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木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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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木之城-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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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那样想,还有意义吗?

  国境边防禁严,但周围的集贸市场却是异常热闹,卖的都是廉价的所谓外国货。这个年代的人已经多半丧失了崇洋媚外的热情,尤其是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国内的生活已经丰衣足食,时髦的东西应有尽有,我们还缺什么呢?除了在边防大门口和国道上集体留个影外,再没有别的兴趣了。
  转头继续奔伊宁市赶着看伊犁大桥日落时,我跟一意孤行换了个位子,坐在后面的就有资格打瞌睡。现在的路面非常平坦,我需要个安静的睡眠,城市生活已经让我日夜颠倒,而在这里我们过着日出而行,日落而息的“原始”生活。
  ——虫虫,你别马上睡啊,起码开出10公里才睡吧。
  一往情深故意跟我过不去。这一路上,睡得最饱的就数他。
  一触即发靠在我旁边,突然说,虫虫,如果当年你爸爸不将才2岁的你带回上海的话,你也会和我一样在这里长大吧。
  ——也许吧,在这里度过童年与在上海度过童年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们这里的孩子,能够看见地平线和彩虹……
  ——那么,如果可以给你个机会重新度过童年,你会选择这里还是上海?
  ——这个很难回答。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西域的人和风景,但是我同样喜欢上海的繁华。虫虫,我和你不一样的是,我现在才25岁,我前面的成长日期是一半在西域,一半在上海的。所以,真的很难说,我具体喜欢哪里更多一些,毕竟上海是我父母的故乡。
  ——能看见彩虹和地平线的童年,这样的孩子会有更多梦想吧。
  ——呵呵,虫虫你又浪漫了,不过我也对你的父亲产生疑问,在我们出生的那段年华里,这里的生活水平绝对比上海好,而且工资也高。你的父亲,究竟抱什么目的回去呢?
  ——你问我我问谁?
  莫名地,我突然掉入深深的郁闷之中,有很多问题,始终都困绕着我自己,别人善意的关问,却总成弄痛我的刃。然后是一场不可避免的争吵。
  在旅途中,难免会有不快。
  幸好没有人出口伤人,幸好没有人推却全部责任。
  我不过是由着情绪的人,任性而自由地说话,喜怒哀乐都在表情上,说话的时候喜欢手舞足蹈,从表面上看,我是个纯粹的孩子。
  但是我却觉得自己,一直奔跑在世界背后。

  下午5点多的时候,我们才抵达伊宁市,在城镇的入口处,我看见有白色的雕塑,分别是天鹅与羊。伊犁河大桥雄伟地跨河而过,河流安静地细水长流,浅滩突出,阳光高高地亮在西边,这个时间,在上海应该算午后。
  我们在河边一搭起的饭摊上吃大盘鱼,西域盛产西红柿,所有的菜里都不可避免地放点西红柿。大盘鱼自然也是西红柿红烧而成。就着砖茶,我们吃得稀里胡噜。再往后,我看见西红柿就怕怕。
  饭庄是用简易塑料布支撑起来的,边上就是河流,装备很有民族特色。沙发上的装饰都是花花绿绿的,依靠其上,能够休闲地看河流在脚下淌过,阳光直射进来,所有的色彩都发出浓郁的质感,如果要用画来表现,我选择雷诺阿的印象派。而且自从到达西北以来,我的眼睛就没少受如此强烈的色彩冲击。我们带来的自以为很时髦的名牌服装,在这里都黯然失“色”。
  在青年路上的十日宾馆安置好行李,舒服地洗个热水澡后,我们将衣服在洗衣粉里浸泡着,就再次回到伊犁桥看日落。
  桥上正好有一对当地的璧人举行婚礼。新娘显然是汉族,但伴娘却是维族的面容,他们身上穿的,是进口的婚纱,这让我有点失望,本以为会看见民族特色的婚服呢。很显然,外来的东西不断地流进城镇,文化侵略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开始的。而我,宁愿看那些在风沙中蒙着面纱步履匆匆的民族少女。她们旖旎的大眼睛透亮地露在面纱外,在浓密的眉毛下闪闪发光,似乎透过去,就可以看见背后的蓝天白云。
  偶尔也看见一些用深褐色的针织围巾将头部全部蒙住赶路的妇女,估计她们是透过围巾上的针眼来看路的。一往情深断言那一定是本地最难看的女人,理由是:好看的都不蒙脸,而且这里漂亮的维族女孩真的是一个赛过一个的美,不好看的自然觉得“没脸见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
  听的人一阵爆笑,走过的路人都被我们吓了一大跳。
  ——虫虫和一心一意,你们也去弄块布蒙了脸吧哈哈。
  一往情深几乎要笑得背过气去。

