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王寒湘,立时各以帮礼晋见。
两人把王寒湘、苏飞凤带到一处大客栈内,胡南平、叶荣青早已在客栈中相候。苏飞凤心中惦念马君武,闹着王寒湘立刻动身,三人被她一阵诉说、吵闹,只得立即动身,乘华阳分局快舟,直放嘉定,弃舟登陆,连夜登山。
苏飞凤轻功虽有特殊造诣,但无论如何难与这三位风尘奇人并论,她一叠声催着人家快赶,但别人走快了,她又追不上。最后,还是王寒湘带着她赶路。
众人赶到万佛顶下,已闻得峰上打斗之声,百步飞钹胡南平一马当先,施出全力攀登上峰顶。
这当儿,正赶上那中年女尼举剑向玉箫仙子刺去,胡南平控钹示警,救了玉箫仙子一命。
紧接王寒湘和叶荣青双双跃到峰顶,苏飞凤最后上峰,瞥见马君武偎在玉箫仙子怀里,倒卧在场中。她略一怔神,惊叫一声,纵身向场中扑去。
她急痛之间,哪还顾得分清敌我,那纵身一扑之势,正好直对超凡大师。
铜钵和尚距离超凡最近,见苏飞凤来势迅猛,误认她扑击超凡,一晃身抡动手中铜钵,直扑过去,口中还大声喝道:“女娃儿胆子不小……”呼的一钵劈去。
苏飞凤心急如焚,去势似箭,哪里还能让开铜钵奇速的来势。
眼看铜钵就要击在她的身上,突然一股劲风自苏飞凤身后点出,击中和尚手中铜钵,那百斤以上铜钵,被来人用摺扇一点之势,直荡开去。
苏飞凤似乎已忘记了自己的危险,呼的一声,从超凡大师头上掠过,落到马君武身边,两臂一伸,把马君武从玉箫仙子怀中抢了过来。她在慌急之下,哪里还顾及到众目睽睽,伸手一摸,只觉他前胸处还微微跳动,立时运气行功,在马君武胸前推拿起来。
这时,铜钵和尚已被王寒湘摺扇迫退到一侧,胡南平、叶荣青青钢日月轮和九环刀都已握在手中,蓄势待发。
只有王寒湘神态仍然十分轻松,缓缓摇动着手中摺扇,神态平静,若无其事一般。
他刚才出手一招,点荡开拦击苏飞凤的铜钵,随手又攻出两招,把铜钵和尚迫退一侧,目光移到场中苏飞凤的身上,看她由玉箫仙子怀中抢过马君武,不停地在他前胸推拿,立时缓步向场中走去。
苏飞凤在马君武胸前推拿数掌,仍不见他清醒过来,不觉心中发起急来,正感六神无主,忽闻王寒湘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问道:“你怀中抱的是什么人?”
苏飞凤霍然起身,拉着王寒湘衣袖,答道:“王叔叔,你快些救救他……”
王寒湘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马君武一眼,冷冷问道:“这人是谁?你为什么要救他?”
苏飞凤被问得微微一怔,道:“他救过我的命,我也要报答他一次……”
王寒湘冷然一笑,缓缓蹲下身子,左手在马君武背心命门穴上轻轻拍了一掌,潜运真力,瞬息间连走马君武腹结、百会、璇玑三大要穴。
只听马君武一声长长的叹息,慢慢地睁开眼睛。
苏飞凤心头一喜,蹲下身子,扶着马君武坐起来,问道:“你看看我是谁?”
