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颓然转身,刚想离去,那人却道:“暗地里偷袭老夫,如今又想全身而退,哪有那般便宜之事。”
洪凌波见那老头这般不讲道理,想要上去帮忙,却给李莫愁拉住,两人坐在街道边的茶摊上喝起茶来。
萧剑通强忍心中愤懑,问道:“老丈认为该当如何?”
青衫老者道:“先问问老夫拳脚再说。”
只见他揉身欺进,掌下虎虎生风,将萧剑通逼得团团转,丝毫没有反手之力。
洪凌波见了,将手中佩剑掷出,“萧大哥接剑。”
萧剑通飞身接剑,一剑在手气势顿时大不一样,呛地宝剑出鞘,剑尖晃动,挽出数朵漂亮剑花,一出手便是落英神剑中的狂风拂柳,脚下灵鳌步溅起点点微尘,场中顿时剑光浮动,声势骇人。
青衫老者说声“来得好”便冲入剑光之中,周围围观之人不禁暗自替老者担忧。
老者按照寻常落英神剑的招式应付,却发现每当该有虚招之时他使出来却变成了实招,每当该旋身回撤之时,他好多时候都撤招偏进,虽然剑招威力着实增强不少,但老头子依旧气得胡须直翘。
只听呛的一声,明晃晃的长剑给震飞半空,老者刷地揭下面具道:“好端端的落英神剑给你练成了什么样子?”
萧剑通愕然,慌忙跪伏在地,“徒儿拜见师傅。”
李莫愁在端着茶水抿嘴浅笑,洪凌波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黄药师怒道:“谁让你这么练落英神剑的?不伦不类,不像话。偏偏里边还夹杂了许多阴狠诡厉之术,是不是跟在李莫愁身边学坏了?”
萧剑通小心翼翼道:“师傅不觉得这落英神剑的威力增大了许多?这剑法完全是徒儿胡乱删改,不管他人之事。”
黄药师吹着胡须,他本想说我桃花岛的落英神剑只要潇洒飘逸就好,要那么强的威力干什么。忽而觉得似乎有所不妥,于是改口道:“算了,你这小子半路出家,又是独自修行,身边没有名师指点,练成这般也算极为不易。”
他在心底深处还认为是李莫愁改的剑法,不然这小子从未习武如何能将落英神剑如此深奥的武学改得面目全非?
萧剑通邀他在茶铺子里坐下,问道:“师傅,你来北方所为何事?”
李莫愁本想打个招呼,可如今又不知该如何说起,于是也就稳坐钓鱼台,装作不见。黄药师不以为意,叹道:“你师父我本图个逍遥快活,可在嘉兴的时候看上了两个小丫头,觉得她们根骨甚是不错,且是名门之后,有心替她们找个师傅。
原本想将她们交给你师姐,可为师又怕她啰嗦,惹人烦,想来想去只有北上来寻圣音师太。路过洛阳之时听说你们踪迹,于是一路跟了过来,才在这里遇上了你。”
听见圣音师太,萧剑通略微耳熟,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是何等人物,只能问道:“师傅何不自己收她们做弟子?”
黄药师瞪了他一眼,怒道:“还收弟子,不非得给你们活活气死。如今圣音师太不知去向,为师打算去重阳宫拜祭故人,再做打算。”
萧剑通一听是两个姑娘,心中一动,低眉搭眼地凑上去说道:“既然师傅嫌麻烦,不如将她们交给弟子,弟子准能为她们寻个好师傅。”
黄药师大喜:“当真?”
