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玉冰激动得热泪盈眶,她已没有了抵抗能力,只得低声求道:“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地谈谈,你这样对我,不是爱我,我死在九泉下,也要恨你。”龙玉冰虽然极力挣脱,但是曹雄轻捏着了她尾龙、巨骨两处麻穴,龙玉冰毫无抵抗之力了。
石室中的灯光,突然黑暗了下来。
曹雄点制龙玉冰穴道的手法本极轻微,一刻工夫后,她受制穴道自行解开,但她已无力再挣扎反抗。
灯光又重新亮起,龙玉冰的神志也清醒过来,痛定思痛,忍不住悲从中来,伏在曹雄身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只觉心中涌集了无穷的委曲、痛苦,这一哭竟难遏止,而且哭声也愈来愈大,泪水浸湿曹雄前胸一大片衣服。
蓦地里,一声断喝道:“什么人在里面哭哭啼啼?”
这石室距洞口虽有数十尺距离,但因谷中幽静,又在夜阑之时,仍听得十分清楚。
这一声断喝,直似巨雷下击,只听得龙玉冰五腑震荡,那喝声她异常熟悉,一闻之下,立时辨出是大师兄黄志英的声音。
她收住哭声,定定神,对曹雄说道:“我大师兄来了,怎么办呢?”
曹雄霍然站起,冷笑一声,道:“就是你师父来此,我也不怕,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把他杀了。”说完,顺手取过金环剑。
龙玉冰急一把抓住了曹雄衣袖,泣道:“你不能出去杀他……”
曹雄冷冷地反问道:“不杀他,他也未必能饶得了你。”
龙玉冰道:“这个石室,是我们派中禁地,未得掌门师尊令谕,谁也不能擅入。大师兄和我是经掌门人指派轮流管理这石室,故可自由出入,但这个月轮我当值,大师兄也不能随便进来,你暂隐在石洞中,我去设法把他骗走。”
曹雄听她言辞柔和,不再坚持,放下金环剑,笑道:“这样做,只是太便宜你大师兄了。”
龙玉冰不答曹雄问话,缓步出了石室。只见黄志英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手横长剑,挡在那石洞口之处,看到龙玉冰后,微微一怔,退了几步,两道眼神却深注在龙玉冰脸上。
那眼光中似挟着两把利剑,只看得龙玉冰心跳脸热,她不自觉地低下头,看看身上衣服,问道:“看什么?你难道不认识我?”
黄志英道:“这等深夜之中,你躲在这石室洞里哭,想定有什么伤心之事?”
龙玉冰被他问得一呆,道:“我……我……我是想起了自己凄苦的身世……”
英志英无限关怀地慰道:“天已经快四更了,你也该回去休息,哭坏了身子,那就不值得啦。”说罢,眼神中无限柔和、关注,停步相待,似是要和她一道同行。
如在平时,龙玉冰尽可要他先走,但此刻,她却提不起这分勇气,只因她心中有着无限的愧咎,深觉对不起大师兄。凄惋一笑,道:“你在这里等,我去把石室中油灯熄了就来。”
这半年多来,她对黄志英的态度,一直是冷冰冰的,此刻,突然转变得十分柔和,只把黄志英喜得不断微笑。
龙玉冰奔入石洞,那曹雄正倚壁斜坐,神态十分轻松。他一见龙玉冰奔入石室,笑问道:“你大师兄走了没有?”
她此刻,说不出对曹雄是恨是爱,惟有用最大的忍耐,控制着心中的激动,凄凉一笑,道:“我大师兄在石洞外面等我,他要我跟他一同回三元宫去。”
曹雄抬起头,望着她淡淡一笑,脸上神情十分冷漠。
龙玉冰再也忍耐不住,只觉一阵心痛如绞,柔肠寸断,玉腕一扬,劈脸向曹雄打去。
金环二郎右手一翻,扣住她玉腕,冷冷说道:“你大师兄现在在石洞外等你,你如果不能保持镇静,闹起来于你有什好处?”
龙玉冰心头一凉,两行泪水顺腮而下,突然又变得十分柔弱,满脸愁苦,幽幽说道:
“你……你就忍得下心,不管我了?”
