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多话,一个小小的话题,她们就有本事扯个十万八千里。
“哟!瞧我这人,真是不好意思,耽误李小姐了。呶,你瞧!就胳肢窝底下跑线了,我怕自己补,万一扭线就不好看了。”
我又重接过旗袍,可不是,腋下跑了大约两寸的线,只要不抬胳膊也就瞧不出来。那断裂的线头呈腊黄色,显是年月久远,残留在线头已有些毛糙,像破了许久的模样。我开好单据递给她:“小毛病,你明天来取好了。不过得早点,因为明天我会早点打烊。”
“李小姐,多少钱。”她打开小坤包,抽出一张50元的大钞。
“不用了,来我店里补衣服的,只要是旗袍,一律免费。”我指着墙上的价目表旁边的店规对她说。
“那就谢谢李小姐了,我先走了。”那女人转身走了出去。
我舒了一口气,把那件旗袍放进抽屉里。关上店门。走出店门,习惯性地往马路两头望了望,只见街两头空旷,一个人影也没有。我的店位于新郁路,两头要拐弯也得走100米左右才行。我关店门也不过两分钟,那女人脚程并不算快,却瞬间没了踪影。风吹得马路两边的桦树沙沙作响,隐隐有高跟脚“得得……”声传来。在深夜甚是可怖。我有些恍惚,又有些后怕。
“李影,关门了啊?今天生意可真是差!才做千把块钱,再这么下去得喝西北风了。”隔壁礼品店的小林也锁上店门跟我打招呼。
我笑应:“生意是不好了点!不过你别不知足,雨天做千把块算好的了。今天我也早点关门。昨天没睡好,累死了。”关好门,再侧耳一听,除了树叶的声音,哪里还有高跟脚的声音?我想,一定是昨天没有休息好,产生了幻听。
第二章《怪梦》(1)
'为什么我在哭?为什么我的眼泪止不住?低头,身上穿的是一袭血红的衣衫。再打量房间,已不是我熟悉的小窝。窗棂是木制的,月光透进来,只见窗上贴了个大大的‘喜’字。站起身,发现桌上摊放着一件旗袍,七分的袖子,花边镶滚,胸襟处手绣一朵绦色郁金香,袖口橘红片金窄边,旗袍最上面的钮扣上嵌着一粒小珍珠。'
在路口跟小林道别后,我把MP3的耳塞塞进双耳。蔡依林轻快悦耳的歌声瞬时灌满耳朵。我总喜欢把音量开大到极限,这样就听不到外界的一丝杂音,如置身现场音乐会一样。听音乐,特别是听小蔡这一类歌手的,声音轻了,那韵就淡了。我踩着《海盗》的节拍蹦跳着前行,我想那动作一定非常的滑稽,你可以想象,一个脚踏细跟皮鞋的女子成疯颠状前行,会是什么样的场景?虽然我听音乐有些怪异的举动,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绝对不会像某一大群人那样跟着旋律唱出来。以前我也会唱出来的,自从有次在公交车上听了一次如猪嚎般的现场模仿秀后,才明白那是多么的恶形恶状,何止是强奸听觉,简直就是轮奸!自此,听音乐绝不让自己的声带失控制造噪音。这样的夜里,路边的梧桐正好遮住我的疯颠状,也就不用担自己丑态被多少人窥见。
肩一沉,已感觉一块冰凉的东西搭了上来。我几乎要跳起来,惊恐万状地回头,左耳的右塞因为扭头的姿势从耳洞里掉了出来,在胸前晃荡着,扯着右耳的耳塞,在耳朵里一顿一顿,像是以前往民房时摇井水用的木桶,只差发出“格吱格吱……”的声音。
面前站着一个女子,挽得高高的髻发,脸颊娟秀,裸露在风中的双臂圆润白皙,沿着手臂,我看到我肩上的冰冷来自于——她的右手。她嘴角挂着笑,双眸似两颗被浸在水里熟透的紫葡萄,笑起来时水波微漾,分外迷人,不就是刚才去我店里让我补旗袍的女人吗?我松了口气,左手夸张地拍着心口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谁呢!对了,刚忘了问太太怎么称呼?”我这才想起来刚没有问过她姓名。
“哦,我夫家姓骆,骆驼的骆。真是不好意思,刚吓着你了。我在路边叫了你好几声你没听见?”她拘谨地笑起来,右手抽离我肩头,抚着鬓角以掩饰心底的不安,脸上有十七八岁少女才有的羞涩。
看见她那副歉意的模样反倒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指了指胸前的MP3,便安抚她说:“骆太太,没关系的,我这人有时会夸张一点。也不怎么吓的,这条路我早就走熟了。要怪就得怪我自己把MP3的音乐开得太大了。”
“李小姐可真会安慰人。”
“呃……”一时语塞,我并不善言辞,恭维客套之类的话更是说不出口。只好学她的模样把肩上的头发往后拢了拢问:“好晚了,骆太太还不回去啊?”
