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这才惊觉过来,也不拉着他絮叨了,为他整了整衣服,笑道:
“快些走吧。”
“儿子告辞。”
薛承嗣对薛夫人行了一礼,往后退了三步方才转身出门而去。
大门外,薛承嗣的两个护卫与一名小厮牵着马匹候着,见薛承嗣出来上前见了礼,薛承嗣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一行四人疾驰而去,因着是清晨,路上行人稀少,薛承嗣不知不觉的就加快了些许速度,后头两位护卫见状,嘿然而笑,黑脸护卫低声道:
“看来我们爷也挺紧张齐五小姐嘛。”
“那是,好歹这几年也常来常往的。”
容长脸的护卫笑容暧昧。
/》 后头的小厮摸着自己怀里的荷包却是苦笑起来,爷分明是将这东西给了自己,昨儿个夜里却又要了过去,直到今儿个一早在院中练剑之时又扔给了自己,爷这心里头到底想些什么呢?
小厮抬头看向薛承嗣的背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便已蹿出好远,正在此时,前方岔路口蹿出一辆马车来,小厮心头一跳,惊呼出声:
“爷小心!”
薛承嗣勒紧了马缰,骤然急停之下马儿的前蹄高高扬起,就连那凭空出现的马车也是惊了一跳,不妨这大清早的就横窜出一匹马来,车夫紧张之下,也忘记了拉紧缰绳,手中的鞭子却狠狠的往外侧的一匹马上抽了过去,马儿吃疼之下,竟是换了个方向,那两匹驾车的马儿竟是冲着薛承嗣的马冲去。
薛承嗣一惊,只得弃马纵身飞起,他的两名护卫乍见此变故,立时冲上前来,就在此时,那三匹马儿相撞之下,马车急剧摇晃起来,一名女子的惊呼从马车中传出,紧接着一个人被从马车前面甩了出来。
那是一名穿着红衣裳的女子,红衣似火,翩然如焰,如蝶。
薛承嗣身在半空中,陡然看到车中飞出一人来,他身子奋力一扭,便要去救人,恰逢此时,那名女子的脸撞入他眼中,他瞳孔一缩,伸出的手缩了回去再一个腾跃,他安全落地目光看向因相撞而同时倒地的三匹马儿,以及被马车压在地上的车夫,又把目光转向了那名女子。
黑脸护卫早在薛承嗣飞身而起之时便纵身而出。想要接下半空中的薛承嗣,又见一名女子飞出而薛承嗣半路放弃救援,他便接着去势长臂一身,揽住了那女子的腰肢将她揽入怀中轻轻落地。
这一切的发生也不过短短数息之间,薛承嗣小厮的警示声还回荡在耳边,这一切已然尘埃落定。
小厮跳下马来飞奔到薛承嗣身边,道:
“爷。您没事儿吧?”
薛承嗣摇摇头,目光又在那马车与黑脸护卫怀中已然昏厥的女子身上转了一圈,让小厮附耳过来低低嘱咐了几句。
小厮满脸惊讶的对上薛承嗣那暗沉的目光,随后郑重的点头施礼后翻身上马离去。
寂静的清晨,街道上本没有多少人的,可是此时出了车祸也不知道从哪儿钻出许多人来,有市井妇人,也有贩夫走卒,还有一些文人士子。
薛承嗣再看向黑脸护卫怀中的红衣女子,唇角动了动。冷哼一声。
那黑脸护卫此时浑身不自在看着薛承嗣想要讨一个主意,奈何薛承嗣只扫了他一眼便看向别处。他抱着一个烫手山芋不知如何是好,这红衣女子已然昏厥过去了,他要将她如何?是放到地上?不妥不妥,可是继续抱在怀中?这。这人越聚越多,可是坏了别人的名声啊。
至于那被压在车辕下的车夫,容长脸护卫已然招呼了围观的众人帮忙将人抬了出来,这附近便有医馆,他给了人一吊钱让人抬着去医馆了。容长脸护卫又看顾了三匹马。然后回到薛承嗣身边摇头道:
“不成了。”
不成的自然是薛承嗣的坐骑,骤停之后被两匹疾驰的马撞在马腹之上,此时已然是奄奄一息。另外两骑却也好不到哪儿去。
薛承嗣在黑脸护卫的祈祷下终于看向了他,只是他忽然一笑,让黑脸护卫心头一跳,只听薛承嗣问道:
“你多大了?可还未娶亲?”
