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艳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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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艳伶- 第1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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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眼圈儿一直红着,一开口,就仍是忍不住要哭起来,脸上的歉意则是从未消失过。

    谷师父的头发抿的一丝不乱,只是发间白色越发的多了,眼睛周围也有些红肿。

    她听着商雪袖说话的声音,这嗓子听一次,心里就揪心一次,却不能露出来,只柔声道:“行啦,这么一会儿,光‘对不起’都听了几十次了,嗓子熏坏了,这原也不赖你,总归是人有旦夕祸福。”

    她说到这里,却自己忍不住擦了擦眼睛,道:“只是……姑娘,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可真是狠心……”

    管头儿手里拎着几样小菜和一壶酒,看了一眼坐在商雪袖旁边儿的男孩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些摸不清他和商雪袖到底是什么关系,便道:“别怪班主,那样儿的事儿,难怪要寒心。”

    说罢清理了桌子出来,将酒菜一样一样的摆在上面,道:“班主别嫌弃。”

    商雪袖急忙摇摇头道:“哪能呢,管头儿您也别叫我班主了……您,最近这几年怎么样……”

    管头儿知道谷师父断然不会让商雪袖饮酒,只是自己斟了一杯,轻啜了一口,道:“那我就跟着谷师父叫你姑娘了。”

    谷师父夹了一只鸡腿,放到木鱼儿碗里,又瞪了管头儿一眼道:“你少喝些,我们年纪都这么大了,有什么好不好的,倒是姑娘……跟我说说你倒是在哪儿啊,不然我不放心……”

    可商雪袖却什么都不能说!

    她拿着筷子,在碗里戳了半天,吸了吸鼻子,因为强忍住泪意,嗓子一直梗着,说出来就更加的低沉。

    “我没什么好说的,不唱戏了以后就一个人在上京生活,后来……”她看着木鱼儿道:“房子起火了,这孩子的爷爷救了我,他也没有父母,爷爷过世了以后我就带着他,就跟了我的姓儿。”

    她垂下眼眸,道:“后来我回去过霍都……”商雪袖不善说谎,到这里说的就更加费劲:“结果萧园……”

    谷师父还以为她是因为萧园易主而难过,又觉得她一个孤身女子丢下了一身的本事,说是隐居,却一定也过的艰苦,只是不愿多说罢了。

    她回想起自己这两年,也是一大把年纪四处奔波,再想到昔日萧园的时光,里面儿的人,哪怕是观音娘子,她都失了音信……

    管头儿看着眼前一老一少的两个女人重又哭成一团儿,一时间无从劝解,唯余一声长叹,看到木鱼儿在旁边有些局促,也不去动碗里的鸡腿,便低声道:“吃吧,孩子。”

    木鱼儿又看了一眼商雪袖,显然姑姑这会儿恐怕没心思管他了,便自己夹了鸡腿啃了起来。

    管头儿这才又道:“那会儿姑娘让我陪着梁师父回去,到了南郡,您也知道,新音社不在萧园,里面没有什么人,梁师父便不愿意让六爷养着,住在外面儿,没多久,就知道了南郡的事儿……”

    他说起梁师父,商雪袖这才止住了哭声,道:“梁师父他……”

    “他啊……姑娘,你也知道老爷子性情耿直,他是六爷特意请来的,只教你一个,新音社的其他人他看不上。只有五盏灯是他的徒弟,当下气的就犯了病……新音社回来以后,五盏灯在他门口跪了三天,他也没开过门……”

    商雪袖复又抽泣道:“后来……我在萧园里……”

    她在萧园养身体那段时间,也只顾着自己往死胡同里钻。

    管头儿、梁师父那时候都不在萧园,她却懒得去问,是有多不晓事、多自私!

