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予确实是看秦歌多般不顺眼,当年昆仑仙门弟子聚在一起的时候,秦歌还是个只有小包那么高的小子,跟在他师父秦温岭身后,一个小混帐模样,最喜欢趁仙子们不注意的时候跑去掀人家的裙子。
可即使这样,也不至于玄予记恨他,只因为那小混帐因为闯祸而惹的温岭上仙气质全无,怒发冲冠要修理他,他却一钻就钻进了宁长闲的怀里,宁长闲为了哄他,把特地留给自己徒儿的无忧果了他。无忧果是玄予的最爱,宁长闲总是喜欢在袖子里放一个,等到吃饭的时候递给他。
也就从此,每每看到秦歌,玄予只觉不顺眼。秦歌也明白,向来少往他身边凑,两人关系疏离,而自从宁长闲灰飞烟灭那一日后,疏离便转换成了厌恶。
玄予安静地看着远方。
其实,他早已忘记了无忧果的味道,唯一记得只是宁长闲袖间清香。
☆、妖界夭卿
两人回到夕云殿,玄予挥袖改回了本来的装束,一头银发比月光还耀眼几分。天虞看到两人,神色一怔,迅速反应过来,他迅速跪下:“陛下,幽海受到妖道攻击,结界破碎,南水告急。”
玄予拢眉,过了一会儿他微微点头:“点兵,一百魔兵,二百弟子,去幽海。”
“是。”天虞领命告退。
点将台上,小包站在玄予身边,点将台下是数百人,规规矩矩站成三队,魔兵一身铠甲,不归弟子则多数穿着黑袍,看起来跃跃欲试。
小包感觉师尊的头发不停地飘到她脸上,痒丝丝地想笑,她眯着眼睛躲避,低头的一瞬间就看到一双愤怒的眼神。
小包一愣,认出是洛琴,她疑惑看着他。
洛琴只冷哼一声,偏过头去跟旁边的师兄说话。
她轻轻一笑,只是把他当作小孩子闹脾气。洛琴对着周掷发誓一定要把她打下擂台,她那时候路过,正好听到。如此一去幽海,估计她和洛琴都没有比赛的机会了。
幽海在南方,接近天的尽头,幽海也是魔界和妖道的分界,那里的结界坚不可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却被破坏,魔界和妖道都屡屡派人修补,却从来不见成效。
魔兵和不归弟子们先后驾云或御剑,消失成天边的一道白线。玄予点头,抬手要驾云,他看了一眼正打算御剑的小徒弟,微微皱眉思考了一阵,然后不管她是否愿意,直接把她塞在手臂下驾云瞬间消失在原地。
小包刚开始根本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情,待她发觉,就被自家师尊夹在胳膊下边。
可怜的小包抓着剑试图挣扎提醒师尊,可那点力气如泥牛入海毫无音信,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地悠闲下来,还不停地伸手捉着迅速掠过她鼻尖的云。
六道之中魔君陛下的驾云速度当然是快得令人发指。不归到幽海御剑两天的距离,他驾云只需要一个时辰。
但是却苦了小包,当她的脚接触到幽海海边的沙地,就立刻趴倒一边石头上吐了个昏天黑地。
玄予不解,当年宁长闲的速度更是飞快,六道之中少有人能与她比肩,然而她带着他同时飞行,他也从未有过如何的不适应。
湘寺似乎看懂他在想什么,他气喘吁吁地坐在一边的沙地上,一向臭美闷骚书生模样的家伙也不管不顾什么温文形象,声音也想脱了力一般:“……那是……当然,当年上仙带……带你飞行的时候,故意用了减少那……那颠簸的法术。”
玄予嘴角勾了勾,似笑似讽刺。指尖凝起一团紫光,他飞快地点上小徒弟的额头,小包昏昏沉沉地叫了一声师尊便软□子。
玄予抱住她。
“带我去看结界破碎处。”他吩咐。
湘寺他累的哭丧着一张脸,颤抖的双腿支撑住身子,越发显得摇摇欲坠,“当初应该让天虞跟你来的。”他耷拉着脑袋半真半假地抱怨。
南水与玄予迎面走来,看到他怀里抱着的小徒弟,南水微微蹙起姣好的眉头。
“陛下。”她行礼。
玄予点头:“带路。”
“是。”南水接着说,“不如把小包给我的侍女送去我那里休息,这样带着她未免有点麻烦,毕竟是个孩子,幽海那边偶尔还有妖物出现。”
玄予垂眉踏上幽海的海面。“带路,孤说话不喜欢说第二遍。”
南水尴尬地说是。
湘寺眯着眼睛,讥讽地笑了一声。南水瞪他,湘寺表情未变,双手拢在袖里,看着前边泛着一层淡淡红光的结界。
幽海结界破碎的地带确实不太平,碎裂的结界伴随着强烈的大风吹得几人衣摆猎猎作响。
“先回去,明日再来。”玄予吩咐。
几人的身影一晃,通通消失在原地。
玄予看出来结界如果想封闭确实不算麻烦,如果现在问题还没有解决,那必然是有人从中作梗。他心中已经有数,但是却想让不归那还没有什么经验的两百弟子自己商量着解决这个问题。
???
