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红脸渐次绯红,抿着红润的唇,微微一笑,露出了两个酒窝。她用手指着我,还有点羞涩地说:“都当连长了,还没个正经的。”说完,她又去忙别的事了。
“你这个熊兵,去你的。”团长习惯地用那个‘熊兵’,口头禅笑骂着。
一阵说说笑笑之后,我乘团长又在审阅材料之机,想起了当年为他俩传送情书的往事。
我从新兵连分到老连队,当了通信员,团长还在这个连当连长。我听老兵说,连长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打过几次仗,立过几次功,是个大功臣,在全军都有点名气。小毛病有一点,只识几个字。
我对他刮目相看,服了。
一天,我这个新兵“弹”子到师部办事,见到了吴红。我惊呆了,真想不到世上竟有这么漂亮的女人。
我返回时,吴红给我一封信,再三叮嘱我收管好,别搞丢了,要亲手交给连长。
当连长拿到这封信时,忘记了我在他身旁,得意地把信放在嘴上,亲了好几次。
连长拆开信,抽出两纸,傻眼了,他只认识几个字。
他顺手递给我,要我念念给他听。
我还是个童男,从没看过恋爱信,看到信上写的话那么刺激,只看不念。
“信上写些什么?”连长干着急了。
我扑哧笑了,还笑出声,笑后说:“她说她在机关工作挺顺,她给你织的毛衣合不合身。”
连长翻了一下眼皮,追问:“没说别的事?”
“喔,对了,让你安心守岛。”
连长收回信纸,小心冀冀地放进信封里,心里不安起来,自言自语道:“我的天啦,两张纸只写这么点事,哪像写信呀?”
连长见我笑得神秘,便产生了怀疑,他还要找别人全文念给他听,否则,他不甘心。
连长找到了老搭挡指导员,指导员看了几眼就笑了。
“老伙计,别只顾自己笑,念吧。”连长急得猫抓狗刨似的。
“你叫我念,我真念了?”
“让你念,你就念,别罗嗦了。”
指导员忍不住了,边念边笑:“我最亲爱的勇,我俩相隔甚远,见面的机会极少,但我们的心是贴在一起的。我很想你,做梦也想。没办法,睡前,在你英俊的照片上吻了几下,才能入睡,还做个好梦想来想去没别的可带,专门为你捎去一个好吃的、甜蜜蜜的吻。”
连长越听脸越红,可心里还想听下去。
他突口而出:“怎么搞的,信上说了给我捎东西,小张怎么不给我。”
指导员又笑出了声,他没有说话。
我正在打扫会议室的卫生,连长兴冲冲地找来了。“
他一进门就提高嗓门问我:小张,你给我带的东西呢?”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什么东西?捎的信给你了。”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熊兵,你装什么糊涂。就是信上说的哪个,好吃的、甜蜜蜜的东西。”他说得信誓旦旦,还边说边比划着。
我呆愣了好一阵子,方才醒悟:“你说的是信上写的那个吻呀!”我抑制不住狂笑起来。
连长的大眼睛倏合倏开了一阵子,才慢吞吞地扔出了话来:
对了,就是那个东西。”说完,又狠狠地挖了我一眼。
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禁哑然失笑起来,附在他耳边说出那个“吻”的意思来。
连长的脸羞得像红布,放低声音:“女人嘛,酸不拉叽的毛病,难改。”可他心里还是漾满了笑。
连长倒发起愁了,他觉得自己不识字,闹出这等笑话来,逢感羞愧得要死。
从此,晚上连队熄灯后,连长屋里还有一丝光亮,那是他跟指导员在学文化。
团长放下材料,我才查觉自己想远了,立即把心绪收了回来。
真没想到,才几年功夫,老连长学文化进步的那么快,如今又有了那么高的水平。他的文才和武才,令我十分佩服。
吻,有神威,团长真成了秀才。这下子我也来劲了,下决心回去好好学文化。
二百五
公司副总经理调任后,这个位子一直空着。不少人等来了自己上任的机会,一双双瞪大的眼睛直直地盯住这把交椅。
春节前,我这个办公室主任赶着办完急事,呈送一份文件给总经理。刚走进总经理的办公室,正遇上分公司的副经理倪百五汇报工作。他微微向我点头,算是打招呼。我斜眼一看,紫红色的沙发上放着一大包东西。见此情景,我知趣地退了出来,顺手把门关上。
这种情况,我还是头一次碰上。
回到家里,我把这个情况告诉妻子。她冷笑一声:“傻瓜!这个你都不晓得。送东西跑官不是什么新闻了。”官场上的事,好像比我懂得还多。
我不大相信地摇了摇头,对她说:“当官靠的是本事,跑官哪能当上官?”