曹雄仰起脸,一声轻笑,道:“你要我怎么样管你?”
龙玉冰泣道:“我要你带着我走。”
曹雄冷冷道:“你不怕你师父派人追杀你吗?”
龙玉冰抬起头,用衣袖抹去脸上泪痕,无限娇羞道:“世界这样辽阔,我们找一处隐蔽地方住下,我……”
曹雄摇头一笑,接道:“不行,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办完,如何带你隐身安居?”
龙玉冰呆了一呆,“那你是存心弃我不管了?”
曹雄还未及回答,突闻石洞外传来了黄志英呼叫之声,微微一笑,推着龙玉冰双肩,低声说道:“你师兄在洞外叫你,你先回三元宫去吧,以后的事,咱们慢慢再谈。”
龙玉冰只怕大师兄闯进石洞,勉强收住眼泪答道:“你要在这里等我,我回金顶峰一趟就来。”
曹雄只是微微一笑,避不作答。
龙玉冰心中慌乱,讲完一句话,匆匆奔出石洞。
黄志英正等得心焦,见龙玉冰急奔而出,心中甚喜,迎上前问道:“师妹可是在打扫……”
忽见龙玉冰两颊泪痕未干:不觉一怔,下面的话,随之中断。
龙玉冰勉强一笑,道:“嗯!我在打扫石室,害你等久了。”
黄志英皱皱眉头,接道:“那你哭什么?”
龙玉冰抹去脸上泪痕,道:“我没有哭。”说着话,向前奔去。
黄志英追在身后,几次欲言又止,两人沿着山谷,联袂疾奔。
龙玉冰转过一个山角后,全力施展轻功,向前狂奔,她不愿和大师兄走在一起,因为黄志英的关怀慰藉,会加深她的愧咎和痛苦……
她一口气奔到梅花林中,才放慢脚步,一阵阵清幽的梅香,渗入心脾,但却无法使她波动的心情平静下来,她索性倚树坐下,仰视梅花出神。
这时,已是四更过后,星光迷蒙,隐约可辨景物,看那盛放梅花,依旧迎风飘香,但是自己这件事如果被师父查出,决难见容门下,大师兄知道了,更是要痛碎寸心,但最使她伤神的,还是曹雄对她的冷漠、寡情……
她愈想愈觉得前途茫茫,不禁伤心不已,忍不住一腔悲苦,热泪泉涌而出。
这等无声低泣,最是伤神不过,不大工夫,龙玉冰已陷入昏迷之中。
蓦地里,一个清越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问道:“是冰儿吗?你坐在这里哭什么?”
声音虽然柔和,但龙玉冰听在耳中,却如闻巨雷一般,沉昏的神志骤然清醒,抹了泪痕望去,只见师父站在身旁,微颦双眉,满脸慈爱。
她镇静下心神,颤声叫一声道:“师父……我……我……”
她本想在师父面前,坦率地说出事情的经过,然后才横剑自绝,但又想到那长春谷的石室之中,是昆仑派历代祖师法体奉置所在,庄严圣洁,竟自说不出口来。
玉真子微微一笑,道:“你有什么事,尽管对我说吧,我自会替你作主。”
龙玉冰只听得心如剑穿,一阵气血翻涌,几乎晕倒地上,师恩深厚浩大,更使她惶愧得无地自容,定定神、正待答话,突见一条人影疾奔而来。
龙玉冰看清来人形象后,不禁惊得一呆,只见他右肩处衣服破裂,鲜血浸湿半身,喘息如牛,一见王真子,只喊得一声师叔,人便晕倒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大变,使玉真子也失去了镇静,一伸手扶起来人,右掌在他的命门穴上一阵推拿。
那人缓过一口气,睁开了眼睛,玉真子已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快说!”
来人正是通灵道人门下大弟子黄志英,他长长吁一口气,强忍着伤痛,目光转投在龙玉冰脸上,一瞥而过,答道:“弟子巡查后山,遇到一个黄衣少年……”说至此处,一阵急喘,接不下去。
玉真子急道:“那人现在什么地方?”
