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嘻笑:“想我了?”
他点头:“算是吧。”
“不坦白的老狐狸最可爱哦!”她振奋精神,扯过对方雪白的衣角拭了拭唇角的饭粒,“你家爱徒那张脸恢复了几成?顺眼些了没?”
“还好。”他目光微闪,“你最近可有什么事情需要向我说的?”
“……什么事情?”她歪头思忖,“我方才正在想我家老娘为何这么久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估计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他轻描淡写,“除此之外呢?”
“查呆呆与昙帛进展顺利如胶似漆连我这个老大也没时间孝敬,很欠修理是不是?”
“除此之外。”
“织罗和法卡……”
“你自己的事情。”他的声线略现起伏。
她突然如一只小老鼠般吱吱坏笑,一时收势不住。以这个世界的计时,足足有五分钟。
这过程中,狐王大人始终面无表情地耐心等待。
“呼,老狐狸,你是听说了什么,特地来向本大爷兴师问罪吗?”她红口白牙犹噱不止,“本大爷还以为自己早已用行动向你传送了足够使你自信的能量,敢情无效?”
百鹞脸色如素,语声平板:“我不过顺口问上一句。”
“是,是,是。”她成全他的属性特质,不拆穿,但不能阻挡她伏在案上笑个过瘾就是。
他眸内柔意漾浮,伸掌将她的头顶一气揉搓,打乱了那根蓬松乌黑的发辫,道:“你看似随性,却绝非滥情。对这一点,我很清楚。”
“……然后?”她将他的手放到嘴边虚咬一口,径自卸开发环从新结辫。
“你的灵魂有着属于优昙罗的痕迹。”
“只因为这个原因?”
“只因为这个原因。”
她大眼晴瞟来潋艳笑澜,得意道:“老狐狸,你果然很喜欢本大爷呢。”
他冷哼:“那还用说?”
太……太可爱了!她一声怪叫扑了上去,预备好生索个香吻。
向来对神庙威仪颇多计较的狐王大人这一回却愿意妥协,俯首献出双唇。
嘭——
就在这个当儿,门口发出一声重击。
两人应声望去,恰恰撞上天帝阁下那双深邃无垠的瞳眸。
“这是神庙,忘记了吗?”擎释冷冷道。
秋观云颇是心虚地缩了缩脖颈,赔笑道:“不好意思,一时忘情。”可是,您老人家在继听墙角之后,又开始偷窥,好重口的爱好。
百鹞稍掀眉梢,道:“神庙内都是博爱诸生爱寄万众的主神,应当很乐见世间两情相悦的美好景画。”
“别以为自己很了解神,尤其一个外来者。”擎释寒意由目底渗上,一点一滴弥漫整张俊脸,“我的父亲、母亲均栖息在此地,我不想听见任何自以为是的论调来谈论他们的神仪。”
“好,您说得对,说得妙,是我们情不自禁得意忘形,在此赔礼。”该低头的时候,秋观云也不是低不下去,“请天帝老爷原谅我们这两个外乡人的鲁莽。”关键是,您从哪里来,赶紧回哪里去,少在此处碍眼妨事不讨喜。
百鹞蹙眉:“你在认错?你几时变得如此通情达理?”
她眨眸:“在外人面前,我难道不是一向如此吗?”
“……好吧。”狐王大人勉强接受。
那位可没有这份雅量,唇线勾起没有温度的冷笑,道:“身处神庙,冒犯神仪,我可以原谅不谙神庙规则的外者,却无法宽恕侍奉诸神的侍祭。赫什,将当值侍祭带到神庙大殿,惩以鞭刑。”
“你……”秋观云愕然,“你想惩罚谁?”
擎释面目沉浸于厚重阴霾之内,缄声不应。
赫什则衔命退去。
“红衣老头子站住!”她身形骤闪,阻挡在其面前,“告诉本大爷,你要去拿鞭子打谁?”
赫什欠首一礼:“卑职遵从天帝之命,惩罚督戒不力的庙中侍祭。”
“先不说你们无端迁怒的行为有品没品,且说如今还处于神庙暑期的歇止日,庙中侍祭只有织罗,难道你要鞭打她不成?”