  一意孤行已经在附近的山头上支好了三脚架。并招呼着我们别笑了快上来。
  夕阳正以红彤彤的姿态挂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伊犁大桥周身被披上了金黄的外衣,人的影子渐渐地暗下去。一时彩霞耀眼。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通红的大地,和通红的城市。
  如果要给这里的风景下个定义的话,我愿意叫它为爱情长廊,依在桥头的,一定是一对璧人。任何悲情的场景与戏剧,都需要这样的背景。
  那样的金黄与彤红。
  最迤俪的落日,昭示着黑夜的到来。
  城市开始沦陷,落入无穷的黑暗中。
  而我们已经坐上驴车,英俊和气的维族小伙吆喝着,将我们送回宾馆。
  蚊子在我裸露的腿上,别上了一排象征凯旋而归的勋章……


'00:49' 【Tammy】我想在写完最后一章之前,和你见面,然后再决定小说里的虫虫与好玩的结局,但是也许结尾是你意料不到的。
'00:50' 【Alley】那你的预定日期,我认了,这个真实世界里的游戏规则中你是导演,你安排了什么结局,我都是必须去演的。
'00:50' 【Tammy】我觉得,两个人,跟着一部小说,期望能够成为眷属,而你在我小说开始的时候出现的,那如果拍成电影,没有人相信那会是真的。
'00:51' 【Alley】生活里本来就充满了不可能,最不可能的反而是最真实的。
'00:59' 【Tammy】如果你到时候发觉我们在生活里不适合怎么办?
'01:00' 【Alley】还没有见到答案,怎么能就说起了结局了呢?
'01:01' 【Tammy】我现在突然很幸福,但同时也很害怕,幸福来太快,让人害怕
'01:01' 【Alley】知道吗?当我意识到这本正在写的书,已经成了两个人的孩子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结局。

(2000年10月17日凌晨聊天记录摘选)



在那开满向日葵的地方

  午夜12点的时候,我们在宾馆附近的排挡用餐,如果要给这一顿饭定义的话,该称之为“晚饭”而不是消夜。这一路以来,我们的作息习惯渐渐地入乡随俗。早上10点吃早饭,下午3-4点吃午饭,然后晚上10-12点吃晚饭。
  ——照这样下去,吃了就睡,不发胖才怪。
  一心一意在浴室里嘟哝着,西域一带水管制非常严,有些地区的宾馆甚至规定几点到几点可以有热水供应,所以吃饭回来晚了我们只能争分夺秒地共同用浴室来着。一心一意别看她洁癖严重着呢,其实洗澡简直是龙飞凤舞,我肥皂才涂上去,她就已经在抹干身体了。后来想想,也难怪,她比我省去了洗头这一环节,每天打理一头披肩长发其实已经让我苦不堪言,人在旅途,简洁是最重要的词汇。风大沙大的西域风光固然美,但我的头发每天一解散,就哗啦啦地掉下满地沙来。想过狠心削去一头烦恼丝,却为了他,终于不忍下手。
  在我遇见的男孩子中,热爱长发女孩的比比皆是,却不明白为什么在城市街头看见的却是更多的精练的短发?
  照片上的妈妈,也是一头云发飞扬。
  长头发,黑眼睛,细洁的皮肤,那样的定义塑造了我传统的审美观。童话里的小公主,多半都是这样的,加上一脸纯真无辜的表情,穿泡泡袖的公主裙,下摆如花盛开,王子英俊潇洒,牵着白马慢慢地踱步,伸出一只小拇指让公主小小的手紧紧握着,小公主头上是红色的蝴蝶结,一只手轻轻地扯着王子的拇指,另外一只手拿棒棒糖或者冰激凌,一路走一路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着甜蜜的味道。小小的可爱的红皮鞋套在她的脚上,白色的棉布袜子上,还有浆洗过的芬芳味道。童话里的城堡都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所有的东西在其下一过,就会带上点阳光的味道。
  读小学的时候写作文,老师总是批评我乱用比喻,那个时候我写太阳,喜欢将她的味道比喻成巧克力。谁听说过太阳有味道呢?除了孩子,谁还会说水也很活泼的?只有在他们的眼睛里,生命是无处不在的,就好象风也是生动的,她们会在高山流水中留下她们的足迹,如果她们也会写字或者画画,那么所有的风景都是她们的杰作。

