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林师傅去附近加油站加油洗车,四个一们则陪我按照爸爸给我的模糊地址摸到了他们曾生活过的房屋。
照片上的地方还在,但是却住了一对陌生的老夫妻,他们说在这里住了半个多世纪,从来不知道曾经有过一对来自上海的知青夫妇。
——不过,可能附近有什么人家知道这些情况吧,或者你们去附近的建设兵团看看,那里还有定居在这里的老上海呢。也许他们能够提供给你们一些什么线索。
林师傅按着喇叭从马路一头开过来,我们失望的表情让他顿时明白了什么。但是除了他嘴角一刹那不易察觉的微笑外,我看不到别的表情。
——都过去20年了,也许你妈妈,一直拒绝着留下任何能让你们找到她的痕迹,不然她远离的意义就不存在了。
一意孤行安慰着我。但是巴音的那个暴风雨夜,流星,催眠的世界,死亡的男人,石头,在我的思维里突然混乱起来。
而游戏还在继续。
城堡里有无数个门,大部分都锁着。
在进口处有个牌子,上面记载着一个故事,是我的朋友weald写的,好玩将他的故事弄成了游戏的前言。而这个朋友,我失去他的消息已经很久,我们同样未曾谋面。曾经我创办一个与童话有关的BBS的时候,他特地写了那样的故事,送给我。他讲那个故事的时候,是午夜,那时我跟他说我需要大量的童话,然后他就直接在聊天室的大窗里讲故事,我们一直这样互相讲故事,引了很多人来看。他们看完后,就可以满足地下去睡觉,我跟weald说过,我们是一群夜精灵,在每个厄夜,抚慰没有床前故事的孩子。现在,我再次看见了那个故事,我不知道好玩从哪里找来的。曾经的那个BBS站,已经彻底荒芜了。而weald这个名字,也消失于网界。
故事是这样的——
在上海市思南路那些古老的别墅中,思南路462号,住着一个单身的年轻人,他家里给他留下了万贯家财和一幢小样楼,年轻人很英俊,非常英俊,女孩子看了都会心动。可是年轻人只是单身一个人住在大屋子里。
而在静安区汾阳路的上海音乐学院旁边,有一个女孩,家就在那里,女孩被很多人追逐着,可是没有她看得上的人。那个女孩很相信缘分,坚持寂寞地等待她心目中的爱人。
在她二十岁生日那天;晚上忽然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束血红的玫瑰,玫瑰无比鲜艳,一共999朵,如此艳丽的玫瑰,女孩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玫瑰。
梦醒了后,玫瑰仿佛依然在眼前。
接着的几天晚上,女孩都梦见玫瑰——血红的,艳丽无比。女孩很奇怪。
一天,她到一个朋友的朋友家里参加party。很晚了,回家的路上只有一家店还开着,女孩无疑中望了一眼,只见一束血红的玫瑰,就和梦里的一模一样。而拿着玫瑰的,是一个玉一样的年轻人。
她抬头看看店名,是一家花店,在思南路462号上的心碎花店。男孩微笑而忧郁地望着女孩,女孩看呆了,她想自己的缘分终于来到了。
于是就有了自然的一段浪漫故事。女孩问男孩为什么不找女朋友,男孩便忧郁地说,他接触的女孩都没有幸福的归宿,他也不想伤害别人了。此时,女孩已经深深地爱上这个忧郁的年轻人。她不管,因为她相信自己已经等待了他好久。她相信自己和他一定会幸福的。
她的温柔和美丽终于打动了年轻人,他说,虽然他家里很有钱,但是他只想在这里卖花。 而且也只有他才能种出这种艳丽无比的玫瑰,他说玫瑰就是他的精神世界。他还说他喜欢长头发的女孩,就像她一样。
