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鹞想也知道她脑子里又在转什么不着边际的念头,晃了晃另只手臂,道:“捆仙绳。”
“喔。”她抬眼一扫,确定捆仙绳那端盘绕梁上,方松开五指,“记住,这一回是你自己要本大爷放开,事后别找本大爷的麻烦。”
百鹞来不及做任何评论,头顶上方即有巨石坠下。
四人齐齐扬掌,巨石化为乌有,聊算再次避过一次危机。
秋观云气得咬牙切齿:“这么一味的被动挨打,真真不是本大爷的风格!”
“观云。”云沧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如果你们不想死,就将你们所有的力量全部拿出,否则所有人一起陪葬!”
她一惊。母上大人说得是,管他是可以摧毁万物的神剑,还是拥有两个天帝神力的天帝,岂能因此就暗存了一份畏忌之心造成多方束手束脚?
一念至斯,她仰天大吼:“本大爷不发威,你就不知道谁才是暴君吗?”
烈焰焚腾中,她飞身而起。
百鹞趋身随后。
“织罗,从现在开始,我不再与你做心灵感应,我们都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歼灭敌人。”身悬半空,她朗声道。
“可以。”织罗平静回应。
“但是,不代表我们不可以配合。”她高扬螓首,“狐界之王,暗黑之主,春之神,加上巫界恶霸,今日是我们可以毫无顾忌地拿出全部力量的时候,错过今日,后悔终生,你们不想知道自己的真正高度吗?”
百鹞唇角扬起浅意:“说得好。”
织罗冁然:“的确如就让我们来探测一下自己的极限吧。”
“你们的极限,是永远腐烂于黑暗的地狱!”擎释抬掌击落。
秋观云不再躲藏,一手画抵御结界,一手画符,高诵:“烈焰之魄,飓风之魂,互辅互佐,燃烧奔腾——”
织罗也不迟疑:“春生万物,万象成林,次序更迭,循环往复——”
百鹞双掌交叠,淬出气流如刃,驭其直迎劲敌。
法卡化身为烟,寄于织罗催生而起的林木间,排山倒海般倾覆而下。
轰——
各方力量的交汇与撞击,散发出震撼天地的巨响,以及滚滚不绝的热量。
秋观云从空跌落,唇角血丝崩现。
百鹞闪身将她接住,自己亦发簪散乱,半边发尾被齐齐削去。
法卡与织罗相拥摔下,臂上皆现伤痕。
“他们……”娥依诺面色泛白,“都受伤了。”
云沧海点头:“必要时候,神相用四季轮替之术助我集结风雨尘雪。”
正实施魔幻之术的迪兹扬眉:“确定不需要我帮忙吗?”
“此时若那些主神到了,情势才是不可挽回,阁下只管专心将他们拖进迷阵。”娥依诺道。
迪兹喃喃道:“我还从未见过她那么狼狈的模样。”
她们晓得他所指何人——
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巫界恶霸,此刻正经历人生第一场失败。
“本大爷来也!”然而,她眼神炯炯异亮,全身激奋昂扬,战斗热情空前高涨。
一O五春时来临(1)
屡战屡败,却越战越勇,秋观云呈现出一种近乎于疯狂的状态。
百鹞的情形也不遑多让,即使散发褴衣,仍然执着进攻。
织罗与法卡不知是受这两个同伴的感染,还是气氛使然,亦是不知疲倦,一往无前。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四人仿佛陷入一种永远不知停歇的循环。
初始,擎释很享受在他们身上增加伤口的乐趣,宛若指点江山般从容施法,不疾不徐地摧毁着,破坏着,等待着他们崩溃臣服那刻的到来。
然而,当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开始陷入单调的重复,他终是厌烦了。
“你们这么做毫无意义,伏地求饶或者还能自己和朋友获得一线生机。”再一次把四人打出后,他道。
那四人听若罔闻,依然故我。
擎释眸内杀气凛冽:“赫什,召神剑回鞘!”
“是!”赫什张口。
“而后出鞘,斩杀所有反叛者!”
