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丝织上衣,黑色费洛加蒙无带浅口女鞋,一只胳膊下面夹着西班牙哥多华皮质提包,另一只手上却颇不相称地抓着一个硕大的黑色皮革袋。
若是不经意地看上去,这个女人很像一个高级律师或者是一个呙u 刚和客户用完晚餐的经理人。但是如果再仔细地多看几眼,就会发现一些打破这种表象的小细节。有可能是女人的齐肩金发染得太过明显,也有可能是女人的蓝眼睛里不安稳的眼神泄漏了她对这座现代酒店的富丽堂皇在内心产生的局促不安。
不确定到底是哪里感觉不对,前台服务生瞟了这个漂亮的金发女人一眼,之后就看回自己面前支出明细表,可是接着又迅速瞄了她一眼。他微微把头扭向一边和酒店的保安员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是一个正窝在一张舒服的大沙发上假装看《波士顿全球报》的女人。
保安员挑了挑眉毛示意她也觉得有点可疑——至少觉得这个女人挺有意思——然后抿起嘴不动声色地微笑了一下,冲前台服务生做了一个只有他能看得出的轻微耸肩动作,暗示说:“让她走吧! 我们不能完全确定。”
“四季”酒店总是竭尽所能阻止应召女郎在自己的地方做交意,然而像在类似这种不确定的情形下,错放一个妓女远比冒险得罪一个合法的酒店客人要明智得多。
金发女人进了电梯上了7 楼,来到722 房间。她掏出钥匙,进了房间。
大概过了20分钟,一个衣着考究、五十多岁的男人也打开了同一扇门。
虽然长得不怎么有魅力——高耸的额头长有雀斑,鹰钩鼻,眼睛下面挂着两个鼓眼袋,脸部皮肤松懈——但他的身上却散发出一种潇洒的活力。
男人的脸和手上的皮肤呈深棕褐色,好像常去圣巴特湾出海——事实上他也的确常去。银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价格不菲的海军蓝运动上衣裁制考究,埃麦尼吉尔多·杰尼亚牌的领带,装饰着流穗的皮鞋擦得锃亮。
他探着头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朝四下张望,整齐挂在衣橱里的衣服是有女人在房间里的惟一证明。卫生间的门上了锁。男人充满渴望地兴奋起来。
一个信封躺在那张特大加长床的正中央,男人爬到床上伸手拿了过来。信封的正面是用大的连笔字体写的男人的名字,里面的便条上写了几条简单的指示。读完后,他便开始照做。
他用发颤的手指把公文包笨拙地搁到桌上,然后开始宽衣解带,把脱掉的衣服堆到床边灰色的地毯上。先是夹克,然后是裤子。他紧张得两手乱摸,解开衬衫,接着脱掉印有字母的丝制拳击内裤。脱袜子的时候,他绊倒了两次。忽然,男人这才警惕地想起来应该抬头看看窗帘拉好没有。还好,它们拉得很严实。女人显然早就考虑周全地把每一个细节都照顾到了。
男人赤裸裸地跪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感觉到下半身随心脏开始猛烈地颤动——很痛——仿佛要抽离整个身体似的汹涌却又得意地膨胀起来。
他听到卫生间的门开了。
女人出现的时候,男人没有回头看:因为她命令他这么做的。即使穿着黑色高跟漆皮长筒靴,这个女人也不过6 英尺高,全身包裹在一件黑色PVC 紧身运动衣里。PVC 是一种由塑料制成、附在合成弹力纤维表面看起来湿滑的材料。除了手上长到肘部的黑手套,女人还带上了革制的黑色眼罩。
她像水一样轻轻地“流”到男人的背后,给他带上了一个橡皮筋眼罩,柔软的绵羊皮朝里、皮革面朝外,看起来很像一个超大号的护目镜。
把眼罩绑紧后,女人开始温柔地用手指在男人身上滑动,然后是无声的拥抱。接着,她把手放到男人的双臂下面,扶起来引他来到床边。男人重新跪在床上,感到膨胀的下身被紧紧地压在肚子和床之间。