“有这种机会,别人都在跑官。”她一口气说出了几个人的事。
她白了我一眼:“谁像你那个方脑袋,至今按兵不动。”
她的话匣子一下打开了:“当今官场,微妙多了。有那极少数的大权在握者,不用干才用庸才,不用同志用‘哥们’,你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会任用。”
我深知,妻子那张嘴相当利害,但她说得都是真人真事,并非道听途说。
春节后上班的第一个早上,我收到一份文件,打开一看,是倪百五任公司副总经理的通知。此时,脑子里浮现出总经理沙发上的那包东西,耳旁响起妻子那句“跑官能当官”的话,方才相信妻子说的话一点不假。
倪百五走马上任,总经理召开了中层干部会,与大家见面。
还提出了支持领导工作的要求。在这种场合,谁不说好话。
散会后,我吩咐杨秘书,把最近的文件呈给倪总看。
杨秘书回到办公室,笑嘻嘻地说:“张主任,你说怪不怪?我送去的10多份文件,他有249个字不认识,音都念错了。”
“你说的太玄乎了,他不致于才那个水平”,我抱着大事化了的态度,若无其事地说。
倪总到办公室,提出开个职工大会,认识一下机关的人。他的安排我照办了。
下午上班,机关100多名职工整齐地到了会议室。
倪总拿起没顾上细看的花名册,信步走上主席台。一番自我介绍后,便拿起花名册,说:“同志们!,我初到公司,先认识一下,以便今后工作。下面,开始点名,点到谁的名字谁就站起来,以便大家相互认识认识。”
他中气十足地念道:“李xx、王xx“张xx、”一个劲儿往下点。刚念到一半,他吃惊了,花名册里出现了“肖岚”两个字。“岚”字他有些面熟,是“山”还是“风,他搞不清楚。一时,念不出正确的读音。
稍停片刻,会议室出现了嘈杂声。他是一个聪明透顶的人,第六感官告诉他,台下有100双眼睛紧紧地盯住自己。
此时,我也在台下前排看着花名册。点名突然卡壳,心里有底,知他不认识那个“岚”字。本想上去提醒一下,又怕当众扫了他的面子,弄得他下不了台。
毕竟,他是当过分公司的领导,眼珠子一转,来不及细想,紧急之中硬着头皮把这个名字隔过去了,继续往下点。台下,又安静下来了。
我一直在担心,他隔过去的名字怎么念出来。
倪总边点边想,猛然抬了一下头,想出来一个好主意,头上出的汗也止住了。他自个儿暗自好笑。他的面部表情,只有我看得清清楚楚,也晓得他的笑意。
在点完最后一个名字后,他若无其事的扫了大家一眼。笑问道:“还有没有没点到的?”说完,他耐心地等待台下的反映。
会场中,一个清秀的姑娘站了起来,她的脸上飞出了红云,她不好意地回答道:“还有我的名字没点到。”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她。
“我叫肖岚”。她自己报名。
倪总的脑袋特别灵。惊讶地说:“啊!对了,在这儿。”他指着花名册说。
他招呼肖岚坐下后,忙解释道:“刚才,我的眼睛看花了,念快时,就把你的名字隔过去了。”说毕,爽朗一笑。
开完会,我看倪总额上还有一滴汗珠。我纳闷,天又不热,这是怎么一回事?突然,我明白了一切,他是为一个字不认识急出来的。
回到办公室,杨秘书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一个岚字都不认识,真是二百五。”
我一听他的“二百五”,就知道是什么意思。立即纠正道:“倪总是倪百五,你把‘倪’读成‘二’了。”
我俩都哈哈大笑起来。
心愿
晚上,我入睡不久,不知什么原因,开始做起梦来了。一个接一个地做,有的记得清楚,有的醒来就忘得干干净净。
我做的梦真有点怪,梦中之事很完整,很曲折,很惊险简直就像一个故事,一部小说,一部电视。可以说,那些情节比电影和电视还精彩,那些打斗比特技还惊险还来劲。
“如果,把我做的梦编写成小说,定会流传于世。”我经常这样想。
有一天,我一时心血来潮,拿起笔来准备写梦中这事。当我认真地回忆一下那些梦,又觉得都是些虚的东西,有的还牛头不对马嘴,跟朋友瞎吹还可以,要写成什么小说的,连自己都觉得幼稚可笑。准备写点东西,这个心愿始终未了。
不久,我又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恶梦。我在前面猛跑,一个拿大刀的黑汉在后面紧追,想跑的我跑不快,想追的黑汉追不上。
我跑呀跑呀,跑到一座山峰前傻眼了,前面是万丈深渊,身后是悬崖断壁。我想绝处逢生,便鼓起勇气跨上另一个山峰,可身不由已地坠落深涧,醒来一身冷汗。
跟朋友闲聊,我提起做梦和把梦写成小说的事。
朋友惊愣了,他摸摸我的额头,说我有病,劝我到医院看一看,最好找内科医生。
见到医生,我忽然想起了不能讳疾忌医,便先开了口:“我有病。”我很诚恳又认真地说。
“你先坐下。”医生很客气,搬过凳子让坐。
“先生,你是什么病?”医生瞪着“金鱼”眼,不听诊,也不切脉,只问一问,便拿出笔和处方笺,准备落笔开药。
我把目光扫在医生脸上,神秘兮兮地说:“做梦,还做恶梦。”我的嘴角挂着一丝苦笑。
“做梦。常做还是偶尔?”医生很惊愣的样子,还瞅了我一眼,一双像熟透葡萄似的眼珠子顿时放出亮亮的光。
我皱了一眉头,瞪圆的眼睛旋即暗淡了下来:“偶尔,一个接一个的做梦。”说完,心里弥漫着一缕阴云,总觉得自己有病。
医生刚撇撇嘴,想说什么,但终于忍住没有说。
医生盯着我的眼睛:“有过什么病史?”