赫什心中为难叹息,道:“如果她是惟一的当值侍祭,自然需要担负起惟一的责任,法纪如此,请观云阁……”
“你敢!”她美眸凛眯,“你动织罗一根手指,我废你整根手臂!”
……天帝阁下还不发话吗?唉,各位想要斗法尽管施展本事,何苦拿咱们这些小卒当试水的石子?“观云阁下,卑职只是遵行天……”
“你耽搁得够久了。”擎释沉声道,“还不快去?”
赫什应声,急欲埋头赶路,无奈一堵人墙挡在前方,丝毫前进不得。
“观云阁下,请您……”
“休想!”
擎释眉悬翳影,道:“别逼我出手。”
秋观云秀眉厉扬:“你……”
“你去见织罗。”百鹞瞬间移动,站在她身侧,淡声道,“此处有我。”
她略有迟疑。
他抚了抚她的发心,道:“去吧。”
她飞身而去。
赫什随后紧追,虽说是执行命令,借这个机会从当下一触即发的危险氛围遁身才是第一要紧。
他们身后的长廊内,两个男子面对面站立。
擎释瞳心烁起两点寒芒,直视百鹞:“你认为自己拦得住我?”
后者淡眸相迎,吐字清晰缓慢:“试试何妨?”
“即使试过一次再没有机会尝试第二次?”
“没有开始,焉知结果?”
“这算是那场挑战的提前举行吗?
“不如说适逢其会,正当其时。”
双方同时举起手臂。
战斗即将开始。
八十、兵不血刃绝汝念
娥依诺 再次扮演了半路程咬金的角色。
“天 帝阁下,百先生。”她左右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位,真心感觉头大:塞冬消停了,修淮洛不见了,明明该是大家长松口气清闲无事的时候,为什么就有这惟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呢?“这里是神庙,如果两位能够按捺不用法力,我不会阻拦。如果破坏了神庙,扰乱了先王的安宁,只怕伤及神域根基,恕我无法坐视。”
擎释当然晓得个中利害,眯眸不语。
百鹞倒不介意做那个先行退步的,道:“既然如此,换个地点也无妨。”
娥依诺颦眉:“如今修洛淮的行踪仍然成迷,身为海神离开海域还能去往何处?因此更加不能掉以轻心,天帝阁下,卑职想和您讨论一下搜索进展。”
擎释默思片刻,颔首:“好吧,到神宫详谈。至于你……”他扫向百鹞,“可以在十日后来挑战我,如果那时你还有这个胆量的话。”
百鹞一笑,没有与对方耍弄嘴皮的打算。
娥依诺略有迟疑,问:“天帝阁下,听说您派赫什去鞭打织罗?”
擎释扬眉:“那又如何?”
“呃……”娥依诺面有难色,“倘若是织罗犯了过错,自然应该领罚,卑职不敢置喙。不过,方才卑职来时发现赫什被观云给绑到神庙门口的圆柱上……”做得真是漂亮呢,来自异世界的恶霸。
擎释一窒。
娥依诺恭首:“卑职见到织罗,定然严加训斥,命其闭门反省,禁足十日。”
“命赫什速回神宫。”神相既然给出台阶,他也愿意顺势而下。毕竟方才的自己委实有点意气用事,鞭责神相之女势必惊动整个神域,给诸神传递去神王、神相貌合神离的信息,添加诸多后续麻烦。
天帝阁下走了。
“百先生。”娥依诺瞄向那位气定神闲的狐王大人,“阁下能否实话告诉我,你心里做着什么盘算?”
后者挑眉:“这话怎么说?”