    “老爷子知道你回来了,也打听过,到底没去看你……一来,五盏灯还算是你的师兄,没护到你,反而还和他们一起害了你,老爷子心里边儿过不去,二来也是怕你脸上抹不开……”

    说到这里,管头儿也不免用手指头抹了抹眼睛:“老爷子跟我说过,能教给你的,都教了,姑娘已经比他强多了。老爷子还说,他那么大岁数,经历的事情多,看这些其实都不叫事儿,可女孩儿家,一直以来也是顺风顺水的,突然碰了壁,不爱见人也是有的。再后来,五盏灯又去找了几次,他心里边儿发烦,便自己夹了包袱回了老家。”

    管头儿离了座位,从炕桌边上的小匣子拿了几封信出来递了过去:“我和老爷子谈得来,也有书信来往,只是……老爷子年纪大了,一个月前,人没了。”

    商雪袖一下子咬住了自己的手。

    谷师父急忙拉了下来,帮她揉了手,有些责备道:“梁师父这已经是高寿了,总有这么一天儿。你何苦自责……”

    她又有些嗔怪的看了管头儿一眼,管头儿咳了一下,不再提梁师父,转口道:“后来,您离开了新音社,我呢……原本就是六爷雇来帮忙做管事儿的,其实一开始他们也找过我,南郡的事儿,到现在我也没特别的弄清楚喽,可单有一样儿,他们对不起你,我就不能再跟着他们……”

    商雪袖点点头,又摇摇头,泪珠纷纷散落,道:“管头儿您是重义气的人。”

    管头儿摆摆手,道:“我一时间闲了下来,可也不好总白赖在萧园,后来就和六爷辞了行,到这里之前,倒也跟过几个班子。”

第四百章 寒暄

    以商雪袖看来,管头儿这样经验丰富、为人处事老道的人,哪个戏班子得了,就是一块宝贝,可现实却不是这样。

    在新音社的时候,管头儿管着公账收支、大家伙儿酬劳的发放、挑什么戏馆坐馆……

    他眼光老辣,人又不贪,但是却不是所有的戏班子都愿意雇一个人来分了管事儿的权利的。

    因为这里还有些个油水儿,如果还兼着排戏码儿的差事,那里面弯弯绕就更多了。

    所以,管头儿跟的戏班子,都跟不长,他的经验和能干,反而成了一个阻碍。

    他年纪也逐渐大了,手里还有几个积蓄,也不愿意跟着戏班子天南海北的跑,身子骨儿吃不消,就这么着,干脆在上京找了一个戏馆子,想到在以前那几个戏班子的际遇,多做多错、多说多错,干脆连戏馆的管事、账目都没做,只寻了一个门房的差事拉倒。

    商雪袖不由得叹息道:“您这是屈才了……”

    “谈不上什么屈才。”

    管头儿看的倒也开,他目光温柔的看了一眼谷师父,道:“我是后来才知道,萧园出了事,六爷是个脸冷心善的好人,园子先一步卖了,卖的钱都分给了园子里的人,相当的不少……”

    谷师父接了口,道:“我这样一个老婆子,原本以为能厚着脸皮,陪着观音娘子在萧园终老。”

    商雪袖擦了擦眼睛,强带了笑意道:“师父,您哪算得上是老婆子啊。”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谷师父,是打理的那么体面、干干净净的妇人,保养得也好,皱纹也没有多少……

    谷师父下了桌,拿了布巾蘸了温水递给商雪袖,又添了一块煤砖到炉子里,边忙活边道:“可还是那句话,天有不测风云,那可真是咱们头顶上的‘天’啊,我是知道观音娘子要去上京寻六爷……我要跟着她,她不肯。”

    她重新坐回桌子旁,慈爱的看着商雪袖用帕子像以前那样按着眼睛下面,道:“我怎么都不放心,观音那双腿,所以她前脚走,我后脚就也去了上京,可却再也没寻到娘子,也没寻到六爷……”说着说着,她再度伤感起来。