马君武脸上缓缓现出笑意,吃力地点点头,启动嘴唇,似想说话,哪知刚一张嘴,一口鲜血由胸中直喷出来,溅得苏飞凤满身都是。
她啊的惊叫了一声,两臂一合,把马君武上身抱住,眼中泪水一颗接一颗,滚落在马君武脸上。
王寒湘一皱眉头,侧目扫了玉箫仙子一眼,只见她圆睁着一双星目,望着苏飞凤和马君武,脸上神情十分奇异。
这一幕复杂的纷扰,只看得当场几位武林高手都有点怜悯之感。
王寒湘气纳丹田,仰脸一声长啸,啸如龙吟,划破长空,悠长清越,如金击玉。那啸声并不尖锐刺耳,但当场几位高人都听得心头一震。
那身材瘦小、长眉垂目的老和尚,忽的合掌当胸,高宣了一声佛号,声音缓长低沉,但却如怒狮猛吼,字字震人心弦。
王寒湘冷笑一声,道:“我们括苍山一别,转眼就十八寒暑!想不到你越活越精神了,刚才那狮吼气功,也较十八年前精进不少了。”
这灰衣老僧法名超元,为峨嵋十三代弟子中武功最高的一个,他和峨嵋派第十三代掌门人超凡大师及铜钵和尚超尘、使剑的中年女尼超慧一起,并称为峨嵋四老,但超元的武功成就却凌驾几位师弟很多。
原来峨嵋派第十二代掌门人一通大师,共收了四个弟子,四人中以超元年龄最大,也是峨嵋门下十三代首座弟子,他入峨嵋门下二十年,超尘、超慧才相继投人峨嵋门下,超元以大师兄身份,代师父授师弟、师妹的武功。在一通大师圆寂的前两年,超元因误犯清规,被师父逐出万佛寺,要他行脚二十年,才许重返师门。
超元离寺门第三年,一通大师就功满圆寂,坐化之前召来超尘、超凡、超慧三个弟子,考诘武功、佛典,三人中以超凡成就较高,一通大师随命超凡接掌第十三代门户,这等废长立幼,在武林规矩上讲,本属大忌之事,但因超元犯规遭逐行脚,余下超尘、超凡、超慧,这三人之中只有超凡才具最高,堪当大任,一通大师逐破例擢拔三弟子接掌了门户。待超元行脚功满归寺,超凡已接掌了门户十七寒暑。
他这二十年走遍了天下名山,性情转变得十分恬淡,见三师弟接掌了门户,并无半点怨忿之意,反而处处协助超凡,光大峨嵋门户。
他经常和超尘出没在江湖上,察看武林形势,十八年前,他为寻找藏真图,曾和王寒湘在括苍山中见过一次,那次晤面,两人虽未动手过招,但却各自运气,比拼了一次内功。
王寒湘运气作啸,超元低吼呼应,相持顿饭工夫,难分胜败,这当儿华山派的八臂神翁杜维笙也赶到了括苍山,两人怕被杜维笙抢了先着,自动罢手息争。十八年后,两人又在万佛顶上相遇。只见超元大师仰起脸,干笑两声,道:“彼此,彼此,王坛主的功力,也较十八年前精进多了。”
王寒湘冷冷说道:“客气,客气,眼下我有一件事,想请教掌门。”
超凡大师笑道:“王坛主有话,尽管吩咐,贫僧当洗耳恭聆教言。”
王寒湘道:“贵派自鸣是武林中堂堂正正的门户,为什么竟把我们帮主的千金,掳掠到万佛寺来,这可是大背江湖规矩之事。”
超凡大师的目光缓缓移注到场中的苏飞凤身上,只见她紧抱着伤势惨重的马君武,眼中泪水纷下,神态如痴如醉,对当前几人对答之言,竟似毫无所闻。
数尺外横卧着纵横江湖的玉箫仙子也已是奄奄一息,但她似是拼耗着最后一口元气,睁大着眼睛,凝注着马君武和苏飞凤,她静静地躺着,神态十分安静,毫无死亡前的惊怖之色。
超凡大师心里暗念了一声佛号,转过头,缓缓答道:“王坛主说得不错,贵帮苏姑娘确曾被敝派弟子掳送到万佛寺来,不过这中间并非无因而起,她用燕子追魂镖连伤了本派中两个弟子,镖合奇毒,使两个弟子当场毙命,这着辣手行径,倒似是早有积念……”
百步飞钹胡南平突然冷笑一声,道:“江湖之上,动手比武,不是你亡,便是我死,施放暗器,也不算有背武林规矩,以众凌寡,仗多救胜,那才是卑劣下流行径。”
超凡大师看了胡南平一眼继续说道:“我们把她囚禁在万佛寺,但对她并没有丝毫虐待之处。”
王寒湘仰脸望着天上繁星,冷冷地答道:“这件事起因如何,我们先不去谈它,单就贵派掳掠本帮帮主女公子一事,贵派准备如何交代?”
