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恩深重,岂可随便一走了之?”说完话,深深一揖。
几句话虽然婉转,但却大义凛然,龙玉冰只听得悚然一惊,出了一身冷汗,默默垂下头去。
这时,他已看出龙玉冰可能和曹雄私奔离山,因为不便指责曹雄,只好对龙玉冰晓以大义,使她迷途知返,不要贻笑武林,落个叛师之名。
他哪里知道龙玉冰窝藏一肚子难言苦衷。
只见她倏地抬头,变得一脸坚强,淡淡一笑,反问道:“你由祁连山送白姑娘到什么地方去了?”
马君武道:“我送她到括苍山。”
龙玉冰冷冷地问道:“这段行程不近,以你的轻身功夫而论,得要许多时间才能回到昆仑山金顶峰去。”
马君武笑道:“去时乘她的灵鹤玄玉,只不过两日一夜工夫,我因急于西返,送她到括苍山后,就留字告别。括苍山到昆仑山这段行程有多远?小弟没有走过,大约估计总在万里以上,以小弟这点功力来说,从容点赶路,一个月不够,但也不会超过三十五天,只因在旅途上一件意外事情,致延误行期半年……”
龙玉冰冷笑道:“这半年中,你可想起过鸾师妹吗?”
马君武听她陡问到李青鸾身上,不觉俊脸一热,答道:“李师妹甚得三师叔爱惜,且有师姊照顾,因此我很放心。”
龙玉冰目光凝注在马君武脸上,道:“那你半年中过得很快乐了?”
马君武一时间想不出她问话含意,微微一怔,随口答道:“这半年中,我虽连遇数番凶险,但均幸化险为夷,几日水牢之苦,那也算不得什么!”
龙玉冰道:“这也许就是男人不同之处,你知不知鸾师妹为你身罹重病,几乎送命?”
马君武心头一震,急道:“她现在好了没有?”
龙玉冰道:“如不是你送的那位白姑娘及时赶到相救,只怕尸骨已寒多时了。”
两人在答问之时,曹雄一直站在旁侧静听,此刻,突然插一嘴接道:“马兄刚才说起途中遇上意外事情,以致延误半年归期,那定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了?”
马君武道:“事情说来话长。曹兄如果无紧要的事,咱们找处客栈,容小弟详细奉告。”
龙玉冰望了曹雄一眼,对马君武道:“我现在已经是背叛师门的人啦,你是不是准备把我擒拿押解回山?”
两句话单刀直入,只问得马君武垂下头答不上话,这实是一个难答的问题。
龙玉冰背叛师门,私逃下山,凡是昆仑派门下弟子,都应该拦截她押解回山。马君武沉思良久,苦笑道:“小弟不敢,但望师姊能体念师门教养之恩,和小弟一起回山,马君武愿苦求三师叔,替师姊分担责罚……”
龙玉冰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异常奇特,但见泪水若泉,夺眶而出。
曹雄脸色异常难看,眉宇间隐泛怒意,冷冷地站在旁边。
马君武本是极端聪明之人,他见龙玉冰越哭越哀,心中已有几分明白,曹雄和师姊之间的关系,恐怕不很简单。
他心念略一转动,陡然欺身而进,左手一招“赤手搏龙”扣住龙玉冰右腕,右手轻轻一掌拍在她命门穴上。
龙玉冰心头一震,哭声顿住,泪眼斜转,望着马君武叫道:“你要捉我回山,就快请动手杀了我,带着我尸体回去吧!我……”
马君武急道:“师姊不要误会,小弟是怕师姊哭伤身体,所以才冒昧动手,拍了师姊命门穴一掌。”说着话,松了龙玉冰右腕,退后三步,躬身一揖。
龙玉冰惨笑道:“你知道我犯了师门中哪条戒律?”