我的脸上露出了羞愧之色,连说话都有些结巴:“没有。就爱看小说、电视和电影,有些东西印在脑子里很深。”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竟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医生见我笑得开心,也跟着笑起来,一张脸笑得稀烂:“对了,这叫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摇了摇头说,“这不是病,你该放心了。”
我的脸绯红,自嘲地摇摇头,便悄悄地离开了医院。
好长时间,我不看小说,也不看电视和电影,也没有挂心的事、再也没有做梦了。
碰巧,我到美国考察,去了几个大城市真算开了眼界。见了许多许多的新鲜事,一件一件的印在我的脑子里,心里还泛起一缕缕波澜。
回到家里,晚上,我又做起梦来,梦见的都是在美国遇到的那些事,真像放电影,一幕一幕的。
梦中好似又到了美国洛杉矶的好莱坞影视城
随导游杜先生参观“回到未来之旅”的景点,我看见很多人在排队,也就自然而然地跟上这个队列。看见弯弯曲曲的排队长龙,我发愁了。担心排队时间长了会影响参观景点,便回过头来问杜先生:“这里排队需要多少时间,参观景点需要多少时间?”
杜先生笑了笑,连想也没有想一下,悄悄地告诉我:“慢慢走大约一个小时,看景点10分钟。”
“我的妈呀!”我心中怦然一惊。
放眼一看,才发现我站的位置离景点最多不过30米,游客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队伍在向前缓慢地移动,心想,这点距离那会花那么多时间。
我费力睁大眼睛细看,这个疑团才解开。
原来,美国人也真鬼,在不过600平方米的大厅里,用了无数的栏杆和绳,隔成一圈一圈的小道。这些栏杆可以根据游客的多少而增减,当游客多时,小过道又多又长,弯弯曲曲的。当游客少时,大厅里只有一条过道。游客在小道里来回游动,像进了诸葛亮摆的“八卦阵”,困在“迷宫”里,让你慢慢走动,谁想走快也不行。
我惊骇,到这里来参观的人都很自觉,叫排队就排队,能走就走,让停就停,走走停停谁也不吱一声,一张张脸上挂满了笑意。
队伍里,有各种肤色的人,我望望别人,看看自己,我倒成了“老外。”
我感到奇怪,在我的前后,有老人有小孩,年轻人也不少。这些人很规矩,不卡轮子,不翻栏杆,不大声说话,个个斯斯文文的随队前进。
在“迷宫”排队慢行,我并不感到疲劳。队伍像长龙,头不见尾,但人始终在走动,让你有盼头。
我瞪圆双眼,看见柱子上挂着100多部大屏幕彩电。播出的节目有电影、广告、新闻、景点。我按自己的爱好选看,觉得开心有趣。
在大厅里转来去,我几乎走了40多分钟才到尽头。我抬眼一看,从大厅到楼上的景点是一组楼梯,楼梯弯弯曲曲尤如长蛇盘据,楼梯又成一景。
我顺楼梯而上,又游动了10多分钟才到景点“回到未来之旅”。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梦醒了。
躺在床上,我睁开眼睛,思维开始活动,细细地评品梦中之事,既与我在美国实际参观的情景一模一样。梦,激起了我写稿的挚情,我的心情骤然灿烂起来。
第二天,我的眉心结开,挥笑写下《迷宫排队》,送到三江晚报。次日,稿子就登出来了。
晚报到手,我猛然幡悟,梦是虚的,成不了什么文,生活是实的,写出来才是一篇好文章。
小妺开店
年纪轻轻的小妹下岗了,这个消息在小妹家里响起了晴天霹雳。
母亲只觉得脑中充电似地一阵晕眩:“鬼丫头,你是咋个搞起的?只干了两年工作就把自己的饭碗丢掉了。”
父亲瞪圆了双眼,连说带吼:“好你个死女娃子,这下可把我这张老脸丢尽了。”他还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气得把还要说的话直往肚子里咽。
说实话,小妹下岗,对父亲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小妹从会计学校毕业时,在一家国有企业当副厂长的父亲已退居二线。小妹在厂里当上会计,是父亲东奔西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厚着一张老脸求来的。
如今,社会就是这个样子,大学生多如牛毛,只要两眼一睁,就能见到几个大学生,没有找到工作的大有人在。别说小妹一个中专生,找个工作也真不易。
看到女儿成了这个样子,好几天,父亲大门不出,一直呆在家里生闷气。
小妹有自己的主意。她总觉得,下岗并不是什么坏事,反而对自己倒是一种解脱。她自己在效益并不好的工厂当个小会计,每个月就那么一点点工资,干点什么事都得看上面的脸色行事,工作起来很别扭。她早就想离开这样的工厂出去闯荡一番,走出一块属于自己的天地,证实一下自己的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