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朵瓷在收拾随身物品的空隙看了看表,“正好,把小唯送回医院,你也可以早点回去休息,这几天也是疯累了。”
梁薄起身,小心的抱起仍在熟睡中的女儿,仔细不惊醒她,一边轻声吩咐朵瓷,“你一会儿送小唯回去吧。然后可以休假了,这星期集团里不忙,休几天你自己斟酌。”
“你不回去?”她问。
“我记得今天晚上有个新品发布会。”他低头沉吟,“有几个作品是挂我名儿的,还是去看看吧,这一个星期也没参与过集团任何活动总有些不妥。而且,这期发布会的主题也比较特殊。”
朵瓷目光在他怀中的小人儿上转了转,略一思索,没再多言,点头,只是又叨唠了句,“也别太累着自己。”
“左不过是陪陪孩子,谈什么累不累的。”他摇头,径自朝先走了去,“发布会方面,也是这回那几件方案没来得及仔细审审,之粗略看了眼,几个新秀,构思还可以,就是太理想化,我还是有点不太放心。”
朵瓷脚步顿住,抬眼看他,欲言又止,“其实……”
他并未接话,只是回头,目光似是征询。
“设计这东西,理想化点也没什么不好。”她轻声细语,恍若不经意般,“梁薄,你多久没亲自出过设计案了?”
梁薄微怔,露出些许若有所思的怅惘,许久只是风轻云淡的笑,“我没出过设计案,你前几年私自拿去参展的几件作品又是哪儿来的?只差一步就要大范围投入市场了吧?”
“我……”朵瓷噎住,“你知道,那段时间集团人才大批流失……”
“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才没有怪你的意思。”他言语始终是平静,没有半分烟火气的清淡,“只是朵瓷,有些私人的东西,我并不想将它们公诸于世,更不想和别人分享,没有原因。”
所谓的时装秀,或者是专项发布会,其实不过是一场高成本高运作的另类广告,整一个集团花费半年或者一年的时间,寻着一个最合适的时期,挥金如土的准备一个秀场,所图的不过是半小时的表演,奢华的广告,劳神且伤财。
然而所得的回报却也丰厚。多少报刊杂志,网络媒体会踊跃的到场,自愿的播放各种图片,免费流传多种录像,广告价值是轻易攀升的可观。更不用提在这之前的,蜂拥而入的各类的名媛贵妇,在一场发布会没结束之前,订单便雪花一样飘落。
有一句话说的好。这世上可能真有不爱钱的,却没有不爱美的。
阴沉的天气丝毫没有搅扰人们的兴致,发布会开始不过几许,会场已经是衣香鬓影,香风阵阵。叶臻和苏牧天并排坐在嘉宾席上,看着各有明媚,风姿卓卓的各样模特,身披各类新元素婚纱礼服,在T台上奔走踱步,极尽妍丽。
二人面色各有不同。他的表情很耐人寻味,而她……
“你不觉得,现在看这些服饰,有点早了么?”她轻声发问,“我以为只是普通的发布会。”
“普通?哪里不普通?婚姻嫁娶,难道不是很自然的事么?何况我也没觉得早。”他扬眉,似是真的不解,“年底就要办的事儿,现在筹备也不算早,毕竟一辈子就一次。”
叶臻转脸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你说你圣诞之前给我答复,我可以等。”他握住她的手,细细摩挲,“但你……应该不会让我听见意外的答案,对不对?”
叶臻被他分外温和的目光盯的有些后背发寒,并未回答,只是不着声色的抽出手,小声,“我想去趟洗手间。”
原本这是一趟避让之行,没成想却让她遇到了更意外,更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人。
“是你?!”
两个卫生间之间有个相连的盥洗室,叶臻堪堪迈入之时刚巧和里头正吸烟的那个男人打了个照面,二人不约而同的出声质询。只是似乎谁也没有回答对方问题的诚意,只那一句之后便都没了下文。
叶臻对那双有点妖的桃花眼印象深刻,短暂的犹疑之后,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安……安瑞?”