“我等车。”她探了身子往路口张望。
“等车?这里不是站台啊?”话一出来,就懊恼起来,痛恨自己总是嘴比脑子转得快。一般这么贵气的少妇,多半都是阔少夫人,怎么可能去挤公交车?
“我老公会派司机来接我。李小姐家往哪里?要不一会顺路送你回家。”
“谢谢骆太太,我家就在前面不远。本来想请你上去喝杯咖啡,既然骆太太等人,那我就先回去了,就不打扰你了。”
“好的,李小姐再见。”
“骆太太再见。”
旗袍店离家也不过五分钟的路程,拐个弯向前五十米就是我住的辰泰新苑。刚跨进小区的时候,心里忽然感觉怪怪的,莫名其妙地回过头望向来时路。二十米远处已不见了那位骆太太的踪迹。刚才跟她说话时我就关了音乐,而没听到有车辆刹车停靠的声音,怎么转眼就没有影儿?揉了揉眼睛,前面还是一片冷清无人迹。正迷惑,门口的保安老陈跟我打招呼:“小影,下班了啊?”
“是呢!陈阿叔今天值晚班啊?”
“嗯,小影,你刚在前面干嘛啊?大老远就见你站那里半天,我当有什么事呢。要你再不过来,我还打算过去看看。”
“哪儿?”我心一惊,小区的保安值班室正对我过来的马路,现在是晚上,能看清我也就二十米左右,再远要看清也难。而刚刚我正在跟骆太太说话,老陈不可能只看到我而看不到骆太太。
“就是那边不远,就那丛刺玫瑰那儿。”
我一惊,老陈没有看到骆太太?她穿的是白衣,如果看到了我不可能看不到她。转念又安慰自己,那位骆太太比我略矮了五公分,也许是我挡住了老陈的视线。又也许是老陈眼睛不好使了。跟老陈告别后,把MP3收进包里。生怕再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奶奶,我回来了。”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和出门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和奶奶打招呼。
“快去洗澡,浑身汗腻腻的,难闻死了。”奶奶有一定程度的洁癖,每次我出门回家必须洗澡,哪怕时间差距只有半个小时。朋友们都知道,所以大多都不喜欢来我家,因为每回她总会在一旁指挥,这样坐不行,那样坐不对的。就连我有时也受不了她的约束,更别说是朋友了,所以家里通常都只有我们俩人,冷冷清清的。
第二章《怪梦》(2)
等洗好澡出来,奶奶已经点好了一柱香递给我。奶奶信佛,家里供着一尊菩萨,说是去邪保平安。还要求我每天回家必须上一柱香,所以我家的客厅四季总弥漫着一股檀香味。上完香后陪奶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想起今天遇见的那件传奇旗袍,心里痒,想问又不敢问,最后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我挪了挪身子向奶奶身边靠了靠。
“奶奶,现在流行复古风,来店里订旗袍的,新款式都看不上。”装着漫不经心地问,用眼角看奶奶的反应。
“那你就照以前的样给她们做。”奶奶显然已有些困了,不住打着哈欠。
“奶奶,你说爷爷真没见过那件旗袍吗?”我怕奶奶就要睡了,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就问了出来。
“哪件啊?”