  洗澡后,因为要等候头发干透,我总是成为最后一个上床的人。一心一意在被窝里舒服地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的时候,我就来到网界,以名字的姿态出现。
  而好玩会在某个时刻如期至约,他知道什么时候我会在那里等候他。
  然后就是一场精彩对白,他住在办公室里,我可以想象对面的那个男人,瘦削的脸,睿智的眼神,光着脚穿拖鞋,不系领带不穿西装,手指间有烟燃着。没有任何表情,所有的情绪都以文字的形式出现在我的界面上,这一刻我们在一根私人的终端上倾倒所有的淘气与哀愁,我的天真与调皮总是让他忍俊不禁。真实生活里,我必须将这些孩子气深埋,除了走路的时候扭扭屁股,含含手指头外,我的眼神里,是深深的落寞与寂寥。
  而我的手指,总是在不知不觉地透露我的秘密。
  ——虫虫,你知道吗?我会有一刹那的冲动,想给你打电话。
  ——为什么?
  ——当你告诉我你突然情绪低落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子沉重起来。
  ——但是你还是没有打。
  ——因为……
  ——因为什么?
  ——害怕伤害。
  我明白他的意思,深深地明白。但是我无法说出口来。
  兔子们在吵架,一只在跟另一只赌气,任凭我怎么哄怎么说“原谅”吧。它们就是不听话,赌气的那只甚至还掉了眼泪,本来就红的眼睛,这下变得更红了。就那两只虚拟的生物,搞得我开始坐立不安。
  挂件已经几天没有和我联系了,我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叛谁。
  也好,就这样,不发一言,擦肩而过。
  好象无痛流产。

  早上起来照镜子的时候,看见自己的下眼皮有点黑,还微微地有饱满的迹象。一心一意说虫虫你昨天又网恋了一晚上。
  她一边解决嘴巴里的牙膏一边说。也着眼睛看我。我忙解释说是养兔子养了一夜而已。
  ——别解释啦,反正我知道那对死兔子的,所谓的养兔子么,嘿嘿。
  ——嘿嘿你头啊嘿嘿,对了,你有男朋友吗你?
  她被我突然一问,惊得喷出一口水来。
  ——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了呢?
  ——没什么,就是突然有了阵发性的迷茫而已。
  ——虫虫你想知道什么?我觉得。
  ——爱。
  ——爱?
  配合这个疑问,一心一意同时做了个晕倒的动作。
  ——是的,我只是想知道,爱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有男朋友就是爱吗?
  ——你不爱你男朋友吗?
  ——在一起那么多年,感情总是有的吧。只是我在想,感情和感觉到底是两种概念呢。
  ——废话。
  ——你到底有男朋友吗?
  ——为什么还问?
  ——如果你没,就不跟你讨论了,讨论了也是白搭。
  ——我没,又怎么样?我不想谈恋爱,好累的。再说做护士的,那么忙,每天看那么多人,对肉体早失去了感觉呵呵。
  ——你是个医生,你却不会看心病。
  ——虫虫,你没发烧吧。
  一心一意将冷毛巾压到我的额头上。我却感觉到四肢冰凉,浑身颤栗着,我知道,又一次无眠的夜,注定着一场战局的开场。
  在出发的车上,一意孤行用委婉的口气跟我说,人在旅途,身体是本钱,纵使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旅途想,还是早睡觉。
  我恩了一下,然后别过脸去看着窗外。