看样子他原本是打算说些什么的,然而被她这一打断也是愣了愣,随即嗤笑一声开口,“不错,敢直接唤我名字,就是你老公也没这份胆识。”
叶臻根本不认识他,然而想起上回梁薄和他对峙之时隐隐存在的忌惮心下还是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冒犯了……”
“知道我指的是谁么?”他似乎饶有兴味,“你这女人不清不楚的,自己可能分得清,你老公究竟是谁啊?”
叶臻深深吸气,不予理会,“您很喜欢深究别人的私事?”
“高看了。”他脸色突然一变,一声冷笑,“要不是牵扯到我,谁愿意管你那点破事儿,和我又有什么相干?”
“……”叶臻默,心中一个‘咯噔’。果然是有些关联的。揣摩着他的神色,还是问了出来,“您上周是不是见过我……未婚夫?”
“你倒还算有点脑子。姓苏的?”他偏偏头,阴阳怪气,“看起来你很关心他么,既然伉俪情深,那么说话也方便些,烦请你转告他,这是中国。虽然现在是法治社会,虽然我已经金盆洗手,但他再敢在我头上生事我不会忍。我可没我哥那么好脾气。”
“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叶臻问。态度罕见的分外坚定。
“说了什么?他倒没那个胆子。”他上前一步,“只是他的行为很愚蠢,并且牵涉到我了,烦请你叨唠几句吧。”[汶Zei8。电子书小说网//。 ]
原来绕了一圈,还是问不出个重点。叶臻承认自己脑袋一直都不是很好使,也应付不来这种话里有话里还有话的高深莫测。原本苏牧天就怀疑她和这位有点什么,担心拖久了再生波折,也不敢再多做停留:“好的,我会转告他。”
他抱着双臂,只微微颔首,刚想要开口再补充些什么,忽然一对娇笑着的男女相互推搡搂抱的撞了进来,叶臻刚刚转身,猝不及防的便被碰了一下,高跟鞋不是很稳,她顿时跪倒在地。脖子上缠绕着的有些多余的丝巾原本就松松垮垮的,此刻更是直接滑落。
纤细苍白的颈子上,前一阵子因为他的暴虐而留下的淤紫,顺着锁骨连绵而下,蜿蜒至不可知之地……
第十八章
“哎呀真是抱歉了。”
那丽人忙中抽身,弯腰将她扶起便没再理会,和男伴打闹着闪到了隔间里去。叶臻吃痛的揉了揉脚腕,刚准备离去。
“叶小姐。”
安瑞突然在身后唤了她一声,她回头,只看见他手中拿着一方淡蓝的丝帕:“你丝巾掉了。”
叶臻下意识的低头,果然看见脖颈间已然空空如也,上回留下的累累伤疤尽数暴露在空气里,毫无遮拦。那日过后他对她一直都很好,有些过分的殷勤。只因为已经习惯了他每次施暴过后总有这么几天的反复无常,她并未放松警惕。果然,在数日前的一个子夜,他在睡梦中又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差点把她掐死。
有的时候,盯着灰暗的天际,茫茫无边,叶臻会想,自己的那个心愿究竟还有没有亲手让它实现的那一天。
“谢谢。”
她伸手去接丝巾,安瑞却没有松手,目光肆无忌惮的在她的脖颈间游移,一时间笑容也有些收敛,二人僵持在那儿,片刻,他徐徐开口,“看来,姓苏的是对你动了手了?”
叶臻没有吭声,也无法否定,微微一用力抽回了丝巾,对着镜子重新缠绕,严严密密一层又一层。
“对女人动手的男人,这气量也真够可以的。”他靠在一边,又点了根烟,“换做我的话,这种男人,还是一枪崩了…”
二人同时意识到了什么,他止住话头,她回头看他。
“失言了。”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徐徐,“但我相信叶小姐应该不是乱说话的人。”
叶臻向后退了一步,“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药品研制与开发,和姓苏的算是同行吧。”他笑容愈发莫测,“你用不着露出那副表情,是药品,又不是毒品,干嘛那么紧张?”
