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腹中饥饿,她耐下性子来,仔细追寻那一丝邪门的直觉,虽仍是一副茫然盼顾的样子,但她却越走越笃定,越走越快……最终停在了城内一座构设富丽的三层酒楼旁。
店是名店,往来顾客盈门,生意好得红火。当街八根朱漆雕柱分立两侧,正堂八扇高门大敞,青瓦飞檐的门亭上挂着一幅木匾,匾上刻字“太白楼”,金漆闪闪,熠熠生辉。
——真是个好地方。
黄珊在门前不远处,先是打量了酒楼,又打量了满面堆笑的迎客伙计,这才瞅准时机,迈开步子,脚踏流星的便往大门里钻。
“嘿,臭要饭的,快滚!讨打呢!”笑容满面的小厮登时拉下驴脸,一身皂色衣裤衬得人精神极了,尤其是对着衣衫褴褛的乞儿之时,他伸手就要给黄珊一个小耳刮子,却不知被这小叫花怎么一躲,人没打着不说,还险些自己转得一踉跄。
“酒楼开张,人人能进,小爷怎么进不得?”黄珊打从进了无锡城,整个人就似脱胎换骨一般,身处昆仑时那一身弱质白莲的劲儿尽收了,此时也是声音发脆,一双黑琉璃似的眼珠滴溜溜的转,还嘻嘻的笑了,“臭跑堂的,还想打我,你来打呀!”
然后她便使开浑身解数,逗着那伙计在太白楼前好一番鸡飞狗跳,路人围观无数。正等楼内又奔出两个伙计前来打援时,二楼临窗处突地响起一道温雅悦耳的声音:“太白楼也是百年家业,何苦为难一个小兄弟?”
他声音似乎不大,可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竟穿透酒楼伙计的怒骂呼喝之声,如春风化雨般,清晰又不唐突的响在了众人耳边。
这场荒唐的追撵登时一顿,黄珊打伙计们的包围圈里脚步一动,巧妙的钻了出去,姿态却是说不出的灵动轻巧,闻言唯恐天下不乱的嚷道:“就是,你们羞不羞?”说完才有些小得意的仰面朝二楼望去。
临街窗扇内,一位年轻公子独坐桌前,该人乌鬓青衫,面带微笑,相貌极为俊美,此时握杯向楼下俯瞰,目光正与黄珊接个正着。
黄珊心里沉甸甸的,因为对方内功之高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显然是跟原著信息不符的。
宋青书从桌前站起身,腰上系着的佩剑便露在众人眼里,他面上依旧笑盈盈的,向黄珊微微伸手招了招:“我请这位小兄弟喝酒。”然后目光转到伙计身上,“这样行不行?”
若是宋青书只不过是个富贵打扮,这事少不得还要起波折,但他腰上那柄剑明晃晃的刺着众人的眼睛,等掌柜了解事情原委,尽管心不甘情不愿,但立时便同意了。
因此黄珊便大大拉拉的坐到了宋青书的对面,看他温和的开口笑问:“你想吃什么就点罢。”
离得越近,他姿容就越盛。卫璧也是极出挑的美男子了,但同他一比也要黯然失色。
黄珊看似不太领情的打量了他一回,才说:“我想吃什么你都付账么?”可她越这样说,宋青书面上的笑意越浓,他目光清澈,声音愈发柔和了,“当然,说好了请小兄弟吃酒的,岂能食言?”
于是黄珊展颜一笑,歪过头对等在旁边的小厮说:“我想吃的,你们这酒楼也未必能做得出来,只不过如今我饿了,便先来些勉强能入口的罢。”说罢这句,也不理伙计一脸的怒色,她毫不迟疑的报出一串精致菜名,从名菜开始,越往后越闻所未闻,直把伙计的怒色转成了难色,才话锋一转,笑盈盈的道,“以上这些,捡会做的上来,小爷也不为难你们了。”
伙计如蒙大赦,立刻应下,转身就下了楼。
宋青书在旁一语不发,直到此刻才又与她搭话:“在下宋青书,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
黄珊正低头用茶,闻言道:“我姓黄,单名一个容字。”
宋青书坐在她对面,心中登时惊涛骇浪,紧接着又是难言的喜悦,心道果然是她!