  车子在往东南行,林师傅说下一站过了巩留镇后到那拉提草原。
  这一路我昏昏沉沉的,一心一意在我身边翻看我的黑白相本。
  阳光非常好,似乎昭示着我们的一路光明。
  路上看见一棵大树,粗壮而威武,叫不出名字来。树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彩带,红色的居多。还有某些手工制作的吉祥物。
  这棵树在公路中央拔地而起,高耸入云。阳光被树枝切割成一条条一丝丝地,披挂下来,仰起头来注视的时候需要眯起眼睛用手做遮阳罩。
  林师傅说这棵树在当地被当作吉祥物,所以建造公路的时候没有砍掉它,而一直保留在那里。
  ——虫虫你在树下许个愿,愿神保佑你早日找到妈妈,早日找到你的爱情。
  一意孤行顺便举起了相机。
  在妈妈的相片里,我也看见过她身后有类似的大树,只是她站的地方,不是公路,而是土地。我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棵树。据说在森林里迷路的人,每次看见相似的情景都会以为是归途,以至再也走不出丛林。
  在网上,每两个人也很容易找到相似点来,只有见了面后,才发觉彼此是多么地完全不同。

  跑过大树,公路下就是农田,我们看见大片大片的向日葵,金色的花蕊,嫩绿的叶子,衬着背后的碧蓝天空雪白的云。一时间,在这样的浓烈色彩中,我睁不开眼来,双腿撒欢似的跑向它们,那一刻,敏感的我,眼泪又不争气地溢满了眼眶。这眼泪代表的,是激动,还是激情呢?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向日葵,还有谁会对太阳做出如此忠实的心灵感应呢?

  原来,纵使每日普照大地,阳光也有寂寞的时刻,她无所不在,却又无处可遁,在傲视一切生灵的同时,自己也被赤裸裸地暴光着,只有向日葵,始终不曾背叛。
  就好象,我们一直走在人群中,却独自寂寞;就好象,我们一直在阳光下,却还是会感到无故的寒冷。
  ——如果我在你的身边,我会用力地拥抱你……
  好玩曾经在午夜时分,在我最落寞的时刻,轻轻地送来这样的一句话。
  现在我在西域最温和的阳光下,像个孩子一样奔跑在田地里,满目都是一路掠过的鲜艳的花朵,除了在凡高的画里,我是第一次真实地站在我曾经如何热爱的植物面前。爱这样的花是因为她会燃烧着浓浓的色彩,带着满腔的激情与虔诚。
  ——如果你现在我的身边,我会拉着你的小拇指,穿肥大的裤子,红皮鞋,痴痴地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笑,如果有个小仙人飞过来,我会借来他的仙棒,把天上的白云变成棉花糖,这样,你的心也会变得甜甜的了。
  好玩在电话那头听了哈哈大笑着,他总是容易被我的孩子气和故意奶声奶气的声音逗笑。听见他的笑,我就会突然在心里轻轻地唱起了歌。原来,真的是你快乐所以我快乐呢。
  ——虫虫,现在你在向日葵地里找个空地,让自己平躺下来,看着蓝天白云。
  ——恩?
  ——嘘,不要说话,听着,我会唱一首歌给你听,然后你看着蓝天白云金色的向日葵,慢慢地感受心被融化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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