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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那个下午,曼城下了很大的雪,她嚷嚷着求他陪自己去堆雪人,他在写作业就没搭理她。她一生气就跑了出去,结果觉得好冷又偷偷溜回来,想想觉得没面子,便躲在了衣柜里。没成想他真的以为她跑丢了,穿的很单薄便不管不顾的追了出去找了一下午,从唐人街出发,差不多跑遍了整个曼城。回来之后便开始高烧不退。
她这才意识到祸闯大了,看着父母咬牙切齿的表情吓得真的溜了出去。外边实在冷的厉害,但是害怕会挨揍所以不敢进门,只得躲在院里偷偷哭,恰在这时遇见了登门拜访的clavin,她掏出自己所有的宝贝糖贿赂他,他好气又好笑的替她背下了这个黑锅,说是下午上他那儿玩去了一时忘记了向家里报备,因为他是梁薄在学校里唯一的好友,二人关系很近,也深得叶家父母的信任,这事才算是结了。不然她估计也得陪着那病号在床上躺,不,趴几天。
那之后,她便常常同他们厮混在一起,像是小跟屁虫一样颠颠的跟着他们后头,她和他私下关系很好,对于那件事情一度相当的感激,也曾拍胸脯的向他保证,长大以后一定要报答他。
“没想到连你们都能分开……”他轻笑着摇头,将她瞬间拉回现实世界,只看着他唇际的弧度微苦,”当年梁薄在英国留学的时候,你才那么点大,只要逮着机会,就能跟着父母漂洋过海来缠着他,你一小萝卜头天天黏着他,害的他总是被我们一帮人笑话……你也,真是舍得。“这最后一声嗟叹,像极了一声梦呓。好像从很多年前传来,那时她刚刚走出那段风雨飘摇的婚姻,孤身来到英国,接待她的是自小玩大的发小,那时她看着雨中的她,听着她絮絮叨叨的抽噎,也是这般一声喟叹。
没想到他们也能分开。叶臻不知道听这句话听了多少遍,所有人,认识他们的所有人大抵都是如此想的吧?叶臻和梁薄,就是应该在一起的,无论是父母指腹为婚的命,还是打小青梅竹马的缘,或是他们曾经粘粘糊糊腻在一起的岁岁年年。
可是婚姻就像是一双高跟鞋,无论外人看起来让人多么艳羡,可个中滋味如何,只有穿鞋的人知道。和梁薄的婚姻,就像是穿着这双鞋在荆棘里走路,穿着痛,脱了却愈发鲜血淋漓。
“没有谁和谁是分不开的。”叶臻轻轻柔回答,不沾一丝烟火气。
“是。”他点头,怅然若失浅笑,“若是真的想清楚了,散了便散了,可若只是一时冲动又后悔了,再想回头可是迟了。”
叶臻笑容松弛了些,目光越过他的肩胛,飘向他身后的车,以及那车内看不见的人,“您是在说您自己么?”
他并未回答,沉默了一下,言辞模糊却戳心,“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叶臻笑的云淡风清,眼角渐渐潮了,“有句话说的好,不痛在自己身上,哪儿来的感同身受?哪怕是一样受过伤,有的人是被针扎了下,可有的人却是被玫瑰的倒刺嵌了进去,根本就不一样。“clavin抬眼看她,似是不太相信昔日傻傻的小萝莉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短暂的空场之后,他缓声开口,”他是做了些什么?让你这么恨他?“由于丹寇太过深入的嵌进手心,此刻她已然可以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正顺着指缝流淌,然而表面上,她依旧是缄默而淡然的,苦涩的笑笑,摇头,”我不恨他,只是我真的……再也不想……“她没有说完,便断断续续的再说不下去。他长久的一声喟叹,声音里糅杂了太多的无奈和沧桑,”小叶臻,当不幸的事发生的时候,我们总是认为自己是最惨的那个,可实际上并不是。”
叶臻吸了吸鼻子,不置可否。
“时间能摆平很多事,你现在看十年前的自己,就会觉得那时候自己就是一蠢货。十年前哭的死去活来的,过不去的坎,现在再看看也就是一土坡,可有些人……”
“clavin!”车窗忽然被摇下,臻惜的小脑袋伸了出来,满眼无辜的笑,“我饿了。”
“车里准备了小蛋糕,你先填肚子。”他回头,温言吩咐了声。小脑袋乖巧的又缩了回去,他看向叶臻,继续,“有些人真的是错过了就错过了,你尽可以去补偿,然而却再无法补救。这是时间最无能为力之处。”
二人一时相对无言,周遭显得分外寂静,车窗没有关严,可以听见其内悉悉簌簌的响动,还有吃的很欢畅的咂嘴声。叶臻有些突兀的开口问道,“冒昧问一句……臻惜,是您妻子吧?”