黄志英喘息一阵,道:“弟子和那黄衣青年人相遇在长春谷口……”
玉真子不待黄志英说完,回头对龙玉冰道:“快替你大师兄包扎伤处,先把他血止住,送回三无宫交给你二师伯,替他疗治。”最后一句话未完,人已到数丈之外。
龙玉冰细看大师兄右肩伤处,长达三寸,血如泉涌,心头一急,撕下一块道袍,把他右肩紧紧捆扎起来,说道:“大师兄,我扶你回三元官去,让掌门师伯替你敷药疗治。”
黄志英惨然一笑,道:“你快逃吧!别管我了,我伤得虽是不轻,但休息一阵,还可以支撑着回去。”
龙玉冰心里一震,道:“你!你怎么……”
黄志英摇头惨笑,截住龙玉冰的话,道:“你不要多说了,什么事我都已明白,那黄衣少年武功、人才都比我强多了,你快些走吧,等三师叔转来后,只怕你想走也走不成了。”
龙玉冰脸色突变,泪垂双腮,道:“他……他把什么事都告诉你了?”
黄志英脸上闪掠一抹凄凉的笑意,道:“没有,但我能猜得出来,冰师妹,也许今生今世,我们已无再见面的机缘了,压存我心中十几年的话,今晚上我要一吐而后快,有唐突师妹的地方,希望你能原谅。”
龙玉冰只听得真情激荡,扶住黄志英泣道:“我恨死愧死了,大师兄,你这样深情待我,还不如拿剑来刺我两下好一些……”
黄志英突然挺身而起,拉着龙玉冰一双手笑道:“这地方不是谈话之处,咱们换个所在。”
他虽然言笑如常,但顶门上却汗落如雨,握着龙玉冰的一只手也不住颤抖。
龙玉冰早已心乱如麻,她任由黄志英拉着她向前走去,这本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此刻,像到了一处陌生的所在一般,流目四顾,神态茫然。
黄志英拉着她穿过梅林,越过了两座山峰,在一处崖下面坐下,淡淡笑道:“师妹,你还记得这地方吗?”
龙玉冰呆呆地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天际闪灿的繁星,对黄志英所问之言,浑如不觉。
他长长叹息一声,左手摇撼龙玉冰的秀肩,叫道:“师妹,师妹……”
龙玉冰啊了一声,从极度的痛苦中清醒过来,慢慢地把眼光移注在黄志英脸上,凄惋一笑,垂下了两行清泪,问道:“大师兄,你心里恨我吗?”
黄志英摇摇头,笑道:“不恨。”
龙玉冰突然伏在黄志英怀中,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一面低声诉道:“你待我愈好,我心中的愧咎和痛苦愈深,我不能再走了,我要跪在师父面前,要她老人家一剑一剑地把我剁死,我心中痛苦极了。”
黄志英心情激动,热泪夺眶而出,左手拂着龙玉冰散乱的秀发,心中涌集了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十余年来,日夜索绕他心头的玉人,一旦投在怀抱,不禁惊喜欲绝,忘记了他右肩极重的伤势,不自觉一举右臂,但感伤处一阵剧痛,神志突然清醒。抬头望天,星光渐稀,他知道该让她走了,再延误时刻,对她大是不利,推开龙玉冰,霍然挺身而起,道:“师妹,不要哭啦,天色已五更过后,你,你该走了!”
龙玉冰抹去泪痕,忽然变得一脸坚决,说道:“我不走,我要去见师父!”
黄志英凄凉一笑道:“三师叔纵然爱护你,但她也救不了你,难道你甘愿受派规制裁吗?”