接着,女人把一双手铐套在男人的手腕上并铐紧。终于,她用嘶哑的女中音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现在该戴头套了。”
男人战战兢兢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肩膀下意识地蜷缩了起来。他感觉到女人也拱起身子伏在自己的背上,甚至都可以闻到她手套和长靴上皮草的气味。
她给男人脱了眼罩,这样他就可以看见自己了。“是,我的主人。”他的声音很小,像个孩子。
用橡胶镶边的头套也是由皮革制成,有固定的形状。只有鼻子那里留出一个洞用来呼吸,眼睛和嘴巴的地方都是封闭的。男人明白自己所处的状况后,充满恐惧地瞪大了眼睛。等女人把头套罩在自己的脑袋上后,男人只感觉头部沉重冰凉而且呼吸困难、浑身因为又害怕又兴奋的复杂情绪震颤不安。
女人把头套的领子拉紧、调正,然后拉上了后脑勺地方的拉链。随着一声响亮的“咔嚓”,拉链被紧卡在了头套的领子那里。
男人现在浑身完全被兴奋刺激的恐惧感包围着,只是胃里面似乎盘踞着一种冰凉令人想吐的可怕感觉。他想吐但却不能吐,因为他清楚那样做的后果是自己被闷死在面罩里面。
他感觉呼吸在喉咙的深处给卡住了,差不多正好顶在肺部上面那个地方。他咽了一口唾沫,张嘴想吸一口新鲜空气,却立马忘了在这个头套里面惟一的呼吸方式是靠鼻子。男人开始乱了阵脚。
他开始呜咽,很想喊却喊不出来。
“你不乖哦! ”他听到女人的警告,“我喜欢看着你,可是你却不乖哦! ”
控制呼吸! 他跟自己说。规律,节奏! 用鼻子——呼吸! 可惜,强烈的恐惧感压倒了他试图自控的可怜努力。他开始想要大口大口地吸气,可是却只尝到橡胶的味道——暖暖湿湿的。汗水在黑暗中像小溪一样流过脸颊滴到张开的嘴巴里——又热又咸。就算后来他总算强迫自己做到用鼻子吸进满是皮革味道的空气,男人也明白自己已经处在神经崩溃的边缘了。
然而就在同时——却产生了一种混杂着极度恐慌和最强烈刺麻感的特别奇妙的感觉——他觉得下身异常兴奋,仿佛准备随时爆发。
就在那个时候——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她拿着一根皮鞭开始刺弄自己的大腿外侧,挑逗却又有点痛。天哪——刺痛感甚至延伸到了下身的最顶端。
“我得惩罚你! ”他仿佛听到一个从很远飘来的声音,“你一点都不安分守己。”
他又开始呜咽,接着换成了呻吟。他感到自己的屁股在随着某种节奏迎合摩擦着女人的身体,但又有点扭捏作态。
“我要抽你的背啦! ”女人说,他知道她不是开玩笑的,可是他控箭不了自己。
她知道他快要到高潮了。可从药店买来的叫什么“沃登堡神经刺激器”的工具还没派上用场呢。女人从黑色皮包里抽出一个有解剖刀手柄、看似风火轮的医用工具。这个直径不是很长的“风火轮”四周布满了外针。她把这个小仪器轻轻从男人的腿上滚到背上。
他的呻吟声开始变得像波浪一样此起彼伏,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渴望高潮的女人。
女人用一只手继续在他的大腿和膝盖上滚动“风火轮”,他呻吟着,身体开始前后磨蹭。这时,她把“风火轮”滚到他的股沟再到脊梁中央,还没等“风火轮”到达脖子附近皮肤最敏感的地方,男人已经达到了高潮,蜷缩成一团,然后不断地呻吟。
见男人瘫倒在床上了,“现在,”她开口说,“我得去你的钱包拿我该得的了。”他太兴奋了,根本没听她说的什么。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他也不在乎了。
金发女人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他之前放公文包的桌子边。她按开了包——他没有锁,平时几乎不锁——拿出一张闪闪发亮的金色磁盘,然后扔进自己满是各种皮鞭的玩具皮包里。