他笑了笑,神色并未有何波澜,只淡淡应了声,“已经不重要了。”
叶臻露出叹惋的神色,“几个月前,她还不是这样……”
“所以说世事无常。”他大约是猜出了她准备说什么,不愠不火的打断她,“珍惜眼前就格外重要。”
“……”叶臻静静听他说完,才轻声细语的开口,”劳您费心开导了。““客气。”他颔首,唇角微扬,“但我说这些,猜你也未必会放在心上。就像你说的,痛不在自己身上无法感同身受,那么我的想法自然也难开解你。只是看着你们慢慢走到一起,梁薄又是我很好的朋友,所以实在不忍心看你们……就这样了。”
叶臻沉默了下,摇头又点头,最终却是很古怪的笑,“可我们也只能这样了。”
“我可以知道原因么?”他出声问道,又礼貌的补充,“原谅我的冒昧,毕竟当初据我所了解的……你和他的感情,是真的挺好。”
“……”叶臻不出声,不知是不是在思索这个问题。
“我们一起念书的时候,他偶尔会给我看你的照片,后来他回国了,我们也偶尔会聊起你。不然我也不会一眼就能认出你。三年前家中出了些许变故,断了联系前的最后一件事,是收到你们婚礼的请柬。可这一回来……你居然和我说你们已经分开了。”
“婚礼……请柬……”她像是梦呓般的反复重复这两个字,许久,许久许久,眼眶忽然通红。
他并未催促,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等着。终于,在一声轻笑之后,他听见她有些哽咽的声线:“我从不知道有什么婚礼,我们……起码我从没有筹备过。我只知道,当年离开他,是因为……他杀了我的儿子,我们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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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当上海这座城终于沉沉的睡过去之后,伦敦也迈着迟缓的步子踏入寂廖亢长的夜。
苏牧天归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周身缠绕着微醺的醉意以及淡淡的烟草味儿。这并不常见,因为他甚少吸烟,更难能饮酒,最重要的是,他从不晚归。
守夜的佣人见他进了门,连忙迎上前去,有种如释重负的慨然,急慌慌的替他挂好外套,准备拖鞋,更是妥贴奉上一条热毛巾,在他耳边低声提醒,“少爷,您擦把脸吧,老先生和太太都还等着您呢。”
“什么?”苏牧天擦脸的手僵住,目光移向他,微皱了眉头。
他却没再多言语,收了毛巾讷讷退下了。苏家规矩极严,他这般提醒一句已经是多嘴了,自是不敢再开口说些什么,苏牧天明白,倒也没有再做追究。
因为心里有了数,所以转过门厅看见起居室里突然出现的‘三堂会审’也就没有那般惊讶。只顿在原地,淡淡扫了双亲几眼,不露声色的问了句,“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呢?”