可是黄蓉怎么跑到倚天屠龙记里来了?
未等他说话,黄蓉在对面又问:“无锡城里怎么这么多那样的人?”她说着伸出细指,宋青书顺着向窗外一瞧,却是一对元兵巡街而过,他心中越发笃定,面上却不显:“这是朝廷的兵士,怎么小兄弟没有见过?”
黄蓉似乎闻言一愣:“我家在海外,对这些不太清楚。如今不是南宋皇帝坐天下了吗?”
宋青书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才道:“如今元兵残暴,黄兄弟慎言。”说完一叹,“看来你果然是不清楚了,如今南宋已为蒙古所灭,改朝换代数十年了。只是不知小兄弟家在何处?如今世上还有这般桃花源似的所在吗?”
黄蓉已彻底呆住了,半晌才回过神,声音惶惶然的:“……我家,我爹爹……”这五字一出口,她不禁泪下,离桌欲跑。宋青书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黄兄弟莫急,到底怎么回事,说来或许我能帮得上忙。”
黄蓉此刻已经六神无主,被他拉住才勉强定了定神,脏污的小脸上已是泪水阑珊,露出一道道白如凝脂的肌肤,她自己毫无所觉,只摇头:“我要出海,……回家看看。”
宋青书道:“我陪你一道吧,你看上去让人着实不放心。”
黄蓉闻言抬头,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今天多谢你请我吃饭。你有银子吗?”
宋青书早等着她问了,心里巴不得她要的越多越离谱越好,二话不说,将身上的银子几乎全拿出来交到她手上:“身上只带了这些,给黄兄弟救急罢。”
黄蓉又是一愣,黑白分明的美目里泪雾又蒙,半晌才低低道:“你怎么对我这么好?”不过却不等宋青书回答,手上如拂花般一动,便挣开他的手,“我要一个人回去,再会啦。”
话音未落,人已经飘然楼下。
宋青书没有去追,而是定定的站在原地。
半晌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上面还沾了些污迹,不过素有洁癖的他此刻却不以为意,心里想的是方才黄蓉那柔若无骨的细腻纤手。
想着想着,他微微笑了笑,势在必得似的缓缓握住了右拳。
黄珊出了酒楼,便立刻启程离开了无锡。
她不知道宋青书是否有办法得知她的踪迹,因此做戏最好做的像一点。
桃花岛在舟山附近,她对如何前去了如指掌,丝毫不为难。
因为那日得知宋青书被穿越后,她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知道如何架设背景了。
如何才能既不使宋青书生疑,又能光明正大的参与剧情呢?只要让他清楚明白,她本来就不是倚天屠龙记里的人物,不就行了?
黄珊决定,假扮成另一部武侠小说里的人物。这个人物要武功不高不低,为人聪明机灵,乐于掺和江湖琐事,同时也是最重要的,要是历来为人宵想入骨的绝代佳人。
古龙世界的女人大多是蛇蝎美人,冒名顶替恐怕会被宋青书提防,因此排除;金庸世界里美女不少,但能称之为美艳绝伦、引人宵想的却能数的过来,她熟悉的只有香香公主,阿珂,任盈盈,王语嫣,小龙女,黄蓉。
排除性格和武功不合的,只剩下任盈盈和黄蓉。
最好的选择已经呼之欲出。
绝大多数熟知剧情的武侠穿越者,大概都会对跟黄蓉过一遍“小乞丐”剧情趋之若鹜的。她就像一个定点npc一样,攻略难度小,回报率超高,比任盈盈好泡的多。
若是宋青书不知剧情,那就更方便了,无论她怎么参与剧情都无所谓了。
倚天屠龙记里,桃花岛早已没落,估计传人已经死绝了。因此当黄蓉选择架构“桃花岛传人”的背景时,所耗力量微乎其微。
之后她又决定修炼碧波掌法,兰花拂穴手,落英神剑掌。因为黄蓉本就内功低微,多仗计谋和招式精妙取胜,因为做起假来,力量虽稍有拮据,但从昆仑往无锡,沿路杀些烂大街的“玉面神剑”“金刀大侠”,再除些宵小之辈,还能略有富余。
在这途中她格外注意搜罗轻功,最后从一个神偷身上得了门名不见经传的步法,也算是意外之喜。
如今鱼以上钩,剧情离围攻光明顶还有的是日子,足够她出海一个来回,再跟宋青书虚与委蛇一阵。
黄珊骑着马奔跑在官道上,想着想着笑了起来。
这轮回还有无数秘密等她来参悟,对于死也死不了的她来说,有趣的日子还再后头。
下次,她要去会会张无忌。
☆、第四章 【增改版·要看】
第四章
话说黄珊那日一路奔嘉兴而去,继而租船出海,待转回中原,个把月已过去了。
弃船登岸后,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背景已确认无虞,不容怀疑,不由心下稍定。原本待去找宋青书周旋,然而这段日子,每当她思及此人,识海中就知他一直在嘉兴一带逡巡,虽不知他到底意欲何为,但黄珊却不由有些不耐烦见他。
那么张无忌呢?
