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有趣,本是一对夫妻,一人用刀,一人用剑,一人黑一人白。武功高强,形影不离。他们两人在场,刀剑合璧,就算和排名第一的玄步相比,也不遑多让。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虽然只交手一招,但苗条身影知道,今天遇到硬茬儿了,注定讨不了好了。何况后边还有数不清的持戈甲士源源不断的涌向这个小花园,举着火把,亮如白昼,一时之间,里里外外纤毫毕现。
“抓刺客!抓刺客!”持戈甲士一边跑过来,一边高声喊叫。
苗条身影呼哨一声,一行刺客分散开来,分别向四个方向跑去。持戈甲士人数虽多,但轮速度比这些刺客差远了,只能左堵右堵,呼喊吆喝,尽量不让这些刺客逃出小花园。一时间,小花园里鸡飞狗跳,煞是热闹。
苗条身影却是矫健异常,纵跃如飞。几个跳跃就甩开了一股持戈甲士,来到花园墙根下,墙外边就是大街,在这黑夜之中,出了这个院子,就是偌大的栎阳城,以他的行动力,只怕再出动一万人也搜不到了。
看着小花园里其余刺客,苗条身影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即使想救他们,也毫无办法。都是刺客,差别咋那么大呢。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怪也只能怪他们学艺不精,在战场上不能全身而退,谁也怨不了。刺客,刺客,既然不能杀死别人,又不能在关键时候跑掉,那就等着被杀吧。至于被俘,那和被杀是同义词。即使他们不自杀,凭借他们了解到的秘密,苗条身影也不会让他们活下去的。
脚下用力,身形一轻,苗条身影已经一跃而起,直接向墙外飞去。过了这堵墙,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刺杀不成功?同伴被擒?哼哼,无所谓!不过是重头再来!
刚跃起半墙之高,苗条身影陡然觉得头顶一股劲风传来,原来“黑白双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墙头上,一刀一剑又是劈头盖脸的打下来,封死了所有的出路。这“黑白双卫”好像就是专克自己的,总是给自己制造最难堪的局面。
苗条身影大惊,刚刚在地上发完力,此时自己正处于上升之势。如果继续照着这个势头向墙外跃去,只怕自己的头首先会撞到这一刀一剑。即使跃出墙外,头已被刀剑削掉,只留一个身子滚出墙外。
紧急情况下,苗条身影一个“千斤坠”使出来,身形急速下落,上升之势停了下来,堪堪避开了刀剑的封锁。
重新落地,还未站稳,“黑白双卫”又如影随形,黏了上来,看来他们认准了苗条身影是刺客之头领,其他的都不管了,用尽全力也要抓住这条大鱼。
苗条身影暗暗叫苦,自己就算全盛时期,对付这两位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敢说有绝对胜算。何况对方两人齐上阵,自己的剑刚才被逼掉,又深陷重围中,难免心浮气躁。“黑白双卫”招招凶险,苗条身影左支右绌,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仗着身子灵活,一时半会儿身上还没挂彩。
此时另外的几个刺客已经被俘一个,其余的全部被持戈甲士当场杀死。要说这些刺客单打独斗还可以,但面对一拥而上的甲士,长戈闪闪,任谁也招呼不过来。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这里就是“乱戈戳死老刺客”吧。
内史腾看着苗条身影已经不可能跑掉。大叫一声:“两位卫士,抓活的!”
