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地图》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楼兰地图- 第1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说完拉着苏珊就走,看似返回附近的帐篷,实则溜向帐后,迂回绕行,又从营地的另一端出来。借助夜色的遮掩,蹑手蹑脚地爬上沙梁,在相距红光十余丈的地方双双卧倒。
  审视凝望,看见沙梁上蜷缩着两条身影,手中皆持武器,时明时灭的红光其实是点燃的香烟,大概是深宵守候聊以解乏取暖,沙梁后面的低洼地带还隐藏着两匹鞍辔齐备的骏马。
  “究竟是什么人呢?”苏珊低声询问。
  “不好判断,”余伯宠说,“反正不会是考古队的守护神。”
  “要不要通知大伙包围抓捕?”
  “不,”余伯宠说,“只此两人不会构成对我们的威胁,想必幕后另有主使。倘若打草惊蛇,反而不利于查清底细。”
  “有道理。”苏珊说,“可是,我们总不能陪着他俩熬上一夜吧。”
  “当然,”余伯宠说,“这种滴水成冰的天气,没有人能够在荒漠露野长久滞留。他们的目的只是窥探考古队的基本状况,稍后必将返回驻地,届时你我见机行事。”  “你的意思是……反跟踪?”
  “是的,估计时候也差不多了,我们先去准备一下。”
  于是两人沿原路下来,悄悄回到营帐。填装枪弹之外,仔细检点穿越沙海的必备物品,例如耳帽、风镜、水囊等。为防止马匹嘶鸣惊动目标,又将两根短木棒分别缚于马口。一切收拾停当,掀开帐帘察看,只见两个探子已经开始后撤。
  刺探者翻身上马,掉头而去。余伯宠和苏珊牵动缰绳,一路尾随。月光暗淡,风沙弥漫,前方的黑影并未察觉被人跟踪,只顾纵马扬鞭,向北疾驰。余伯宠却不敢疏忽大意,极目观望,亦步亦趋,始终保持着半里的距离。苏珊相伴左右,屏声凝神,眼看着一座座形态各异的沙丘从脚下掠过;神秘的黑影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她的心情难免有几分紧张,但更多的还是莫可名状的兴奋。
  刚刚望见那座高大的土墩,却先听到两三声尖锐的枪响。余伯宠的一颗心猛然下沉,催马上前,看到苏珊的坐骑仍拴在沙垄下的红柳包旁,人影却已杳然不见。
  余伯宠愀然变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强作镇定吩咐随从人员:“各位,我们分作三路包抄。切记两点,第一,尽快找到德纳姆小姐并确保她的安全。第二,不要滥杀,只须解除枪手的武装即可。”
  交待完毕,立刻行动,杜昂在左,盖勒在右,余伯宠居中,众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下沙垄。破败的古堡内,三四名乌兹别克人正在帐外持枪巡逻,各个蹙额凝眉,神色惶急,似乎在极力寻觅搜索。蓦然看见考古队员由四面八方的残垣缺口涌入,不禁仓皇失措,慌忙举枪反抗,却难免顾此失彼。震耳欲聋的呐喊中,密集的枪响如同暴风骤雨,乌兹别克枪手纷纷倒地,惨叫声起落不绝。
  这些乌兹别克人原本身经百战,望风披靡只因毫无防范的原故。考古队员发起进攻时,不少人酣睡未起,等到为枪声惊醒,来不及准备武器马匹,就已经中弹或是被俘。所幸考古队员谨遵指令,瞄准射击尽量避开要害部位。顷刻之间,城堡内的局面已经基本得到控制,只有少数格外机敏的枪手落网,凭借着奇特险恶的地势负隅顽抗。