黑脸护卫下意识的答道:
“卑职二十五了,尚未婚配。”
薛承嗣的笑容更深,寒意森森:
“好好抱着吧,你的艳福来了。”
***
太阳一点点的升起,热情无比的炙烤着大地,道路两旁的柳枝蔫耷耷的垂着,舒展的叶片也失了水分蜷曲起来。
齐府门外,何安看着一点一点升起的太阳,逐渐失去了耐性,王安平在一旁来回踱着步,见到有马车在齐府门前停下,眉角便是一抽抽。
渐渐的,齐府门前不再有马车前来,太阳也高高挂起,何安紧抿着唇,眉目肃然,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他凝目一望,见是薛承嗣的小厮,目光一瞬忽然疾步往前走了两步,又顿住了脚步,等着小厮近前来下了马,见礼后,小厮道:
“何公子,爷让奴才将这个交给您。”
小厮捧上了一个荷包,荷包上细细密密的刺绣精美绝伦,何安是无比的熟悉,他接过了荷包,打开往里瞧了一眼,问道:
“你家爷呢?”
“出了点儿事儿,”小厮看了周围一眼,上前两步低声道:“爷撞上了平章政事嫡女的马车。”
中书省平章政事位居从一品仅比丞相之职低那么一点点,如今崔内监当道,齐允权利被架空,这个亲近崔内监的平章政事几乎把持了朝政,将齐允的事物俱都拦了去,薛承嗣居然撞上了平章政事嫡女的车驾?
任谁都不会认为这是一个意外。
何安眯了眯眼,点点头,对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的王安平道:
“我们进去吧。”
王安平点点头,忽然问道:
“薛兄无事吧?可别被人给黏上了。”
武穆侯虽然是远着崔内监的,可是对于庆元侯也是远着的,若是这次站到了崔内监那边,这孑然独立的武穆侯府可是淌进了浑水里去了。
那些本因着武穆侯府这难得没有与崔内监同流合污而对武穆侯颇有赞誉的文人士子们,也会对其唾弃。
日后武穆侯府可是艰难了。
☆、第一四零章污蔑
可若是因了这事得罪崔内监,以武穆侯的势力还不足以与其抗衡,如此一来就要靠上庆元侯了,这个庆元侯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日后说不得会是第二个崔内监。
此事颇为棘手,复杂,这其中的种种又岂是一言半语的可以说清的?
那小厮忽而狡黠一笑,道:
“我家爷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动手的。倒是那位从马车中飞出的小姐,被薛离接了个正着。”
王安平愣了下,转而看向了何安,何安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
“好了,我知道了。只是薛兄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可以过来?”
小厮闻言苦笑道:
“这个……”
何安看了一眼天色也会意过来,既是撞上了平章政事嫡女的马车,这一时半刻的也完不了,纵然薛承嗣心中有底,可是就怕对方胡搅蛮缠。他将荷包打开,从中抽出了写着齐宝钏名讳以及生辰八字的纸条交给王安平,道:
“我们进去吧。”
何安与王安平随着人群进了齐府,身边的小厮等人都被留在了门房,何安随着齐家的下人去了绣楼。
齐宝钗心怀忐忑的站在绣楼里,忍不住的探头往下瞧。
齐宝钏原本是很期待这一天的,只是现在却是有些坐立不安了起来。待到小翠告知王安平进来了,齐宝钏惊喜过后脸色忽然白了起来。
齐宝钗抽空瞧了一眼齐宝钏,见她脸色不大对,心中咯噔一下,她沉吟片刻,叮嘱鸀萼看着外面,便起身走到齐宝钏跟前坐下。
“姐姐这是怎么了?”
