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川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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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川小鬼-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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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来,一个深唿吸。将长发扎在脑后的高村,表情僵硬,从喉咙发出噎噎的声音,大概是在练习鬼语吧!

“放心吧,照演练那样做就行了。”

我拍拍高村的背,他回给我一个不管怎么看都像是硬挤出来的笑容。他平日的滑稽装扮,会让人以为是个很自我的人,但是现在我太清楚他了,其实他是那种内在很敏感纤细,很容易钻牛角尖的人。

“啊,好紧张,觉得膀胱胀胀的。”

高村说出下流的泄气话。站在他旁边的楠木文,默默将手上的袋装葡萄干交给了早良京子。

“走吧!”

芦屋一声令下,我们便开始往中央广场行进。立花已经站在广场正中央等我们了。围绕广场四周的建筑物高耸如城墙,看起来真的很像敌方阵营。

立花后面有十个人影晃动着,不用说,当然是立命馆白虎队的成员。

我们随着立花相互对峙,无言的空间充斥着寂静的杀气。

“现在开始展开立命馆白虎队与京大青龙会的荷尔摩比赛,今天的荷尔摩由我龙谷大Phoenix第四百九十九代会长立花美伽当裁判。”

立花向前一步,看着我们,缓缓地接着说:“慎重起见,我要再交代一次。从荷尔摩比赛开始,到我宣布结束为止,双发不得有任何身体上的碰触。即便是不小心的碰触也一样,碰触双方在碰触的瞬间将立即失去比赛资格。而且,若判定为敌意,极可能宣告故意碰触者所属大学为输方。作战时,人与人之间请保持适当距离。除此之外,在一方全军覆没,或代表人表明投降意愿时,我才会宣布荷尔摩结束。请问双方的代表人已经决定了吗?”

听到立花这么问,立命馆白虎队低声讨论了一会儿后,站在最前面的男生谦虚地举起手说:“那么,由我当代表人。”

我们这边是芦屋,他没跟任何人商量,立刻发生说:“由我当。”最后就自然而然变成那样了。

“那么,请拿出公平竞争的精神,不要留下遗憾。”

立花以双手示意我们彼此行礼,我们都照做了。

“双方请相距三丈远。”

我们按照立花的指示,拉开彼此的距离。在立命馆白虎队背后挤成一团的白色破衣,点点浮现在黑暗中,就像斑斑白雪堆积在部分草皮上一样。

我的心脏猛然跳动,这是从没有过的经验。已经接到“装备”命令的小鬼们,手上都各自拿好了棍棒、带钩的耙子等武器,摇晃着它们的扭绞处。圆圆的头、一身破衣、拿着棍棒和耙子的身影,像极了平安时代在京都无恶不作的比睿山的山法师'1'。一定到“装备”的号令,它们立刻从破衣内抽出藏在身上的武器。其中甚至有比自己还要高的长柄大刀之类的东西。我们都很想知道那身破衣内是怎么样的结构,但是,因为无法直接碰触它们,所以无从确认。

就在十点整的钟声响起时,立花的尖锐叫声“开始!”响彻黑暗。在此同时,我们也从嘴巴里喊出了怪异的鬼语,小鬼们立刻穿过我们脚下,乱糟糟地冲向前方。

就此揭开了“鸭川荷尔摩”的初战“衣笠荷尔摩”序幕。

'1'山法师指的是比睿山延历寺的僧兵,他们在当时常参与政变,造成朝廷动荡不安。



那景象简直就像一场玩笑。

若不是正在进行荷尔摩的比赛,看到它们那个样子,我大概会捧腹大笑。那么我在吉田神社裸舞被它们笑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但是,现实可没这么轻松。我们完全没有取笑它们的闲情逸致,因为眼前正上演着小鬼们拼了命的壮烈殊死战。

