悬崖,眼神立时就挺不起来了,身子一软,有气无力说,大夫,拔一颗行不?意思一下就得了。 
  那哪行。女大夫态度铁定。 
  罗思德要死不活地哼哼了几声。 
  我们月底拿奖金,全凭拔了多少颗牙,尤其是你们这些处级领导的牙,那可是比一般干部的牙值钱,拔一颗,奖励一百块钱呢。女大夫说,口气因钱而软了一些。 
  罗思德咬了一下牙,翻着眼皮问,一般干部什么价钱? 
  女大夫说,拔一颗,他给一百的话,我们找他五十,我们绝不乱收费。 
  罗思德咂咂嘴,眨眨眼,又问,那局级领导的牙呢,你们拔一颗多少钱? 
  女大夫一下子就沉了脸,带着怨气道,这我就说不到谱上了,局级领导的牙,我们摸不到,全由院领导来拔,不过那些人的牙,肯定比你们这些处级领导的牙值钱,这一点不会错。 
  罗思德挣扎着又要从椅子上起来,女大夫就发脾气了,手里的小钳子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疼得罗思德直咧嘴。 
  你们这些乌鸦,我要去告你们!罗思德挺着脖子抗议。 
  黑吃黑,没人追。女大夫说,脸上的肌肉一绷,一只手的手腕翻转了一下,就把罗思德的嘴巴捏开。 
  一团热烘烘的消化食物的气味混在一串呜呜声中,从张开的嘴巴里滚出来。 
  女大夫嫌味,头急忙歪了一下。 
  罗思德还在没命地呜呜,好像还踢了女大夫一脚。 
  女大夫不再跟他扯闲篇了,用另一只手拿来注射器,一针就扎到了罗思德乱动的舌头上,推光药水道,好了,没事了,你这就会安静的罗主任。 
  果然,不大工夫,罗思德的神智就给麻药吃净了,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了。 
  梦到这个步骤,罗思德醒了。 
  时值半夜,屋内屋外黑成一片,罗思德手捂胸口,往回一倒刚才的梦,就觉得腮帮阵阵发酸,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敢大动,生怕惊醒了身旁的老伴,只是轻轻磨了几下牙,感到该在的牙,都还在嘴里,这才松了一口气,掀开被子,挪出双腿,蹑手蹑脚下了床去卫生间放了一泡尿水…… 
  罗思德在现实生活中最后一次预演拔牙心态,是在他拔牙前两个星期,那天政策研究室全体人员去溪水湾酒楼聚餐。 
  溪水湾酒楼是一家中档水平的酒楼,坐落在能源局机关大楼对面。这些年来,局机关里的一些中层领导,但凡张罗没有局领导参加的吃吃喝喝时,都愿意往溪水湾酒楼甩步子,省些脚力是个图头,再一个便当,就是不必吃一把利索一回,等饭单子签到了一定数额,溪水湾那个会说话会来事的中年女老板,自然会揣着一大摞签单,还有优惠卡、某某超市代金券什么的找上门来,楼上楼下溜溜一转,手里的签单就都换成了支票。 
  那天聚餐的气氛说来还行,酒桌上没什么怪味,大家都故意不提罗思德要拔牙的事,尽量找乐呵的话题说,而罗思德也没有拿这个场子借酒撒疯,大家哼什么曲他就唱什么调,时不时还装傻充愣地跟大家扯把淡,整个儿不拿自己当在位领导的架势,他甚至还给大家念了手机上的一个段子,说的是领导讲话的艺术: 
  对下级讲话:我强调几点;对同级讲话:我补充几点;对领导讲话:我体会几点;对小秘讲话:今晚几点? 
  那一刻,酒桌上的脸都给逗松动了,有人就着热乎劲说,没想到罗主任也操练时尚段子,更有好事的人,趁机嘻皮笑脸地问罗思德今晚几点?罗思德对这种紧贴皮肉的挠痒话并不躲闪,笑眯眯真有那么回事似的对人家说这是隐私,哪能挂在嘴边上。 
  闹哄哄的聚餐结束后,一胖一瘦两个中年女人张罗打包。 
  罗思德的目光往桌上一摊,看见那盘香酥蟹,已是吃得光剩下壳儿爪子了,没人待见,就招呼女服务员,指着香酥蟹说,小黄啊,这个,把这个蟹子,也给她们打了。 
  小黄迟疑了一下,刚要端盘子,胖女人的脸色就不善了,挥手对小黄道,哎哎哎,丫头,你什么眼神,那个蟹还能打吗? 
