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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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地图-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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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方队员听从劝导,纷纷弃枪隐蔽。事实上反抗纯属徒劳,山匪占据险要,且枪法精准,凡有不服表现的探险队员无不中枪倒地。转眼间“樱花社”已损失了六七名手下,水印和尚骇然高呼,严令随员不可妄动。  “山下的人听好了,”砂岩后有人厉声喊话,“如果想活命,就不要继续抵抗,把枪统统抛在地上,离开车马,靠边站成一排。”
  探险队别无选择,只得依言照办,垂头丧气地凑成一行。随后听到纷沓而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匪徒由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大多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又气势汹汹,敏捷强悍。
  “各位不必慌张,”苏珊小声安慰同伴,“只要暂且顺从他们,相信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果然,匪徒的首选目标是驼马辎重,尤其是装载食品和淡水的车辆,蜂拥上前,搬拉卸运。当几个执枪的喽罗走向被俘的人群时,忽然发出不胜惊喜的声音。“嘿,女人,有女人……”
  一声叫唤引来十余名匪徒,无不昂首伸眉,兴奋莫名,成群结队逼近苏珊。苏珊惊惶失色,似乎突然想到,自己的性别也会带来极大的麻烦。匪徒眼里闪烁着异常强烈的渴望,显然是久居旷野情欲无从宣泄的征象。苏珊神昏意乱,心如悬旌,不知道该如何对付众多丧失理智的男人。
  站在附近的大卫和吉斯看到苏珊处境不妙,连忙挺身而出,试图阻止众匪施暴,却被十数柄枪托砸得鼻青脸肿,伏地不起。其余队员慑于淫威,再不敢贸然上前。
  几双粗糙肮脏的大手伸向苏珊,她奋力挣脱,猛然拔出方才不曾丢弃的考尔特左轮枪,怒不可遏地用维语吼道:“谁敢过来我就打死谁……”
  匪徒们像是吃了一惊,稍稍撤后两步,随即发出一片哄笑,不约而同地端举长枪,“咔嚓咔嚓”拉动枪栓的声响此起彼伏。望着无数黑洞洞的枪口,苏珊已知自己在劫难逃,虽然仍紧握着手枪,却没有了扣动扳机的勇气,于是默默祈祷了一遍,无助地闭上双眼。
  僵持未几,忽然听到匪徒中有人叫喊,“等一下,哈尔克来了……”
  苏珊张开眼睛,看见众人纷纷向两边散开,从中阔步走来一名彪形大汉,肤色黝黑,五官端正,目光炯炯有神,两撇浓密的小胡子十分漂亮,身上反穿一件破旧的羊皮袄,衣领敞开,露出一大片健壮的胸肌,似乎毫不畏惧寒冷的天气。头顶的小圆帽残损一角,微微卷曲的长发纠结成团,大概一年也不曾洗过澡,然而神采奕奕,顾盼雄飞,周身上下不带半分落魄沮丧的痕迹,豪迈豁达的气概仿佛与生俱来。不用旁人介绍,苏珊已断定此人就是强盗的首脑,稍觉诧异的是,哈尔克的手里并未拿枪,而是掂着一把哈萨克族的常见乐器热瓦普,想必正是刚才引吭高歌的人。
  夜幕降临,人马来到一处深邃隐秘的山坳,沟壑纵横形态各异的沙山绝壁上,散落着大小不均的风蚀洞穴。匪徒将探险队员逐个捆绑,集体赶进一个幽暗狭窄的山洞。唯一例外的是苏珊,既没有上绑,也没有和众多的队友挤在一起,却被单独领入一个空间阔绰的洞内。
  这份特殊的待遇不能给苏珊带来丝毫的欣慰,相反加剧了内心的焦灼,她非常清楚,自己即将承受比队友更加严酷的考验,很有可能面对的是不堪想象的凌辱。