“黑白双卫”百忙之中,仍然应一声“诺”,手上的刀剑加紧了攻势,只是这次并不再凶险,大刀封住了苗条身影的出路,长剑专拣对对方四肢刺去。
苗条身影被逼的难受之极,憋屈之极,刀光剑影在眼前晃荡。可恨自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束手就擒么?那不是他的作风。就算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女卫士又是一剑,向苗条身影的大腿刺来,苗条身影不再躲避,伸手上前,变手为爪,直接向女卫士的右眼抓去。他这一抓凝聚了自己的全部力气,就算拼着自己的腿被刺中,也要挖掉对方的一只眼睛。同时他也看出来了,男卫士武艺略高,大开大合,只限制他的行动,不和他近身缠斗。女卫士却是步步紧逼,欺人太甚。好吧,你既然不让我好过,我也让你留点纪念。
女卫士看到他这拼命的打法,也是一惊,但她的招式已老,面门已经暴露。苗条身影的爪已经挟着劲风扑面而来。眼看一张白皙的脸就要被抓烂,说时迟那时快,男卫士虎喝一声,左手闪电般伸出,抓住苗条身影的手腕,略微一扭,已经听到了骨折的声音。想必手腕已经被扭断了。男卫士对自己这一个爆发攻击也颇感意外,虽说他的武艺高于对方,但不是情急之下,自己这擒拿手腕的功夫也用不出这等火候。
与此同时,苗条身影的右腿已经中了一剑。正是女卫士刺出的那一剑。苗条身影身受两下重击,右腿一跪,跌坐地上,左手抚着右手手腕,显然很痛。
“哈哈哈!内史腾,你果然命大,今天本公主沦落至此,也无话可说。可惜不能杀了你,为我韩国出最后一份力!”苗条身影一边揭开面上的黑纱,一边狂笑道。那神态,好像一匹受伤的母狼。
“珠公主!”看到苗条身影的面容,内史腾大叫一声,眼睛里充满了不敢相信。
第三十九章 如何裁夺()
内史腾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刺客竟然是韩国公主韩珠,赢平的妻子,当今秦王的儿媳妇!要说韩珠嫁到秦国已将近一年,朝臣对她的印象就是温婉可人,贤淑端方。平时不显山不漏水的,也没见她对国家大政方针有何微词,更没见过她显露出武功。但她刚才的表现,分明是一个武功高手,并且对暗杀,破坏等活动颇有经验。行动如此决绝,下手如此狠毒,为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和先前的那个珠公主联系起来呢。内史腾不相信。
“珠公主,老夫和你远日无怨,今日无仇,为何对老夫痛下杀手?”内史腾对这种躺枪行为很不解,不顾包扎胳膊上的伤口,直截了当的问道。
韩珠的右腿被刺中,正在霍霍的流血,右手手腕处关节已碎,右手软哒哒的垂下来,刚才的剧烈打斗让她的头发也披散开来。此时她瘫坐在地上,好像一个女鬼。和以前的金枝玉叶丝毫联系不起来。
“哼!你算什么东西,本公主想杀你也是你的造化,要是你没领大军之前,你连被杀的资格都没有!”韩珠盛气凌人,一番话说的极具刁蛮小姐风范。
“哈哈,老夫荣幸,入了珠公主的法眼!不过老夫也幸运,让珠公主失手了,真是不好意思!”内史腾倒也豁达,在这种时刻,竟然和韩珠斗起了嘴来。
“无聊!我既然栽到你的手里,一切悉听尊便。”韩珠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当然!于公于私,老夫都不会放过你!”
“那又如何,为今之计,唯死而已!”
“只是可惜啊,珠公主!”
“可惜什么?有话直说!”