马君武道:“小弟不知。”
龙玉冰道:“我犯的戒律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死,另一条是背叛师门,永不回金顶峰三元宫去。”
马君武道:“三师叔如要真的仗剑追查师姊行踪,只怕你难以……”
曹雄冷笑一声,打断了马君武的话,接道:“就是昆仑三子一齐追来,也未必能怎么样。”
马君武听曹雄一开口,就伤了师父和两位师叔,心中大感不悦。但转念又想到曹雄相助追寻李青鸾的情谊,强按下心头怒火,笑道:“曹兄几时到我们昆仑山的?我师姊私逃下山一事,曹兄事先可知道吗?”
他虽然极力控制心中激动,使声音平和,但那几句话中语意,却是犀利异常。
龙玉冰听得又泛起两颊红晕,曹雄却听得脸现怒色,冷冷答道:“这是你们昆仑派中的私事,嘿嘿!马兄撩拨兄弟,不知是什么意思?”
马君武笑道:“曹兄不要误会,我不过随口问问罢了!我知道这事情怪不得曹兄。”
曹雄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满脸怒色,完全消散。马君武已知曹雄性格,真正动了怒火,外表反而变得心平气和,他越是笑得厉害,出手也越是毒辣,不禁心中打鼓,为防他陡然出手,只得暗中留神戒备。
龙玉冰跃入两人中间,含泪对马君武道:“马师弟,你不要错怪别人,你要捉我回山,仅管动手就是。”
这是,曹雄已收住笑声,俏目中神光闪动,逼视在马君武脸上。
马君武黯然叹道:“师姊是一定不肯和小弟回山了?”
龙玉冰凄惋笑道:“兄弟,你不知道,我不能回去,我……
我……我……”她“我”了半天,还是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马君武长长叹息一声,向旁侧一闪,道:“师姊、曹兄,请赶路吧。”
龙玉冰见马君武门开让路,不觉心痛如绞,想到同门姊妹兄弟中,个个都待自己多情多义,而自己却成了昆仑派门下叛徒,辜负恩师十余年教养心血不算,又玷污了昆仑派在武林中清白声誉。
马君武见她目蕴泪光,呆呆地站着,不动不言,心中忽有所感,翻身跃上马背,拱手一礼,叫道:“师姊,多保重了。”拨转马头,又对曹雄一礼,道:“曹兄相助之恩,永铭马君武肺腑深处,我们后会有期了。”抖缰放马,绝尘而去。
龙玉冰望着马君武的背影,忍不住高声叫道:“马师弟,马师弟……”
可是马君武仿似不闻,头也未回一下,但闻得得蹄声愈去愈远,人马皆杳。
曹雄跃上赤云追风驹,冷冷问道:“你要是不愿跟我走,现在还追得上他。”
龙玉冰闻曹雄之言,怒道:“我马师弟心地善良,为人忠厚,你不要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曹雄笑道:“你这么一说,我曹雄是天下最坏的一个人了?”
龙玉冰叹了口气,纵身上马,抖缰向前疾奔,曹雄也放马紧随而去。
再说马君武一口气跑了八九里路,才勒住马缰停下,他心中一直想着曹雄和师姊的事,胸中填满了苦恼,一路上连头也未抬一次,待他勒马停下,才听到身后蹄声得得,转脸望去,只见无影女侠苏飞凤扬鞭纵马而来。
这是一片荒凉的田野,数丈外,有一道小溪,几株新绿垂柳,迎风飘舞,淙淙水声,隐约可闻。
苏飞凤放马如飞,直向马君武身上撞去,距离马君武还有尺许左右时,陡然一带马头,向右侧偏去。
哪知马君武看她纵马直撞过来,本能地右掌平推出去,正好苏飞凤勒缰转马,马君武知她故意相戏,这一掌拍出,是生命中潜在本能作用,势劲急速,待他惊觉收掌时,力道已经发出,因双方距离太近,收势已来不及,这一掌正击中马颈上。
那马在狂奔急转之时,骤受一掌猛击,如何承受得了,但闻一声闷吼,前腿一软,直向地上栽去。
苏飞凤嘤了一声,人从马背上直落下来。马君武来不及思索,一退步,双臂舒展,一把将她接住。苏飞凤娇喘连连,低声叫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马君武急急地把她放下,急道:“谁叫你直往我身上撞来呢?”