蓝色小鬼们吱吱吱吱叫着,毫不犹豫地冲向了如雪崩般涌上来的白色破衣家伙们。以对方的头为目标,棍棒、耙子齐飞,瞬间,几百只小鬼的大混战就在我们眼前展开了。

它们的战斗场面真的很奇妙,即使迎面被粗大(顶多三厘米宽)的木头棍棒直击而下,它们也从不畏缩。如阿菅学长所说,它们既不会流血也不会发肿,甚至不见淤青,还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开始狠狠反击,只差没破口大骂混账。然而,它们并不是不会耗损。虽然被棍棒乱打,不会喷血、骨折、破皮,但是,脸中央突出的扭绞处会一点一点凹陷下去。遭受越多攻击,扭绞处就越往内陷,最后变成脸的一部分。不过,这时小鬼们的行动还不回产生变化,会继续勇猛地挥舞耙子。

问题是在那之后,如果仍然持续受到攻击,扭绞处就会像被吸进去似的往内侧凹陷。那样子就像脸部正中央挨了一拳,再也无法复原了。长相可笑到极点。

一瞬间我误以为它们是在玩变脸,然而对小鬼们而言,那可是陷入了大危机。

扭绞处一旦网内凹陷,小鬼的动作就会突然变得迟钝。若持续受到攻击,脸中央的漩涡会越来越深,逐渐扩大,小鬼就会像喝醉了似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无法站稳。不久后,会连手上的棍棒都举不起来,最后无力地倒在地上。此时若再遭受最后一击,就会发出悲惨的“嘌喽”叫声,像被吸走似的从地面上小时,当然,它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么,当小鬼的脸出现凹陷时,就只能等着它们临终叫“嘌喽”吗?不,绝不是这样。当然有救助的方法,那就是使用葡萄干。

大家一定很疑惑,早良京子和楠木文手上的袋装配套费究竟要用来做什么?其实她们手上的袋装葡萄干一点都不特别,是任何超市、干货店都有卖的普通袋装葡萄干。为什么荷尔摩现场需要这样的葡萄干呢?

假设,现在有一只濒死(严格来说,应该是快消失)的小鬼,它的扭绞处已经深陷内侧,只要再挨一拳,就会发出“嘌喽”的悲惨声音,并且无声无息地消失。

这时,会有一直小鬼飞也似的冲向它。这只小鬼就是救援小鬼,它的手上紧握着一粒葡萄干。救援小鬼会把手上的葡萄干靠向倒在地上的小鬼的脸。虽然只是一粒小小的葡萄干,但是,对脸只有拇指和食指圈起来那么大的小鬼来说,却是很大的东西。救援小鬼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那颗葡萄干塞进完全凹陷的扭绞处。

“嘶砰。”葡萄干发出悦耳的声音,被濒死的小鬼的扭绞处吸了进去。一旦吸进去,扭绞处就会弹出来,恢复原状。

然后,倒在地上的小鬼会突然精力旺盛地爬起来,刚才气若游丝样子都不知跑哪去了,脸部中央又好端端地突出了扭绞处。小鬼就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似的,又挥着手上的棍棒,勇往直前回到了战场。

这一连串的过程,就是荷尔摩中的“补给”。运送“补给葡萄干”,是早良京子和楠木文所率领的救援小鬼的任务。荷尔摩一开始,救援小鬼们就会争先恐后地冲向她们撒在地上的葡萄干。当它们一碰到葡萄干,葡萄干就会像分裂般转移到它们手上。但是,真正的葡萄干还留在原地,我不知道这是怎样的原理,总之,它们可以从一粒葡萄干里拿出好几粒葡萄干。救援小鬼将双手伸向葡萄干,快速取得两粒葡萄干后,就一哄而散冲向前线的伙伴旁,进行救援工作。

救援小鬼不可以中途武装加入战斗,两手只能用来运送葡萄干(白虎队也一样)。要如何驱使这些救援小鬼,由早良京子和楠木文做判断。必须随着战况变化,迅速做出正确的判断,因此可以说是非常艰巨的任务。

要设置多少补给部队并没有明文限制。理论上,考虑与战斗力之间的平衡,最好是派两百只小鬼来做补给的工作,而且基于性格关系,大多由女性担任这个职务。京大青龙会就是根据这样的理论来做编制。

【文】或许有点晚了,但是,我还是要在这里简单说明荷尔摩的规矩。

【人】荷尔摩比赛开始前,立花在注意事项中提到,在《荷尔摩相关备忘录》的禁止事项第一条,写着这样的规定:

【书】第一条 “荷尔摩”竞赛期间,禁止所有成员的碰触。

【屋】若说这个条文阐明了荷尔摩的一切也不为过。也就是说,荷尔摩从头到尾都是彼此驱使的小鬼与小鬼之间的战争。我们只能用鬼语传达给自己率领的小鬼,借此左右胜败。除此之外,驱使者之间不能有任何身体上的碰触,也不能直接干涉对方的驱使者。

荷尔摩的胜败,是经由两种结束方式来判定:一种是对方的小鬼全军覆没,另一种是对方代表人宣布投降。实际上,比赛还不曾战到一方全军覆没,通常是代表人宣布投降后决定胜负的。

“衣笠荷尔摩”在开战六十三分钟后便分出胜负。但是,除了最后十分钟外,我对这个“衣笠荷尔摩”的比赛过程完全没有记忆,恐怕是在搞不清楚状况的情形下,一味地发出鬼语导致的副作用。尽管如此,我还是清楚记得,在荷尔摩开战约五十分钟时,京大青龙会已经把立命馆逼到了绝境,也就是我们胜利在望了!

十年来享尽最弱之名的京大青龙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一切都要从芦屋的行动说起。

打从在吉田神社的训练开始,芦屋率领的小鬼就明显不同于其他小鬼,它们动作敏捷而迅速地完成驱使者的命令,而我的小鬼却要重复两次命令才会采取行动,相较之下,他的小鬼优秀到令人嫉妒。仗着这样的优势,芦屋俨然以领导者自居,所以刚才决定代表人时,他没有询问其他人的意见,就自己报上大名,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

不过,毕竟这次是第一次上战场,所以刚开战时,芦屋的动作也跟其他成员一样生涩。但是经过一段时间后,芦屋开始充分发挥他在荷尔摩上出类拔萃的资质。

不要说我了,恐怕连芦屋自己都没想到他会是如此优秀的驱使者,他的调兵遣将真是优秀到无可挑剔。他将小鬼分派左右两侧,当对方的前线横向延伸时,再一举集合起来突击对方的弱点。在对方慌忙敬爱能够小鬼们集中到被突击的那一点时,他就命令小鬼散开,以密不通风的包围猛烈进攻。立命馆白虎队可说完全跟不上他超群绝伦的集散速度。

白色破衣发出“嘌喽”的声音,像真正的白雪融化般,一个接一个地从地面消失。荷尔摩开战五十分钟后,芦屋率领的打头阵队伍不断进逼,立命馆白虎队的阵形终于瓦解。松永、坂上趁胜追击,使得立命馆白虎队的前线再也无法镇守,一一溃散逃亡。

眼看就要分出胜负了。然而,胜利女神真的很残酷,心情也很多变。

为了给我们胜利之吻,她托起了我们的下巴,却在我们近距离感觉到她吐出来的温柔气息时,突然把脸撇开了。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关于“那件事”,阿菅学长事前什么话也没对我们说,可想而知,他严禁实战形式的练习,就是为了防止我们知道“那件事”。

如果先发生“那件事”的是立命馆白虎队,那么结果应该会完全不一样。但是,尽管被逼到极度劣势,白虎队还是无人投降,硬是持续着十个人的作战。相反地,也最讽刺的是,战况维持压倒性优势的我们,竟然先出现了投降者。

那么,是谁比任何人都更早面临了“那件事”,成为最可悲的牺牲者呢?

不是别人——正是高村。

荷尔摩开始前,就看得出来高村紧张得直发抖,但是他被派到后方位置,应该多少让他的心稳定了下来才对。立命馆白虎队的阵容一举瓦解后,他就一直坚守前线后方的位置,全心全意掩护早良京子和楠木文的补给部队。虽然表现得不够亮眼,但稳扎稳打,这就是我给高村的真心评价。

那么,坚守后方守备位置的高村为什么会成为“衣笠荷尔摩”的第一个投降者呢?