齐宝钗笑盈盈的给齐宝钏剥了一颗葡萄。
齐宝钏努力让自己的手不再颤抖,却是徒劳无功,眼见着齐宝钗的手还在那里擎着,只得舀起茶碗的盖子来将葡萄接了。叹道:
“没什么,就是有些心慌罢了。”
齐宝钗看了一眼在一旁事不关己的齐宝钿,今日来的人都是齐柳氏精挑细选过的,人品暂且不论。但说家世,也足以匹配她们了,是以齐宝钿对于嫁给谁并不怎么担心,更何况还有齐宝钗那一层保障在,她更是高枕无忧。
齐宝钗往齐宝钏跟前凑了凑,低声道:
“姐姐是不是觉得在叶世子与王公子面前不好选择?”
“哪儿有。”
齐宝钏白了齐宝钗一眼,却是把手中的茶碗盖子又盖上了。葡萄落进茶碗里溅出几滴茶水来,小翠在一旁看了吓了一跳,今日齐宝钏身上的这衣服可是齐柳氏压箱底的衣料做出来的,可是极为珍贵的,若是被茶水污了把她打死都算轻了。
见这茶水只不过溅到了桌子上几滴,小翠方才放下心来,轻轻接过齐宝钏手中的茶碗。
手中没了东西,齐宝钏又掏出了帕子来扭着。
齐宝钗心中微微一笑。叹道:
“姐姐可是想好了,这叶世子是什么身份?我们又是什么身份?父亲官至宰相,在前面任何一朝。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万万不敢有人小瞧的,可是如今呢?一个二三品的官员都比父亲手中权力大。这庆元侯府又是什么所在?那是世代簪缨世家,漫说父亲现在手中无权,便是以前有权,那等人家说亲都看中世家大族的小姐,看中的是人家的底蕴,咱们齐家不过是半路出家,差着人家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也是只在那样的家中长大,看姐姐这般的小姐怕只是一时新鲜。今日就是娶了姐姐过去,可是姐姐,叶家家大业大,姐姐嫁过去便是长子嫡孙的正妻,日后便是宗妇,宗妇要做些什么姐姐可是知道?”
“姐姐进门便要跟在王妃跟前学习接人待物。咱们在两位嬷嬷手下学的那些规矩管家理事之事那是不够瞧的。单单是处理家中各家之间的矛盾便是极有学问的……”
齐宝钗上一世呆的地方虽然是穷乡僻壤,可是就算是穷乡僻壤,也是有各家各族的。各族族长处理的事物是烦不胜数,族中宗妇也便是族长夫人更是要跟族中的各家妯娌们打好关系,调解矛盾,有些事情单单靠族长可是解决不了的。
每日里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齐宝钗可是没少听说,今天这个小叔子沾了侄儿的丫鬟,明儿个那个嫂子的儿子打了某一房独苗的耳光,后日里某个不孝子弟戏弄族学里的夫子,或者谁又坑蒙拐骗被衙门抓了等等,大事小情的是让人忙的脚不沾地。
这叶家的族长自来便是历代庆元侯继任,这也是为了防止族中万一有那拎不清的族长掣肘了庆元侯惹下什么乱子来。
庆元侯每日里日理万机,这族中的事物便管不了了,是以这族长夫人便要代为处理。
齐宝钗捡着几件上一世听来的琐碎的,让人不好启齿的事件说了,可就是掠过了那族长的处理办法不说,又将叶家各房大略分析了,最后,轻叹道:
“日后姐姐若是嫁去了庆元侯府,只怕妹妹上门找姐姐喝杯茶,姐姐都没有理会妹妹呢。”
齐宝钏早就被齐宝钗所说的事情给镇住了,她向来是不耐烦管家的,庆元侯府那么大,嫁过去也是要学着管家的,可是如今的庆元侯夫人还年轻,自己嫁过去少不得还有十来年的好日子过,有什么又是十来年下来都学不会的呢?可是这宗族里面的事情……
只要想起齐宝钗提起的那些个隐晦的事情,齐宝钏就激灵灵的打个冷颤:
“真的有那等事情?”
