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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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地图-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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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务,于是向众人告假先行离开。
  从余伯宠屋里出来,苏珊进入布莱恩的房间,筹备会议仍在继续。话题正谈及探险路线,布莱恩提议,先将双方的地图合二为一。于是苏珊取出图来,和伦庭玉的另外半幅地图一起放在茶几上,果然严丝合缝,字符相连。多年来两爿地图几经易手,也曾引起过无数的明争暗斗,如今终于恢复原貌,在场的人们无不莫名兴奋。当然,最激动的还是苏珊,睹物思人,父亲的伟岸身影在心头萦绕不去,眼眶里不由地含满了泪水。她悄悄伸手擦拭,尽量克制情绪,和大家一起审视面前完整的地图。
  根据德纳姆的描绘,楼兰古国的范围位于塔里木盆地的东缘,北有库鲁克塔格山脉,南有阿尔金山脉,西面则是看似漫无边际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因而由东边的雅布城南下几乎成了通往古国的唯一途径。大致路线是,渡过孔雀河下游河段,穿越砂岩林立的“老风口”地带,继而进入更加艰险的路程。图上附有大量注释,流动沙漠、坚硬的盐壳、沟壑凹地,雅丹地貌,沿途比比皆是,当然也有古代建筑、墓葬、烽燧的标记,但大多零落分散,直到抵达一座佛塔,才算接近楼兰遗址中心。该图展现地势状况之外,更重要的还是指示作用,一条暗红的虚线由东至西,蜿蜒曲折。众人的眼风沿着虚线前的箭头缓缓移动,心灵也如同受到一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值得一提的是,当箭头在目标区域终止,除了原路返回的指示,另有一条虚线向西北延伸,旁边有一行注释:补给匮乏的情形下,可由此向塔里木河下游撤离,然后迂回折向雅布。探险活动中多了一种选择本来是件幸事,但众人的脸上全无欣喜之色,因为他们同时发现,这条路线虽可当作绝境逢生的机会,却也并非坦途,倘若稍有偏差,甚至会直接陷入死地。实际上那是两片沙漠连接处的一条极其狭窄的通道,东边是罗布沙漠,略靠西南的则是浩瀚无垠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地图上显示的是一大片看似夸张的空白,也许是为了加重警告的分量,德纳姆特意在此勾画了一颗骷髅的形状,另附小字:死亡之海。即便年深日久,笔迹褪色,一望之下仍然触目惊心,尚未身临其境,已经感受到了前程的艰辛和恐怖。
  众人唏嘘良久,伦庭玉率先开口:“各位先生,这里就是我们本次联合行动的目的地,想来不是一个怡情养性的好去处。布莱恩博士,在队伍起程以前,我觉得您有必要结合着地图谈一点楼兰古国的概况,或许对日后的考察工作大有帮助。”
  “伦先生的想法很正确,我们是需要全面增加对楼兰古国的认识。”布莱恩说,“不过,有方教授在场,我似乎没有发言权,据说他不仅学问精深,还是当今中国考古界最杰出的专家。”
  闻听此言,方子介谦辞不迭,说:“楼兰遗址虽在中国,但西方学者的研究已位于前列,还是请博士来发表高论吧。”
  出于尊重主人的本意,布莱恩再次逊谢,反复推让,最后伦庭玉提议,由方子介主讲古国的历史变迁,布莱恩就目前的考古成果加以补充。
  楼兰东通敦煌,西北到焉耆、尉犁,西南到若羌、且末,作为亚州腹部的交通枢纽城镇,在东西方文化交流中起过重要作用。但不知什么原因,魏晋南北朝以后,也就是公元四五世纪左右,这个曾经显赫一时的国度忽然从历史上消失了。以至于到了唐代,“楼兰”几乎成了边远的代名词,李白《塞下曲》就有“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的名句。所以,随着《乔治日记》的问世,沉寂千年的楼兰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引起的巨大轰动也无足为奇,关于古国的种族,宗教,历史,习俗,以及中西文明的交融演化,无不引起学术界的关注,而这些也正是联合考古队探索的目标。