  瘦女人插进来帮腔,她居然把胖女人话里指东道西那点东西,全都挑到了舌尖上。 
  瘦女人说,罗主任,看你挺爱吃这个蟹的,这个包你打了吧,反正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打包,而你就不行了。 
  有几个人一听瘦女人话里冒出了火星子,就紧着穿戴好,匆忙离开现场,生怕一会燃起火来没处躲藏。而刚才在酒桌上一直抬着举着罗思德的副主任,这会儿也不在包间里了,去向不明。 
  这场面要是搁在一两年前,罗思德的俩耳朵逮着如此抓挠脸面的风凉话,就算不在嘴上哧哧啦啦放电击你,也会给你一些冷呵呵的脸色看(当然了,这要是在一两年前,胖女人和瘦女人也未必是今天这个样子)。 
  可是今天,罗思德没有感觉到脸面受损,心里也没有一把剪刀在不停地干活,他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拔牙路上,再一次跳过了坑儿,躲过了坎儿,也就是说又一次在自找苦吃中,经受住了敲打,拔牙的感觉,越来越逼真了。 
  尤其是瘦女人阴阳怪气的态度,更是让罗思德在他拔牙前,找到了某种彻底结束某件往事的轻松。 
  过去罗思德与这个瘦女人,差一点儿有一腿。 
  那年夏天,罗思德召集下属二级单位三十几个党群干部去银角山开研讨会。会议开到了第三天,晚上九点多钟,瘦女人来到罗思德房间说明天登山的事。 
  瘦女人中等个头,圆圆脸,两条细眉一看就是文出来的,与皮肉的关系看着不和谐,活泛气透不出来。倒是她那张嘴,因右嘴角上生着一颗豆大的黑痣,而意外显出了另类的别致,这样一来又会让人恍恍惚惚感觉到,其实她的两片薄唇很柔韧,她的薄唇应该是她这张脸盘上的代表作,似乎最能体现出她的少妇韵味。 
  没用多长时间,正事就说到了尾声,罗思德见瘦女人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就给她泡了一杯茶。闲话磨牙的时候,情绪起伏不定的罗思德,猛然发现瘦女人的肩头上,露出了刺眼的红色文胸带子,搞得他肚子里的那颗心,嗵嗵地跳高儿,想吃一回瘦女人豆腐的欲望,充了气似的升腾起来。 
  罗思德直着两眼,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像收拾自身衣物那样,整理了一下绕在瘦女人肩头上的红色文胸带。 
  罗思德这一毫无铺垫的举动,让瘦女人略微惊了一下,脸色渐渐泛红,薄唇上绷着劲。 
  罗思德的手,就这样焊在了瘦女人的肩头上。 
  瘦女人的薄唇蠕动了几下,然后她抬起手,往后一背,就抓住了罗思德的手。 
  床就在眼前,只要上去,身子里的欲望就可以卖掉了。 
  不过罗思德并没有再进一步主动,这是因为他想到了进一步主动是个原则问题,如果是瘦女人进一步主动,那今天的事,高低都会有个相应的保险系数,日后瘦女人万一要拿这事搭桥过河,自己就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找不到退路。如果要是自己进一步主动,那么日后摆弄这件事的主动权,就不好落到自己的手里了,就算遇到麻烦时可以耍赖,怕也难占上风。想我罗思德毕竟不是靠耍赖干到正处级的,所以说耍赖这种事,对自己来说具有操作与技术上的双重难度,尤其是身处困境时要想耍出点水平来,那可真是件想来容易做来难的事,所以说自己要想耍出以假乱真的赖,最好是依据一个可靠的真实背景,不然的话,底气怎么也提不上来。 
  除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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