“一可惜者,珠公主未刺杀成功也!二可惜者,珠公主见识短浅,只知刺杀老夫就可以救韩国,殊不知灭韩是秦国大计,就算杀了老夫,秦国就没有将军了么,还会有其他将军带领军队攻打韩国,韩国一样被灭;三可惜者,珠公主和赢平公子伉俪情深,现在珠公主发生了这种事,只怕你们夫妻情分尽了!”内史腾说的有点幸灾乐祸。这也难怪,无论是谁,劫后余生之后,脾气也不会太好。
韩珠仿佛没听到内史腾的奚落一般,仰天长笑,笑声凄厉,悲苦。缓缓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么?但身为韩国公主,生是韩国人,死是韩国鬼,即使为韩国做一点点事情,也聊胜于无!杀了你,即使能迟滞秦国一点点灭韩行动,也聊胜于无!我要做的就是一点点,一点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内史腾默然无言,他的确找不到合适的反驳的话了。
“来人,把珠公主带下去,严加看管。另外,立即请医师医治珠公主身上的伤,一应吃穿用度,不可怠慢。待我到咸阳面见大王,再做道理!”内史腾大声命令道。
“诺!”下边有持戈甲士走出,带着珠公主出去。
内史腾转过身去,向两位“黑白双卫”躬身行礼,道:“若非两位相救,我已经身首异处了,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提,本人一定尽力。”
“职责所系,不劳挂齿!”黑白双卫躬身还礼,冷冷的态度,公事公办。好像对这件事并不太在意。话刚说完,又重新隐没到黑暗中。想必已在暗中保护他了。
内史腾长叹一声,不再追究。指挥持戈甲士打扫完小花园战场,就回房休息去了。毕竟明天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第二天,咸阳勤政殿,一共三个人。秦王在大殿中央来回踱步,显然有难以决断之事,连眉毛都拧成了疙瘩。李斯端坐在自己的座位前,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纹丝不动,风尘仆仆的内史腾刚刚把昨晚的遇袭经过讲完,此时眼巴巴的看着秦王,希望他对此事定个基调,作为臣下也好去处理。
毕竟,刺杀他的不是普通人,而是秦王的儿媳妇,赢平的妻子,事关皇室颜面,他不敢擅自做主,所以一大早就快马加鞭,从栎阳跑到咸阳,直接面见秦王,陈述事实经过。至于已经决定好的今日出军之事,也不得已放一放了。
“李爱卿,你以为此事该当如何处置?”秦王停住踱步的身子,抬眼去看李斯。
“微臣以为,此事可大可小,可严可宽!”李斯微微晃着头,一句一顿的说道。
秦王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读书人就是啰嗦,说重点!”
“诺!”李斯应了一声,清朗的声音娓娓道来。
“韩珠刺杀我大秦官员,心狠手辣,触犯秦法,我大秦以秦法立国,无论王公贵族,触犯秦法者必将受到严惩,同时,也可借此事彰显秦法威严。从此处说,就可将此事扩大化,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护法运动。”
“没必要没必要!”秦王一听运动,就连连摆手。
“韩珠是大王的儿媳妇,所作所为都可以按家法处置,在家法的框架里边,此事就不宜声张,由大王自己裁夺就是!”
“如此,倒也不妥!”秦王微微摇头。
“韩珠虽然嫁到我们大秦,但心仍在韩国,以韩国利益为重,为了避免韩国被秦军恭灭,不惜铤而走险刺杀我大秦官吏,从此处来说,实在可恶,不严惩之,不足以明是非曲直!”
秦王默然无语,不置可否。
“韩珠虽然行凶杀人,但反而被内史腾所擒,属于犯罪未遂。再加上其年龄尚小,平日里行为温顺,人皆称好,另外拳拳维护母国之心,不可不察。从此处说,量刑应该宽一点,以观后效。”
秦王长叹一声,说道:“李爱卿,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反正怎么说都有理,还是让寡人难以决断!”
李斯看到秦王失望,也无可奈何。君心难测,他作为臣子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给秦王提供思路,而不能直接提供结果。给领导出选择题,而不能给领导出填空题。因为你不知道领导的真实想法,若是只提供一个硬生生的填空题,万一触动了领导的逆鳞,那可就不用混了。在敏感问题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也是李斯总结多年的为官之道。
一直没说话的内史腾拱手说道:“大王,微臣虽然不能提供思路,但想陈述一个事实。臣的属下昨天连夜审问被捕的一名刺客,问出了一些端倪,似乎和大王去年的北郊猎场遇刺有关!”
