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别来无恙!”赢平骤然看到韩非,一时之间找不到话头,就随口蹦出来了这么一句。
韩非晒然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在那个时代,牙膏还没出世,能清洁口腔的只有盐了,但盐是战略物资,国家管控的严,价钱也很贵。有钱人家仅能用精盐擦洗一下牙齿,再漱漱口而已。能拥有一口白牙的人少之又少,饶是韩非平时善于保养,有这样的效果,已经很不错了。
“无恙,无恙,尚且健在。”原来冷若冰霜的韩非,也会笑,也有幽默的一面。只不过没碰到合适的机会。
赢平情知自己说错了话,都关到牢房里了,哪还能问人家”无恙”与否呢,这不成心看人家笑话吗?还好韩非并不是鸡肠小肚之人,并且还顺着赢平的意思自嘲了一把。所谓“是真名士自风流”,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此刻在牢房里看到韩非子,赢平就知道,肯定是受到李斯的迫害了。穿越以前,赢平就是一个历史爱好者,略微了解过这方面。知道李斯嫉妒韩非的才华,向秦王进言,把韩非下狱,而后寻机迫害致死。李斯的胸襟气度,赢平一向是看不起的。
看着韩非如竹竿般的身影,赢平有心想帮他,因为实在不愿意一代法家天才就此死去,一字一顿的说道:“韩非子且宽心,我回去之后就禀报父王,为你申明冤屈,放你出来!”
“没用的,我和韩珠,必死无疑了。这可能是咱们见的最后一面了!”
赢平赶紧又转过头来看韩珠,好像看一件即将被别人夺走的珍宝一样。韩珠却无动于衷,似乎死不死对他都没什么影响。赢平是关心则乱,韩珠越是不在乎,他越要替她争取。即使和秦王闹翻,他也要试一试。相对于韩非的安危,他更关心的是韩珠。所以刚才韩非一说他们两个都要死,赢平就紧张的去看韩珠。
“不必气馁,珠儿是我爱妻,韩非子是我从韩国请到秦国的,我理当对你们负责到底。你们暂时先委屈在这里,待我找父王去!”
赢平情绪激动起来,拔腿欲走。
“且慢!平!我问一句,韩国还在吗?”韩珠一直在秦国,刺杀内史腾失败后就被关到监狱中,对外界消息一无所知。现在看到赢平来了,正好问个究竟。
赢平顿时有点紧张,韩国是他亲自带兵灭的,这话怎么说得出口啊。但韩珠既然问道了,也只好老老实实的说道:“韩国已经被灭了。”
赢平只说韩国已经灭了,不说是被谁灭的。他也没撒谎。毕竟韩珠也问那么多。或者,在她心里,也只关心一个结果,至于亡于谁人之手,她也不想追究了吧。
“那我父王呢?”韩珠紧跟着问了一句。她说的“父王”当然是指韩王,不是指“秦王”了。
赢平更加紧张,虽然岳父不是被自己亲手逼死的,但和自己也有莫大的关系。如果仔细去看,赢平此时脸上的肌肉正在轻微的抖动。
“岳父已经殉国了!”赢平的声音小的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到,就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韩珠大叫一声,凄厉的声音吓得其余重刑犯们都毛骨悚然。一直以来,韩国是她的精神信仰,是她努力效忠的对象,韩王更是她永远的靠山,现在这两个对象都双双离他而去,顿时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精气神瞬间都没抽空了,花容月貌也憔悴起来,好像凭空老了十岁。
赢平看着韩珠的样子,顿时有点认不出来了。韩珠伸出冰凉的双手,透过铁栅栏狠狠的握了一下赢平的手,然后就缓缓后退,倒退到牢房的角落里,蜷缩起身子,睁着失神的大眼睛,盯着地上的一根稻草直勾勾的看起来。
再去转头看韩非,只见韩非满面流泪,颓然坐在地上,嘴里喃喃有词,却不知在说什么。
赢平暗叫不好,两人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承受不住,怕是精神失常了。
“狱令!狱令!快打开牢房,请太医为两位医治。”赢平大声咆哮道。
狱令诚惶诚恐的跑过来,说道:“没有秦王的命令,我们不敢擅自打开牢房之门啊!”