她瞟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没动的男人:他还瘫在床上的一侧,呼吸很重,前胸后背亮晶晶的汗水浸湿了身下浅绿的床单,周围留下的一圈湿乎平的黑色汗渍让她想起在多年以前,她和姐姐在新汉普郡的头一个大雪天手舞足蹈地堆的雪人小天使。可同时,眼前的这一幕景象却又让她联想起另一个天壤之别的画面.男人身边的湿迹,也很像大多数犯罪现场死者尸体拖走后用粉笔留下的白色线框。
她弯下腰麻利地从他裤子屁股口袋掏出钱包,抽出四张50美元的钞票塞进自己的提包里。
她转回身拥抱了一下她的这位衣食父母。顺从的可怜人总是需要用既轻柔又缓慢的动作被领回现实当中来。“转过来,跪着面对我。”她轻声命令道。男人照做了,她打开了手铐,费了好大的劲儿拉开了头套的拉链。
男人原先整齐的银头发现在乱作一团,被汗水凝成一缕一缕的,脸上挂着深深的负罪表情。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睛,瞳孔适应了光亮之后才终于看得清楚了。
她帮他把头发抚平。“你真是个乖孩子。”她说,“今天感觉好吗? ”
他用一个虚弱的微笑做了回答。
“我现在得走了。你下次来这里的时候再给我电话。”她的手指充满怜爱地抚摸着他的脸他的嘴唇,“你真是个乖孩子。”
就在“四季”酒店不远的街区,停着一辆黑亮的有篷货车。金发女人轻轻敲了敲后座的反光镜面玻璃,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不大的一点缝隙。
她从包里取出金色磁盘,放在了从车窗里伸出的一个手掌上。
她甚至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楚。
第 3 章
玛尔波罗街区到处闪动着警车车顶上的蓝白警示灯。这时正值马萨诸塞大道的交通高峰期,五辆巡逻警车双排停靠在狭窄的街道里,惹得脾气火暴的波士顿司机们快要发飙了。
“后湾”区一向安静无事( 其实这里只有几排19世纪修建的房子,里面的住户老死不相往来,所以“街区”一词其实并不贴切) 。此时,十几个住户从自家的窗户里面探出脑袋,痴呆地朝楼下张望,那景象很像是一群小学生在学校围观打架。而这一切太不像平时的“后湾”了。
玛尔波罗街上意外挤满的警车说明肯定发生了什么刺激的事情。莎拉把她的“本田思域”车停好,朝一栋房子走去。楼房门口站着一个穿制服的年轻巡警,手里拿着夹纸登记板。莎拉身上套了一件“维斯莱”汗衫,下面穿着牛仔裤和运动鞋——怎么看都不像是职业打扮,不过也难怪,她被叫出来的时候正在给自己和八岁的儿子杰理德做意大利面,手上还留着不太讨人喜欢的洋葱味儿。莎拉一面使劲地甩手一面心想:如果他们讨厌洋葱,就正好用手掐死他们。
门口的警察——就是那个拿着登记板的小伙子——不过20岁出头,平头,长得又矮又结实。他正把一个脸上还留着面包圈糖粉的同事逗得乐不可支。
平头稍作镇定后冲莎拉问道:“你住在这里是吗,女士? ”
“我是莎拉,”她有点不耐烦地答道。“联邦调查局(Fedral Bureall of Intellgence,简称FBI ,下同) 特工莎拉。”边说边亮出自己的证件。
巡警犹豫了一下说:“对不起,女士,你不在我手里的名单上。”
“去问问科洛林警官。”她说。
“噢,你是——”巡警忽然眼睛一亮,嘴角挑起笑了一笑。他饶有兴致地把莎拉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说:“是。他说过你会来。”
莎拉在登记板签上名字递给他,回笑了一下。可是这个笑容在她推门进楼的时候立马就消失了。她听到后面传来窃窃低语然后是一阵大笑,那个平头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我就说科洛林是个他妈的猪头。”接着又是一阵狂笑。