    商雪袖按着眼睛,低着头。

    这一个晚上,她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落泪。

    他们不知道,六爷曾经受尽了折磨……在那地牢里,她和六爷诀别,见了最后一面,她在北地那寻而未果的绝望,一切的一切,都无从倾诉。

    帕子按在眼下,可商雪袖的眼泪却将那帕子越浸越湿。

    谷师父叹了口气:“也是缘份吧,我遇到了管头儿……最后,”她笑了一下:“咱们俩就在一起凑合过了……”

    说到这里,管头儿也有些窘起来,道:“姑娘,您别嫌我对谷师父不尊重,一开始,我也是喊她谷师父的,可戏馆子里谁听了都笑,觉得我们就是两个没用的老东西,还瞎讲究。”

    “不会。”商雪袖鼻音浓重,急忙道。

    她既是想说,不会觉得管头儿这样的称呼是不尊重,也想说,他们并不是没用,她勉强笑道:“我嗓子坏了,可以一直还用着谷师父给我的方子调理,想唱青衣是不能够了……可总比说话都费劲好多了。”

    谷师父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急切的道:“姑娘,那你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谷师父,管头儿,我现在给人做教习……也算是能留点儿东西下去,不然对不起六爷和几位师父栽培我……”

    说到这里,商雪袖想起了小玉桃,道:“您,知道新音社的现状么?是不是已经散了?”

    听到这句问话,管头儿和谷师父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管头儿开了口,道:“姑娘,新音社的事儿,我俩都说不清楚,我不是跟着新音社的,早就来了上京,而谷师父则是在出事儿前呆在萧园。”

    他看到商雪袖露出失望的神色,道:“您别急,我们说不清楚,有人能说清楚……只是今个儿太晚了,您稍稍用些米粥,这可是你谷师父用了好些材料亲自熬的,我平时可没这口福。等吃完了,您住在哪儿,我送您回去,明天,我带您去见个人,他能说清楚。”

    一大早晨,北城区的鸿雁戏楼门口就停了一架不起眼的马车。

    戏楼子的门房扫了一眼,便知道这是普通人家临时雇的,而非那些挂了族徽的官宦人家自己养的马车,便也懒洋洋的不去迎接。

    北城区因最靠近禁宫,最是繁华热闹,戏楼也多,尤其是大戏楼。

    自打秋声社的徐碧箫大红,鸿雁戏楼便固定的包给了秋声社,行里的人也都知道,从年底到来年的三月,就不要去打鸿雁戏楼的主意了。

    管头儿下了马车,装束却不像昨天那么狼狈,反而重新显露了多年前的那个管事儿的“管头儿”的气派来。

    他朝着那门房拱了拱手道:“小哥儿,秋声社可来了吗?”

    那门房看这老者似乎是个懂行的,点点头道:“您问的巧,来了有十多天了。”

    管头儿便放了碎银到那门房手里,道:“麻烦您跑一趟,帮我去找一下秋声社的琴师顾先生,就说有个老管知道他又来了上京,请他吃顿酒。”

    他态度如此熟稔,门房不疑有他,加之又有银子,笑眯眯的道:“您且候着。”便进了戏馆里头。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一前一后两个人就到了门口,前面的门房侧了身子道:“顾先生,是这位找您。”

    他后面的人正是顾菊生。

    顾菊生见到管头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大踏步的走近前来,道:“管头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管头儿拉着他道:“说来话长,你晚上有戏没?没戏我中午请你吃酒。”

    顾菊生摇了摇头,他晚上没戏,可现在可是大清早啊,就算是中午吃酒,也太早了些!

    管头儿拉着他到了马车处,道:“你先上车再说。”

    在车中商雪袖自是没有戴着帷帽,因此顾菊生脑袋刚探进车里去,就呆住了。

第四百零一章 重聚

    “商、商班主?”

    管头儿在后面推着他道:“先上车再说,我们去找程师。”

    这句话一出来,车厢里的商雪袖也瞪圆了眼睛,她没有想到程师也在上京,而顾菊生已经惊呼了出来:“程师?他在上京?在哪儿?”

    “哎你先上车啊,你不上去我怎么上去啊!”