赢平刷的一声拔出剑来,顶在狱令的胸口,狠声说道:“打开还是不打开?”
“我此时不打开,顶多是你杀了我。我若打开牢门,按照秦法,秦王可会将我满门抄斩啊。”狱令很无奈。
赢平听罢,哐当一声把剑扔到地上。除了感叹秦法之威,秦法之严苛之外,此时此刻,也只能骂娘了。
再回头看了两人一眼,赢平拔腿就走。他知道,现在只有去找秦王,向秦王求情,不敢说让秦王放了这两人,起码能打开牢门,让太医为两人看病,别真的精神失常了。
计议已定,赢平不再犹豫,快步向牢狱之外走去,他必须尽快见到秦王。走出三道门,经过一层一层的关卡,刚出云阳国狱大门口,狱令却慌慌张张的追过来,脸色苍白,语无伦次的说道:“平公子,不好了,不好了,韩珠公主和韩非子自尽了”
赢平只觉得一股炸雷从天而下,一瞬间有点站不住,眼前有金星乱冒,身子也摇摇晃晃。飞也似的重新赶回去,却看到韩珠倒在地上,头上的血还在霍霍流淌,显然是撞墙自尽。另外一边的韩非,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唯见口中鲜血流出,狱令打开牢门一看,原来是咬舌自尽了。
一瞬间两人自杀,还都是在赢平前脚刚走的时候,赢平心里好像有一股大石头堵住,想哭,却又哭不出来。想骂人,却又找不到骂谁去。一股气机逆流而上,直冲灵台,赢平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五十一章 不困于情,不念过往()
赢平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长明院的床上了。睁开眼看着屋里的一件件物事,如同刚刚上次穿越而来的景象。只是身边佳人已不在,自己已经在这个里生活了一年有余。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也完全融入了这个世界。可就准备好好享受老天赐予的这一切时,老天却又横刀夺爱,让韩珠香消玉殒。
看着窗外韩珠亲手栽种的桃树,此时花开的正艳。赢平触景生情,随口吟了一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什么笑春风哭春风的,兄长,你终于醒了!”赢平定睛一看,却是他的两位老部下,白亮和霍木青,正关切的看着他。以他们的经验,一旦自言自语,赢平这是又发神经了。
看到是他们两个,赢平不由的又好气又好笑,自己正在怀念亡妻,用这句诗是最应景了。偏生碰到了这两个夯货在床前守着,一句话能把人噎死。如果不是看到曾经出生入死的份上,早就一脚把他们踹飞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赢平冷冷的说,他现在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来。
“兄长,你这一觉可真是好睡啊,一下子就是三天三夜,你这家里自从嫂子走了之后,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我们不来谁来!”白亮依然是一副神经大条的样子,万事不挂于怀,很多时候,赢平真的很羡慕他这个潇洒的劲头。
一旁的霍木青也说道:“兄长不必太过伤心,人死不能复生,嫂夫人性情刚烈,追随故国而去,也是他的归宿吧。”
说完,又从身上拿下一个手帕,上边血迹斑斑。递给赢平,说道,“这是从嫂夫人身上找到的,应该是留给你的。”
赢平一把抢过来,这块手帕是韩珠随身携带的,赢平认识。只是上边写满了字,不是用笔写的,明显是咬破手指留下的绝命书。可以想象,当时赢平前脚从云阳国狱走,韩珠后脚就写下了这个血书,写完就撞墙自尽。赢平回去时只看到韩珠的死去,伤悲过度之下直接昏倒,竟然没看到这封血书。
缓缓的打开手绢,鲜红的血液已经在洁白的手绢上凝固,开始变得暗黑。上边有两行字,字体娟秀漂亮,骨架却又刚硬崛起,宛如外柔内刚的韩珠本人。
“此心已随故国去,相期无负平生恩。”
赢平读罢,心里一阵颤动,闭上眼睛,眼前尽是韩珠的音容笑貌。有妻如此,夫复何求。但有妻如此,又能奈何?她的心大部分属于韩国,有那么一小部分的空间,是留给了赢平,尽管如此,赢平已经很知足了,“相期无负平生恩”,就是对赢平的告白和誓言。
唉,赢平长叹一声,终究还是有点读不懂韩珠。你说她胸怀小,轻生想不开吗?试问哪个女人能将国家大义放到如此高度,不耽于儿女情长,把自己变成一个冰冷的暗杀者。你说她胸怀大吧,她又偏守一国之忠,宁死不屈,看不到天下大势,也是一大悲哀。人啊,终究是复杂的动物。
“兄长,嫂夫人这手绢上写的事什么意思啊?”白亮又大喇喇的问。
赢平白了他一眼,说道:“对牛弹琴!”