  石壁上嵌有两盏油灯,可以大约看清洞里的情形。正中有一张石桌,四周环绕摆放若干石凳,一侧有简陋的灶台炊具,水缸脸盆等。另一侧的地下搭设一层木台,上面铺有干草兽皮,看上去像是床的样子。根据判断,这里应该是匪首哈尔克的住所。
  犹自茫然观望,两名喽罗依次进洞,一人端着火红的炭盆,一人捧着食盒,分别放置以后,并不急着出去,只顾恣意打量苏珊,垂涎三尺的模样令人生厌。
  苏珊侧过脸去,夷然不屑,听到其中一个喽罗说:“赶了这么远的路一定饿了,刚烤出来的羊腿快趁热吃吧。”
  “不劳你们费心,最好离我远一点。”苏珊冷冷地说。
  “嘿,脾气还挺倔,”喽罗不怀好意地笑道,“我们可是替你着想,做新娘子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嘛,何况新郎又是一匹‘野骆驼’,哈哈。”
  “滚开……”苏珊怒目圆睁,厉声呵斥,推测得出“野骆驼”就是哈尔克的绰号。
  两个喽罗也不再挑衅,嬉皮笑脸地走向洞外。苏珊愤懑难平,但更多的是惶恐不安,首先想到的是尽快摆脱厄运,绝不能让匪首的罪恶企谋得逞。她疾步走到洞口,想看看有没有乘隙逃跑的可能,却立刻发现洞外有两名持枪守立的匪徒。侧耳倾听,附近的洞穴内欢声雷动,或许众匪正在举杯庆祝,犒赏三军。而当哈尔克酒足饭饱,意兴勃发之际,一定会回来享用自己的“战利品”的。
  苏珊五内如焚,垂首蹀躞,试图找到一件用以防身的东西。但匪徒们似乎料到了这一层,事先已将洞里所有的武器尽皆拿去,连一块带尖角的石头也没有剩下。四下寻觅,视线忽然被石桌上的食盒所吸引。食盒里除了一碟烤羊腿和一盘馕,还有一碗在荒漠间弥足珍贵的清水。苏珊灵机一动,果断地端起那只细白瓷碗,匆匆喝光其中的清水,然后用力在桌角一磕,瓷碗顿时四分五裂。细心挑拣,反复打磨,手中已多了一片月牙形状的利器。
  紧紧攥着自制的“武器”,苏珊的心理屏障并不算牢固,却已经无计奈何,只有神志昏沉地坐在石桌旁,默默等待着惊险时刻的到来。不知过了多久,洞外响起一阵小声哼唱,伴随着雄壮的脚步声渐渐逼近,苏珊悚然起身,看见哈尔克魁伟的身影出现了。  “你怎么没有睡,整日颠簸难道还不困吗?”哈尔克似乎颇感诧异,他的英语里略带一些威尔士口音。“总不会是盼着我回来同床共枕吧。”
  苏珊横眉冷对,缄口不言,反握瓷片的右手藏在身后。眼看哈尔克大步走到面前,不由得毛发尽竖,颤声喝问:“干什嘛?不要过来。”
  “别害怕,让我看看你。”哈尔克笑着说,一只手已经伸向苏珊的苍白的脸颊。
  苏珊当然不肯就范,猛然高举手臂,锋利的瓷片狠狠扎向对方的面庞。不曾想哈尔克的反应无比机敏,骤然出手,死死扣住苏珊的右腕,稍加力量,苏珊只觉得骨软筋酥,禁不住松开五指,丢掉瓷片。哈尔克的另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相看良久,缓缓地笑道:“你实在是个很迷人的姑娘,如果我没有自己的女人,倒真想尝一尝你的滋味。”
  苏珊紧闭双眼,心跳不止,分辨不清哈尔克话里的意思,只是相距咫尺,并没有闻到一丝酒味,鼻端尽是浓郁刺激的男子气息。
  “唉,”哈尔克忽然感慨万千,“你在遇到侵犯的时候,懂得设法保护自己,不知道我的女人面对危险,又将如何渡过难关?”
  苏珊微张双目,发现匪首的眼里隐含着一抹难以形容的忧郁,顿时疑云满腹,无所适从。哈尔克似已无心闲谈,半拉半抱地将苏珊带到床边,慢慢地放下,温柔的举动像极了一位真正的新郎官。
  “安心睡吧,没有人会来打搅你的。”哈尔克说着,从床边拽过一条破旧的毛毯,远远地走到一侧的洞壁旁坐下。
  苏珊惊魂初定,哪有半分睡意,同时越发迷惑,不明白哈尔克的动机何在。倘若本无施暴打算,为什么单独把自己挟制至此?冥思苦想,似有所悟,莫非他有意维护自己的清白,因为即便他并无不轨之心,但若稍示纵容,一帮如狼似虎的匪徒也不会轻易放过一个妙龄女郎,唯有栖身首领的住处方可躲过无妄之灾。可是,转念忖度又难以置信,虽然哈尔克表面上不像穷凶极恶的歹人,总归和众匪是一丘之貉,凭什么对自己格外关照,难道荒山匪首也会具备一片仁慈宽厚的襟怀吗?