官方说法是二人不相见时,宋青书勉强算主角;但按这种说法仔细一想,便知道其中留有的余地,必然是张无忌气运高过宋青书的,要不然姓宋的游历山河,早些年怎能留着九阳神功在昆仑等张无忌去学?要知道,声音曾破天荒解释了她的问题——为何宋青书刚被夺舍没多久,内功却高出原著那么一大截?
声音的答案是,对方其实已在宋青书体内潜伏多年,以第二人格身份存在。
如此说来,若非气运差别问题,以宋青书这般潜伏于他人体内人不人鬼不鬼十数年,却能刻苦坚忍至斯,直到一举夺舍并武功暴涨的心性手段,姓张的怕早就死于玄冥神掌之下了。
话说回来,张无忌此人,心性纯良不假,有情有义是真,更兼一份侠骨柔肠,按说应当算个顶顶的好人。许是主角气运作祟,这个好人身边竟莺莺燕燕的笼着好几位佳人,各个倾慕与他,并且谁爱他谁倒霉。
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无论小昭蛛儿亦或周芷若,甚至赵敏,为他一生痴苦,虽是人各有命,难以置言;可这厮若不是优柔寡断,心肠细柔,与诸人藕断丝连,却也未必会有诸多无奈苦楚。为何好名声和艳遇都叫他占全了,那些兰心蕙质的女人们却要为他的作为买帐?
黄珊一路赶回昆仑一带,心不在焉的想,哪怕姓张的是因为被金庸宠爱,十分无辜,这一手天然去雕饰的白莲花本能烙在身上,将他杀了,恐怕也不冤枉。
除非不要让他落进她的手掌心。
在她这个轮回的规则里,要是他真死了,也是自找的。
黄珊在识海中已然了解,蛛儿此时并没有同张无忌在一起,而朱九真她爹此时的感应若有若无,显然状况堪忧,证明她赶来的时间恰好在张无忌堕崖之初,实在是最为合适。说来如今力量定位变的越发清晰,还有赖于一路来诸位前仆后继的君子侠客不吝奉献,黄珊感激的紧呢。而也正因如此,她又发现一桩规则——那就是找书中无名或者名气不大的人下手刷分,在力量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就不可为了。
事实上进入昆仑地界之后,无论她再杀谁,力量也不再增长。
如此说来,若是她不向有名人物下手,那么力量定不会足以突破上限,她也就会被永远困在倚天屠龙记里。
先不说这种变向囚禁的毛骨悚然,但说具体问题,她若是真被困住,到时力量会不会反噬?
她出不去,是容颜永驻还是变成个恐怖的老不死?
按她最终的思量,估计到时声音就会出现,向她下达必杀名单了。
不过想这些做什么?难不成杀人还要师出有名?自己这也是从别人那学来的白莲花技能?
旁人折辱虐待于她至死,又有谁曾给她一个公道了?