  余伯宠一边追剿残敌,一边四处查探寻找,高声呼唤苏珊的名字。然而,掀翻枪手的帐篷,搜遍残垣断壁,始终不见苏珊的踪迹,喊得嗓子沙哑,也得不到一点响应。余伯宠五内如焚,思忖着返回讯问被俘人员,勒马犹疑之际,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帽檐飞过。
  余伯宠惊出一身冷汗,跳下马来,伏身回头,瞥见一条人影从砂岩间闪过,像是在木拉提旅店遭遇过的卡西列夫。余伯宠暗想,浦斯金不在,卡西列夫应该是小分队的首领,“擒贼先擒王”,方可彻底瓦解敌人的阴谋。另外,从他的口中或许能得知苏珊的下落。当下聚精会神,小心应战。
  卡西列夫一击不中,随即向北逃窜,无奈余伯宠紧追不舍,只得停下脚步全力周旋。激烈交火之余,两人在错落无序的沙山石林间腾挪闪跃,子弹打得岩层碎裂,沙尘四溅。片刻后,余伯宠藏身的矮墙后忽然归于沉寂。卡西列夫暗暗疑惑,不知对方是弹药用尽,还是中枪负伤。探头窥望,余伯宠果然没有攻击的迹象,矮墙的边缘隐约露出一顶宽檐帽。
  卡西列夫心中窃喜,不失时机地扣动扳机。谁知枪声响起,那顶帽子却轻飘飘地飞出老远,原来下面竟然空荡无人。卡西列夫正感到诧异,又听到疾风掠过;一柄英吉沙匕首已经插上自己的右臂。卡西列夫惨叫一声,手枪跌落,尚不及捡起,余伯宠已从天而降般地出现眼前。
  卡西列夫骁勇顽强,犹自纵身厮打,挥拳踢腿,气势汹汹,可惜右臂剧痛无从发力,几个回合下来已难以招架。随后杜昂赶来,和余伯宠联手,转眼间已将其制伏。
  余伯宠从他身上拔出匕首,又扯下一条衣襟替他简单包扎伤口,同时警告道:“如果不想失血过多,最好规矩一点。”
  “哼,”卡西列夫负固不服,“若论枪法格斗,你未必是我的对手,看来大名鼎鼎的‘沙狐’只不过是诡计多端。”
  “你们在浦斯金的唆使下为非作歹,也算不上光明正大吧。”余伯宠针锋相对,“少废话了,快告诉我苏珊在哪里?”
  “那个恶毒的女人已经被我杀了。”
  “什嘛!?”余伯宠发指眦裂,一把拽住他的领口,正欲宣泄忿恨,脑海里却闪过一念。倘若苏珊遇害,何以连尸体也寻不到,卡西列夫总不会腾出工夫掩埋前来偷袭的敌人,可见是信口雌黄。于是平心静气,继续盘诘。不料,卡西列夫只是连连冷笑,始终不发一言。
  “混蛋,还不老实……”杜昂横眉断喝,挥动枪柄狠狠砸去。卡西列夫的左颧骨边顿时红肿瘀青,然而挺胸昂首,并无惧色。杜昂勃然大怒,又要再打,却被余伯宠拦住。
  “算了,老杜,你先把他押下去吧,我再去寻找一遍。”余伯宠明白,像卡西列夫这样的赳赳武夫,绝不会轻易屈服于暴力。并且回忆方才的情景,几个乌兹别克人在帐外巡望搜索,似乎苏珊尚未落入敌手,只是暂时隐匿,不知所踪。
  深思苦虑,左顾右盼,眼看已走至城堡尽头,仍旧毫无所获。余伯宠焦灼万分,颇感束手无策,身旁的土墩上却突然传来一声呼喊。“喂,聪明的狐狸,你难道就不会往上看一看吗?”  余伯宠仰起头来,看见苏珊正蜷缩在土墩顶端的一处风蚀凹槽里,双颊通红,金发散乱,显然饱受苦寒。余伯宠喜出望外,又不免纳闷,土墩高达三丈,而且相当陡峭,也不知她是如何爬上去的。
  “你还发什么呆?想看着我冻死在这土墩上吗?”苏珊大声叫道。
  余伯宠如梦初醒,不迭答应着,选好位置,张开双臂。苏珊一跃而下,扑向他的怀抱。两人顺势倒在一片斜坡上,向前翻滚了很远才停下,却依然紧紧相拥,没有分开的意思。四目交会,默然无语,似乎在体味着劫后重逢的欢悦,又仿佛在感受着初次亲密接触的激动。
  最后还是余伯宠先坐起来,顾左右而言他地询问:“苏珊,你没有受伤吧?”