苏飞凤双颊绯红,星目斜望着马君武笑道:“你这人真是不讲道理,人家吓都快吓死了,你还对人家凶得要命……”
马君武已看出她是有意放刁,冷冷地答道:“你又追我干什么?”
苏飞凤道:“这条路又不是你们姓马的路,你能走,为什么我不能走?”
马君武听她强词夺理的狡辩,一时间倒没有办法回答,顺手拉过马缰,答道:“好!我要回昆仑山,看你能不能跟去。”说完,翻身跃上马背。
苏飞凤猛的一上步,劈手从马君武手中夺过马缰绳,怒道:“刚才你把我的马打死了,不赔我就想走?”
马君武跃下马背,转头看去,果见那健马,口鼻间鲜血直流,侧卧地上,虽然未死,但已无法再用来代步,不由心生歉咎之感,把缰绳交到苏飞凤手中,说道:“赔你就赔你吧。”说完转身就走。
苏飞凤突然一上步,抓住马君武身上的淡青色披风,用力一拉,但闻嗤的一声,好好一件衣服,被她扯破了一大块。
马君武气得剑眉倒竖,厉声喝道:“你要再无理和我纠缠,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苏飞凤悠悠一声长叹,两行清泪顺腮而下道:“你既然这样讨厌我,恨我,为什么要救我呢?你为我受了许多苦楚,我……我心里……”
马君武被她问得呆了一呆,道:“我救你只不过是激于义愤,难道我救你还救错了不成?”
苏飞凤道:“当然救错啦,你要不救我,我早就死了,我死了,自然不会再看到你,那不就省了很多烦恼……”
马君武一跺脚,道:“你怎么蛮不讲理?”
苏飞凤缓步走近他身侧,凄惊一笑,道:“你为什么这样恨我,我的心被你折磨碎了。”
马君武目睹她凄然神情,不禁心生怜惜,摇摇头劝道:“你这是何苦呢?你曹师兄才貌双绝,又对你情深似海,马君武不过是一介武夫……”
苏飞凤接道:“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你那个宝贝师妹……”
马君武脸色一变,道:“你不要尽挑拨她,她善良无邪,什么都比你强。”说罢,转身就走。
苏飞凤两个急跃,拦在马君武面前,说道:“算我说错了话,好吗?你……你不要这样对我,我有话要对你说。”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已是泣不成声。
马君武心中不忍,停住步,问道:“你要说什么?说吧。”
苏飞凤道:“你急着回昆仑山是不是要见你师父?”
马君武道:“不错。”
苏飞凤道:“他已经不在昆仑山了。”
马君武冷笑一声,道:“我不信你的话。”
苏飞凤道:“我不骗你,你为救我遇险,遭人擒住,我几次设法救你,都没有成功,我心里急了,就跑去昆仑山找你师父。”
马君武道:“你到我们三元宫去了?”
苏飞风摇摇头道:“没有,昆仑山那样大,我又不知道三元宫在什么地方,我心里又急得很,在那大山中乱跑了一夜半天,人都快要累死了。”
马君武一皱眉头,还未来得及开口,苏飞凤又抢先接道:“你皱什么眉头?人家还没有把话说完呢,我在那大山中跑了半天一夜,仍然找不到你们的三元宫,这一夜半天的工夫,我连一点东西也没有吃过。”
马君武道:“那你为什么不打些飞禽来充饥呢?”
苏飞凤只听得眼神一亮,随手抹去脸上纵横的泪痕,欢愉之色,泛上双颊,娇媚一笑,道:“我虽已走得困倦难支,但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力量支持着我,使我盲目奔行在那崇山峻岭之上,总算皇天见怜,终于被我找到了玄清道人老前辈,告诉他你被擒蒙难的消息。”
马君武问道:“你在什么地方见到了我师父?”
苏飞凤道:“他正在一处绝壁间突出的冰崖上和人比武,他们打得正在紧要关头之时,我恰好赶到,那突出的冰崖下临千丈绝壑,看上去可十分吓人。”
马君武急问道:“什么人在和我师父比武?”