赫什一震:“天帝阁下,神剑倘若见血,便是一场不可挽回的杀戮……”
“他们一心求死,天帝慈悲成全,有什么不可以吗?”擎释目底的黑暗卷土重来,阴霾聚集,永无散日,“听命行事。”
赫什称是。
百鹞瞳心光点一跃,出声:“正是此刻!”
秋观云驭火出动。
织罗催生荆棘,法卡以魔使之身附着于上。
当神剑出鞘,即抹煞所有攻击。
“斩杀。”天帝唇内挤出如是字符。
“暗黑之盾。”法卡回声。
剑来,盾挡,四人再度勇往直前。
天帝戾吼:“赫什,速与神剑合一,摧毁暗黑之盾!赫什!赫什?”
四人攻势又至。
一个无尽的循环开始。
百鹞跳出圈外,看着那方已然独立于此的结界,道:“直到他放下屠刀,将一直陷身其中,无停无歇。”
“不愧是天帝,本大爷必须承认打其不过。”秋观云抹去唇角血渍,“你们还好吗?”
织罗瞄一眼法卡和自己身上的伤口,忍痛淡哂:“如果考虑到对手是两个天帝,我们付出的代价算是微乎其微。”
百鹞颔首:“的确已经是最少的代价。”
秋观云捂着疼痛不已的肋下,道:“第一步为激怒,使其出手便是最强烈的攻击,把我们逼入死角;第二步化身拼命三郎,反复纠缠,使其不胜其烦;第三步,寻到一个关键处,作为乾坤幻术的切入点。不管哪一步,稍有差池,我们中便可能有人付出生命。”
真真是一场恶战呢。四人心同此语。
织罗斜眸觑往那个方向,淡淡问:“他会放下屠刀吗?”
秋观云耸肩:“谁知道?”
“放下屠刀,即可结束幻境,这个突破点会不会设计得太容易了点?”法卡问。
“看似容易,恰恰却是最难的。”娥依诺沉稳踱来,“放下,意味着释怀。放下屠刀,代表天帝需要释放掉所有的杀意,而天帝阁下一旦发现自己进入循环,只会增生更多的戾气与怒火,也只会陷得更深。”
查获忒是好奇:“万一他一时想不开,真的放下怎么办?”
云沧海一笑:“放下意味着释怀,若有一天他真的愿意放开手中剑,抛弃胸中杀意,便不再成为大家的威胁,有什么不好呢?”
迪兹翻个白眼:境界那般超然,真的好吗?
一O五春时来临(2)
“超然的各位,拯救世界行动可以开始了吗?”魔王大喊。
“在此之前。”昙帛指着角落内的某道身影,“他怎么办?”
赫什。此刻直如一个无主的孤魂,形凋影枯,无所归依。
“随他自己想怎么办吧。”娥依诺叹道,“他忠诚于天帝没有错,想尽所有办法营救自己的王也没错。”
织罗忖思须臾,向对方走去。片刻后,赫什走到神力之源前,张臂闭目,状似引颈待戮。
昙帛大惊:“他这是要以身祭主慷慨赴死吗?”
“要想切断天帝亲自建立的赫什与神剑的联结,非借助神力之源不可,织罗是不想他早晚被神剑吞噬,故而说服他释放神剑吧。”
迪兹抚额呻 吟:“为什么你们一定善良到令我认识到魔与神的分别不可?”
“错。”秋观云回嗤,“其实,神才是宇宙内最自私最无情的存在。织罗善良,只是因为她是织罗。”
魔王惊叹:“哇喔,你这句话深得我心,我又重新爱上你了怎么办?”
