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艳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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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艳伶-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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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马二位老板也拱拱手,笑着还礼道:“些许薄赠,不成敬意。”

    商雪袖见时候不早,行不多久恐怕就要天黑,与三人道别再三,才上了船,听刘荣升在船下道:“我们已修书去往上京,虽然苏城是个小地方,我们几个的戏馆也比不得上京的,但好歹还有几位密友,已经托他们到时候务必关照新音社,也算是为明剧与新音社略尽绵薄之力,且祝商班主一路顺风,旗开得胜!”

    商雪袖原以为与三位老板不过是生意上的往来,却不曾想他们如此热心,站在船头颇有些百感交集,不再简简单单的拱手,而是以女伶的身份认认真真的屈膝施了礼道:“天高水长,知音可期。待南归之时,新音社再与列位馆主重聚苏城!”

    新音社的船再度启程北上,而此时的余梦余刚在苏城的别院中打了一套拳。

    这院子是他上一次南下的时候置下的,他在好几处都置了业,似乎也是因为有些年纪的缘故。日后的事情越来越多,而苏城位置偏南,却又没有那么炎热,这院子是他最喜欢的一处地方。

    余三儿递上了干的棉帕子,余梦余拿在手里,细细的将汗攒掉,才拿了扇子坐在太师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

    余三儿又将茶壶递了过去,道:“今个儿新音社已经启程往北了。爷,估摸着明后两天,镜鉴班的船可也就到了苏城了,您看看,定在哪个戏馆?”

    余梦余斜瞥了他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糊涂。商雪袖都敢在荣升坐馆,我在她后面来,怎么能挑别家?”

    余三儿道:“小的是想着,您在荣升,唱个满座儿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可就算是这样,也就是打个平手啊?”

    余梦余更加生气,道:“打什么平手?我多大年纪?商雪袖多大年纪?这种想与小辈较高下的念头就不能有!”

    余三儿道:“那,那信还寄么?”

    余梦余瞪眼道:“怎么不寄?新音社从霍都北上,我总要打听打听她们的来龙去脉——关注这些戏班子的伶人,这本也是曲部职责所在。”

    余三儿便拍拍额头道:“哎对啊!爷是正儿八经的曲部副主事,朝廷命官呢!”

    在余梦余让人快马寄信到霍都打探情况的时候,萧六爷的第一封回信,也寄到了商雪袖的手中。

    那一瞬间,商雪袖觉得手中的信重逾千斤,她捏着手里极厚的这一个信封,眼眶竟然有些发热了。

    岳麒和岳麟也有信到,却没那么厚重,打趣道:“六爷果然偏心,还不快进去看看。若要回信,趁着今晚停船也可叫送信的人再回去,不然就只能等船行到安江关才能寄信回去了。”

    商雪袖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睛,才进了自己的屋子,青环早已经善解人意的将灯弄的亮亮的,商雪袖细细的裁开封口,从里面抽出了那么厚的一摞,一展开,刚擦干了的眼睛立刻又忍不住的红了,眼泪滴滴答答的掉了下来。

    那纸里,倒有一多半都是绘制的身段图,配合那两方袖子,因为商雪袖自己是青衣,所以图里以生、净、丑这三个行当为主,每个身段旁还写了那么多的字,密密麻麻——六爷仍在教她,给她解答着最后一次她未能问出口的疑问。

    商雪袖怕自己的眼泪滴到那字字千金的信纸上,急忙挪开信纸,手忙脚乱间书桌上已经是一片凌乱。她呆了一会儿,终于趴在桌上呜呜咽咽的哭出了声。

    她突然那么的想念萧园时光。

    那信里说道:虽然袖白似雪,因她叫了雪袖之名,不合再起雪袖的名字了。

    信中又说:双袖柔滑,流动似水,可叫水袖。

    清亮的月光遍洒在江面上,新音社的船在岸边轻轻的随着风浪摇动着,商雪袖躺在床上,耳边却是青环的唠唠叨叨,她正拿帕子盖着商雪袖的眼睛,一阵药香传来,青环道:“一不留神姑娘就不注意,又哭又笑的搞到这般时候,眼睛红成这样还要写信,莫不是疯了?”