  “有。”苏珊摘掉风镜,不假思索地回答。
  “啊,在哪里?是不是很严重?”余伯宠满脸关切,上下打量着。
  “当然严重,简直不可救药。”苏珊一本正经地说。
  “我怎么没有看到伤口?”余伯宠见她浑身完好,不由得备觉蹊跷。
  “伤口在这里,”苏珊手指自己的胸膛,嫣然笑道,“我的一颗心被丘比特的箭射穿了。”
  “丘比特……”余伯宠迟疑着,很快又心领神会。“你说的是那个光着身子,背后长一双翅膀,经常拿着弓箭飞来飞去的小男孩儿吧。”
  “是的,”苏珊眼波流动,“我期待着他把你的心当作另一个目标。”
  余伯宠轻轻笑了,由于受过怀特神甫的熏陶,他对西方的神话传说并不陌生,知道丘比特象征着爱神,苏珊的言外之意显而易见。虽然思绪万千,却也未置可否,审时度势,此刻并不宜于坦露心迹,于是闪烁其词,婉转地改换了话题。“神仙的心思恐怕不是凡人能够揣摩的,你还是先讲一讲刚才发生的事情吧。”  接近正午时分,余伯宠率队返回驻地,布莱恩等人纷纷出帐迎接。看见行动成员平安无事,众人皆大欢喜,听了绘声绘色的讲述,更觉得惊奇而兴奋,以为兵不血刃便消除后患,对于考古队实在是一个吉利的前兆。
  然而,乐观的气氛并未延续太久,严酷的现实又一次呈现眼前。考古队稍作休整,拔营出发。根据德纳姆地图上的标注,下一个目的地有一座古老的佛塔,而后折向西南,即是楼兰遗址的所在。考古队宵寝晨兴,踔厉风发,打算加速挺进。不料天气骤变,道路难行,短短十几英里的距离竟耗费了四天的时光。
  冬天本来是沙漠里最平静的季节,却也不会表现得绝对安宁。一旦狂风大作,广袤的荒漠依然飞沙走石,暗无天日。流动的沙丘翻滚起伏,犹如波涛汹涌的海洋。而咫尺之间不辨方向,莫说继续行走,若不及时伏地躲避,人畜迷失其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考古队历尽艰险抵达佛塔附近,检点人马装备,损失相当严重,除了两峰运载冰块的骆驼走散外,还有两位中方学者和一名英方的测量员失踪了。
  即使如此,也须知难而进。队伍在残破不堪的佛塔下休息一夜,次日黎明整装开拔。走了不足三英里,却见天边阴云漠漠,远处雪光隐隐,似乎又有风暴来袭。为防不测,队伍只得暂停行进。布莱恩摇头叹息:“想不到今年冬天的气候如此反常,看来我们计划的行程将要延迟了。”
  “没办法,”余伯宠无奈地说,“欲速则不达,我们的一切行动只能依从气候的变化。否则到不了楼兰,考古队的人员辎重已经所剩无几了。”
  迫不得已,就地扎营。虽然考古队携带着大量的冰块,却要为日后身逢绝境做准备,迄今为止还不敢轻易动用。因此,每到一处新的驻地,别人支撑帐篷的同时,余伯宠的首要任务是领着有经验的劳工在周围寻找水源。刚开始走进沙漠,由于离孔雀河较近,挖出的井水还算甘甜。后来,他们在因风蚀作用而凹下去的黄土坑里凿井,出水的深度一般在七英尺以下,取得的水往往又苦又涩,牲畜喝下去尚且无妨,人若饮用,轻则恶心反胃,重则腹泻不止。
  但是,这一次的情况完全不同,放眼四处皆是板结龟裂的河床故道,上面覆盖着一些新月形的流动沙丘。其间分布着几株枯死的胡杨树干,早已被风沙扭曲得奇形怪状,如同张牙舞爪的猛兽或鬼魅。反复寻觅,连一口可怜的苦水碱泉也找不到。余伯宠茫然无计,正要放弃努力,却听到有人大声叫嚷。“余老爷,快来看,沙子下面是什么?”