莎拉恼羞成怒地走进电梯,使劲捶了一下三楼的按钮。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是在挖苦科洛林品位太低娶了一个联邦特工,还是在嘲笑他品位太差竟然跟一个联邦特工离了婚? 这两个智障的脑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啊,是纯粹本身就粗鄙淫乱,还是看不顺眼联邦特工? 她摇了摇头。这部散发着霉味的奥迪斯老式电梯装的是自动拉门,让人会在某一瞬间产生仿佛自己得了幽闭恐惧症的错觉。莎拉从电梯内模糊不清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赶快掏出新买的M .A .C 珊瑚色口红( 一种叫做印加的深颜色) 往嘴唇上补了补妆,又用手抓平蓬乱的红褐色头发。
她今年三十六岁,长着一个坚挺的鼻梁和一头齐肩的卷发,可可色发出冷光的大眼睛是她最显著的特色。然而此时此刻,她的样子却不是自己最好的状态,实话说了吧,根本就是难看死了。她真希望自己有时间去换个西装或者什么职业一点的套装,至少可以帮自己在马上要见的对头面前挽回点面子。情报局的人总是严格要求特工们的衣着打扮,所以肯定不会对她现在这身打扮给什么好脸色。那就拉倒吧,操他FBI 的祖宗! 电梯门开了,莎拉深吸一口气。
三楼C 户的门敞开着,门口站着一个不认识的制服警察。她亮出自己的证件进了房间,看到里面正在忙碌的凶杀组同事、负责照片的警察、巡警、法医、地区助理律师,还有其他一些例行公事应该出现在谋杀现场的工作人员。照理说凶案现场应该是井然有序的,可惜,因为警局部门的规章制度,这里不可避免地变得混乱不堪。
莎拉抬起胳膊从人堆( 有人在抽烟,虽然这里明文规定禁止吸烟) 里面往前挤,半路忽然被一个像是凶杀组同事但是不认识的人挡住了去路。
这个杵在她面前的庞然大物大概五十来岁,是个一身肌肉、满脸挑衅之色的秃顶酒鬼。
“嘿! ”他冲莎拉嚷道,“见鬼,你是谁? ”不等她开口又接着说道,“名单上没有的人都他妈的听我调遣,知道吗你? 还有,我现在就要问你话。”
莎拉吐了口气,使劲压制住就要爆发的脾气。她拿出联邦调查员证件皮夹正要说话,忽然感到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莎拉。”
是科洛林,她的前夫。他转身对身边一个探员介绍:“莎拉,FBI 波士顿分局来的。莎拉,这是我的新老板,赫林组长。这事儿你点过头了的,记得吧? ”
“嗯。”赫林看上去不是很高兴。他瞧了一眼莎拉,那表情好像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然后转身冲一群便衣喊:“克里根! 卫赫! 我要几个证物袋。把赫理斯的瓶子和水槽里面酒杯的碎玻璃片给我放进去。”
“嗨! ”莎拉打了个招呼。
“嗨! ”科洛林说。两个人互相礼貌却冷淡地笑了笑。
“是这样的,我们一时找不到死者的朋友或者亲人,所以我只好叫你来确认死者的身份。”
“我还在想你为什么邀请我到这里来呢! ”
除非是对自己有好处,科洛林从来没为莎拉做过什么好事,在公在私一向都是如此。
“当然,我也想到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双方都可以互惠互利。”
赫林队长好像忘了什么事情,皱着眉头转回身面对莎拉:“我在想,除非是印第安居留地或是其他鬼地方,联邦特工没插手过谋杀案吧。”他面带讽刺地微微一笑,接着说,“你们只会跟在警察屁股后面跑。”
“薇蕾莉是我的线人。”莎拉简单地回应道。
“她得罪警察了? ”
“OC。”她回答得仍旧很简单,OC是有组织犯罪的意思,可她没有详细解释。
要走的时候,赫林对科洛林说:“别让她动什么东西或者他妈的把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