    商雪袖有些理亏,也不吱声,只是手还轻轻的摸着放在身边的那一厚摞的信封。

    青环将手伸了过来道:“拿来。”

    商雪袖笑道:“我保证不看。我都已经看过了呀。”

    青环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口气将灯吹熄了,才悉悉索索的躺在商雪袖的身边,道:“你这样,六爷直到了不责备你才怪,六爷发火多可怕你又不是不知道。”

    黑暗中商雪袖喃喃道:“我知道的。”

    但她也知道六爷有多么爱戏,明剧是他的命。

    离开霍都的时候,马尾是跟着船走的,他曾经说过,商雪袖迈出萧园的那一天,六爷就让人把带了白袖子的戏装挂了一件在书房中。

    她能想象到六爷对着日夜沉思、琢磨的样子。

    比起她这样偶然一次熬夜红了眼……眼睛上的重量压得她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仿佛能看见六爷熬夜过后的萎靡模样。

第七十章 徐治

    “有贼!”

    商雪袖一下子就醒了,旁边的青环已经蹦下了床,见商雪袖掀了眼睛上的布,要下来,急忙阻拦道:“姑娘先留在屋里,万一真的有贼,您出去没用不说,还有危险。我先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她说的在理,商雪袖点点头,过了一会儿,青环从外面进了来道:“是抓了一个贼,姑娘您请出去看看,怎么处理才好。”

    商雪袖批了衣服出去,见船板上一个人被团团围住,抱着头蜷着身子滚在地上,黑黢黢的也看不清楚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一船人都被惊醒了,正在那里议论要不要到了白天去送官,见了商雪袖出来,纷纷道:“班主,贼在这里。”

    那人喊道:“别打我!别打我!我不是贼!我不是贼!”

    商雪袖道:“怎么回事,听声音还是孩子。”旁边有人忙提了灯笼过来,凑到那人的脸边上,昏暗灯光下,商雪袖才看清,这只是个小小的少年而已,便挥了挥手,道:“你且起来。”

    那男孩一骨碌站起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商雪袖。

    旁边又有人点了灯笼过来,商雪袖才看出来眼前这个男孩儿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五官秀美,相貌清俊,只是脸上几处黑乎乎的,也不知是蹭的黑灰的还是刚才被打青了,穿了一身绸缎衣服,但是已经褶褶巴巴,脏的不成样子。

    商雪袖看向旁边,道:“怎么回事?谁发现的?”

    胖胖的大厨挤了过来,道:“商班主,这几天总觉得船上吃的东西见少,我就留了神,今天果不其然就抓到这小贼了!”

    商雪袖微微弯了腰下来,对那男孩儿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我的船上?”

    那男孩子一听到大厨对眼前这个漂亮女子的称呼,眼睛便是一亮,仿佛确认了什么一般,再看到商雪袖和善的问他话,径直就跪了下来,两只纤细的手抱在一起,拱着手不停的拜道:“商班主,商师父,求您收我当徒弟吧!”

    旁边围着的一群人纷纷议论着、哄笑起来,商雪袖在这嘈杂的黑夜中,想到了很多年前。

    她看着眼前的男孩儿,眼睛中闪动着好奇、期盼、敬仰、坚决的种种情绪,唯独没有绝望。

    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被逼到绝路上的人啊……

    她心中也好奇了起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还没说你怎么到了我的船上。”

    男孩儿正要开口,却先揉了揉肚子,却急忙看着商雪袖道:“我不是饿的,我刚才拿……”他看了一眼旁边怒目而视的胖大厨,吞了吞口水道:“偷了两个馒头吃……只是吃的太急,我、我想喝茶。”

    “还,还喝茶?惯的你……”大厨更加生气,蒲扇般的肥厚手掌挥了起来,商雪袖摆摆手道:“茶而已,不值什么,青环,把我的茶泡一壶来。”