“就是‘秦淮灯影清旗袍’啊!”
“又跟提那东西,我不是说不准你提的吗?”奶奶脸一沉,拉开我搂住她腰的手,坐到沙发的另一端,阴沉着脸。奶奶只有非常生气的时候才不理会我,我吐了吐舌头,暗骂自己莽撞。
“好了,好了,我不再提了好吧?奶奶,不许再生气了呵!会长皱纹的,老了就不漂亮了。我要先睡了哦!我明天还要早起呢。”我从沙发上又爬过去死皮赖脸地搂住她,嘴凑到她脸颊边亲了她一下,她挺得笔直的腰总算软和了些,她是最疼我的人,跟我呕气,只要我一撒娇她准会消气。
“死丫头,又来打趣我这个老不死的。快去睡吧!记得把窗关好。”她疼爱地用食指戳了戳我的额头,看到她的脸晴转多云,总算松了一口气。虽然奶奶平日不说什么,但心底还是排斥听到任何有关于爷爷的事。我心里有再多的好奇,也只好咽回肚里。
“知道了。”关上卧室的门,一下子蹦到床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真是怀念你的温暖啊!”
为什么我在哭?为什么我的眼泪止不住?低头,身上穿的是一袭血红的衣衫。再打量房间,已不是我熟悉的小窝。窗棂是木制的,月光透进来,只见窗上贴了个大大的‘喜’字。站起身,发现桌上摊放着一件旗袍,七分的袖子,花边镶滚,胸襟处手绣一朵绦色郁金香,袖口橘红片金窄边,旗袍最上面的钮扣上嵌着一粒小珍珠。格外的精致。那珍珠也就小指盖那么大小,成色晕黄。这不是骆太太让我补的那件‘秦淮灯影清旗袍’?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遇到总算有这么一点熟悉的事物,心总算稍微平静了点。
“吱……”那扇木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女,梳着民国时期的辫子,衣裤的颜色也如我身上的一样血红。她见了我说:“小姐,你快梳妆。天就快亮了。”
“我不!”我大喊,这是什么鬼地方?我这是在哪里?
“小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这是命!”那丫头眼圈一红,就落下泪来。我更加莫名其妙。这是哪里?为什么我那么陌生?可是空气里流动着熟悉而悲伤的气息,又因何而来?
她开始给我梳头,一边梳一边还念叨:“一梳梳到底……”
“停,我不要你给我梳头,你给我出去。”这情景太恐怖了,她的眼泪像是在宣告着什么悲剧,让人心痛得不可遏制,我推开她站起身来。
“小姐,陈家的花骄就快来了,你不可能不出嫁。这是我们女儿家的命,不可能违背的。这门亲事打小就定下来,我看你还是收心吧!你跟柳少爷是不可能的,再说他又那么穷,能给你好日子过吗?”