女孩感到很幸福。年轻人说结婚那天,要送她一屋子最鲜艳的玫瑰。可是很奇怪,年轻人老是不离开花店,也不像其他的年轻人那样喜欢到处玩。女孩问起为什么的时候,他总说自己的根在这里,要是离开了玫瑰,他会枯萎的。
女孩根本不相信,不过她倒是满喜欢年轻人的忧郁,那种如黑夜般的忧郁象魔力一样强烈地吸引着她,她也总是想方设法,让年轻人去接触现代的生活。她真的希望自己能带给他快乐。
快结婚了。一天晚上女孩去找男孩,碰巧那天他不在花店。
女孩想他大概回家了吧,就走进了别墅。这还是她第一次进来这里。阴暗的别墅里面有一个大厅,里面居然种满了玫瑰--妖艳的玫瑰、血红的玫瑰,红的刺眼。女孩很奇怪,男孩是在屋子里面种花?接着走进去,是一条走廊,走廊上空无一人。她走进第一间屋子,里面全是枯萎的花瓣。
此时已经是夜半人深了,在第二间屋子,女孩却看见许多女孩的画像,由于黑暗,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是谁,但都是长头发。她想也许是自己的照片吧。好象也不是。
第三间屋子好象锁着,但是用力一推,门却开了,里面放满了各种装有液体的容器,女孩惊骸地看见了刚才画上的那些姑娘,只有头浸泡在容器里面,容貌秀丽,脸色苍白,长发飘飘。
女孩吓坏了,赶紧逃出来。等她走进第五间房的时候,却看见心爱的未婚夫苍白着脸,手中拿着一把花剪。他忧郁地望着她说,本来我马上就种出最妖艳的玫瑰,送给我的妻子的,现在只好让你来做肥料了。
女孩突然感到一种昏眩。第五扇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室内只剩下年轻人忧郁的叹息和血红的玫瑰。
……
那对老夫妻坚持着否认那段历史,关于我的父亲母亲。
大门在我们身后合上的时候,我也听见了忧郁的叹息,那是从我的喉咙里传来的。也许,和故事里所想表达的意思一样,知道的太多,注定是一种悲剧。
但是已经走入城堡的我,早已失去了任何的退路。
在离开阿克苏前往喀什的公路上,我们路过一个又一个兵团。却始终没有妈妈的任何线索。
穿越戈壁地带的石头路时,右边的一只车胎,突然发出响亮的爆炸声。
'04:07' 【Tammy】 这样的幸福在网络上持续了几天,它还有几天的存活期?
'04:07' 【Alley】 去银行存成死期去,存本取息。平均利率2.28%
'04:09' * Alley 按照公式,每天从银行取出当天分额的幸福来享受
'04:09' 【Alley】 每天享受2.28%
'04:10' * Alley 准备开一家幸福银行,专门给人保存幸福。
(2000年10月20日凌晨聊天记录摘选)
爱情已经上演,而你离我太远
爆炸声响起的时候,我感觉到车子的右后侧猛地一沉。
——是车胎爆了。
这个时候正好在公路中央,已经过了阿克苏,尚未到达喀什。喀什,据说是中国少数民族聚集最多的城镇。林师傅说,没到过喀什,就等于没有到过新疆。
现在是下午近3点,要赶到喀什起码还有4-5小时。
车胎却在这里不听话地爆了。
四周除了石头还是石头,阳光火辣辣地泻下来,雨点一样刺痛我们已经十分干燥的皮肤。
换备用胎的时候,女孩子自然是帮不了什么忙的。于是我和一心一意只能在一边作壁上观,偶尔给他们递递工具之类的。
我的大脑还停留在好玩的那个游戏程序中。
在如此荒凉的地带,有谁会看见漂浮于空气中的城堡呢?
路过了阿克苏,却没有找到妈妈,难道说,爸爸给我的地址是错误的?但是一个男人再如何失忆,不可能不记得和初恋情人相遇的地方吧。再一想,如果现在来问我和挂件初初相遇的地方,问问我和好玩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我能回答吗?