不归弟子聚集在幽海边,玄予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前进。
他们争先恐后地踏进幽海中,霎时幽海黑色的海面和弟子们黑色的衣服融为一体,只能看到水面涟漪被阳光照耀时候的波痕。
“小包。”玄予附手看着前方,“你也去。”
“是。”小包点点头,也踏进了幽海。
水面被众人踏出来的涟漪散乱,认不出那是属于谁的痕迹。南水皱着眉努力辨认了一会儿,小声感慨说:“小包这孩子脚下的波纹真小。”
湘寺听到苦笑。
何止是小,根本就是毫无痕迹。小小年纪,她的心境竟然根本就平静到毫无涟漪。
“看起来仙骨极佳,也极深呐。”南水继续感慨。她知道魔君陛下的打算,偷偷拿眼看他。
玄予眯着眼睛极浅地笑了一下,黑色的袍子猎猎甩在身后:“又如何?”
南水似乎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玄予抬手制止。
“孤决定的事情没有什么能阻拦。”
“可是,陛下!那是违天命,您知道违天命是什么后果的!”南闻言大声辩驳,遮住了湘寺失望的叹息。
玄予回头看向南水,南水拼尽力气才能与他那双的眼睛对视,她咬着唇,倔强地看着他。玄予松了逼迫的视线,低沉地回答:“违天命又有什么后果,孤是她的师尊,命运多舛那孤替她削平,路途艰险孤就走在她前边,万事自有孤护她周全。如此可还有顾虑?”
“没有。”南水偏过头,不再说话。
湘寺依旧双手拢在袖中,神色淡淡的不知在想什么。南水终于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转身飞向天际。
“您有把握吗?”湘寺看着南水离开的背影,小声问玄予。
玄予平静地说:“十之□。即便已经修炼成百年的仙骨,孤皆有办法,除了——”他顿了顿,不再说一个字。
心思敏锐如湘寺自然知道他在说谁,除了——宁长闲。
湘寺突然想起当年他坐在昆仑池上看到长闲上线涉水采莲的情景,心头突然开始有一种的预感,不知好坏,像是一个冗长的诅咒或者祝福,开始念出第一个音节。
???
越来越靠近结界破碎处,大风也刮得越来越厉害。
洛琴发动小包身边的几个弟子离她远点,颇一副小孩子闹脾气的样子,小包低下头微笑,使用法术赶走洛琴脚下的毒鱼。
结界破碎处像一个洞穴,源源不断的大风从里面吹出,小包皱着眉头看着,意识到不对劲,她环视周围,似乎想寻找什么。
洛琴俨然是弟子间的首领,他指挥着不归弟子盘腿坐下开始使用法术修补结界口。
小包走近结界,小心翼翼地往结界上使用了一点小法术,泥牛入海般毫无消息。小包后退一步:“停下。”
“你说什么?”洛琴反问。
“我说停下。”小包说,“这个结界被人动了手脚。”
洛琴冷哼:“你怎么知道,妖言惑众。”
小包偏过头看着颜色越发浅淡的结界:“一个简单的结界修补怎么会直接将消息传到不归山夕云殿,既然你不愿意听我的,就罢了。”
小包说罢。安静立在原地等待着什么。
结界颜色终于淡到即将消失。隐藏在结界后的阴影也因此露出本来面目,那是一众妖精,带头的是一个长着一双桃花眼的男人,男人皮肤白皙,眼神似乎能灼伤人。他的头发黑的像缎子沿着他的肩膀一路下滑,似乎比幽海的水还要柔顺。
周围哗然,魔君陛下眼神没起一丝涟漪,似乎一切在预料之中。
小包感觉这个人很眼熟。
那个男人嘴角带着勾魂夺魄的笑容,缓缓的走向小包,脚边的鲜红色袍子拉出一条轻缓的涟漪,似乎步步生莲。
他环视一周,目光停在小包身上。弯下腰与她对视,小包亦温和地看着他的眼睛。
“唔,你像一个人。”他纠结地扭起眉毛,然后抬起一只手拂开眉间纹路,小包这才能从他的注目中松了一口气,她偏过头,却顺着他敞开的衣襟看到一片雪白的皮肤和痕迹清浅的锁骨。
小包蹙眉。
“还真像。”他继续说。
小包问:“谁?”
“哦,她啊,我跟她斗了一辈子,最后她可是和我同归于尽一道殉情了啊。”他似乎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般笑容连连。
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你叫什么?”