    这一车,竟然坐了五个人。

    那车夫一摇鞭子,马一窜,硬是没窜出去,他便骂骂咧咧的皱了眉头,回头喊道:“商娘子,您可得多加钱!我这马都累拉稀了!”

    商雪袖便翘唇扬声道:“知道,多给你加钱。”

    可是她这样的低沉嗓子,便是扬声说话,也并不清脆悦耳,反倒听的顾菊生心里边儿一跳,在马车艰难的前行中,他忍不住开口道:“班主的嗓子……”

    商雪袖早知道有这样一问,只微笑着道:“住的地方着了火,被熏坏了。”

    顾菊生脸色就变了变,嘴唇蠕动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有说。

    商雪袖看在眼里,却没有立刻就发问,只是道:“顾先生,您现在好么?”

    顾菊生一时之间说不上应该点头还是摇头,最后道:“还算好吧,也没什么好不好的……”

    商雪袖便有些奇怪了。

    鸿雁戏楼是秋声社常驻的馆子,徐治,现在应该叫徐碧箫了,那孩子虽然大咧咧的,也不太懂得人情世故,可却不至于薄待班子里的人。

    更何况,顾菊生原先是她的鼓师,明剧的制曲他也是元老!

    她沉默了,马车上不是个好问话的地方。

    过了良久,马车才停了下来,管头儿和顾菊生先下了车,商雪袖这才扶了谷师父下来,木鱼儿则是自己蹦了下来。

    这是一条商家林立的街道,虽然上午行人还不多,可街面平整干净,也算宽阔,可见平时生意一定不错。

    管头儿道:“姑娘,您看到没,对面儿,那间叫‘拢翠记’的小铺面儿,就是程师开的。我去找他,您几个,先上这茶楼找个房间坐下。”

    商雪袖要了一个略大的房间,将木鱼儿领到里面儿屏风后的小隔间里,又将包裹里的书递给他道:“若是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子,要什么吃的自己去要。”

    木鱼儿知道她要谈事情,点点头道:“姑姑你自去忙。”

    商雪袖这才回到桌位上,早有小二上了茶和点心,她也不急着问新音社,对着顾菊生道:“您既是在秋声社,自然也能看到花平了?”

    顾菊生点点头道:“这人不简单,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现在秋声社的俗务,倒多半是他打理。”

    商雪袖笑道:“他混过的戏班子多……可要是打理俗务,反倒有些可惜了他的本事。”

    “这就不清楚徐碧箫是怎么用他了,”顾菊生道:“我是后来才去的。”

    商雪袖看他茶水饮尽了,便亲手斟了茶,道:“看您样子,在秋声社里并不如意,虽然不知道我现在还能不能说得上话,但我愿意去跟徐班主说说……”

    顾菊生急忙摇头道:“谢谢班主,徐碧箫待我极好。新音社散了以后,他便重金聘了我。”

    他这样说,商雪袖听得眉心一跳,新音社,果然是散了。

    她强自稳住心神,道:“那您……”

    “徐碧箫的音色特别,声腔也特殊。”顾菊生谈起戏来,也是颇有些滔滔不绝的劲头,将徐碧箫唱戏的特点还有几出新戏的设计说了足有半刻钟。

    商雪袖并没有露出什么不耐烦的神色来,又听顾菊生道:“初时,他和戏班子的制曲和琴师倒是写过新编的明剧,只是经验不足,所以请了我过来,我帮他们也捋顺了不少戏,可我到底以前是帮您制曲的,是两个路数。”

    当年六爷也评论过这一点,所以商雪袖只点点头道:“的确,我和他不同。”

    “徐碧箫您也知道,当初看着新音社好,心里就憋着一股劲儿,到底带出了秋声社,没一个后来外聘的角儿!文武场的师父和制曲,经过了这么久,慢慢也和徐碧箫磨合出来了,也硬是带出了自己的人!所以,”他苦笑了一声,道:“徐碧箫钱不少给,可是让我做事儿的时候越来越少了,我这是……闲的发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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