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送她的时候,帕子一直擦着脸,泪流不止,赵容被这种情绪感染,差点也想哭出来,还是旁边一直说哭了不吉利会把妆容糊了,她才勉强忍住。
她也不是没有出过门,但是这样出门,她想这辈子不会有第二次。
女儿家是泼出去的水,嫁了人便是别家人了。
这是她所知道的。
虽然她还姓赵,但坐上轿子,等拜了堂,旁人叫她就是林氏。
以前她觉得呆在家中烦闷,羡慕哥哥能够到处游历,现在她才知道,她的家她长大的地方对她来说有多大的牵挂。
这就嫁人了?
虽说是为婚礼准备了这么久,但是此刻的赵容还是有些茫然。
耳边热闹的锣鼓声没让她感觉心暖。
和林正一样,她也不安着。
她今年十六岁,若是在现代只是个中学生,远不到法定成婚年龄。
古代早婚,但不代表人人早慧。
赵容怎么也称不上成熟。
对于婚事期待又恐惧,这很正常。
但轿子摇摇晃晃走了一个上午,突然停了,赵容意识到这是到了,她稳住心神,站起身来,扶着媒婆的手走出了轿子。
头上盖着红盖头,她看不清路,耳边媒婆的声音响起:“马上就是火盆了,先停一下。”
“再走两步,对就是这里,到了。”
“现在跳过去,日子红红火火。”
赵容跨过去,感觉脚下一阵热风。
旁边还有其他人的欢呼声,赵容的脸颊红了。
媒婆又道:“这里是瓦片。”
赵容也感觉到脚下碰到了瓦片,想起生母的交代,跳起来踩碎。
媒婆唱了一句“岁岁平安。”
然后一块红绸被放在了她手心,此时赵容的手心都是汗,她抓着红绸的手微微颤抖,她知道红绸的另一边被谁握着,那是她未来的丈夫,要相伴一生的人。
赵容想起半年前的那次偷看,对方的面容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这一次不光是脸了,她整个身子都要红了,实在是羞得厉害。
好在她的脸被盖头挡住,没人能看见。
“一拜天地”
有人唱道:
赵容的动作有点慢,感觉到红绸轻微的拉扯,连忙加速转身。
膝盖触到地面,赵容一拜。
“二拜高堂”
赵容又转身,拜前面。
高堂拜男方父母,林正只有母亲,这高堂之位上也只坐着她。
林母现在是满脸欣慰。
“夫妻对拜。”
赵容起身,然后带着些小心的转了半个身子,然后弯下腰去。
“礼成!”
赵容松了口气,媒婆又拉起了她,将她领进了新房。
赵容可以进去,林正却不能,他还有要去敬酒。
平日这种场面最是躲懒的他,如今应该带着满面春分,端着酒杯,挨桌问候。
林正亲友极少,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所以来的大多是邻里和他的同窗。想着人太少不好,他连平日不算太熟的人也叫来充场面了。
他现在也是个秀才,大婚娶得又是赵家女,旁人也都卖他面子,院子里的十多桌坐得是满满当当。
成婚之时,林正也不吝啬,自家酒坊的酒运了几车,多为果酒,又在镇上买了不少的白酒,酒水管够。那菜宴,他也是天南地北运了不少材料,争取不求最好,只求最新。
厨子请的是徐州最有名的酒楼。
这么一弄,大半人都被菜给吸引了,倒是没什么人劝他酒。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免不了应酬。热热闹闹的,东边扯两句,西面说一说,这婚宴直接从未时吃到申时。
等到天有些黑散场,林正已经有些精疲力尽。
这洞房花烛,那些被食物收买了的早就吃得撑了,便没闹。
林正本想把人送走,却被母亲拉住,“这里我来,你还是先去吧。”
林正点点头,喝了许多酒的他,双颊也是通红,完全看不出羞怯,他吩咐了一下几个新买来的仆人和几个打短工的帮佣,想了想,又去厨房拿了一碗面。
他的婚宴上,他才是吃的最少的。
而且他想着,他的妻子现在应该也是没吃什么热的食物。
所以林正和赵容的第一次见面,林正一只手拿着喜秤掀了盖头,另一只手端着碗,问了赵容一句:“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赵容没想到是这个情况,眨了眨眼睛,几乎是难以置信的看着林正。
林正笑了笑:“早上去接你,我就没吃早饭,又在外头忙了一下午,肚子里也是空空的。”
“我想着你也应该差不多,就从厨房里偷了碗面过来。”
赵容有些不知所措,没有人告诉她洞房是这样的,母亲说饿要忍着。
新房的桌上摆着龙凤红烛,还没点上。
赵容细声的说了一句:“还没喝合卺酒”
林正道:“我读礼记的时候还记得这局,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
他从桌上拿早就倒好的两杯酒过来,一杯给了赵容。
这小酒盏稀有拇指大小,赵容接过的时候碰到了林正的手指,一瞬间便有缩回去的冲动,然而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拿好了。
林正举杯说道:“同尊卑,以亲之。”
以后你便是我的妻子,我的亲人。
赵容虽然知道这句话,却不知道林正说此话时的想法,她只是拿着酒盏,将酒一饮而尽,然后抬起头来,又看到林正的脸。
“酒喝过了,现在要不要用些东西?”