苏飞凤道:“是一个手执玉箫、身穿黑衣的女人。”
马君武心头一震道:“啊!那一定是玉箫仙子了。”
苏飞凤接道:“我当时已走得筋疲力尽,无法游下那一段悬崖,只好站在崖上,高声叫他们暂时停手。玄清道人老前辈虽然看到了我,想停下手来,但那黑衣女人的攻势激烈无比,你师父听我一喊,分了心神,连遇了两次险招。我后来实在急了,就把你遭擒蒙难的事,大声说了出来。想不到,这几句话倒发生了奇效,他们两人都停住了手,争先恐后地跃上悬崖。”
说到此处,顿了顿,接道:“那黑衣女人,似是对你关心得紧,一到崖上,就抢先问我你在什么地方,我看好惶急的模样,心中有气,我故意闭上眼睛,装着喘息,不理她的问话。”
马君武“啊”了一声。
苏飞凤嗔道:“你啊什么?我虽然看不惯她那种颦眉作态、忧苦焦灼的样子,但想到你的安危,只得把你遭擒蒙难的经过,告诉了他们。”
马君武道:“我师父听过之后,怎么说呢?”
苏飞凤哼了一声,道:“那个黑衣女人好像比你师父还急,我的话只说了一半,她已经有些不耐,死皮赖脸对你师父说:道长,咱们不要比啦,原来马君武真的没有回三元宫来,我还以为你们昆仑三子骗我呢。”
马君武皱皱眉,道:“这女魔头真是可恶,竟闹上我们昆仑山。”
苏飞凤说道:“那黑衣女人说过这番话后,就当先向前跑去,你师父也跟着追去,把我一个人丢在那绝峰之上,我当时困倦已极,就在峰顶上一座大山石后面坐下休息,哪知糊糊涂涂地就熟睡过去,醒来时,已经是满山红霞,我这半生中,虽然常在江湖上走动,可是从没有吃过这种苦头。”
马君武听得甚是感动,很想说几句慰藉之言,但又怕招来烦恼,于是,把来到口边的话又咽回肚中,垂下头,轻轻叹息一声。
苏飞凤凄苦一笑,接道:“当时我又饥又渴又冷,但那绝峰四周又都为冰雪所封,连一只飞禽也难看到,我只得摘些松子充饥,打碎积冰,放入口中解渴。就这样在那绝峰峻岭中走了十几天,才摸出那连绵的大山。”
马君武心急地问道:“我师父呢?”
苏飞凤道:“他们地势熟悉,武功又好,恐怕早已到峨嵋山了。”
马君武急得一跺脚,道:“那怎么办呢?我已离峨嵋山六七天了?”
苏飞凤道:“玄清道人老前辈赶到峨嵋山去,虽是为了救你,但这事情的起因,还是由我惹起,我应该陪你到峨嵋山去一趟……”
马君武摇摇头,道:“这倒不必,我一个人去也是一样。”
苏飞凤脸色一变,泪水夺眶了而出幽幽长叹一声,说道:“你为什么这样恨我,我……
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马君武淡淡一笑,道:“你对我很好,但男女有别,咱们并辔同行,只怕要引起风言风语。我们昆仑派门规森严,一旦传到我师父耳中,我势必要受责罚不可。”说完话,深深一揖,转身急步而去。
苏飞凤纵马赶去,到了马君武身侧,笑道:“你现在可是到峨嵋山去?”
马君武点点头,道:“不错。”
苏飞凤把马缰交到马君武手中,笑道:“你要到峨嵋山去找你师父,那一定心急似箭,大白天不可能施展轻身功夫,还是骑着马赶路吧。”
马君武道:“我打伤了你那匹马,又怎么办呢?”
苏飞凤格格一阵大笑,道:“你见过我曹兄吗?”
马君武脸色一变,道:“令师兄武功不错,只是……只是……”
苏飞凤道:“我替你说罢,只是生性阴险,心狠手辣,对不对?”
马君武本想把刚才看见曹雄之事说出,但转念又想到龙玉冰叛师私奔一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