那是因为芦屋在前线穷追不舍,追得立命馆白虎队的小鬼们无处可逃,只好直接冲向了我们的阵营。作困兽之斗的白虎队小鬼,有部分冲破了我们正勇往直前的阵形松懈处,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侵入了我们空空荡荡的阵内。

但是,不必着急,因为那里有高村守着。那些由立命馆白虎队四人率领而入侵成功的小鬼们,因为受到芦屋的猛烈攻击,只剩下大约一百五十只。而高村率领的小鬼们则毫发无伤,他只要让小鬼们适度散开来,阻止敌人继续入侵,然后等主力部队回防就行了。遭到前后突击的白色小鬼们,这回准会被打到一败涂地。白虎队虽然发动了漂亮的突击,但是充其量也只是最后的挣扎,我一直以为这场殊死战他们注定是失败者。

然而,这里面却暗藏着意想不到的胜负玄机。

据说实际上战场时,最重要的不是拔枪的速度、射击的技巧,而是保持冷静。此时的高村,完全失去了战场上最需要的东西。在只要下一句“散开”命令的情况下,高村偏偏下了“集合”的命令。

只是短短发音的差别,却成了致命的失误。高村的小鬼们,在一百五十只杀气腾腾的小鬼面前,毫无意义地肩并肩,缩成了一小团。

惊觉不对时,高村的小鬼已经被立命馆白虎队包围了。此时我们才看到,被团团围住的小鬼有多么无力,一阵寒意油然而生。不论高村怎么发出鬼语,试图突破重围,都已经太迟了。那是一场让人鼻酸、惨不忍睹的歼灭战。高村的小鬼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无情攻击,不出十秒就啪哒啪哒倒地,再几秒后就烟消云散了。

立命馆白虎队的其他成员看到这个情形,又重新燃起了斗志。为了营救高村而好不容易折回来的主力,背后遭到原本处于劣势的残余部队勇猛袭击。芦屋等主力部队被牵制后,离芦屋稍远的我,也因为与对峙中的白色小鬼们搏命对抗,完全动弹不得。

只有短短几米的距离,却从未像现在感觉如此遥远。得不到近在咫尺的伙伴救援,高村的小鬼们被包围后,在短短两分钟内就全军覆没了。

那期间,我从几步外的距离看着高村的表情。他在全军覆没前哭喊似的发出一连串鬼语,那光景实在令人心痛。但是就在小鬼全军覆没的那一瞬间,他的样子突然起了变化。就像被消音般,我们听不见他的声音,他面向半空,嘴巴开始像鱼一样吧嗒吧嗒开合着。

“高村?”

看到他异常的模样,我战战兢兢地叫了他一声。但是,他没有回答我。不,应该说是没办法回答。此刻,高村不由自主地倒吸了许多口气。

下一个瞬间,“那件事”就毫无预警地发生在高村身上了。学长学姐们一直不肯告诉我们“荷尔摩”这个名称的由来,然而在这一瞬间,我们彻底理解了。

“荷尔摩——”

高村悲痛的叫声,像垂死挣扎的野兽在咆哮一般,拖着长长的尾音在夜幕低垂的校园里回响着。

我们的车停在从正门进来的斜坡道下,高村跪在自行车前的柏油路上,沮丧地垂着头。老实、认真又太过纤细的他,那时候说不定哭出来了。

但是,没有人去扶他起来。刚才的败战震撼把青龙会所有人都击垮了,包括我在内。

高村的惨叫,是一切的导火线。

立命馆白虎队的小鬼几乎是毫发无伤地就把高村的小鬼包围歼灭了。接着它们面对的是没有任何武器装备的——早良京子和楠木文的补给部队。高村的小鬼被歼灭后,完全被孤立的补给部队成了目标,立命馆白虎队的小鬼像冲向猎物的白虎般,狰狞地冲向了补给部队。

“不要啊!”

早良京子划破黑夜的惨叫声,响彻校园。

如果是冷静得像冰一样的指挥官,想必会不惜牺牲早良京子和楠木文,也要以全体的胜利为优先吧!以现在一面倒的兵力差距来看,就算没有补给部队,最后也可能成功压制对方的战力。但是,有谁忍心看到两个女生沦落到高村那样的下场呢?所以,当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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