他这一句话抛过去,就像是一块石头扔进了云海下,连一丝波澜一点回声也听不见。好在这种情形他已经习惯,杵在原地许久,看见对方依旧没有回答的意思,自己便恍若不知的圆了句,“没事儿的话我先睡了,明天还要去公司处理点事儿。”
“站住!”苏老爷子终于开了口。
苏牧天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停的继续朝楼梯走去,鼻腔中隐约传出不屑的哼声,暗衅味儿十足。
“牧天回来。”苏太有些焦急的唤了声,“你爸喊你呢,别闹脾气。”
苏牧天回头看了眼母亲,深深吸了口气,没多说什么,只是回身的神情明显是不情不愿,慢吞吞的,朝他们的方向又进一步。屋内灯火昏暗,一直走到近前,才看清是怎样一番情景。
苏老爷子面沉如铁的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苏太也是静默的立在他身后,此刻正朝他伸了伸手,不停递着眼色,神态略显焦急。
因为是老来得子,二位都不年轻了,尤其是苏老爷子,鬓边更是华发一片,然而却梳的一丝不苟,很配他的表情和气度。年纪不轻了,腰板却直的很,坐在那儿,没一丝晃动。而苏太要小他一轮,看起来倒没那么苍老,眼角浅淡的细纹,有种温婉的慈柔。
“快给你爸道个歉。”母亲在一旁柔声催促,苏牧天眼皮微跳,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轻声:“爸……”
“这是什么东西?!”
不料他一个完整的词语都没蹦出,就感觉到一个未知的东西重重的砸到了脸上,擦着鼻翼而过,由于用力过猛,刮伤了眼角,有点疼,下意识的捂住伤处,有鲜红的液体蜿蜒而下。
母亲一声惊呼,绕过椅子上了前,心疼的查看,但他却没管它,只是垂头看着地面上那张皱巴巴的,摊开的相片。
“您这是从哪儿来的?”尽量保持着言辞的克制,他的声音依旧是不着烟火气的淡然,只是其中显而易见的含了不少颤抖的声线,像是在强自压抑着什么。
“我还没问你呢!”苏老爷子只差没拍案而起,冲着儿子劈头盖脸就吼了起来,“你这又是从哪来的?这么多年,这破毛病就没改过!”
“……”
“你真是好意思?偷偷摸摸自个儿做些见不得光的也就罢了,照片还是我从纫玉那儿找见的,让孩子看见像什么话?”
他轻柔的推开母亲,弯下腰捡起了那张满是皱褶的照片,慢条斯理的铺平重新折好,放回口袋,对着父亲的言辞依旧是那般不愠不火的淡然,只是这回掺杂了些讥诮,“怎么,我关心关心我自己的老婆还需要和您报备了?您也知道孩子看见不像话?为什么?因为她妈妈抱着的是别的孩子,靠着的是别的男人?”
“你……!”他一口气好像没喘上来,重重的咳了几声,“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的儿子!”
苏牧天看着他,有一瞬间本能要上前的动作,只是不知缘何又生生止住。苏老爷子像是气的狠了,想要起身却又一时起不来的样子,脸色渐渐紫涨,随手拿起身边的紫砂壶作势欲朝他扔去,苏太连忙护住儿子,一边拦下他动作,急道,“说好了好好说话,你又发什么脾气。”
“还不是你护的?你看看儿子给你惯成了什么样?!”他放下了茶壶,语气却愈发的恶劣,“你护,有能耐你就一直护下去!”
苏太被他狂怒的神情也是摄的有些怯,看了看丈夫又觑了眼儿子,一时间也是讷讷。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一边一直不吭声的苏牧天,依旧是无可自持的暴怒,“你说你一个男人,我养你那么大,你天天不思上进,只知道盯着一个女人,满心思的都在她身上!这样也罢,你打小也就不如人家孩子,能好好成家我也能安心着点,可你连这点都做不到!既然信不过她就不要再这样纠缠不清!天天只知道给家里惹事!上回私自调查安瑞的风波我到现在都还没填平,做事情一点脑子都不长!现在又出去给我……”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实在是看不下去他这样斥责自己儿子,苏太终于还是出言打断他,语气微恼,“一家人好好说说话,你就不能收敛点脾气!”
“我收敛点脾气?”他喝了口茶,冷笑,“你让你儿子给我省点心,我也懒得和他生气!”