林正仍然是笑着。
赵容在这笑容下放松了不少,她也的确是饿,小小的点了点头。
林正将她拉到桌边,一起坐下,把一双筷子塞入了赵容手中。
林正其实并不擅长与人相处,但是此刻他记着,他是男子,他是丈夫,他的妻子此刻应该是比他更加不知所措,所以他必须做些什么。
他挑起面条,开始说话:“我听说有个地方有一种面叫做一根面,夫妻成婚那天一定要吃那种面。”
“那一根面啊,之所以叫一根面,就是因为一碗面里面的面只有一根。”
赵容吃着,听到这里疑惑了:“那不是太少了吗?才一根。”
林正道:“当然不会,那根面可是很长很长的,可惜我们这边没有,今天晚上只能拿这个将就一下,我放了海货,你吃的习惯吗?倒是忘了问你有没有海鲜过敏?”
“海鲜过敏是什么?”
“有些人吃不惯海里的东西,一吃就会起疹子。”
“哦……我大概没有吧……”
两人一边吃着面,一边聊天,先前的尴尬消失了不少。
第016章()
第二天清晨,赵容睁开了眼睛。
时间还很早,外面的天蒙蒙亮。
她感觉到被背后的温度,心砰砰的跳。
她知道背后的是谁,那是她的丈夫。
对方正抱着她,将她圈在怀中,应该还在熟睡中。
她脸发红的想着,昨天本来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想着母亲前几天教给她的东西,未曾想,丈夫和自己同吃完一碗面,再点完蜡烛,却是直接把床上洒好的花生栗子红枣桂圆,寓意早生贵子的东西给扫下床去,然后倒头就睡,并没有做那事的意思。
为什么不碰自己?赵容虽然满心疑问,但是这方面的事情,她根本不好意思问。
最后她只能脱下嫁衣,红着脸上了床。
因为很累,不知不觉她就睡着了,现在才醒来。
思想上挣扎一会,赵容就准备起来了。新婚第一天,她一定要早去给婆婆敬茶,要不然被看做骄纵放肆就不好了。
她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手臂,转过身子,便看见了丈夫的脸。
对方昨天应该是比她更累,眼下有些青色,呼吸很重,看上去是睡得很死。
赵容悄悄下了床,龙凤红烛还剩下一丁点儿在烧着,赵容刚上前去看,烛火就越来越小,最后一起暗了。
这是个好寓意吧,赵容想到。
门外传来轻声的呼喊。
“小姐,小姐。”
赵容听出了声音,是自己的侍女春兰,恐怕是怕自己睡迟了,就来叫了。
她打开门果然看见,春兰端着水盆站在门外。
“下次可别叫小姐了。”
赵容笑了笑,这陌生的环境里面,春兰这个熟悉的人让她心安。
春兰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嘴误,连忙笑着说道:“对,我都忘记了,现在应该叫夫人了。夫人,我打了水来,你先梳洗一番。”
赵容看了一眼还在睡的丈夫,点了点头:“小声些,……夫……夫君还在睡。”
春兰捂了嘴:“老爷昨晚累着了吧。”
赵容不说了,双颊又泛起红霞,接过帕子开始擦脸,门外又传来脚步声,是林家原本的仆役。
来的是两人,大的约莫十六岁小的大概只有十四,两人面容有些相似,应该是对姐妹,面容都只是清秀,身材有些消瘦。
她们对着赵容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夫人”。
赵容看着她们点点头。
夫君应该不是什么喜欢美色的人。
“你们叫什么名字?”
大些的侍女答道:“女婢清荷”
另一个同时回答道:“女婢清莲”
清荷端着一个空盆,清莲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毛巾和几个杯子,旁边还有两个细细长长的小刷。
赵容拿起唯一有盖子的那个杯子,打开一闻,明白这是牙粉。
林家还有这样的讲究?