超凡大师只听得心头火起,沉声宣了一声佛号,正待答话,突听苏飞凤啊的惊叫一声。
大家转头望去,只见马君武忽地从苏飞凤怀抱中挣扎起来,踉跄奔了两步,又倒了下去。
他跌到之处,相距玉箫仙子横卧的娇躯只不过有两尺左右,只见他勉强翻动着栽倒的身子,从怀中取出一粒丹丸,伸长右臂,把手中丹丸送入玉箫仙子口中。
苏飞凤呆呆地站在他身边看着,没有拦阻,也没有说话。
直待他把手中丹丸放人玉箫仙子口中,她才蹲下身子,扶着他坐起来。
玉箫仙子本已快到油尽灯枯,马君武挣扎着把怀中一粒丹丸送入她口中时,她已经无力下咽,但那粒丹丸入口后,自化成一股清香玉液,流入咽喉。
这粒丹丸,正是马君武在船上相遇那身披蓝纱的少女所赠,一粒他自己在嘉定江岸受伤后服用,怀中还剩下一粒,他心感玉箫仙子舍命相助之恩,神志略一清醒,就挣扎着把怀中仅存的一粒灵丹,送入玉箫仙子口中。
他只想略尽心意,并没有存着挽救玉箫仙子的希望。
但玉箫仙子服下灵丹之后,顿觉一股缓慢的热流,由内腑逐渐向四肢散去,她内功本极精深,再被灵丹精奇的药力一托,一口将消散的元气,陡然回集丹田,气息也由微弱忽转畅顺,她长长吸一口气,暗中潜运功力,一挺身,竟被她跃站起来。
她从垂死的边缘上忽然间重回到生命的领域里,实是大出意料之外,不觉呆了一呆。
她似是还不相信自己真的已获得了生机,又暗中潜运内功,只觉气畅百穴,力走全身,竟似伤势全好。
她伏身捡起地上玉箫,走到马君武身侧,低声问道:“兄弟,你给我服的什么药,你自己怎么不吃呢?放在什么地方,我取给你吃好吗?”
马君武神志已经清醒,摇摇头,答道:“我只有那么……一粒……”
玉箫仙子只听得心中一震,两行热泪顺腮垂下,抛了手中玉箫,握住马君武两只小臂,摇撼着,泣道:“那你为什么自己不吃,你……你这是何苦呢?”
苏飞凤半蹲娇躯,扶着马君武两个肩头,接道:“都是你这个人不好,害得他变成这等模样。”
玉箫仙子望了苏飞凤一眼,凄婉一笑,松开马君武小臂,笑道:“兄弟!你等着我,待我杀了超凡后,我们一起死吧。”
说完,随手捡起王箫,纵身一跃,玉箫快如电奔,一招“笑指天南”,直向超凡攻去。
她刚由死亡边缘挣回性命,陡然间发难突袭,实大出超凡意料之外,而且出手快如闪光一瞥,超凡想躲避,哪里还来得及。
就连铜钵和尚超尘和那守卫在超凡身的超慧,也觉得有些措手不及。
就在这生死一发的刹那,忽闻超元冷笑一声,双肩微一晃动,人已拦到超凡大师前面,左掌一迎,硬向玉箫迎去,右掌呼的平推而出,口中喝道:“你要找死吗?”
说音甫落,紧接着响起王寒湘冷冷的声音接道:“只怕未必!”