百鹞冷笑:“看来阁下的魔界不需要任何帮助。”言讫,他牵起秋观云的素手径直向外行去。
“诶?”魔王忒是傻眼,“这样就吃醋了吗?吃醋就走了吗?有话好好说啊,打败天帝的英雄们~”
远了只知他是一个逞凶恣恶的魔王,近了才知还是活宝一只,可见了解与理解是有多重要。娥依诺啼笑皆非:“他们都受了伤,只有痊愈后才能助你施法。”
“那这段时间我这个魔王只有坐在这里干等吗?”处处神光,忒不舒服的说。
“不妨前去帮助那几位困在沧海首领和你的迷途阵内的主神,让他们晓得先前放出天帝回归消息的,是魔界那些不肯安分意图分裂神魔联盟的反叛分子。”
迪兹瞠眸:“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之前一直打不过你了。”
娥依诺浅笑吟吟:“魔王客气。”
那方,赫什在织罗施法下脱离剑鞘身份,步履蹒跚走来:“我可以助魔王去告诉几位主神大人,证实神相大人所说。”
迪兹淡哂:“背叛你的王吗”
赫什虚弱叹息:“天帝大人困在幻境,也是困在自己的心魔之中,在他归来前,我一定要帮他保住神界的安宁。”
“好感动。” 迪兹干巴巴一笑,“走吧,死忠之士。”
此间事了,云沧海移步前往偏殿,看望女儿、女婿。
“老狐狸。”
“嗯?”
“方才我们都差点死了呢。”
“嗯。”
“这么说可能对不起爹和娘,但方才我当真想,就算是死了,能和你并肩战斗而死,也是最最幸福的事情呢。”
云沧海撇嘴。
“不能死。”百鹞平淡乏味的声音,“即使在那样的情形下,我也不会让你死。”
“这么爱我吗?”
“对。”
“嘻嘻,不傲娇的老狐狸也很可爱……呀!”
“疗伤的时候,你就安分点吧。”
“香一个先?”
“你啊……”
再听下去只怕儿童不宜,噙着一抹笑意,云沧海转身走开。
四季轮回春为先,春天终于到了。
一O五春时来临(3)
转化神力之源之事进行得极为顺利,无论是得到了补充还是激励,魔力之源重新焕发生机,迪兹惊喜过后,携带嘉丽返回魔界疗养。
“嘉丽真是烈性,为了逼迫魔王合作,当真把自己撞向刀锋。”神庙广场间,送别好友之后,秋观云恁是感慨。
织罗心有同感,低叹道:“她也不是第一次这种事,这就是她与众不同的特别之处。”
“是呢。”她喜笑颜开,“而我和织罗最大的特别之处,就是我们曾经拥有一个灵魂。”
“但,你要走了。”织罗眸光潋滟。
她澄澈迎视:“对,终须一别。”
织罗沉默良久,颔首,问:“与百先生之间也没有问题了吗?”
“这个嘛。”她莞尔,黛眉飞扬,“问题肯定随时存在,因为我就是问题的制造者,可是,有问题了,解决就是,关键是我们很确定一点:除了彼此,谁也不行。”
织罗淡笑:“观云总是如此的。”
她歪首:“你和法卡又如何呢?”
“我和他……”织罗点漆般的瞳仁一转,“你介意参加完一场婚礼后再离开吗?”
“啊?”她怔愕片刻后,蓦地放声欢呼,“太好了,我的另一半终于嫁出去了,哈吼——”
神庙之顶,俯瞰四方的云沧海与娥依诺被此声吸引,忍俊不禁。
“总是活力十足的观云,我会想念的。”
云沧海微讶:“神相终于愿意真正放手了吗?”
娥依诺点头:“她为我与这个世界,做得已经够多了,以后就让她在自己的轨迹内尽情欢笑,替优昙罗活出别样人生吧。”
“多谢神相,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想向你要一个人。”云沧海道。
下方,查获和昙帛追打戏闹,行经百鹞身边时,被他一掌拍中脑勺。
“老狐狸你敢打我?”查获怒目直眙。
“打了又如何?”狐王淡然反诘。
查获倒抽一口气:“你是在欺负我吗?”
“是又如何?”有高你一等的本事,就是这么任性。
查获僵窒片刻,倏地转身大叫:“巫界恶霸,巫界恶霸快来,老狐狸又在欺负我!”
“什么?”秋观云柳眉倒竖,跳脚向这方奔来,“老狐狸你欠扁吗?”
百鹞气结:还以为这只呆瓜有点长进,敢情是换汤不换药,换了皮囊没换骨头,仍旧是那个爱找大人出面的小鬼?于是,他问昙帛:“他这么喜欢告状,你也不在意吗?”