  苏珊暗自揣摩,百思不解。哈尔克却再没有向床边看过一眼,仿佛洞中根本没有旁人存在,只是方才似乎牵动愁绪,一时也难以入睡,于是取出热瓦普倚墙而坐,意态萧索地自弹自唱起来。
  白云飘来,没有你的音讯。
  清风吹来,没有你的消息。
  心爱的姑娘,你在哪里?
  为什么只留给我分手的回忆?
  我多么愿意化作一只苍鹰,
  永远去寻觅你的踪迹……  余伯宠单枪匹马,身无负累,按理应当很快追上装载沉重的探险队,只因出发前一夜辛劳,体力有所下降,不得不在半途停留小憩,并重新清理包扎左臂的伤口。另外,路上遇到了正向“老风口”步步推进的官兵,为避免审查盘问,又须迂回环绕,如此耽搁了不少辰光,但值得庆幸的是,最终还是赶上了性命攸关的重要时刻。
  哈尔克本不是嗜血成性的恶人,处死探险队员的决定完全基于缺水的缘故。听罢余伯宠带来的消息,得知官兵将要大举进犯“老风口”,数年经营的巢穴已难以维系,人多水少的问题也不再成为当务之急,因此乐得接受余伯宠的劝告,放下屠刀,开释俘虏。探险队员侥幸从死亡的边缘逃脱,无不笑逐颜开,欢呼雀跃,更有甚者喜极而泣,神志近乎失常。额手相庆的同时,纷纷赞誉余伯宠的仁义,称颂之词不绝于耳。余伯宠却无心领略众人的感恩戴德,只顾协助哈尔克整束装备,调遣人马,筹划安排战前的部署。当然,稍有空暇,一对好朋友摈弃杂人,席地而坐,细叙阔别之念。
  说起两人的友谊,可以追溯到孩提时代,他们先后被威尔士教士怀特收容,唇齿相依,情如手足,度过了一段栉风沐雨的岁月。相对于余伯宠的家道衰落,哈尔克的身世更加凄惨,他甚至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清楚真正的故乡在哪里。有人根据外貌特征,推断他是藏人和哈萨克族的混血儿,也有人猜测他是塞克人的后裔,总之众语纷纭,莫衷一是。后来“野骆驼”哈尔克威名远播,有人献媚提出多方征求旁证,彻底正本清源,他却不耐烦地驳斥:“何必费事呢,只知道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杂种就行了。”
  离开怀特神甫之后,哈尔克漂泊闯荡,备尝艰苦,成为和“老狼”拉西木、“蝎子”裴老六、“沙狐”余伯宠齐名的四大寇之一。他和余伯宠的谋生手段虽不尽相同,但由于总角之交的关系,两人的形迹颇为密切,常常桴鼓相应,缓急相济,共同完成不少惊世骇俗的壮举。直到有一次余伯宠受买家委托,只身前往中原盗掘一座吴越时期的古墓,说好了半年即回,谁知一去不返,竟成了两人相识后最长久的分别。
  哈尔克款款而谈,云树之思溢于辞色。余伯宠深感其情,要言不烦地讲述了分手后的种种经历。从遭遇官府缉拿,身陷囹圄后承蒙伦庭玉搭救,以至韬光晦迹,化名经商,一直说到此番西行的要旨。
  余伯宠和哈尔克在一起,心头的阴霾似乎很容易被驱散,于是也不禁豪情勃发,颇有浮一大白的渴望。“嘿,差点忘记了,我还有一件礼物带给你。”说着,从行囊里取出了伦庭玉赠送的那瓶白兰地。
  久别重逢,岂可无酒,哈尔克却略带歉意地笑道:“小余,今天怕是不能陪你一醉,我已经戒酒很多年了。”
  “咦……”余伯宠困惑不已,“你能够戒酒,想必有一个很特别的原故吧。”
  “当然,我遇到了一个足以改变我一生的女人。”哈尔克说,眼神里透出丝丝暖意。
  “哦,快说来听听。”余伯宠显得兴趣盎然。
  哈尔克对老友毫无保留,娓娓诉说了一段甜蜜而难忘的往事。“有一年春天,我在库尔勒西面的野云沟和‘蝎子’展开了恶战……”
  这一仗打得异常惨烈,双方伤亡甚众,由于有官兵策应,哈尔克腹背受敌,不幸落败,狼奔豕突的过程中,又和手下弟兄走散,孤身单骑,仓皇逃窜。“蝎子”的部队在后紧追不舍,哈尔克只有马不停蹄,沿着博斯腾湖北岸一路西驰,途中历尽艰苦,几次短兵相接都险些遇难,当他逃至乌尊布拉克,已是人困马乏,遍体鳞伤,再也没有力气继续前进。举目眺望,周围是一片广阔的草原,附近全无藏身之处,而追兵仅在数里之外,喊杀声隐隐在耳边回荡。哈尔克心灰意冷,却不肯面对蒙羞被俘的结果,于是仰天长叹,正准备饮弹自尽之际,命中的救星忽然降临了。