    商雪袖静静的看着这个男孩子,虽然席地而坐,却是文质彬彬的,他端了茶盏,用盖子荡了荡茶叶,又摇头吹了吹,方细细喝一口,入口之时,仿佛这茶叶还不甚合意,能看到他忍不住皱了下鼻子。

    他虽然渴,却也不曾牛饮,也没有多喝——这是一个好人家的公子啊。

    “现在能说了吗?”商雪袖放下了茶杯。

    “我……”男孩不好意思的低了头,道:“我叫徐治。”

    他抬起头,眼睛里亮闪闪的,道:“我想跟你学戏啊,所以才偷偷藏到船上的,你在苏城演的戏我全都看了,你能教我么?”

    “为什么?”商雪袖自己自然是极喜欢唱戏的,但是却也不能理解一个看上去这么体面的男孩儿居然要唱戏。

    她还没等徐治回答,又道:“而且即使要唱戏,像你们这样的人家,可以找位老生的名家,指点你几句,也就行了。”

    徐治似乎对“像你们这样的人家”并没有什么异议,反而对后面说的很不以为然,道:“我又不喜欢老生。”

    商雪袖手情不自禁的一抖,她的声音不由得带了一些怒意,道:“为什么?”

    徐治显然是个敏感的男孩,立刻觉察到了,不由得往后缩了一下,道:“我喜欢青衣啊,而且我是真的想唱戏,我想做伶人,不然我不会跑到你的船上来——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曲调,从来没看过那么好看的戏。”

    商雪袖没有听到他后面的话,她一直在回想着赛观音说的故事。

    故事里,明明是位女子,却以小生闻名,遭来的厄运那么让人沉痛,可故事里还提到过那些南风馆里的男伶,做着旦角儿的装束供人狎玩取乐。

    明明是好人家的子弟,为什么……为什么要往这行里跳呢?

    她苦涩的道:“看起来你家境是很好的,并不需要唱戏养活自己……”

    徐治却打断了她,道:“商班主,你是为了养活自己才唱戏么?我不信,我能看出来的!”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我眼睛很毒的。你若只是为了吃饭,不会唱的这么好!”

    商雪袖说不过他,半晌方道:“我们是在说你,你真的喜欢,玩玩票是可以的……下海,你知道像你这样的男伶……”

    徐治站了起来,道:“做这种事的,女伶岂非更多。商班主能出淤泥而不染,以技服人,为什么我就不能?”

    他话音刚落,便看到商雪袖变了脸色,忙不迭的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半是撒娇道:“商师父,我……我不懂事,从小没人管过我,您收了我吧,怎么扳我的脾气都行。我真的太喜欢您的明剧了,我一场都没落啊,您听听,我都会唱了。”

    商雪袖脸色缓和了下来,暗道:“我和他一个小孩子又生什么气呢?他若爱玩,我便指导他几句,待到天明,送他下船也就是了。”

    可她被徐治的唱吸引过去了。

    一旦唱起来,徐治也认了真,端端正正的站在那里,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玩笑之心。

    旁边围观的人也安静了起来,他虽然年纪还小,也没有用小嗓子,但是那种韵味,却不是假的。

第七十一章 安江关

    听着徐治的唱商雪袖心里暗自叹了一声,瑕疵是有的,可却比小玉桃还要入味——反倒因为如此,她不能再深入的指点他了——她真的怕误了这男孩子。

    徐治唱了一小段,满眼仰慕的看着商雪袖,商雪袖硬了心肠,偏过头去,道:“今晚夜已深了,明早我差了人送你回去。”

    “为什么?”徐治吃惊的看着商雪袖,眼睛里又是难过,又是失望,然后便哭了起来。

    商雪袖并不理睬他,脑海中费力的搜寻着苏城有什么官绅人家姓徐,但是实在记不得了,只得让人先看着徐治,给他安排个地儿休息。

    临进屋前商雪袖和管头儿交待道:“管头儿,他姓徐,看样子应该是官绅人家的孩子,你派个可靠的人,明早陪着这位公子从这里返回苏城,打听是哪家的子弟,送到人家府上去……若让他自己走,我实在不放心。”