“为什么在意?”后者嘴儿撇撇,“方式不重要,有效就好,不是吗?”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
云沧海要带走的,正是昙帛。
“神相对昙帛的忽略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不经意间就可以带给她伤害,致使她每次面对你时,总是充满不确定的忐忑。如今她心有所爱,神相就当把她嫁入我的家里,让我带她到另一个世界施展才华,如何?”
娥依诺思虑一 夜,反省自己对这个活在多位姐妹光环下的女儿的种种,将她叫到自己卧室促膝长谈,终于决定放她远走异界——
倘若连弥补也将成为一种伤害,不如给她一片天空展翅飞翔。
一O六春暖花开(1)
织罗与法卡的婚礼在神庙内举行。
秋观云释放所有的恶搞天分,极尽欢谑嬉闹,将这场婚礼变成大家庆贺胜利的盛会。而后,她抱住新妆初成明艳夺目的织罗,恋恋不舍地将她的手儿交给法卡,自己则扑到百鹞怀里泫然欲泣。
“真的要哭吗?”百鹞牵着她,在稍显僻静的走廊内缓缓徜徉。
她提了提鼻子:“有一点。”
他笑而不语。
“我想,我可以多少能够体会老爹将我嫁出去时的心情了。”她嘟嘟喃喃道。
他扬唇:“到了那日,他定然不会让我好过。”
她破啼为笑:“知道就好。”
他摇首叹息:“我忽然很佩服你那位姐夫,**凡胎也敢迎娶令姐。”
她咕咕怪笑:“待你全部了解了我家老爹的本事,才会晓得娶他的女儿需要具备多大的勇气,姐夫胜在脸皮够厚,骨头够硬,百折不挠,越挫越勇。”
他忖了忖,问:“等我将你和令堂送回去,也算是为他救回妻女,会不会因此有所改变?”
她一怔,呆呆盯他半晌:“老狐狸是认真在问吗?”
他亦怔:“不然呢?”
“你……”她黑白分明的大眼晴里,浮现些许惑然,“虽然对织罗说过极为潇洒的漂亮话,但是老狐狸,我仍然有句话想问你。”
他点头。
“那件事,你真的可以释然了吗?”
他眸尾溢笑,抬指挑起她鬓边一根蓬乱的青丝,道:“我还在想,你到底要在什么时候问出这句话。”
“答案呢?”
“不是释然,而是接受。”
“嗯?”
“你说过,换成你,决计很难原谅,对吧?”
她重重颔首。
“那么,我很庆幸这一次是发生在我身上。”
她嘴儿抿起。
“你有疼爱你的双亲,我也有母亲与一群敬爱我的妹妹。当危机来临,我们都很难保证对方是我们第一要救的人。我们的生命中不只有彼此,这是事实,尽管不想被你舍开,但那个刹那,你别无选择,换成我,恐怕亦然。既然爱上,必须接受。”
她瞳内熠起星芒点点。
“可是,这也是我们需要庆幸的事。正是因为你在疼爱中长大,才如此阳光明媚。若我的生命中那群需要照顾保护的妹妹,也不会为了打跑那些觊觎之流逼着自己变成妖界中的最强。”
她笑靥盛放:“虽然我爱上老狐狸不是因为你是最强的狐王,但是,我的确喜欢极了你保护小嫂子时的模样。”
他浅哂:“我们爱上的,是我们至亲之人造就的我们。”
她嫣然:“如果因为爱上彼此就要舍弃他们,那样的爱情,我不要。”
他低语:“所以,我接受那时的你。”
她扬声:“如果有一天,小嫂子面临危机,我一定也如你一般豁出全力保她平安。”
他长叹:“我希望永远没有那一天。”
她眼珠滴转,倏地跳到他背上:“老狐狸,变成那只美丽骄傲的狐狸好不好?我要骑!”
他愕然:在如此灯光美气氛佳的时候,不是该有两情缱绻的一吻才算应景吗?
一O六春暖花开(完)
她软语央求:“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不好,老狐狸~”
他无奈:“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此次姑且称心如愿,下次另当别论。
狐王大人默念咒语,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