寻常人家暴富,有些小方面可能不太注意,这牙粉也是其中之一。
她多少有些没想到。
一个男声响起:“你这么早就醒。”还带着些倦意。
“老爷。”
清荷清莲连忙说道。
赵容转过身去,看到夫君已经起来了,支起半个身子靠着床头,还有些睡眼惺忪。
她告诉自己要镇定,然后便温和的说道:“夫君醒来了,先洗漱吧。”
林正点点头,也不拖拉,伸了个懒腰便下了床,穿上鞋子走到赵容的身旁,先是拿毛巾擦了擦脸,冷水的清凉总算唤起了他几丝清明。
林正对赵容说道:“今天睡得真沉,头天是敬茶对吧,我家没什么规矩,你稍晚些也没关系,也不知道母亲现在起来了吗?她以前有失眠之症,找了大夫开药,每天要喝药才能入睡,早上起来比较晚。”
赵容点点头,晚起也好,晨昏定省也能轻松些。
“哦,对了,这是牙刷,我一个朋友新作的,配合牙粉刷牙清洁效果不错。”林正拿起那个细长小刷,又在上面倒了些牙粉,然后拿起清莲托盘上装了水的杯子开始了刷牙。
赵容一边看着,有样学样,也做了起来。
不过她第一次,很是生疏,只觉得那软毛的刷子刷在牙上有些痒,一时不查吃进去些牙粉,忍不住咳嗽起来。
一旁刷牙的林正连忙吐了漱口水,到她身边为她拍背:“不习惯吗?清荷拿水来。”
“漱漱口,都是我忘了说,牙粉可千万别吞进去了。”
赵容结果水杯,狠狠的漱了几次,这才缓过来,看到丈夫脸带歉意,她也不能说什么,只是道:“都是我太不小心了。”
她用眼角的余光注意了一下林家两个侍女的脸色,没看到什么异常,稍稍放心了些,然后不紧不慢的开始擦脸。
毕竟是头一天,出了丑可能会影响自己的形象,若是府里下人之间传闻自己是个手笨脚笨的实在不好。
洗完脸便是穿衣了,赵容衣箱已经摆在了新房,这个是她亲自整理的,她让春兰从里面取了一件大红葡萄纹的锦绣裙。
新房很大,还有个隔间,赵容到里面穿衣服,林正却没那些讲究,清荷送上了一件青色锦袍,他披在身上,自己穿好。
赵容穿好衣服走出屏风,红衣衬得她面如桃花,头发未曾梳起,还带着些小猫似的慵懒。
林正见了,看着她说道:“肤若美瓷唇若樱;明眸皓齿百媚生。我家娘子真是美。”
赵容被这话羞的低下头去。
接下来两人便是梳头了,林正自然也简单多了,清荷随手就帮他束了个发冠。
赵容的侍女春兰在赵容成婚之前便受了岗前培训,那婚后女人的发式也都学了个遍。赵容还是头一次梳这样的头发,盯着铜镜看了许久,猛然才发觉丈夫居然突然就坐到了自己身边。
林正拿着一只笔,说道:“画眉我是不会的,但那眉心妆应该可以,夫人可我帮忙?”
赵容知道自己丈夫画艺非常。
这丈夫为妻子梳妆,表明的是两人关系和睦美好,她怎么能拒绝,轻轻的点了点头。
林正拿的是一只还未用过的毛笔,颜料也是特制不伤脸的,轻轻沾了些,便在赵容的眉心开始点出红色。
赵容望着丈夫的认真的脸。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丈夫昨天晚上没做,但是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的这番表现,她能感觉到自己这个丈夫的温柔小心。
对方一直在关注着自己,生怕自己不适应。
赵容从未受到过这样的关怀,就算是对她最好的生母,也是会时不时的因为哥哥而忽视自己。
而碰到了林正,这短短的一夜,她却觉得自己被人捧在心里,在这个人眼中,自己就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瑰宝。
成婚之前,生母与她说过很多话。
大致上说的是男子多半花心,自己成亲后,要想办法生孩子,想办法拿到管家权,这些才是女人安身立命的根本。
赵容自己在后宅也听说过不少夫妻相处的事情,丈夫温柔的不是没有,便是她父亲与她嫡母也是众人称赞的一对,结婚多年只有一妾,旁人都羡慕不已。‘
但是赵容知道父亲与嫡母的相处之道,远没有这般温柔小意。
这个林正真的这么喜欢自己吗?
第017章()
林正真的喜欢赵容吗?
拿这个问题问林正,他只会回答喜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赵容那般美貌,他又有何不喜欢的道理?
不过世上美丽女子多得是,赵容绝对称不上最美,林正如此待之,只有一个原因——他已经娶了赵容为妻。
虽然林正决定与赵容成亲的原因是因为林正几乎接触不到这个时代的闺门女子,但是既然和赵容成亲,他就不会去想别的。
林正原来所处的时代,一夫一妻男女平等都是写入法律。虽然说某些地方仍然免不了重男轻女,但林正没有那个恶习。
这一世他被林母养大,上一世他也是被他母亲单独养大的。
他父亲婚后一年,还在他母亲怀孕之时就出轨了,母亲忍住心中痛,撑到生下他之后,就毅然决然的起诉离婚,拿走了大半家产之后,开始独自教养他。
母亲一直没有再婚,林正从小到大都能察觉到母亲的痛苦和对男人的绝望。就是这样,林正极是讨厌父亲那样朝秦暮楚三心两意的人,他更不会去做这样的人。
在他谈恋爱的时候,就一直抱着不以结婚为对象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做了丈夫就要承担起丈夫的责任。不过大概也是这样的恋爱观,倒是把他的几个女朋友给吓跑了。毕竟那时林正还年轻,他的女朋友也年轻心性不定,根本没有做好和人相伴一生的准备,遇到的林正只是喜欢想谈谈,看到林正那种认真态度,自然就吓跑了。
直到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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