    这一夜商雪袖着实没有睡好,一直翻来覆去的,直到天微微亮的时候才沉沉睡去。

    本来她在“闹贼”之前就已经因为看了六爷的信熬红了眼,后面再来这一场,也是真的疲累之至,青环守在了门口,不让人来打扰她,可惜事与愿违,商雪袖仍是被吵醒了。

    她没有出门,只静静的披了单衣站在了门里。

    徐治在外面大声的喊着,已经带了哭音,他喊着:“我会超过你的!我一定会的!”

    她能想像出那个叫徐治的男孩子,会有多么失望,她轻轻的喟叹了一口气,但他会感谢她今日的选择的——当他以后有了更好的、更体面的前途的时候,回想现在,应该也就是一场年少无知的梦吧。

    这场事过后素来自诩身体康健的商雪袖病了一场,过了几天才稍有好转,鼻子里仍带了浓浓的鼻音,青环正端了午饭进来,看她匆忙撂下笔,不禁又念叨道:“姑娘刚好了点,怎么这么不晓事。”

    商雪袖笑道:“我可算是怕了你了。上次略熬晚了点,正碰上有事,又是吹风又是忙乱才病了,现在已经好多了。”

    她休息不下来,她看着外面白茫茫的江水,从窗子那里吹进来的风带着浓浓的湿气,似乎吹在脸上就会蒙上一层水雾一般。

    青环看着她,那杂着水汽的江风吹着她的头发,有些沾了湿的头发越发显得黑亮,整个脸孔都似乎润泽了起来,眉峰雾蒙蒙的,一张红唇如同刚淋了雨的樱桃,她心里边不由得有些感慨,姑娘就像一朵颤颤巍巍的花骨朵,似绽非绽,在这让人打心眼里喜欢的美中,又透出一股沉着的劲儿来……姑娘已经很少用凌厉的眼风看人了,甚至比以前还要和善些,有时候还会像刚才那样和她开些玩笑,但青环知道,她自己是不再敢和姑娘开玩笑了。

    青环只是适度的开口劝劝,却真的不敢影响商雪袖的大事,看她吃过饭仍要写东西,便喊了青弦拿了批帛,围在商雪袖肩上,道:“后面还开着窗,不注意些以后肩膀便要做下病来。”

    商雪袖笑笑,任她摆弄,手下却不曾停笔。

    这阵子顺风,不出几日,便能到安江关了。

    不管是哪样,再进一城,新音社再不能如同以前那样松散,必须得立下规矩来。

    还有水袖。

    她每日都要和人讨论水袖的身段,李玉峰、柳摇金、江里鸿……她不能直接就将六爷的信拿出来给他们看,六爷所写、所画,她一定要自己揣摩透彻,再跟他们讲,才能讲的分明。

    商雪袖想:六爷写信的意图,原本就是想要通过她而教会其他人吧?

    在几天以后夕阳西下的时候,船终于到了安江关前。

    商雪袖和大家一起站在船的甲板上。

    这关口得了地利,建在广平江最窄的一段江路上,颇有一关当江,万船莫入的气魄。

    虽然是落日十分,阳光却还是金灿灿的,这金灿灿中,又夹了些许的橙红,夕阳的光那样斜斜的打在江面上,打在安江关入关前那一排排一列列的等待入关的船上,打在远远看去雄壮巍峨的城墙上,衬得这安江关关口的城墙也如同黄金打造的一般。

    安江关啊!听名字便知道这一定是极重要的大关口,里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是像苏城那样繁华热闹,还是戒备森严?

    入关的船甚多,一直到了天黑时分,新音社的船才缓缓行到了关口。

    众人见这条水路进城处排了老长的队伍,守城的士兵上船一艘艘的查过去,竟是严格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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