“阁下比我明白。”娥依诺面色肃正,“娥依诺是我的妹妹,如今她再也没有办法回到我的身边,这个天地间没有谁的悲痛可以比得过我。可是,我经历过两度天地大战,近千年的战火岁月。第一次大战,无论人、神、妖、魔,皆损耗极重,最为脆弱的人类几乎灭绝,是第一位天帝用自己的血液和骨骼延续了他们的生命。第二次大战,仍然有无数生灵消失,有许多与天地同生的物种彻底灭绝,我也失去了优昙罗。战争是天地间最可怕的灾难,在我生命仍可以继续的日子里,我将竭我所能杜绝第三次的发生。这也是我明知优昙罗的真正死因仍选择忍耐的原因。百先生,我敬重你的磊落,感谢你的帮助,可是,如果你想利用手中的资源燃起任何战争的引信,你必定是我的敌人。”
百鹞扬唇:“百某明白了。”
言尽于此,娥依诺微微一礼,启步离去。
“啊哦。”秋观云怪叫着现身,“神相大人想来是察觉到你留在妖界不回的些许苗头,在警告你呢。”
百鹞淡哂:“很严厉的警告。”
“害怕吗?”
“很怕呢。”
秋观云拍拍他的肩膀:“不怕,本大爷罩你。”
“那还真是感谢。”
“好说好说,跟着本大爷,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两人一个容色淡漠目藏温情,一个脸容戏谑眸透纯挚,正用他们独有的方式眉目传情,织罗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悠然道:“打扰两位,又有不请自来的客人到了。”
她恁无好气:“又是哪方的不速之客?”
织罗嫣然:“你的桃花才过,百先生的桃花即开。”
“……织亚?”一个个非得挑在今天砸场子吗?这半天下来,本大爷连老狐狸的一口也没有亲上好不好?
“好在她没有天帝直接驾临神庙的术力。我请法卡设法把她拦在神庙门外,你们准备怎么处理?”织罗边说,边抑制自己唇角的上扬。她很想看一场二女争夫的好戏,但愿观云阁下莫使她失望才好。
秋观云点漆般的瞳仁一转:“老狐狸刚才为我差一点就大打出手,投桃报李,本大爷也去打上一架如何?”
“打?”织罗一怔,“她哪里打得过你?”动动嘴唇,打打嘴架,唇枪舌剑,伤敌于无形,不是很好吗?
“我总不能因为她打不过本大爷就一味忍耐她的挑衅吧?”秋观云横眉立目,摩拳擦掌,“这一回,本大爷就把她打得皮开肉绽体无完肤满地找牙,看她还敢在本大爷面前装什么清高女神?”
织罗略有几分焦躁:“这太严重了些,你打伤她,势必惹上她的父母,到时还不知额外多上多少乱子……”
“噗~~”秋观云忍俊不禁,“织罗你不是一直想看笑话?被本大爷神一样的演技骗过了吧?”
“……”织罗回归清淡本色,“那么,观云阁下可想好怎么处理那位情敌了?”
她莞尔:“你告诉她,我和老狐狸已经回到了神相府,回到神相府后,把她领到我的房间。”
织罗疑惑:“你想对她做什么?”
她呲牙:“不用担心,本大爷不会强 暴她,不过是请她免费观看本大爷和老狐狸的春 宫戏而已。”
织罗瞠眸:“你……确定?”这剂药也太猛了呗?
“确定。”
织罗旋身就走。
她配合得甚是周到体贴,一个小时后,当真将织领到秋观云的卧室门前。她自然是不会涉足那方“禁地”,离着几米远的时候指了指房门即站住脚步,却见爱神表姐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她则站在门外的月桂树下,边仰首欣赏越长越好的树姿树态,边支起耳朵聆听那方动静。
不足五分钟,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震鸣耳谷,织罗视线稍稍掉转,即有一道伤心欲绝的身影风一般从她眼睛疾掠而过。她有点泛傻:那位观云阁下当真说到做到请人家免费观看了一场活春 宫?
过不许久,秋观云施施然走出,摇首咋舌:“这么低的段位,也敢来和本大爷争男人?这世界有这么一位爱神为人类张落姻缘,人类不会太辛苦吗?”
“你……”织罗的心神仍未从震惊中返回,“你真的……”
“假的。”她比比自己身上的袍子,“不过把它脱了下来,穿着里面的小衣嘴对嘴喂老狐狸吃了几粒樱桃罢了。本大爷是不介意真空上阵,那只老狐狸爱惜羽毛得紧,哪肯配合到恁大尺度?”