右手摺扇一举,不见他移步跨足,倏忽间已到了玉箫仙子左面,摺扇下沉,指袭到超元右腕脉门要穴。
三个人发动都够快,快得使人看不清楚谁先谁后。
超元只觉王寒湘点来摺扇,带着一股锐风。
超元心知王寒湘一点之势,已贯注了内家真力,力能贯穿金石,自己虽然已集混元气功,只怕也承受不起,心念一动,右掌迅疾收回。
玉箫仙子急落箫势,却正点击在超元左臂上,只觉如击在坚冰硬铁上面一般,玉箫被滑在一边。
话虽如此,但超元也觉得被点击之处,一阵巨痛难耐,心中暗暗惊道:女魔头之名,果然不虚,在重伤濒死之际,仍有这等功力,如果她在未伤之前,我纵有混元气功护身,恐也难挡她这一击。
但闻超元一声低吼,收回的右掌又呼地劈出一股凌厉的掌风,直向王寒湘撞去,同时左掌一沉一送,追击向玉箫仙子前胸。
王寒湘似是早已有备,手中摺扇一着点空,人却借势进半步,右掌“铁骑突出”,五指半屈半停,疾扣超元逼击王箫仙子的左掌,右掌摺扇忽的张开护住前胸。
超元拳风刚触到王寒湘护胸摺扇上面,忽被一股斜出的力道滑在一边,他全力一击的劈空掌风,被王寒湘用滑字诀,借摺扇转动的巧劲,轻轻拨在一边去,同时,右脚一招“魁星踢斗”,击向超元小腹,右肩左掌随后攻出。
两人并进,迅如电火,而且又都是专攻超元大师的要害,逼得老和尚无力再还击玉箫仙子,只得向后一跃退出七尺。
王寒湘冷笑一声,疾追而上,扇掌齐施,瞬息间,攻出三扇,劈出五掌。
这一番急攻,抢尽先机,快得超元大师无法还手,被王寒湘掌扇迫得他步步后退。
玉箫仙子见王寒湘出手挡住了超元大师,一咬牙,挥箫又向超凡攻去,超慧挺剑跃出,接住她玉箫恶斗。
铜钵和尚超尘侧脸望去,只见胡南平、叶荣青捧轮横刀,蓄势一侧,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出手,两人必将同时发动,超凡伤势未愈,只怕难以抵挡得住,他一时间不敢出手,手托铜钵,守在超凡身旁。
王寒湘和超元交手到二十个照面,超元大师始终无法抢回主动,但他功力深厚,虽失先机,无法攻敌,但还可防守得住。
王箫仙子重伤未愈,全凭一股锐气和灵丹神奇的药力,支持着她和人动手,可是,这等精神力量,无法持久,她和超慧交手到十五个照面后,已感支持不住,脸上汗出如雨,手中玉箫渐缓,娇喘吁吁,步履不稳。
那中年女尼正想借机施辣手,先把王箫仙子斩毙剑下,去一强敌,突闻百步飞钹胡南平断喝一声,手中青钢日月轮一分,两团冷森森的青光,挟着凌厉的轮风攻到。
他出手一招“日月争辉”,双轮分袭上、中两路,超慧手中宝剑正攻向玉箫仙子,一时想收剑封轮,哪里还来得及,逼得她向后连退三步,才算让开双轮。
胡南平这一击逼退超慧,回头对玉箫仙子说道:“你的伤势未愈,岂能久战?快退到一边休息去吧!”
如在平时,他这几句话,必将惹起玉箫仙子的怒火,但此刻,她确已筋疲力尽,淡淡一笑,向后退去,走了两步,突觉双腿酸软,跌坐在地上。
胡南平逼退超慧后,并不抢攻,手控双轮,挡住超慧,眼光却投在王寒湘和超元身上。
这当儿,王寒湘和超元,已打到紧张关头,超元已挣回主动,以峨嵋派金刚拳法迎敌,每出一拳,必带着一股呼呼劲风,他功力比超凡深厚,同样一套拳法,同样一套拳法,威势却比超凡大了数倍。
王寒湘却以生平奇学蛇行八卦掌迎战超元,只见他一个身子,轻飘飘地,有如柳絮舞风,步履飘浮,全身不住摇摇荡荡,似乎没法子站稳脚步,随手攻出的掌势,看上去也十分缓慢轻飘,有气无力,一袭黄衫被超元大师拳风震得不停飘动。
一个拳如开山巨斧,一个掌似飘风柳絮,一个极刚,一个极柔,看得人眼花缭乱。
两人交手到百招以上,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但超元金刚拳法,是一种刚猛拳势,每攻一招,必然要消耗不少真力,这等拳法,如遇上功力稍逊于自己之人威力最大,三五招就可以把对手击败。但遇上王寒湘这等身手人物,情势就大不相同,他以极柔的蛇行八卦掌法,自己敛神蓄劲,养力不发,游走在超元身侧,乘隙攻出几招,逗引超元全力发掌,以消耗他的真力。
所谓柔能克刚,超元虽然早已窥破王寒湘的心计,但他自以功力深厚,金刚拳威力强猛,王寒湘如不和他硬拼真力,决不能接到百招,他自恃一身混元气功,拳能碎石裂碑,最适宜和人硬打硬接。
哪知王寒湘的蛇行八卦掌法,是他隐居在雁荡山时,见峭壁间群蛇游行的启发,潜心研究出来的一种掌法,再揉合以各种掌法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