齐宝钗点头,暗示道:
“庆元侯府如今颇为得势,连崔内监都不敢轻易动他,叶家的当家人知道谨言慎行,可是架不住下面的人胡作非为不是?果子如今在外面常常跟我提起叶家十二房的爷可是个混不吝的自己的儿媳妇就摸上了手,如今十二房的孙子还不知道到底是位小爷还是孙少爷呢,还有九房是个嗜赌的每每欠了赌债就有人上庆元侯府去闹,六房好酒如命,偏生六房的主母生性彪悍,又在三不去之列,六房的爷喝多了,家里更是吵翻了天,几次都点了房子呢……”
只要想起这日后在叶家的生活,齐宝钏立时头大如斗起来,她紧紧抓着齐宝钗的手,连声问道:
“可是要是嫁给了王公子呢?王公子是个心高气傲的,我纵然有千金陪嫁,他到底是不肯用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用?他用起来才不会犹豫半分!
齐宝钗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端起茶来润润喉,道:
“王公子的心气儿再高,可是他对姐姐好啊。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姐姐日后便是他的妻子了,男子汉大丈夫,岂有让妻儿跟着自己吃苦受累的?到时候姐姐自己礀态放低一些,哭两声,他还不赶紧的顺着姐姐的意思?”
她放下茶碗,瞧瞧揉着自己被捏疼的手腕,道:
“更何况姐姐还不相信王公子的本事?今年秋闱王公子考上举人,明年春闱再舀下一个状元,日后姐姐还愁什么?”
是啊。王公子对自己很好,简直是千依百顺呢。
齐宝钏被齐宝钗的话唤起了她与王安平之间的点点滴滴,王安平与她在一起的时候对她是极好的,那是只剩下一文钱也要为自己买花儿戴的。叶世子虽然好,可还不是家中通房婢女无数的吗?
王安平可是就她自己呢。
看着齐宝钏脸红红的低下头去,齐宝钗松了一口气,在一旁早就等的急了的鸀萼此时连忙上前来在齐宝钗耳边低语了几句,齐宝钗心中一跳,站了起来,也不顾什么礼仪了,推开窗子往外瞧去。
此时各家来的公子少爷们都聚在了绣楼下面,听得这动静俱都抬头看去,这一瞧,却各个都呆住了。
齐宝钗看到楼下乌泱泱一片人,吓了一跳,连忙又躲了回去,却不想她这一下子却是让下面的人群都乱了起来。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佳人露了一面又立时躲了回去,便有人吟起诗来。
此诗一出,立时有人笑道:
“兀那呆子,彤管在哪里?让我们瞧上一瞧,若真是有佳人相赠的彤管,我们便也不与你争了。”
那人笑道:
“等一下不是有了么?”
这首诗是《邶风。静女》,说的却是一对情人私下里幽会的情景,女子临到时候躲了起来,后来还送了一根彤管作为爱情信物。这时这男子吟得此诗却有些诬蔑齐家小姐与人私相授受之嫌了。不过好在后面他又暗指一会儿的绣球抛下不是便有了“彤管”方才也算是圆了过来,倒也不算十分失礼。
可是在一旁的何安心中却是有些恼了,他瞧了一眼那吟诗的呆子,有些眼生,便问一旁的王安平:
“此人是谁?”
“是个书呆子张十三,是张御史的嫡子,读书读傻了。”
王安平道。
何安眸子沉了沉,在这炙热的夏季,张十三无端端的打了个冷颤。
☆、第一四一章坠楼…第一四二章异心
薛承嗣居然没有来,齐宝钗在楼上急的团团转,想要让绿萼下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可是这阁楼竟然被齐允派人给围了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齐宝钗反而安静了下来,她慢步走到窗边从绿萼手中接过一把团扇挡住了大半张脸,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往下瞧去,这一眼,正对上何安的目光,只见何安对着她微微的摇了摇头,齐宝钗的心霎时间冰凉冰凉。
等不及让她伤心难过,只见人群喧哗中,叶季一身月白衣衫带着几个小厮风姿绰约的进来,别的人进来身边都不许带人,偏生他叶季带了下人进来,如今叶家权势颇大,没人敢站出来指责他,不过这人群里立时有人低声议论起来。
这源头便是从何安这边开始的,不过何安因着是拿了假名帖进来的,所以低调的很,只跟身边的几位好友低语了几句,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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