  原来,一名叫喀斯木的劳工用坎土曼挖掘沙层,着力之后发觉触及硬物,继续刨开沙土,一截砖砌的断墙露出地面,附带着几块深蓝色的壁画残片。余伯宠仔细察看,心头产生一种强烈的预感,只是尚未十分确定。他一边指挥劳工干活,一边吩咐随从。“去看看营帐搭好了没有,把布莱恩博士和方教授他们都请过来。”
  布莱恩和方子介等人闻讯赶来,余伯宠已经带领劳工铲除了不少浮沙,一间四方形建筑物的轮廓逐渐显露。众人一齐动手勘察清理,通过一些泥塑碎片初步得出结论,沙土下面掩埋着一座古老的佛寺,除了风沙侵蚀和自然坍塌外,并没有看到前人盗掘的痕迹。
  面对意外收获,大家无不喜形于色,布莱恩却似有几分困惑。“奇怪,《乔治日记》里并没有记述这片废墟。德纳姆爵士是一位性格精细的考古专家,怎么可能对如此规模的古代遗址视而不见呢。”
  “罗布荒漠神秘莫测,”余伯宠说,“其中隐藏的珍宝不可胜数,任何一支探险队也休想达到拾掇无遗的程度。何况沙丘形态变幻无常,也许九年前看到的模样和今日截然不同。”
  “是呀,”方子介附和道,“若非队伍接连遭遇险阻,也不会发现这一处废墟。正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相对而言,我们要比德纳姆先生更加幸运。”
  众人频频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认可,却都没有想到,联合探险队的运气远不止这些。转瞬之间,天边阴霾尽散,看似即将来临的风暴竟然消弭于无形。并且接连几日,沙漠又恢复了安详宁静的一面,空气清爽,视野开阔,仿佛有意配合发掘行动顺利进行。
  虽然环境舒适,工作难度却没有降低。遗址上面松散的沙土最不容易对付,如同流水一般滚动,常见的情形是,刚刚挖开一出洞穴,立刻又被沙包上滑落的流沙填满。民夫们只有连续不停地挖掘,劳动量无比巨大,以至于极其寒冷的天气里,每个人都挥汗如雨。
  但挖掘的结果是喜人的,三天后,终于清理出一间完整的佛寺内殿。殿堂四边被均长二十英尺的外墙环绕,形成走廊或过道,大概是为崇拜者行礼时绕行所用。倒塌的墙壁和没有倒塌的墙壁下部装饰着佛像浮雕,佛像的姿容都很正统,有的举手说教,有的静坐沉思,还有一些小浮雕是佛的供奉侍者,有手持菩提书页专心攻读的学者,也有坐在莲花座上双手合十的端庄妇女等。这些浮雕引起布莱恩浓厚的兴趣,尤其令他高兴的是,佛雕原有的鲜艳色彩大都保持完好,足以证明沙土具有可靠的保护性,因而对未来的发掘更有信心。
  果然,随着民夫们的工作进度不断增加,大量的文物相继出土。寺庙内部一共埋藏着八十一尊灰泥塑像,其中包含的艺术风格丰富多彩,有犍陀罗式、罗马式、希腊式、波斯式、以及印度式和中国式。除此以外,又在佛寺的南北两侧分别发现了房屋遗址,根据建筑布局判断,其中一间竟像是连接住宅的官署内衙。  官衙与寺庙比邻,可见早年佛教对西域影响致深。考古队员们找到了不少纺织方面的样品,有丝绸、毛毡、工艺精湛的织毯等,上面织有精致的几何图案,色调和谐,色彩鲜明。还有红柳木制成的弓和书写用笔,苹果木的手杖,细杨木的擀面杖,东汉时期的“五铢”铜钱,以及饰有木雕艺术的椅子部件等;零散的部件无足为奇,但经过心灵手巧的苏珊重新安装,居然又恢复了原貌。椅子腿被雕刻成站立的狮子,扶手则是一个头和胸部像人、腰以下明显像鸟、腿像马而蹄子强壮有力的雌雄怪物。
  “上帝,真是太奇妙了。”威瑟激动地叫嚷,“这把椅子如果在伦敦展出,一定会登上《泰晤士报》的头条。”
  众人惊诧不已,啧啧称叹,唯有布莱恩面色沉静,不苟言笑。对于考古队取得的成绩,他也感到相当满意,却又总有一丝美中不足的遗憾。因为迄今为止,他还没有看见心目中更有价值的文物,那就是文献手稿之类的珍品。可是,民夫们持续劳作,几天下来大多疲惫不堪,有人已提出停工休整半日。权衡利弊,布莱恩认为还不到歇息的时候。并非不懂得体恤人力,而是另有一层周详的考虑。他了解人类的惰性,一旦中途懈怠,干劲便不如初,从而导致工期拖延。毕竟队伍尚未接近最终的目标,在没有水源的前提下,无端消耗宝贵的冰块将会导致可怕的后果。反复忖度,找到威瑟商议,值得欣慰的是,对方的意见毫无二致。
  “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