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君武听得一怔,道:“这个我们却是不知,还得请大师父不吝指教一二。”
金环二郎在马君武身后接口笑道:“我们能找上大湖山云雾寺来,就不怕见不着他。云雾寺弹丸之地,我就不信他能躲到哪里去,惹得我发了狠,那就莫怪无情,放一把火烧光你们的和尚庙,挖地三尺,看看他出不出来见我的面?”
灰衣僧人冷冷接口道:“那你就烧烧试试?”
曹雄格格大笑道:“你认为我不敢吗?我就烧给你看看!”
说着话,真的从怀中取出火摺子,就要放火。
马君武心中大急,一个箭步纵过去,拦住金环二郎道:“曹兄使不得,有话好说。”
曹雄见马君武情急之状,收了火摺子,转脸望着那灰衣憎人,笑道:“不是看在马兄面上,我就当真烧了你们这座土地庙般的小寺院,看看那通灵禅师能奈我何?”
灰衣僧人在曹雄取出火摺子准备放火时,并不伸手阻拦,只是圆睁着两只怪眼,望着金环二郎冷笑,他似乎诚心要看曹雄是不是真有放火的胆量。直待马君武拦住了金环二郎,曹雄收好了火摺子,他才冷冷地问道:“你们两个,当真不知道求见通灵禅师的规矩吗?”
马君武答道:“自然是真的不知道,所以请大师父指点指点。”
灰衣憎人皱皱眉头,道:“你们既是一定要见通灵禅师,那就先闯过我这一关。”
马君武还未开口,突闻身后一阵格格笑声,金环二郎已自出手,左掌“飞瀑流泉”,右手“分云取月”,两招一齐攻去。
灰衣僧人看曹雄来势如电,快速至极,倒也不敢大意,一闪身避开七尺。
曹雄却停住脚步笑道:“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大不了的规矩,原来是先要闯你这一关,你怎么不早说呢?”说罢,不待对方回答,黄衣飘飘,拳脚齐出,又向那灰衣僧人攻去。
灰衣僧人这次不再退避,左手一招“拒虎门外”封住了曹雄攻势,右手“鸿雁铺翼”,猛劈右肩。曹雄上步侧身,轻轻一闪,避开了掌势,双掌一合疾分,欺进了和尚的身边,猛点和尚的膺窗、阴交两穴。
灰衣僧人看曹雄下手辣极,而且借势出手,狡猾无比,不觉心头一震,暗道:看不出这娇如美女般的娃儿,竟是身负绝学的高手,心念初动,曹雄两手已逼近穴道,赶忙向后一仰身,施出铁桥板功夫来,全身平贴地面,猛向左边一翻,才算让开了曹雄一记绝招。
金环二郎收招后一声冷笑,问道:“怎么样,你是不是还要再试几招?”
灰衣僧人被曹雄说得一张苍白脸上泛起了两颊赤红,过了半晌才冷冷答道:“你突然出手,抢制了先机,算不得什么本领。我们再拆几招试试,如果我真的败了,自当领你去见通灵禅师。”
曹雄看他仍不认输,激得心火暴起,但他心里愈是火大,脸上的笑容也愈是甜美,只见他微笑着不住点头,答道:“大师父说得不错,那我只有再拜领几手高招了。”说着笑着,人也慢慢地向灰衣僧人身边走去。
待离那灰衣僧人三尺左右,猛的一躬身躯,右手疾如电闪,“双龙取珠”点向灰衣僧人双目。
灰衣僧人已领教过曹雄笑里藏刀的手段,早有准分,曹雄刚一发动,灰衣僧人亦蓄势出手,左手“托钵渡江”,右手“排山连掌”,架来势,攻中盘,几招并出。
曹雄见灰衣僧人有备,不待招式用完,点出右手,倏然收回,纵身一跃,凌空而起,从灰衣僧人头顶飞过,人未落地,灰衣僧人已跟踪攻到,一招“金豹露爪”,搭向曹雄右肩。
金环二郎反手一记“手挥琵琶”,架开了灰衣僧人掌势,不过他吃亏在脚未落地,半空中架人一击,力道很难用实,一招硬接,被震出六尺开外。
这一招硬打,灰衣僧人顿时有了数,不觉胆气一壮,纵身追击,急手抢攻,一霎时拳影点点,四处风生。
两人这一动上手,和刚才形势大是不同。灰衣僧人越打越快,拳风也愈加凌厉,曹雄功力比和尚要稍逊一筹,不能硬接人家掌势,处处避人掌力正锋,抢攻上吃亏不小。
马君武看曹雄落了下风,有心上去替代,又怕他心中不快,只好蓄势旁观,只待曹雄露出败象,立刻动手应接。
两人动手到十回合之后,突听金环二郎叫道:“马兄请留神看这和尚拳路,是不是和那两个野和尚是同一路子?”