  关于楼兰的情形,在场诸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了解,但相对博学洽物造诣深厚的两位专家自然望尘莫及,听了他们相得益彰的阐述,更加深了对那片古老王国的印象,平添了无限遐思和向往,因此大多聚精会神,甚至如痴如醉。唯独威瑟表现得烦躁难耐,起先强忍不言,等到布莱恩试图分析楼兰的种族源流时,终于按捺不住,大声插话。“喂,喂,两位先生的长篇大论是不是可以结束了?不要忘了,这里是探险队的临时指挥所,而不是哪所大学的演讲台,我们就要开赴沙漠深处,各项准备亟待完善,为什么不做些更有实际意义的工作呢?”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反感,也没有争执驳斥,但讲解交流已难继续。布莱恩说:“也好,理论知识可以逐步积累,我们还是着手进行筹划工作,保罗,就由你先开始吧。”
  于是盖勒拿出标尺测量,按比例推算,雅布城至楼兰遗址中心的距离约有一百二十英里。如果车马便利行速正常,这段路程十天左右即可到达,但考虑到地势艰难气候恶劣等诸多因素,情况则判若云泥。凭借经验仔细分析,众人逐渐达成共识,保守估计,考古队的往返时间应在一个半月左右。
  参照日程,接下来安排物资供应及食水储备等事项。由伦庭玉等人缜密磋商,议定之后,分别调派人手具体实施。此类问题包括采办驼马,定做帐篷,招募挖工等各种细节,看似琐碎而简单,但若筹划得当,也可节省一笔不必要的开支。  对于前期的费用花销,身家豪阔的伦庭玉并不在乎,而替英方考古队出资的威瑟态度迥然不同,锱铢必较,哓哓不休,常常为一点分配上的差异争得面红耳赤。看到如此场景,苏珊不免意兴索然,况且一份缅怀亲人的忧情仍未消散,便托口身体不适,先行返回自己的房间。  联合考古队添置装备的消息传开不久,木拉提旅店周围又变得热闹起来。四方商贩蜂拥而至,在围墙内外临时形成了一片规模可观的集市,小到水囊沙杖,大到驼马帐篷,各类货色一应俱全。身处沙漠边缘小城,近些年雅布居民见识过太多寻宝探险的队伍,在他们眼里看来,有胆量深入荒漠腹地的人们无疑是勇敢者,但同时也是一群丧失理智的蠢货,因为在以往的岁月里,凄凉恐怖的罗布荒漠已经吞噬过无数鲜活强健的生命。最初遇到此类情形,民风淳朴的雅布人通常细述利害,善意劝阻。后来却发现,对于那些疯狂追逐离奇梦想的人,苦口婆心的告诫根本无济于事。于是渐渐也转变了态度,在铤而走险的行旅出发之前,只是例行公事般送上一段祝福的话语,顺便推销自制的物品,还可以赚取一笔额外的收入。当然,除了趁机发财的小贩,还有出卖力气和经验的人前来应征,就是一些肩背坎土曼或饲弄牲畜的挖工驼夫。
  余伯宠混迹其中,缓步浏览之际,偶尔和商贩们交谈几句。看似漫不经心,视线的余光却紧紧停留在不远处的赵根发身上。这是伦庭玉的安排,赵根发代表中方全权负责采办事宜,以便余伯宠静观其态。经过一个钟头的窥望,赵根发始终专注地进行着工作,挑拣货品,讨价还价,举止之间并无异常。
  余伯宠具有足够的耐性,却对守株待兔的侦查方式产生了疑惑,即使赵根发包藏祸心,在大庭广众下也会敛手束脚,而那些可能存在的同党,更不会在人头躜动的环境里与之接洽。是继续耽误工夫,还是另行考虑对策,余伯宠颇感两难,这时候却见苏珊匆匆走来,神容焦灼,气色败坏,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怎么回事?”余伯宠上前询问。
  “旅店门口贴了将军府的告示,”苏珊唉声叹气,“帕夏因为刺杀俄国人被判处死刑,定于今天上午在东城执行枪决。”
  “噢,”余伯宠微喟着,“这是俄国人向雅布政府施压的首要条件,应该不出意外。”
  “刚才我提议考古队出面斡旋,却遭到了一致否决。”苏珊愤愤地说,“刻薄的威瑟袖手旁观倒也罢了,连向来慈善的布莱恩博士也不肯仗义相助,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难怪博士置之不顾,实际上是力不从心。”余伯宠好言安抚,“俄国人在雅布地区的影响非同小可,经过昨日的较量,他们侵吞楼兰文物的意图已然耳目昭彰,随时都会有寻衅滋事的举动。联合考古队的处境本来已是如履薄冰,倘若再节外生枝,授人以柄,结果就更加难以预料了。”
  “不管怎么说,帕夏因我而遇难,如果坐视不救,我的良心将会遭到强烈的谴责。”
  “你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
  “既然理解,就请你一定帮忙。”苏珊迫不及待地央求。
  “不是不愿帮忙,只是谈何容易呢,”余伯宠无奈地叹道,“难道你希望我陪着你一起劫持法场吗?”