龙玉冰神态黯然道:“我既做错了事,死也无憾。”
黄志英默然垂头,沉吟良久,突然抬起头,笑道:“天地间这样辽阔,你为什么一定要死在三元宫中……”
龙玉冰只听得心里冒上来一股寒意,暗自忖道:不错,我纵然接受派规制裁,但在行刑之前,要召集同门,自白罪状,死虽不怕,但那自白罪状,却是羞于出口。
黄志英见她沉思不语,又道:“天快亮了,小兄也不便再在此久留。”说完转身缓步而去。
龙玉冰知他话中含意,是催促自己快走,不禁感激万分,想起过去,对他百般冷漠,更是惭愧之极,哭喊一声道:“大师兄……”纵身追去。
黄志英回头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
龙玉冰道:“你待我如此情重,我……我……”
黄志英仰天大笑,道:“这一生我已经够了,你快些走吧。”
龙玉冰看他右肩伤处,又有鲜血渗出,无限温柔的,带着满脸泪痕,笑道:“大师兄,你再让我替你包扎一下伤势,好吗?”
黄志英点点头,嘴角间微现出满足的微笑,两道眼神盯视着龙玉冰,只见她美丽的脸上,流露出无限的温柔,无限的凄苦,又撕下身上一块道袍,很细心地替他包扎好右肩。
黄志英轻轻地叹息一声,道:“师妹,我虽然不常在江湖上走动,但却常听师父和师叔们谈起江湖上的风险,你自己要多保重了,什么事都要小心谨慎。”
龙玉冰眼中泪水如同断线珍珠般滚下粉腮,轻咬着樱唇,答道:“我都记下了。”
黄志英抬头望着东方天际,道:“天已快亮了,你走吧!把你身上的道袍脱去,免得引人注意。”说罢,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龙玉冰呆呆地站着,直待黄志英转过一个山角不见了,她才转身上路。
龙玉冰茫然奔走在崎岖的山道上,万千心事,纷至沓来……世界虽广大,但她却感到存身无处。
且说黄志英转过了一个山角后,隐住身子,回头探望,只见龙玉冰缓缓转身而去,一个凄凉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他虽然想尽了方法,劝龙玉冰走,但她真的走了,他却又感到怅惘若失,呆在那儿半晌工夫,才清醒过来,急奔向三元宫而去。
他刚到观外,瞥见人影闪动,四个背剑道人,冲出观门。
那些道人看见了黄志英后,立时一齐合掌躬身道:“大师兄回来得正好,我们正是要出去找你呢?”
黄志英心头一跳,道:“师父呢?”
最左侧的一个道人答道:“师父现在后殿,等待大师兄回话。”
黄志英啊了一声!急步向观中奔去,穿过了几重殿院,到了后殿,那四个道人也鱼贯随在他身后人殿。
只见通灵道人穿着一袭青色宽大的道袍,坐在大殿中间,身后站着两个眉目清秀、年约十四岁的道童,四个道装男子守护两侧,靠右边一张松木椅子上,坐着三师叔玉真子。
黄志英急抢两步,拜伏地上,道:“弟子黄志英,叩见师父。”
通灵道人转脸望了玉真子一眼,问道:“你龙师妹哪里去了?”
黄志英吓得打了一个冷颤道:“龙师妹替弟子包扎好创伤后就和弟子分了手,不知哪里去了。”
通灵道人微笑道:“你胆子好大。我问你,我们昆仑派欺师灭祖的罪名,应该受什么条律制裁?”
黄志英惊出了一身冷汗,答道:“欺师灭祖,在我们派规之中应处死罪。”
通灵道人蓦然一变脸色,双目中神光闪动,冷冷问道:“你身为首座弟子,应知本门戒律森严,老实讲,你龙师妹哪里去了?”
黄志英道:“弟子……弟子实在不知她去向何处。”
通灵道人素知他不说谎言,一时间倒无话可说,沉思一阵,又问道:“你当真不知道?”
黄志英道:“弟子当真不知。”
玉真子接口道:“二师见也不要一味追问英儿,逆徒既敢把人私自隐藏长春谷内石室,必已早有预谋,只可惜我对她十余年教养心血,完全白费了……”言下无限凄然。
通灵道人叹息一声,道:“以冰儿生性和她平日做人做事观察,这件事殊出人意料之外,你也不必为此自责,眼下尚有很多疑窦,待查清楚后,再作处置。”
玉真子霍然起身,道:“掌门师兄所作各种论断,和我的推想相同,目前只差把叛徒捉到,按派规明正典刑,我料她在这一个时辰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