“你……”苏太刚准备说些什么。
“我不给你省心?!呵!”最后一句,是冲着苏牧天吼了去,一直安静隐忍的他却像是突然间被触到的逆鳞,也是再不压抑的回击,音量也不自觉的提高,“我给你惹事?我求着你去给我摆平替我去求人了么!我自己惹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我自己承担!你让我看着自己老婆要和别人睡了还要忍着你才舒心是吧!”
他甩开母亲的手臂,走向进前,盯着气得发抖的父亲,已经有些失控,压抑了许久的阴霾尽数宣泄,“我盯着她不放?真是可笑!当初把她当成宠物一样千方百计送给我的人是谁啊?完了事儿现在和我装清高,撇干净?责任都推给我了是吧!”
“牧天!”苏太几乎是抽噎着朝他喊了句,“你爸还不是为了你好!”
他回头看了眼母亲,冷冷一笑,从口袋里拿出刚刚折好的照片,展开,指着上面的那个主角,一字一顿,“上回错认了安瑞,是我错!他再来纠缠你让他来找我!但你们也别糊弄我说不认识上面这男人是谁。别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还有这孩子是谁,你们心里一个二个,都明镜似的吧?”
两位老人的面色霎时间白了,苏老爷子还好,只是死死瞪着他,看上去还算平静,苏太整个人几乎软了过去,哀哀的看向儿子,无力的唤了声,“牧天……”
“我受够了。”他后退一步,缓缓摇头,“从小就是这样,被你们当成木偶一样控制,我就一定要像个人事不知的傻瓜一样,你们才高兴!我真是受够了!”
发泄完最后一句,他头也不回拐上楼梯,在三楼拐角处消失不见。
“牧天!儿子!”
苏太喊了两声无果,不管不顾的就追了上去。苏老爷子看着一片狼藉的境况,目光慢慢涣散呼吸愈发的急促,终于一头栽了过去。
“老爷!”
“梁薄,我讨厌你!你再也别回来了!”
负气的吼完最后一句怨愤,她呜咽着冲出了寰宇,那个时候,天上下起了雨夹雪,地面冰冷而湿滑。她开着她的Mini,蜗牛一样的在路上行进,一边开车,还一边抱着电话和发小哭鼻子:“他总是这个样子,从来都不关心我和孩子们,脑子里只有他的设计案,他的集团,他的计划,他自己!答应过我和孩子的事情,从来就没兑现过,什么事情都一拖再拖……”
“我知道他辛苦啊!难道我就容易了?我书都没有好好念完,就休学回家给他生孩子,生完了他也不管!还嫌我肿了胖了…”
“轰隆——”
惊蛰之雷,毫无预料的忽然在天边,那个时候,也不知怎的,心头蓦然间便是一阵绞痛,手一抖,手机摔在了车座上。
她捂着心脏,绞痛一阵一阵,好来得快去的也快,只是那抹心惊肉跳的感觉,去没有轻易挥之即去,反而越来越强烈。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在了,有什么东西……彻底失去了。
友人的越洋电话又回拨了过来,她却不知道为何再没有了一点抱怨的心思:“先不聊了,我有点事儿。”
然而她究竟还是迟了一步。
“衡衡!!”
小区门口的那个马路边,叽叽喳喳的围了一群人,而她的衡衡,正安安静静的躺在路边的花坛里,身下薄薄一片积雪尽数被鲜血浸染,滴滴答答……还在流淌。
漫天细雪纷飞萦绕,泠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世界忽然安静下来…
周遭的闲人描述的绘声绘色,她几乎可以想象的出……她的儿子,是怎样被车撞得飞上了半空,成一道残忍的抛物线……
小唯瘫软的跪在一边,摇晃着他的身体,已经哭红了眼,“哥,哥我不逗你了,你醒醒嘛!哥,哥哥……”
“啧啧,本来该撞上的是小姑娘啊。”
“这还有什么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