  “何至于此,”苏珊说,“中方首席代表伦先生不是一位身份显赫的大人物么?看起来你和他的私交十分密切。假如请他代为求情,帕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鹬蚌争衡,一触即发的形势下,伦先生怎么可能因小失大呢。余伯宠暗自苦笑,但见苏珊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又不忍断然拒绝,犹豫了片刻,从衣袋里掏出怀表说:“你知道行刑的具体时间吗?”
  “好像告示上写的是十点钟。”
  “啊呀,已经太迟了。”余伯宠失声道,怀表上显示的时间是九点三刻。即便可以顺利地说服伦庭玉,裴敬轩也能够不驳情面,但从宝日娜的豪邸前往将军府,然后赶赴东城刑场救人,其间尚需一番周折,无论如何十五分钟是来不及的。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呢?”苏珊忧心如捣。
  “没办法,只有替帕夏祈祷的份了。”
  苏珊愁眉紧锁,悲不自禁,果然闭上双眼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余伯宠的感受也相当沮丧,正想开口劝慰,却听得客房楼前沸反盈天。寻声望去,不少人聚集一团,七嘴八舌,众口喧腾,木拉提夹在其中指手画脚,似乎在竭力维持秩序。
  “莫非旅店内又发生了什么变故?”余伯宠和苏珊相顾诧异,不约而同地趋步上前。
  看见两人走近,木拉提挤出重围,不等对方询问,便面带惶恐地说:“余老爷听说了吗,城里刚刚出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什么事?”
  “押解帕夏的囚车从衙门出来不久,街口拐角处突然冲出一匹快马,马上是一名黑衣蒙面人,右手持枪,左手挥斧,凶神恶煞般扑向准备行刑的队伍。官兵们尚未缓过神来,那人已经劈开囚笼,将帕夏拉上马背,一阵风似的逃走了。”
  “简直不可思议,”余伯宠摇首咂舌,“木拉提,你不是听信了谣传吧。”
  “绝对不是,”木拉提口气坚决,“我店里的伙计刚从东城回来,一切都是亲眼所见。”
  “可是,”余伯宠依然将信将疑,“一个人单枪匹马,居然能够从成群结队的官兵中救出死囚,也有点太稀奇了吧。”
  “嗨,雅布城最近的稀奇事儿还少吗。据说这位不速之客的行动迅捷,枪法如神,须臾间击伤了六七名士兵,而自己和帕夏竟然毫发未伤。”  “你能判断出来者的身份吗?”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木拉提说,“帕夏交游广泛,天山南北多有相好,谁会知道是什么人呢。”
  “事起仓促,应该不会是从外地赶来的。而且此人绝非第一次在雅布出现,否则也没有必要遮掩面目。”余伯宠百思不解,低头沉吟着。旁边的苏珊却无意深究,只顾惊喜万状地欢呼庆幸。“感谢上帝,我的祷告真的应验了。”
  振奋的情绪感染了余伯宠,随即也不再煞费苦心。凝神定志,周遭的动静便清晰入耳。院内的交易照常进行,熙攘纷杂的场面依然如故,其中一阵厉声呵骂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裴敬轩入主雅布之后,明罚敕法,纲纪四方,寻常百姓慑于威严,无不循规蹈矩,安守本分,连一般的诉讼纠纷也极少发生,遑论光天化日下劫夺囚犯。难怪余伯宠和木拉提对突发事件莫名所以,事实上包括帕夏本人也始料未及。