白亮不再反驳,摸着头思索“对牛弹琴”的意思。看来,以后得多读点书了。
三人正在长吁短叹,一个小太监却跑过来。传秦王口谕,让赢平道勤政殿开会!
好吧,赢平刚一醒来就被拉起来开会,也是劳碌命了。既然是秦王召唤,那不得不去。赢平打起精神,下床喝了一碗肉糜,匆匆往勤政殿赶去。
进到殿中,早有众位大臣在那里了,相互之间激烈的探讨着什么。秦王不动声色,坐在王座上只听不说。赢平见状,也悄悄的走进去,在下手处坐下来。他正沉浸在韩珠故去之痛中,本无心开会,也懒得参与讨论。只想悄悄的来,悄悄的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大王,韩国既然已灭,接下来当攻打魏国,魏国地处中原,打下了魏国,可得中原粮仓,又可占据天下之中,逐鹿中原。”说话的是主管邦交的大臣顿弱,他口齿伶俐,振振有词,说的很多朝臣连连点头,喝下一口茶,继续说道:”再者,韩魏相邻,魏国实力比韩国强不了多少,韩国灭亡,对魏国震动极大。此番出兵魏国,事半功倍也!”
“非也非也!”只见一人走出队列,高声说道。众人一看,原来是另一位主管邦交的大臣姚贾。“魏国处四战之地,得其地之后,立马受到其余几大战国的围攻,于我大秦战略实在不符,不如先攻打楚国,楚国疆域广阔,得之后天下就占了六七分。其余几大战国在楚国灭亡后,更是手到擒来,不用大费周折。以臣之意,先打楚国,方为上策!”
“姚贾先生为为魏人,该不会为母国存私心吧!”顿弱一出口就噎死人,“以前韩非也提过要攻打楚国,当时已被群臣公认为坑陷我秦军,把秦军拖入战争泥潭的馊主意,你今天怎么又提这档子事儿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岂可刻舟求剑。我姚贾为国之心,唯天日可鉴,岂容你颠倒黑白!”姚贾说着说着,明显就来气了。
秦王一看两大重臣竟然想吵起来,这还得了。“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案板,“都住嘴吧!看你们争的,成何体统。对了,平儿不是来了么?说说你的看法!”