这么一想,人一下子懵了。
前面在吃饭的时候谈天,问起一意孤行,他是哪一年结婚的,这个才过25岁的,结婚应该不超过2年的年轻男孩子,他居然支支吾吾了半天,问他他太太的生日,竟然只记得是几月。
父亲离开母亲20多年,应该怪不得他了罢。
但那难道就是原谅他的理由吗?
时间不能成为任何的理由与借口。妈妈不能因为他丧失的记忆就该成为我生命中的遗憾。就像好玩说的,只要你坚持到最后,那一场游戏还是胜利的。
妈妈在巴音的毡房墙壁上,写下了“糖人”两个字,除了自己的名字,她再没有任何能够证明给我她曾经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未来世界的孩子也许不会再有双全的父母,试管婴儿与克隆技术将使制造生命成为易如反掌的事情。那样的孩子,我该什么称呼他们呢?没有姓氏,应该也没有了名字吧。
积木城堡也很容易制造,但是那是没有生命的城堡。
——我编写这样的程序,想让你,给予它们生命。
好玩那样对我说,而我曾经告诉过他,电脑本身是个空洞的冰冷的玩具,我不懂任何的技术,不具备任何的编程能力,但是我却知道如何给它们注入情感与生命。自然,是用我的文字。
而糖人,恰恰是没有父母的人。或者说,是没有自己的故乡,没有赖以为生的亲人,以液体的本质,凝固成一种顽固的性格,然后,在艺人的手中,流落到不知名小孩的肠胃里。
床边没有故事的孩子,童年没有旋转木马的小孩,失眠时候没有小精灵光顾的儿童,他们就是那样的“糖人”罢。
芭比娃娃被丢在纸箱里,塑料士兵被抛弃在草丛中,气球飞到天花板上,那些赋予它们生命气息的孩子们呢?他们去了哪里?
游戏一步一步地展开,好玩将他自己分割成无数块模板,诱惑着我,在城堡中穿梭。
两只兔子两只兔子,跑得快跑得快,一只耳朵长长,一只尾巴短短,真奇怪真奇怪……
兔子本来就是长耳朵短尾巴的,奇怪吗?
车轮终于换好了,林师傅招呼着大家上车。
这后面的一路没有任何的风景,即使如何深爱荒凉大漠的我,也开始在单调的世界里,任凭林师傅如何呵斥,还是昏昏沉沉地歪下了脑袋。
傍晚约7点多的时候,我才被刹车声惊醒。他们说喀什到了,睁开眼睛,一时间被满街的高鼻子大眼睛弄得误以为自己到了外国。那些走来走去的人们,用他们的语言交谈,看见我们,拼命地用英语打着招呼。我们也拼命地跟他们解释自己不是韩国人日本人马来西亚人,但是没有人理会我们。
在粤新酒店放下行李后,我们先将换下的脏衣服送去干洗店,然后集合去艾提尕尔广场附近的民族巴扎逛了逛,那里主要分布着民族手工艺品作坊和门市部,金银首饰、乐器、家具、花帽、小刀等应有尽有。一路上,我都迷失于这个城市的建筑,灰黄的墙壁,棕红的门,漂亮的维族小孩跑来跑去。城楼都是方正的,有些地方是带尖顶的,大门都经过精雕细刻,虽然陈旧但还保留着当时的花纹。好玩在手机里问我,你仔细看,有没有觉得那些城墙特别光滑,好象积木之砖搭建而成?并且告诉我不要乱拍照片,特别是路过的妇女,会引起当地人反感的。
在集市上,我买了一顶维吾尔族的小花帽,想带给小橘子。另外还买了一只银手镯,想给挂件。四个一也各自买了他们喜欢的物事。
年轻美貌的当地妇女来来往往的,我盯着她们的面容看,从来就一直喜欢在街头看美女,到了这个遍地美女的地方,我怎么可以轻易放过任何的尤物呢。
我的妈妈,她也曾经是其中的一个美女。现在,她在哪里呢?