“什么!北郊猎场遇刺?”秦王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内史腾。
第四十章 遭难莫寻亲()
内史腾第一次看到秦王这么失态的表情,那感觉仿佛要把人吃了。所谓关心则乱,北郊猎场遇刺之事,是秦王心头的一个梗。开始时怀疑是墨家所为,后来墨家自证清白,此事也就不了了之。现在旧案重新浮出水面,怎能不叫人挂心!
“微臣的属下连夜审问被俘刺客,得知北郊猎场之事,也是韩珠公主一手策划!”内史腾说道。
“可向韩珠核实过?”
“今早临行之前,微臣已经亲自核实过,韩珠供认不讳!”
秦王的脸色极为难看,如果仔细观察,很容易发现脸上的肌肉在一点点跳动,显然是气急了。秦王猛的伸手抓住案板上的茶碗,狠狠的摔到地上,茶碗粉碎,水渍撒了一地。赵高慌忙跑过来,收拾这地上的狼藉。
“内史腾听令!”
“微臣在!”
“速速将韩珠转交于廷尉府,连新案带旧案,数罪并罚,依法严查!此事寡人会亲自督办,勿要严惩这胆大包天,妄图弑君谋反之徒!”秦王已经把韩珠的罪名提高到弑君的高度了。在那个社会,无论是谁,这都是难以碰触的逆鳞。
“诺!”内史腾答道。能够将自己的事和秦王的事捆绑到一起办,那就不用多操心了。虽然内史腾并没有报复韩珠的打算,但就事论事,他只是一码一码的陈述事实,就出现了这个结果,那也怪不得他了。
这个时候,沉默了好大一会儿的李斯慢悠悠的站起来,清清嗓子说道:“启禀大王,臣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韩人亡我之心不死,前有韩珠北郊猎场行刺,后有栎阳行刺内史腾,中有韩非献毒计坑我大秦。在此伐韩的关键时期,一定要警惕韩人。是以此次韩珠之事,不止是韩珠一个人所为,韩人的所作所为都要进行大清算!特别是韩非,居心叵测,包藏祸心,臣以为,必得严惩韩珠,韩非等人,才能震慑其嚣张气焰!”
会说话的人,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李斯就是这个境界的优秀代表。本身是韩珠一个人的事,他硬是把韩非也拉了进来,上纲上线,添油加醋,听者无不动容。
办一件事,有人会错过机会,有人会等机会,有人会创造机会。像李斯这样,就是创造机会的。要是等到韩非犯错,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了。但有了韩珠这档子事儿,正好把韩非捎带上,解决了自己心中的一个梗。
秦王此时正在暴怒中,听了李斯的话,也觉得甚有道理。一个人要是处于被害的情绪中,有一段时间,会怀疑所有的人。一扬手,不耐烦的说道:“统统下狱,从严处理!此案由李斯全权负责,寡人只要一个结果,尽快结案!”
李斯躬身道一声“诺”,脸上若有所思。
“内史腾继续返回栎阳,按原计划兵发新郑!着传令兵晓瑜赢平,若宜阳城破,即刻率军前去新郑,和内史腾汇合,共同攻打新郑!不过,韩珠之事,一个字都不要给赢平说。”秦王背对着两人,大声下达着命令。
李斯和内史腾齐声答应,然后各自散去。李斯主持朝堂之事,还有秦王新交代给他的韩珠案子,内史腾则快马加鞭回到栎阳,带着十万大军,直奔新郑而去。
赢平刚在宜阳待了一天,朝廷的诏书就来了。让他破宜阳之后,立马移师新郑,和内史腾汇合!
赢平不由的苦笑,自己这可真是劳碌命啊,辛辛苦苦打下宜阳,捷报还没传到咸阳呢,新的任务又下来了。好吧,庆功宴以后再开吧。赢平召集众将,宣示了秦王的诏令,留下霍木青领军一万余人守宜阳城。赢平亲自带领三万铁骑主力,向着新郑狂飙突进。
此时的新郑,已是人心惶惶。韩王安整天长吁短叹,不理朝政,躲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