  当她被蒙面人拽上马背,整个人尚未从绝望悲凉的意境中挣脱。由于横卧鞍桥,面孔朝下,也看不清楚附近的情形变化,耳畔枪声如麻,充斥着惊恐的叫嚷和狂躁的斥骂。而蒙面人得手以后,立即磕蹬催马,风驰电掣般地冲出重围。
  蒙面人的马力强劲,官兵的呼喊渐不可闻,但他毫无松懈喘息的迹象,继续穿街过巷,扬鞭疾驰,跨越了大半个雅布城,最后进入一座空荡僻静的院落。
  院子不大,除了三间房舍,还有几株枝叶萧索的桑树。蒙面人先行下马,关门插闩,才返回头搀扶鞍后近乎昏厥的女人。经过剧烈的颠簸,帕夏的肺腑间犹如翻江倒海般难过,俯身呕吐了几口,神志越加昏沉。再度抬头,迷离的目光扫视着面前的景象,一切恍然若梦,唯一明白的事实是,自己已经远离了死亡的边缘。
  “多谢英雄相救,帕夏日后定当厚报。”帕夏曲膝下拜。
  “不必客气,”蒙面人伸手拦阻,眼角露出一丝笑意,“我只不过在履行自己的诺言。”
  眼神似曾相识,语调也相当熟悉,只是于迷离恍惚之际未及分辨。在对方的引领下,懵懵懂懂的帕夏走进房舍。屋内铺设精美,器具雅洁,和昨夜的牢狱风光不可同日而语。并且满室生春,感觉遍体温煦,皆因地上摆放着的一只硕大的炽红炭盆。
  蒙面人提起炭盆旁的一把铜壶,又从矮几上拿过一个细白瓷碗,满满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递给帕夏说:“喝两口暖暖身子吧。”
  帕夏没有推辞,端起瓷碗浅啜慢饮,只觉甘甜美味,口角生香,腹内顿时舒服了许多。正想表达谢意,却不禁愕然失色,手中的瓷碗险些跌落。
  “少将军……怎么是你?”帕夏瞠目结舌,看到救命恩人已经摘去了面罩,赫然正是将军府的裴绍武。
  “你不该感到奇怪,”裴绍武微笑,“除我之外,还有谁可以在官兵的层层防护下如入无人之境?”
  “这么说,”帕夏似有所悟,“方才的混乱场面也是你一手制造的假象。”
  “当然,总得给俄国人一个交代吧。”
  “仅仅是俄国人么,”帕夏说,“恐怕你的举动还有蒙蔽令尊大人的意思吧。”
  “果然聪明,”裴绍武笑道,“否则这场戏也不必做得如此逼真。”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帕夏轻轻叹道,暗自体味着他所承受的压力,感动之余有些手足无措。
  “我已经说过是在履行诺言。”裴绍武重申。
  “可是,”帕夏莫名其妙,“你我之间好像没有什么约定啊!”
  “是吗,”裴绍武笑了笑,说:“难道我没有说过请你嫁给我的话么,如果连你的性命都无法保全,又怎么来实现这个愿望。”
  “哎,”帕夏不屑地摇头,“一时的戏言也能算数么。”
  “最初你慷慨激昂地表示替朋友报仇,我也只当作一时的气话,因此无意间泄露了伊万的行踪,不料你胆大如斗,居然敢拿洋人开刀。唉,一个柔弱的女人可以做到言行一致,我一个堂堂男子汉又岂能轻诺寡信。”裴绍武从容应对,灼灼的目光里既有钦佩也有爱恋。
  帕夏脸泛潮红,局促不安,嗫嚅着问:“你……你真的喜欢我?”
  “心香一瓣,日月可鉴。”裴绍武恳切地说,上前靠近了一步。“如果这样的努力你都不肯接受,今后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争取。”
  帕夏仓皇迷乱,禁不住退后,却发现身体已经紧挨床边。视线所及,绡帐华丽,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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