那丫环想要拉住我,我甩开她的手提起裙摆奔了出去。只是没有主意地奔跑。冥冥中似有什么牵引着我的人,我的心,甚至连我的眼泪也被控制着,麻木的流淌着,不知为何悲伤。
穿过树林,前面是一条宽阔的河,河两岸灯火通明,渔船无数。这里又是哪里?我喘着气,身后那黑漆漆的树林已有星火游移,隐隐传来喊声阵阵:“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在我发愣的时候,一帮人已到了跟前,一位老者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用手指着我颤声说:“你这个不孝女,你要我们陈家的颜面何存?”他刚说完,反手就给我一耳光,把我打摔掉在地,疼痛从脸颊上开始蔓延,我瞪了眼正想回骂他。
“不,我不嫁他!你一辈子只要面子,你把面子嫁给他好了!”一个声音从我身边传出,侧目一看,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少女,眉清目秀,身上穿着我刚才的嫁衣。低头一看,我身上穿的却是自己的睡衣。
“你、你、你!!!”那老者气得说不出话来,抬手又给了她一巴掌。
“我死也不会嫁给他!”那少女转身就往河里跳了下去,我伸手想要拉住她,我看到我的手从她的衣角里穿过,怎么也抓不住。我一骇,只见她已从河岸上坠了下去。
河面上溅起水花打在我的脸上,她已沉到了水下。我哭着大叫:“不要……”
“小影,小影。怎么了?做噩梦了?”是奶奶的声音,我睁开眼,发现奶奶坐在床头,用湿毛巾给我擦额头上的汗。
“奶奶,没事的!只是一个梦。”起身到卫生间去,心还兀自跳个不停。回卧室路经客厅,闻到檀香,看到那尊观音两边做成烛状的灯,心瞬时平静下来。这时,香已快燃尽,又从香龛里拿出三根点上。
第三章《幻觉》(1)
'云峰送我回家,穿过那丛竹林时,快到尽头了,隐隐听到高跟鞋的声音,还以为是青琳出来送我们,回头却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站在竹林的另一端,有点眼熟,却不是青琳,也不是她母亲。云峰见我扭头,也回过头看,却说:“看什么?又没人。”'
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安稳,总是断断续续做着那个梦。醒来却记忆模糊,特别是那个哭泣跳河的新娘,怎么也想不起她的脸。
天刚亮我就回到店里,这是开店以来起得最早的一次。早上不过十点我就把骆太太拿来的旗袍补好。
在见到它之前,曾无数次幻想见到它时的喜悦。可此刻,它挂在那一堆样品里,却发现它并无什么过人之处。论色泽,它明艳不及桃红;素净不及月白;雅致不及粉紫……论款式,如今的旗袍可谓古今结合,溶入现代元素的旗袍生动不少。长的穿上优雅,短的俏皮。也不再如从前那么对身材挑剔。哪怕是飞机场,也会找到合适她的旗袍。穿出属于她自己的韵味来。
如今,心里多少有点失望,毕竟它曾是我家三辈人的梦想。烙在我们心头几十年。见了它我总算明白什么是希望越高失望越大。它比之其它旗袍,多的只是经历。就如古时的四大美女,人人把最美的赞词都给了她们,现代的美女也无法摆脱她们留给时代的烙印。如今的美女,别人给的形容词也只是她们用过的残汤剩羹。也许,她们真的从历史里走出来,也不过尔尔。
我靠在藤椅上感慨了很久。想起祖父,隐隐觉得,他的出走跟这件旗袍一定脱不了关系。他真的没见过这件旗袍吗?如果有天他见到了它,他会不会跟我一样觉得他毕生的追求那么的不值?那些为它痴迷而荒废的岁月,他会后悔吗?
我闭上眼,又看到他那慈祥的双眼。尽管祖母把他所有的照片都毁了,可我还是记得他的模样。我坚信,他还活在这个世上,终有一天他会重新回到我们身边。
生意冷清,下午五点左右。我正靠在银台打盹,推门进来一男一女。那男青年把额前的长发一甩:“姐,我来借几件衣服。”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安蔚彬,只比我小三个月,是我父亲的私生子。由此可见我的父亲多么滥情。我恨我的父亲,但他在我三岁的时候空难死亡,他留给我的伤痛一直延继着,生命却早已经终止。同行的就是我弟弟的母亲,当时名震一时的影视红星。到如今我都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看上他,虽然他还称得上算帅,可他并不是富有。但是她还是愿意放弃名利为他生儿育女。这就是爱情吗?那我的母亲算什么?她在父亲死后郁郁寡欢,最后因抑郁症自杀而亡。她到死的那一刻都爱着他,那个用情不专的男人。
奶奶是极喜欢母亲这个媳妇的,所以在知道蔚彬这个孙子的存在后,她并不同意让这个孙子进我们李家的大门,还不许他姓李。就连我的父亲都被她逐出家门。在当时,这种做法在同辈人看来非常不可思议。因为蔚彬可是她唯一的男孙,为李家传宗接代的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