叶臻吸气,用力摇摇头。
“失陪了。”手心有被抠破的迹象,她强自压抑着颤抖的声线,转身离去。
“梁薄应该还不知道吧?”他又一次开口,“要不要我做个顺水人情…”
“不要。”她猛然站住,几乎是喊了出来。
不要,不要让他知道,知道自己现在过得是这个样子,沦落在这个境地。
“我倒想看看,你叶臻离了我,又能混成什么样子?”
离开家门那一天,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还在脑海中清晰的回放。这么多年她每每想起,都很想笑。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也会如此吧?
“这女人呐,就是矫情,莫名其妙的。”他忽然一声感叹,只是不知道是在评论谁,语气中罕见的沾染了些微微的酸涩,“算了,看你也挺不容易的,给你提个醒吧,你的所有行踪,所有日程,每天去了哪儿,见了什么,做了些什么事,姓苏的都清清楚楚一本帐呢,你看他连我都能挖出来,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叶臻只感觉脑袋轰的一热,有瞬间的空白,又听见安瑞在身后漫不经心的一声调笑:“所以如果你和你那前夫有什么余情未了,还真得当心着点,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由于在盥洗室耽搁的时间着实不短,当她心思重重的回到展示大厅时,展会已经举行了约莫一半的时间,叶臻有些心不在焉地左右张望,刚刚他们落座的位置已然空了,苏牧天不知去往何处。
这个时间段秀场的氛围恰好掀至顶峰,众人翘首以盼的,寰宇的总设计,梁薄的新作刚巧登场。
灯光由绚丽转为微暗,具有节奏感的音乐成了梦呓般的苏格兰风琴,其中甚至掺杂了些民谣的口哨声,极有格调。叶臻随意寻了处位置坐下,抬首观望。
台上的各类名模,风姿各样,大胆的露背设计,若隐若现的超薄布料,领口更是开的让人脸红,的确是很颠覆传统婚纱的概念。叶臻皱眉,美则美矣,可这不的确太像他的风格,不禁暗自嘟哝了句:“这男人什么时候变这么奔放?”
一时间联想到自己上初中那会儿,他给自己设计衣服,总是恨不得拿个麻袋把她从头套到尾,连头都最好别露出来,再看着眼前一位位活色生香勾魂夺魄的丽人,就愈发有些难以接受。
“太太。”忽然听见有人喊她,叶臻回头,发现是苏牧天的助理,他很恭敬的冲她颔首,温声,“先生在那边,让我来引你过去。”
随着他挤过熙攘拥挤的人群,心头都有些疑惑他是怎么一眼就找着了自己。一波又一波,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头,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步子终于停下,人潮也瞬间松垮了很多,抬眼,发现这是一个很僻静的休息室。
僻静到这屋内原本……只有两个人。
苏牧天和梁薄。天知道他们是怎么凑到的一起。
“回来了?”苏牧天冲她招手,笑容明朗干净,没有一丝阴影,“来,这边坐。”
叶臻看了眼他对面的梁薄,没能控制住的打了个冷颤。缓缓移步,慢吞吞的走到苏牧天身边,没有坐实,只是稍稍挨着沙发边缘坐下,但他却很自然的长臂一舒,比以往还要亲热的把她纳在臂弯间。
灯火昏暗,她得隙往对面一觑,刚巧看见对面的梁薄眉心一跳。
“真巧,刚刚谈到你。”他侧脸过来,在她颊边轻吻,“你就过来了。”
“谈到我什么?”丹寇深深的嵌入手心,几乎快要流血,她尽量克制着情绪,争取不让语气有一丝异样。
“正说着,我们要结婚,而你正缺一套礼服。”他笑容温柔的都有点不真实了,说完这句,又将话锋转向对面,“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请得动梁先生亲自出手呢?”