  “及时出现的是一个妙龄少女,长身玉立,肌肤似雪,两只眼睛乌黑明媚,目光犹如夜空里划过的一道闪电,瞬间可以照亮人的心扉。花容月貌先不必细说,仅就一副典雅脱俗的气质便无与伦比,周身上下纤尘不染,仿佛天山上美丽而圣洁的雪莲。当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早已经忘记了所有的伤痛的恐惧,恨不能立刻奉献平生全部的爱恋……”哈尔克深情追忆,微微眯起双眼,脸上挂满了无限倾慕的意味。
  听了绘声绘色的描述,余伯宠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忍不住脱口询问:“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宝日娜,”哈尔克说,“她的父亲是世居东疆的蒙古王公,据说和吐鲁番的鲁克沁王爷有着亲戚关系,前清时也曾为官一方,民国初年,家道渐衰,但仍拥有大片田庄牧场,因为多次资助过革命军起事,和迪化府的新贵人物交往甚密,所以还保留着相当的权势地位。”
  宝日娜是家中的幼女,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由于生得天姿国色,自然引起许多人的思慕,其中不乏侯服玉食的王孙公子,纷纷卑礼厚币,量珠求聘。父亲原想让女儿择人而事,也好在动荡不安的乱世寻得一个可靠的归宿。但宝日娜全然看不上那些骄纵浅薄的膏粱纨绔,执拗着不肯出嫁,为躲烦扰,常常远离本府,带领几名得力的婢仆来到自家的牧场里,自由享受一片宁静的天地。  偶遇穷途末路的哈尔克,在宝日娜看来也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果断救助一半出于善良的本性,一半却缘自奇妙而复杂的感觉。在她朦胧绮丽的少女春梦里,也曾悄悄勾勒过未来夫君的影子,眼前这个英俊强壮豪气凛然的汉子似乎正符合自己多年的期盼。接下来的日子里,宝日娜对哈尔克悉心照料,无微不至,每天鲜肉羊奶供应丰盛,朝夕相伴,目成心许。
  首先倾吐衷肠的是哈尔克,他是个真诚坦荡的男人,爱意一旦迸发,绝不会掩藏伪饰。宝日娜本已情愫暗滋,听到对方剖肝沥胆的表白,自然也含羞应允。两人在绿草如茵的牧场上并肩驰骋,在一望无垠的蓝天白云下轻歌曼舞,抑或依偎在清风明月的帐外喁喁私语,含情脉脉,海誓山盟,度过了太多梦魂颠倒的时光。
  然而,相对痛苦而言,快乐的日子总显得过于短暂。哈尔克伤愈不久,想起了诸多恩怨尚未了结,亟待收拾残部,卷土重来,于是婉言向恋人提出告别。宝日娜依依不舍,试图说服情郎放弃无谓的拼杀,两人飞遁离俗,长相厮守。但豪侠尚义的哈尔克不可能因柔情泯灭了斗志,何况他素来重诺守信,曾答应过拉西木的儿子替父报仇,更不可能苟且偷安。百般抚慰,约定归期,终于在宝日娜泪眼婆娑的凝望中踏上了行程。
  “我不敢肯定,不过,你所形容的宝日娜让我想起了几天前见过的一个女人。”余伯宠迟疑着,哈尔克对宝日娜的赞美无以复加,虽不乏“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圣洁典雅的风仪却无可虚构,联想起雅布城内的奇遇,他难以相信世间竟有着气类如此相近的两个女人。
  “那女人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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