那男人用食指挑起小包的下巴:“怎么样,亲叔叔一口,叔叔就告诉你。”
小包苦笑。似乎驾轻就熟般回答:“休要胡闹。”
他悠悠扯出笑容,眼底一片了然。
小包继续问:“你究竟——”
“夭卿!”忐忑有些不确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夭卿缓缓回头,抬手打了个招呼,手臂上宽大的袖子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到肘部。
“哎呀,是你啊,好久不见。”夭卿懒洋洋地答,“呀,你堕仙了,真是可惜。”
湘寺苦涩一笑:“几百年物是人非。”
“发现了。”夭卿摇晃着走在幽海上,脚下一片涟漪荡漾。“喏,那不是长闲她那徒弟吗?当年她可是疼他疼到骨子里,怎么?长闲死后成了孤儿,他就孤苦无依也堕了魔道?”
玄予站在夭卿面前,面无表情。
“退下。”他对身后的不归弟子下令。
夭卿依旧继续说着风凉话:“怎么,入了魔,这样让长闲知道,可是要伤心——”他似乎想到什么开心事情般忍不住噗哧一笑,“话说我还没见过她伤心的表情,真是亏我跟她斗了几百年。”
“别叫她的名字。”玄予低声说,结界已经碎裂破开,幽海上的风吹得比不归山还要大,“你不配。”
夭卿嗤笑:“我不配,我好歹跟她在一起打打闹闹总共二百零一年,你呢?虽然那年在瑶池我被她制住,她引天劫焚身,我可不会忘了你跪在地上——”
“闭嘴。”玄予伸手开始结手印。
夭卿依旧一脸轻佻的笑容,可一双桃花眼的的神色却沉了下去。他缓缓抬起右手。
强大的冲击让周围所有人都不由得捂起了眼睛,待到冲击带来的罡风散尽,众人抬头,却看到令人被包裹在巨大的金色光环里,透过外壁可以模模糊糊看到两道身影相互纠缠,可是无论怎样,也无法进一步看清楚。就这么大约一个时辰有余,众人等的心情越发紧张。
突然一声脆响,金色结界裂开。
夭卿散漫地拨掉被风吹进嘴里的头发丝,伸手抹掉唇边的血迹:“天杀的宁长闲,真他大爷的教出一个好徒弟。”
玄予依旧还是那张千年不变的冰山面瘫脸。夭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终于受不了般摆摆手:“好好好,打不过你我夭卿认栽。”
转身跨出结界:“走吧,走吧,我们喝酒去。”他挥了挥手结印重新建立起结界,玄予亦开始向结界中输入力量。
剩下最后一个缝隙,夭卿打了个哈欠:“嗨,那边,就那边那个小丫头。”
小包指指自己的鼻子。
“没错,就是你。”夭卿妖媚眨眨眼,“有空来找叔玩。叔叔带你吃好吃的。”语气俨然是驾轻就熟满满诱拐的腔调。
“哦。”呆呆傻傻。
脑袋被狠狠拍了一下,小包抱头:“唔!”
“笨蛋!”洛琴说。
就在这时候,玄予的眼神瞟过来,小包抬头对视,顿时感觉浑身冷冰冰的,她这才肯敷衍地挤出一点认错态度。
妖道那群闲不住的兔崽子们的偶尔挑衅几乎每年都有那么几次,平常他们只是站在结界处耍耍嘴皮子再打几架就回去了。这次来得聪明了几分。
大概是因为夭卿。
而正是这一点,让玄予被黑色广袖掩住的苍白的手握成了拳头。
三百年前宁长闲与夭卿一同在天劫中灰飞烟灭,两人理所当然必须魂飞魄散,但是,为何夭卿会安安稳稳出现在这里?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呢?
“那是不可能的。”湘寺说。
玄予垂眉:“我知道。”
当年的天劫对准的人,本来就是宁长闲,夭卿凭借强大的修为可以保住自己三魂七魄,转世修炼重生,但是宁长闲则不是。
当年那情景,他记得很清楚。
他跪在地上求她,她只是平静看他一眼,没有任何留恋。她本就不想挣扎不想抵抗,无人能留下她。
☆、一梦千年
午时左右,众不归弟子都聚集在幽海的沙滩上,或站或做,但是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丧气。
玄予挥袖,朝着他们说道:“都提起精神来。”
弟子们一愣,纷纷挺起了腰,但是神情依旧垂头丧气。湘寺温和地微笑着拍拍他身边小弟子的脑袋,那孩子哭丧着脸,揉了揉通红的眼圈。
一上不归他们努力学习,可是初次派上用场就因为观察不认真而失败,更甚者还要魔君陛下亲自出手,一向骄傲的他们自尊心有些受不了。
“你们第一次出山,我要的不是胜利。”玄予说,“外面不比不归,阴险狡诈阴谋阳谋层出不穷,稍不留神,就会落入圈套。”
玄予抬眼看了看远处的在幽海上泛着淡淡红光的结界圈子,继续说道:“此次出行,你们必须要明白,有些事情,往往并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是。”众弟子似乎恢复了一点生机。
玄予点头,转身领着小徒弟离去。
湘寺笑眯眯地接着说道:“今天就不回去了,附近有几个村镇,你们可以去逛逛,今天晚上有酒宴,记得赶回来幽海边的弱水宫,快点去吧,好好散散心。”
欢呼声迅速的爆炸出来。
小包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可惜还是不得不跟着身上缭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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