“牧天?”她转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心底有些发寒,此刻脑海中忽然回想起刚刚安瑞临别时的那句话:“给你提个醒吧,你的所有行踪,所有日程,每天去了哪儿,见了什么,做了些什么事,姓苏的都清清楚楚一本帐呢,你看他连我都能挖出来,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虽然说一个相交尚浅的人的言辞并不完全可信,可假若是真的,那她这么些年可真是太小看他了,原本当他是由于某种缺陷而被双亲惯坏了小少爷,时不时的阴郁和暴戾是因为自制力低下或是心思浅,可假如,假如她和梁薄那些事他真的早已知道……
“我最近……”梁薄啜饮了口杯中酒,缓缓开口,正准备说些什么。
“梁先生如果最近很忙。”她顾不得他想,开口打断,“其实不必勉强,我看今天展出的很多作品都很不错,我……回头就去下单。”
“一辈子就一次的事情,怎么那么草率了。”苏牧天笑得越来越温和了,音量不高不低,刚巧对面可以听见,“再说你刚刚不是还和我说,这期的展出不太符合你的想法么?”
“我什么时候……”她瞪圆了眼,正要辩解。
“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呢?”他几乎有些咄咄逼人了。
梁薄嘴角扯了扯,眸中的目光太过平静,所以看不出别的情绪,只听他轻咳一声:“苏总抬举了,如果叶小姐真的需要,我……可以一试。”他说完这句,头微微低下,她再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微微沙哑,轻轻柔的传过来,“只是不知婚期何时?不知能否有幸一观?”
“当然。”苏牧天应承的没有一丝犹豫,“您若能到场,我和我太太都会很开心的。”
“啪啦——”一声脆响。梁薄手中的红酒杯不知缘何突然碎裂,鲜血掺杂着酒液流淌的满手都是。
“梁……”她几乎脱口而出,差点就要起身上前,然而扣在她腰部的力道尽管那样柔和,却没有一丝松弛的痕迹,挣不脱。理智回潮,她有些抖,侧脸看他,苏牧天的表情依旧是波澜不惊的从容。
“梁先生怎么了?”他状似无意的问道,“需要叫医生么?”
“无妨。”他抽出胸前暗袋里的手帕,随意的裹起,顺势起身,“不用担心。您的话我都记下了,只是我也的确很久没有完完整整的制作成衣,都有些生疏了,还希望您也别寄太大希望。”
“不,我相信您。”苏牧天也起身,“不会让‘我太太’失望的。”
梁薄看着他,轻笑,“展出快结束了,我还得上台说几句话,失陪了。”
“您去忙。”苏牧天微微颔首。诚意十足。
屋内又只剩下他二人。叶臻看着他笑容慢慢褪去,朝自己一步步走来,情不自禁的就朝身后退缩,然后触到的是不软不硬的沙发背,避无可避。他站到她面前,弯下腰,一手撑着沙发,另一只手慢慢揭开了她的丝巾。
一圈又一圈……
第十九章
离家还有一站路的距离时,盘踞在上海半空几日的那片阴云终于开始肆虐,正是惊蛰时节,一阵春雷滚滚,雨点密密麻麻的溅落。
车子丢给了朵瓷和小唯,雨具都在上面。等终于踏入玄关时,身上已然被淋湿,好久不曾有过的狼狈。梁薄揭开手上随意包裹着的丝帕,发现伤口浸了水,原本就没有清理干净,此刻看起来更加严重了。
还是……没有控制的住啊。
梁薄有些自嘲的一笑。明明已经分开了那么久,明明知道她早已不再属于自己,不再属于这个家,明明知道她已然订婚,又育有一个健康的宝贝。可是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再牢固的心防,也抵挡不住亲耳听闻,她要成为别人的新娘。
叶臻,叶臻……
只是想着这个名字,都会觉得这么多年的坚强,皆是欲盖弥彰。
手腕一抖,原本和血肉分开来的碎片一重新落下,伤上加伤。
“哥哥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这样什么都不处理,会感染的。”某个人有些娇憨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些许微微的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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