萧剑通肃然道:“师傅的吩咐徒儿岂敢应付了事,师傅放心云游去吧。”
“好,好,好,真不愧是我黄老邪的关门弟子。那两女子就在前方闲云客栈,你且去接她们离开,为师这便走了。记得千万不可落下功夫,老夫虽非良师,但也不希望你弱了桃花岛名头。”
声音落下之时他人已在数丈之外,听他言语间极为高兴,萧剑通也不禁为这样不负责任的师傅哭笑不得。
李莫愁叹道:“东邪黄药师果然脾气古怪,潇洒无羁。如他那般纵横江湖,此生无憾了。”
萧剑通轻笑,那笑容干净明媚,带着阳光的味道,“赤练仙子李莫愁的大名在江湖之中比之师傅也弱不到哪里去,你若想如师傅那般清风明月不萦身,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大漠望月,南海逐浪,东西纵横,笑傲江湖。”
她看了他一眼,抿着嘴唇,却最终也没说出话来。
洪凌波听完之后嘁道:“就你那身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和师傅纵横江湖,不出一年师傅就得给你拖累死,还笑傲江湖,做春秋大梦呢。”
萧剑通瞪着她,恶狠狠道:“半年之后,让你这小丫头明白什么叫三脚猫功夫。”
洪凌波红唇嘟起,斜眼望天,一脸不屑。
从客栈将黄药师带过来的两个小姑娘接出来,萧剑通见了不禁吓一跳,这,这不是南湖边上奔跑的那两个姑娘,师傅怎么会带他们来这里?
想到某种可能,他霍然转身,神色有些可怖,咬着牙质问道:“你将陆家庄灭了满门?”
李莫愁冷冷看着他,“赤练仙子李莫愁做事需要向你汇报?”
洪凌波想解释,却给师傅的眼色瞪了回去,小嘴嘟哝着,心里将这个平素里平和近人今日却蛮不讲理的萧大哥骂了无数遍。
陆无双听这个第一次见面的萧大哥知道陆家庄,虽然庄子毁了,但爹娘都好好的,怎么能叫灭了满门,想要说话却给他扭曲的面容吓了一大跳。小姑娘虽然活泼,但终究是第一次出远门,许多时候还是放不开。
程英性情贞静,胆子较小,此刻更是不会说话。
最主要的是她们知道那个道姑就是去陆家庄找麻烦的李莫愁,这些事那黄老头早给她们说过,并且交代她们不得胡蛮纠缠。她们心里害怕之极,哪里还敢前去纠缠。
萧剑通的神情愈发凛冽,无比痛心说道:“萧某原以为能帮你放下执着心念,能帮你化解与江湖中人的仇恨,能让你幸福地活下去,原来一切都是自作多情。”
想着她的欺骗,自己的真心,他心里犹如被刀砍剁,痛苦难言。况且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与她就是一厢情愿之事,很多时候他恨不得将她的心挖出来看看,里边到底有没有他这个人。
许久之后放佛下定了决心,失魂落魄道:“你走吧,你回你的终南山,从此以后永不相见。”
李莫愁闻言娇躯一震,俏脸瞬间又白皙了几分,“凌波,咱们走。”
以她的性子,自然是不屑于解释什么,或许这几个月来有所改变,可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李莫愁终究是李莫愁,是那个心狠手辣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赤练仙子。
洪凌波鞋尖碾着地面,可怜兮兮地望着师傅,又看了看那个泪流满面的大哥,磨磨蹭蹭。
但师傅已经走远,她不得不跟上去,回头朝萧剑通喊道:“萧剑通,你这个大笨猪,呆头鹅,凌波恨死你了。”
一边是最敬爱的师傅,一边是最可亲的大哥,她心里难受之极,却又没什么办法,说到底她自己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孩。
第五章 罪愆
他这般生气是有道理的,如果是普通江湖中人,或许他会不高兴几天,但绝不会和心爱之人这般说话,然而那是江南陆家庄。
江南的陆姓人家千万,说起陆家庄更是数不胜数,但在武林人士心中江南的陆家庄只有两个,一个是嘉兴南湖的陆家庄,一个是太湖的陆家庄。
陆展元当年少年英雄,行侠仗义,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大侠,其妻武艺高绝,仁心仁义,夫妇二人在武林中声望隆重。虽然后来隐居嘉兴南湖,但在武林中依旧有很高的名望。
如今李莫愁灭了南湖陆家庄满门,江南武林的英雄豪杰自然会想方设法讨回来,到那是任她李莫愁艺业通天也难逃一死。
他不怕麻烦,也不惧死亡,但他怕她还是如当年那般十几年后葬身火海,或许有人怜悯,却无人疼惜爱惜。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深深惧怕着舆论的威力,千夫所指无疾而死,更何况她的仇恨早与江湖人士结了许多年,再添这一桩大罪业,将来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他想用话语将她逼入终南山,即便一世不相见,但只要不入江湖,那么她就是安全的,他也能心安了。