黄珊念及于此,不由有些痴了,也不知心头是一片怨恨,还是哀莫大于心死。她站在重重雪树深处,呆呆看着不远处的倒在稻草窠中生死不知的年轻男子,抚住披风系领的右手青筋暴起。
张无忌已经在稻草堆里躺了三天了。
断腿接骨处隐隐有愈合的迹象,他身有九阳神功护体,纵使此时雪漫昆仑却也处之泰然。头顶尽日盘旋着将他当做死尸的兀鹰,只要把握好时机,用石子将之打下来,也恰好足够填饱肚子。
唯独就是一个人动也不能动一下的躺在罕无人烟的深山中,还不及在那洞天福地中有鸟兽鱼虫相伴,实是有些寂寞。
不过也只是有点罢了,他也早就习惯了,于是照旧只是闭目养神,静等腿骨伤好,便离开昆仑,……去武当山看太师父。
他神游天外的想着武当山上的风光,师叔师伯们可亲可敬的旧影,想着想着,突然回过神来。
一阵轻盈的脚步由远及近而来,单靠听得也可想象来人步态之曼妙。
张无忌立时警惕起来,只是动也不动,眼睛都未睁开,只暗中留神——却听身旁不远处,有个少女口无遮拦的道:“喂?死了没有?”
这吴侬软语,清灵甜蜜,在听了三天兀鹰叫的张无忌耳里堪称如闻纶音。殷素素是江浙人,说话里也带些南方口音,跟这少女便有些相像,张无忌心中因亲切而一动,睁开眼去看她。
一个身披白狐毛斗篷,一袭素白衫子的少女正探身瞧他。
两人猝不及防间四目相对,只见她雪肤花貌,眼波淼淼,未摘的兜帽里一弯束发金环隐隐露出,在雪光中灿烂生辉,竟也不及她容色三分绚丽。她似乎也没料到张无忌突然睁开眼来,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真活着那!”说着便嫣然一笑,几欲令人目眩神迷,在这深山老林中宛若故事里的狐精山妖,专来摄人心魄一般。
张无忌怎么也没想到这少女如此绝色,不由怔了怔:“你…我……”
那少女一双翦水美目黑白分明,似早见惯了别人看她的样子,眼波一转,纤纤玉指勾住一缕秀发把玩:“难不成是个傻子?”她话语虽然促狭,放在她身上却让人忍不住心中酥软,只觉怜爱不已,实在万难生气。
张无忌本来性情便温厚宽柔,与枯树兀鹰相伴几日又正当寂寞之时,见来人是个有些天真娇蛮的美貌女孩,反而心中有些高兴,便打趣的答:“我不是傻子,只是姑娘长得太美,有些看呆了。”
他本不是油嘴滑舌之人,素来朴实诚恳,这几天也实在是闷狠了,脱口便说了这话,说完却立刻又后悔,觉得自己有失轻佻,实在不该。因此道歉的话又脱口而出:“对不起……”
那少女神情颇有些心不在焉:“见着漂亮事物,人自然都想仔细看看,有什么稀奇值得道歉?”她说着没什么稀奇,但看神色间却有些失望的意思,只不过话锋一转便绕开了,“你腿怎么断了?”她说着仰头朝一边不远处高可蔽日的峭立崖壁望了望,又有些幸灾乐祸似得笑了,“嘻嘻,你摔下来啦?”
张无忌苦笑一下。
那少女道:“这大雪封山的,你怎么跑到昆仑来了?”她说着,伸出一只馥郁白腻的纤手捉住了张无忌的手腕。她的动作十分平常,可张无忌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她拿住了脉,这叫他吃了一惊。他身负磅礴内力,自然看得出这少女内功修为稀松平常,由此更可见她这一手的精妙无双。
谢逊在冰火岛上曾叫他死记硬背下许多高妙功法,只不过他此前一直颠沛流离,又年龄小心智未开,直到前些天摔下崖才开始回思琢磨,因此在招式一门上,实是有些拿不出手。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那少女已讶然出声:“咦?!你好厉害的内力!”她说着,不着痕迹的放开他的手腕,一手缩回斗篷里,状似好奇的重新打量他,“怪不得。”
她这已经自己回答了自己方才的问题了,张无忌想到不用对她扯谎,心下也是一松:“我是不防备,被人推下来的。”说着便将在朱武连环山庄的遭遇简要道来,遇到不方便说的,便用春秋笔法一带而过,但到底留了个心眼,半分没提他的姓名。
那少女笑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