这就是“兵不血丸”吧?织罗叹为观止。
“很佩服本大爷吗?”她伸指,故作轻佻地挑起对方下颚,“要不要传授你几招绝杀奥义,留待你今后用来打发法卡身边的烂桃花?”
织罗别开螓首:“我一则不需要,二则……你如何确定他身边有什么烂桃花?”
“凭他的卖相啊,桃李不言正自成蹊,说得就是这个道理。而且,卖相越好,烂桃花的品质越高,你越需要更高段位的应对。”
织罗一脸淡定,浑似漫不经心问:“何以见得?”
“因为以法卡的品质等级,寻常姿色的桃花只有观望的份儿,凡是靠上来的,必定是对自己有着充分的自信且品质一定不弱者,试想……”
她剖析得头头是道,织罗也听得颇有几分津津有味。远远的,娥依诺匆匆走来,欲向女儿和秋观云询问织亚恸哭的由来,抬起头才想呼唤两人靠拢,骤然变了脸色——
“不,天帝阁下且慢……”
一只巨掌以一只巨大的袍袖,将全无知觉的秋观云和织罗收纳其内,瞬即不见。
八一、若未相爱即相杀
秋观云 感觉自己被装进一个麻袋样的物什内,黑暗,滞闷,而且深不见底。她下意识去握织罗的手,明明方才还近在咫尺,此刻身边虚无一物。
在这 个不知所以的空间内,她无法控制身子的失重虚浮,就连索取光明的咒语也是吐语无声,心念无力……
刚刚还在大谈段位,这就中了高段位者的暗算,可算报应?
当眼前重现光明时,她下意识闭眸,感觉到自己身下已是实地,触摸上去,似乎正是至今仍叫不习惯的“沙发”。
“织罗?”她唤。
“她在隔壁。”
她睁开眼睛,看向坐在一张书案后方的答话者:为什么没有半点意外?“我记得你和老狐狸约了十日后决战,原来是你的虚晃一招。”
擎释掀眉:“若他仍有那个胆量,十日后开战就是。”
她顿了须臾,道:“我很不愿把阁下想得更龌龊更猥琐,但,请问在你在和我家老狐狸开战之前将我拘来,难道是因为害怕失败?”
擎释哑然失笑:“你认为我会失败?”
她眉间眸际却全无戏谑,问:“不然我该如何理解当前情形?”
“我想重新问一遍那日因娥依诺的出现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擎释身势前倾,双眸瞬也不瞬,“如果我许你天后之位,你待如何?”
她莞尔:“你许或不许,与本大爷没有一毫关系。”
对面的男子眉心收紧,两眉之间现出一道剑锋形状的立纹。
秋观云认得这样的表情。虽然出生时,自家老爹已经远离帝位变成居家老男人一枚,但每逢发生与杀伐决断稍有关联的大事小节时,类似纹路便出现在老爹的眉宇之间。它属于经年累月手掌天下者遭遇拂逆时心头刹那涌起的那股戾气。所谓才上心头,即上眉头,喜怒哀乐不形于色者,更易暴露杀机。
在近乎凝固的空气中,她问:“既然天帝老爷旧话重提,我也趁机解惑如何?我哪一点得到了阁下的青睐?”
天帝阁下目底深暗难窥,道:“你对自己不是一向富有信心?”
她颔首:“自信是一回事,自大是另一回事,我还没有狂妄到认为天地间的雄性生物尽该为本大爷倾倒。”
一丝笑意弥进擎释眸内,缓和了他面上的冷意:“你让我看到了最初的优昙罗。”
“……最初的优昙罗?”她一字一顿,似笑非笑,“但我不是她,你的天后可以是一个肆意妄为视礼教为无物的叛逆者吗?”
“优昙罗后来变得完美无缺,你也可以。”
这下,她绷不住了,兀自闷声低笑。
“笑什么?”天帝阁下语透愠意。
她勉强收止,半掩面道:“昔日,你因为优昙罗最初的面貌动心起念,然后把她变成了后来的优昙罗。如今,你因为看到了最初的优昙罗心生意动,接着又想把这样的我改造成你的理想版本吗?天帝大老爷,请问你就这么喜欢自打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