原来秦王已经注意到赢平了,赢平无奈,只好不情愿的走出队伍,没精打采的躬身施了一礼,告一声:“儿臣拜见父王!”就再也不说话了。
“寡人知道你的心事,还在伤心韩珠吧。这也怪不得谁,都是她自己选择的路,重要的是你自己要赶快从这种情绪里走出来。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不下,像什么样子!寡人已经下令厚葬了韩珠和韩非,把他们的骨灰带回韩国故地,也算聊慰他们的一片忠心吧。”秦王说起韩珠之事,也是颇为伤感。即使韩珠曾经行刺过他,他也早就抛到脑后了。这大概就是帝王的胸怀吧。
赢平听了秦王如此宽慰,也只是点点头,并不接话,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看平公子是困于旧情,无法自拔,现在神思恍惚,心中无一计策了吧?唉,终究是格局不够啊,别是无可救药了吧。”众人正惊诧谁如此大胆,敢这样埋汰赢平。抬起头来看去,原来是当朝丞相李斯。
“谁说我无可救药!”赢平大叫一声,目光瞬间变得犀利起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上升了两个档次。众人这才明白,李斯刚才用的是“激将法”,故意刺激赢平,激起他的好胜心,好让赢平恢复过来。
赢平大踏步走到勤政殿中央,先躬身施了一礼,洪亮的声音说道:“父王,诸位大臣,关于下一步的作战方略,赢平有如下看法”
第五十二章 再议勤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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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以为,韩国既灭,下一步当攻打赵国!”
赢平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赵国?”秦王眉毛一抖,众位朝臣都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他们不是没算计过赵国,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对它下手,毕竟,赵国实在太难啃了,弄不好就崩着牙。山东六国之中,若论综合国力,当是楚国为首,若论富庶,论经济实力,齐国打头,但说起军事实力,肯定是赵国!
秦国大军在赵国面前吃过多少亏,跌过多少份儿,老秦人心里都门儿清。赵国太硬了,还是等到把魏国灭掉,把楚国啃掉之后,再徐徐图之,这是大部分朝臣的看法。比较难的事总想拖一拖,也是一般人的惯常反应。
赢平却像没看到众人忧虑的表情一般,慷慨激昂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关于赵国之论,上次勤政殿议事时,赢平就讲过。秦赵对决,秦国有五胜,赵国有五败,列位都忘了么?”
众位朝臣这才想起灭韩之前,一年前有一次朝会,当时秦王正在头疼“肥之战”和”番吾之战”连败于赵国。被赢平一个五胜五败之论给说的信心大振,当下决定了先取韩赵,再灭魏楚,最后收拾燕齐的决定。只是现在过了那么长时间,大家又搞不清这些子丑寅卯了。看来,政策落到实处,是需要一遍遍的督导的。
“此次赢平不再说秦赵两国实力对比,单就列国形势进行分析。大家且看。”赢平走到殿中所挂的巨幅地图前,手指着赵国两个字,继续说道,“赵国处于北方,地势较高,南压魏国,东邻燕国,若赵国拿下,通过上党高地,赵国可可以和秦国本土连成一片,无论向东还是向南,我大秦都随心所欲,进可攻,退可守,战略主动权全操于我大秦之手!”
“赵国一向为山东诸国之军事屏障,现在韩国灭亡,列国震动,都眼巴巴的指望赵国扳回一局。当此之时,我大秦绝不能后退,定要迎难而上,遇强则强,把赵国收拾了,其余四国就是水到渠成,不费太大力气了。”
“若是不打赵国,转而攻打其余四国中的任何一国,它们都会向赵国求援,赵国都会趁此机会,合力攻打我大秦。若是单独攻打赵国,其余四国对赵**事实力抱有幻想,对我大秦心存畏惧,不会轻易出兵帮赵国,反而更容易成就一对一的局面。所以总而言之,无论我们打不打赵国,赵国都会出兵,与其养虎为患,不如趁赵国羽翼未丰,一举灭之,才是上策!”
赢平说一句,众人附和一句,待到说完,众人的赞叹声已经是不绝于耳。所谓天才和一般人只差一层窗户纸,捅破了这层纸,就是高瞻远瞩的天才,看不透,捅不破,那就是普通人一个。会家儿不难,难家儿不会。赢平没分析这些战略局面时,大家都如同身处云雾,不得要领,一旦赢平分析出来,立马就感觉拨云见日,局势明朗了。
赢平之所以能口若悬河,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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