他痛苦难言,却又不可奈何。眼见着窈窕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犹如丧了魂一般,踉跄着进了一家酒楼。
陆无双和程英都给这个萧大哥吓着了,刚见之时他亲近平和,转眼就声色俱厉,如今又这般丧魂落魄,她们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静静陪着。
当初爹爹说一定要拜那老头子为师,将来遇上李莫愁也能有自保之力。那老头子倒是答应教她们功夫,却说要给她们另找师傅。后来那老头子又说让她们先跟着这个萧大哥,找师傅的事以后再说。
陆无双撅着嘴早将那老头子骂了无数遍,却又没什么办法。
看着那罐酒越来越少,陆无双轻轻扯了下表姐的衣袖,努了努嘴。
程英轻轻叹息,见萧剑通又要倒酒,她一把抱住了酒坛,道:“萧大哥,李莫愁虽然将陆家庄烧了,却未害死人,想来你是误会她了。”
萧剑通闻言一怔,良久才哈哈笑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理当再干三碗以示庆祝。”
李莫愁心中气苦,带着洪凌波往终南山方向行去,半路上回想起萧剑通绝望表情;心中微觉不安,然而他那决绝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终是抹不开脸面说回转的话。
洪凌波小心翼翼凑到她身旁,低声道:“师傅,要不……要不徒儿去劝劝萧大哥?”
李莫愁脚下微微一顿,继而速度不变地前行,也没有说话。洪凌波见了心头一喜,娇声道:“师傅,那徒儿去了,待会儿我和萧大哥一起来追您。”
随着洪凌波脚步声的消失,她脸上微微呈现空旷辽远之色,有些落寞,“天下男儿皆薄幸。李莫愁就啊李莫愁,你到底还是对他动了心,却亦是另一段伤心的开始。”
她已经二十五六岁年纪,早非那些十几岁的怀春少女,对自己的情绪思维能够很好地解剖。或许最早遇上萧剑通之时,那人大呼小叫地说喜欢自己让她心中羞恼,想要将他杀了。可是他一次又一次为了不让自己杀人而挡在别人面前,看着他一次又一次昏倒吐血,她心中微微有些悸动。
男人最难得的是真心,最难能可贵的是恒心。她不知他是否真心,可是她看见了他的恒心。她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心软,他早已死去多时。
直到同行这几个月,她忽然发现,原来天底下还是有值得她喜欢的男人。或许他武功不高,不是什么大侠豪杰,很多时候还轻薄无良,可她午夜梦回,却陡然发现那干净明媚的笑脸竟而已走入心海,激起涟漪无数。
想起他在樊川城里那绝然的语气,那副决绝的神色,她的心一阵纠痛。
相见不相亲,怎如不相见。从此以后江湖再无赤炼仙子,我便一生隐居终南山又如何。
微微一声叹息,抬头见山野空旷,秋季里漫山的枫叶红遍,思绪有些低沉,红唇轻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声音幽幽袅袅在山间回荡,农人只觉曲调清婉,别有哀怨**之意,闻者心头悌然。
山间道路上行来一群道人,为首之人须发皆白,身形高大,面色红润,方面大耳。陡然见到通往山上的道路上出现貌美仙姑,众道人皆停足不前。
其中一青年道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乍然看见前方那仙姑粉面红唇,肤白如玉,行走间婷婷娜娜,神似富家千金小姐田野漫步。她眉宇间有些许忧愁,青年道人神思恍惚,心头千万般情绪涌动,心道这仙姑比之当年的黄蓉小师妹还动人心魄。
他当年随师尊赴漠北找寻小师弟杨康,曾见过郭靖与黄蓉,当时惊为天人,想不到如今还能见到容貌与之不相上下的仙姑。
他身旁另一位年龄稍长的道人见他模样,心头冷笑,假咳一声,将他惊醒,瞬间面红耳赤。
山间道路本就狭窄崎岖,道人们有心避开,却又避无可避。只能分开人群,为她留出一条通道。
李莫愁神思不属,只是察觉身旁有许多人,看了几眼也没言语,径直走了过去。暗香习习,幽香阵阵,也不知她用了什么香粉,道人们只觉从未闻过如此好闻的味道,许多年轻的道人们眼中甚至露出了某种生理本能的焰火。
尹志平看着从身旁走过的仙姑,她的群袂滑过指尖,让他心头颤颤。道袍虽非紧身,却也能在行走间勾勒出她美好的身段,让人无限遐想。他喉结滚动,捻动指尖,韵味无穷。
为首的老道人见李莫愁模样,若有所思,忽而惊觉,出声询问道:“敢问可是赤练仙子李莫愁李道长?”