熙熙攘攘的世界里,到处都是人,如此的热闹让我的大脑开始膨胀,一向害怕人多的地方,彼此都是陌生人,他们甚至没有任何能够相认的符号,走过了,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突然想念网络世界,只要能够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即使不曾交谈过,我就知道,我不曾错过。
艾提尕尔清真寺威武地伫立在广场中央,我们没有进去,虽然才6元的门票并不贵,但是对于爱山爱水爱蓝天远远超过名胜古迹的我们来说,第一不懂任何宗教,第二对城楼之类的过敏,更重要的,我们远离城市,就是为了接近最原始的地带。
当天晚上给一意孤行过生日,我和一心一意跑出去买生日蛋糕,回来的时候,看见一触即发他们的房间里,多了个不速之客。这个不速之客让我们感到又惊又喜。他不是别人,是陈同!竟然。
他背的行囊更脏更旧了,皮肤也黑了很多,手腕上缠着条发灰的毛巾手帕,班尼路牌子的中裤套在身上,裤管下的腿上,青筋暴露着。看见我们,这个内向的男孩子脸红了一会。
我们抢着与他握手,七嘴八舌地与他谈论走过的地方,他就在当天坐长途汽车来到这里,明天一早他就要出发,前往库车,之前,他刚从海拔4000米的帕米尔高原上过来,而那里是我们次日的目标。
一触即发看见陈同特别高兴,小哥俩跟结交多年似的,凑在一起就没完没了地说话。在大家的一致同意下,一意孤行决意破费一次,请我们去附近的一千零一夜大酒店打了顿牙祭,并观赏了当地的民族歌舞。
问陈同,你累不累,独自一个人走。
他说,心里痛快,即使一路始终是孤独,也好过在办公室里面对莫名的尔欺我诈。
再问他,这么多年在公司里建立起来的口碑与信誉,更有你自己的,好不容易树立的建树与积蓄的财富,为了这次出走,就尽数放弃?
他说,钱本是身外之物,这么多年的奋斗,说是为子孙后代敛财,绝对不是真心话,上一辈人给了我们独立的生命,下一辈的人并不希翼我们给他们留下什么,有个纯净的地球让他们继续美好的生活才是事实。如果我愿意,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我们有的是精力,却已经没有了时间。
他说那些话的时候,表情是淡漠而平和的,看不出一点倦怠与麻木。
那个勇往直前的孩子,他让我心里突然柔软起来。
问他爱过么,问得有些不得体,但是话已经说了出来。
他说自然爱过,爱是个纯净的名词,广义而深湛。然后问我是否知道一部电影里的一句台词。
——我这样走过千万里,跨越无数个365天,只是为了告诉你,告诉你我爱你。
他说完后就笑,像个纯粹的孩子。他给我们看他初恋女友的照片,我看见他眼中开始有忧郁的东西在暗暗流泻出来。
很多骨子里颓败的人,表情看起来都是绝对阳光的。我们都如是。
即使在这歌舞升平的夜晚,依然难以逃脱内心的阴影。
陈同说,他的父亲早已经过世,家里就他和母亲两个人,他从来没有想象过父亲的模样,对于母亲来说,儿子长成他自己要的性格与骨架,才是最重要的。
——虫虫,纵使你的母亲是个美人,纵使她曾经如何为你的父亲众叛亲离远走高飞,但是她的所作所为自有她的理由,其实,她并不希望你,重蹈覆辙她的后尘。你是你,她是她,若你能够活出你的幸福,那必然是叫她最高兴的事。
他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然后说,明天一早要赶一班往库车的长途汽车,你们保重了。一触即发说,那我送你一程吧,虽然我们是同路,但是你冒的风险远远超过我们。这一点是我们最为崇敬你的。
——不必羡慕别人的一切,各自各精彩吧。世界本来就没有定律与公式,任何的活法都能带来某种幸福。有的时候,我的毒药却是你的佳肴。你们包车觉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