李莫愁听见有人唤自己名号,停步回头,皱着眉道:“你认识我?”
众道人听说她是赤练仙子,霎时紧张起来,呛地拔出宝剑,警惕着她。
李莫愁轻笑,却不言语,转身准备离开。
为首的老道人再次说道:“赤炼仙子大名如雷贯耳,丘处机虽长居山野,却也久闻大名。素问李道长心狠手辣杀人无算,今日既然有缘,还请李道长随我等上重阳宫喝杯素茶。”
尹志平只觉得她那笑犹如春风拂面,灿若桃花,想来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看的笑脸了。听闻师傅要将她请回终南山喝茶,心头顿时欣喜。
一旁稍年长的道人却是他的师兄赵志敬,此刻见他模样冷笑道:“师弟,别做春秋大梦啦,这妖道乃是武林公敌,师傅这是要为武林除害呢。”
李莫愁回头冷笑道:“原来是长春真人丘道长,幸会幸会。不知道长准备如何请我喝茶,我现在可没多少时间呢。”
丘处机低眉垂袖,“李道长能自愿随我等去重阳宫自然是极好,如若不愿,求某人虽年老体衰,却也要勉力相请。”
李莫愁虽是女子,这近十年来的行走江湖却早就了她一身孤傲之气,加之她原本性情倔强,怎会任那丘处机几句话就被带去重阳宫?
丘处机知道眼前女子身手不凡,更不会随意由他带回重阳宫,于是呛地拔出宝剑,挽起剑花,斜指向地。
眼见双方就要动手,尹志平颤声道:“李道长,师傅只是请你前去用茶,何必动刀动枪,伤了和气。”
丘处机向来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心软,见他这么说也不以为意。赵志敬却看透了尹志平的心思,出口道:“妖女,你祸害江湖多年,全真教早想惩治与你,今日还想往哪跑?”
说罢抢在丘处机之前攻向李莫愁,他脚下踏紫薇星斗诀,手中长剑如同横空匹练,招式极为老道,众道人见了暗自喝彩,好一招“碧波万顷”。尹志平见了手中暗暗替李莫愁担上了心。
李莫愁见他攻来,心也不慌,手中拂尘银丝挥洒,往那长剑上缠去。她那拂尘乃是冰蚕丝所制,不惧刀枪,不畏水火。飞腾跳跃,姿势曼妙无比,手中一柄拂尘数招就将赵志敬逼得进退不得。
赵志敬被一介女流压着打,心头火气升腾,大喝一声,只见剑光逼人,将他照得密不透风。剑身护着他,那剑尖却犹如灵蛇,不时伸出蛇信攻向李莫愁。他使的乃是全真剑法中的第三式,“星河鹭起”与“明河共影”的连招。
猝不及防,李莫愁的道袍竟自被他长剑在肩上划出一道小口,露出白皙肌肤,眩人眼眸。
李莫愁心头大怒,回撤拂尘,右掌欺进,掌影重重,直奔赵志敬剑影中去。
丘处机见了大惊,“志敬,不得伤她性命。”
尹志平也惊呼,“李道长小心。”
赵志敬见她攻来,心头大喜,长剑化虹直奔她胸口而去。李莫愁脚步错开,飞旋转身,却往他面门打去。
赵志敬避无可避,心头惊骇,要是给她这掌击中,性命堪忧。然而她那手掌终究还是落在了他额上,他只觉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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