马君武留心一看,果然不错,灰衣僧人拳招,确和截劫李青鸾那两个和尚拳路很多相像,似是同出一源,不觉也动了心火,叫道:“曹兄请停手休息,待小弟接他几招。”
金环二郎一面打,一面笑道:“我要早下毒手,马兄必然怪我心狠手辣,你就是不肯当面说出来,我也会想得到的,现在我再下毒手,你可不要怪我了。”
马君武被曹雄一语道破心中隐秘,不觉脸上一红,微一怔神,曹雄拳势已变,但见黄衣飘动,快似蝴蝶穿花,绕着那灰衣僧人团团乱转,着着指向要害。
马君武看得暗暗惊心,竟自分辨不出曹雄身法拳路,只见一团黄影越转越快,他哪里知道这是海天一叟苏朋海以毕生心血研创出来的一套三十六招飞絮拳绝技,看上去和李青鸾在水月山庄力斗长江神蚊郑如龙时,所用的流云掌是有些类似,只是招术身法之深奥微妙,要比流云掌高明上十数百倍了。
金环二郎施出飞絮拳,十回合后,那灰衣僧人已被他迫得汗流浃背。马君武心中一动,暗道:曹雄手狠惯了,就要一掌击中这灰衣僧人死穴,那就没法子找到通灵禅师了,正待劝阻曹雄,不要伤了和尚,还未及开口,突闻一声闷哼,那灰衣僧人已吃曹雄点中了期门穴,栽倒地上。
金环二郎收住掌势,回头看马君武时,见他呆呆地望着那灰衣僧人出神,不由一笑道:
“你发的什么呆,是不是觉得我下手重了,如果都像你那样的仁慈心肠,还走什么江湖?须知我不伤敌,敌必伤我,既然动上手,心存仁慈,徒招恶果。你以后要记着我这几句话,江湖上比我曹雄出手更辣更狠的人,何止千万,假如因一念仁慈,可能就追悔无及,抱恨泉下。”
马君武摇摇头,答道:“小弟并非怪曹兄手辣,我是在想那……”
金环二郎俏目一转,接道:“你是在想,这和尚如果死了,我们就见不着通灵禅师,对吗?其实是多此一虑,臭和尚鬼话连篇,你怎么能当真信他呢!他拳路既和截劫令师妹的两个野和尚同出一源,自然是一窝蛇鼠,通灵禅师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云雾寺方圆不过数丈,哪里会真的找不到,可虑的是老和尚也许真有点本领,等一下见面后,难免大费一番手脚,再说我出手并不太重,期门穴又非死穴,大概过一会他就可以醒来了。”
马君武虽觉曹雄的话有些道理,但心中并不尽以为然,不过不好与他辩驳,只好微笑着点头。
果然不大工夫,那灰衣僧人悠悠醒转,马君武纵身跃前,想用推宫过穴手法帮他通畅血道。哪知他右手刚刚伸出,灰衣僧人一抬臂架开了马君武的手,冷冷说道:“哪个要你多事,我自有活穴畅血的办法。”
说完话,挣扎着坐起来,闭上眼运功调息。马君武怔了一怔,退在一边,曹雄却满脸微笑,走近和尚身边,看他运气活穴。
足足有一刻工夫,灰衣僧人才睁开眼睛,缓缓站起身子,望了曹雄两眼,又一声冷笑,道:“我败在你的手中,只能带你一个人去见通灵禅师,你那位同伴,却是不能同去。”
马君武站在一边急道:“那怎么行,我们既是一块儿来,自然要一块儿去见通灵禅师。”
曹雄回头对马君武笑道:“野和尚想害我吃苦,不过我不在乎,你在大殿上等我,我去把他拖到大殿来见你。”
马君武道:“让曹兄一人涉险,那更不成,我非得跟去不可。”
灰衣僧人嘴角间浮现出一种阴森森的笑意,不再阻拦,转身走出大殿,沿着一条甬道,直向殿后走去。
两人跟在灰衣僧人身后,出了后门,穿过一片松林,直向一座悬崖中走去,马君武睹此情形,心里暗觉奇怪,怎么这通灵禅师放着寺院不住却住在山崖下面。
曹雄也皱着两条剑眉,集中全神,默记去路,他的想法和马君武又自不同。他想,这断崖下面,也许有着极厉害的布置,准备引两人入伏。
那灰衣僧人带两人上了悬崖之后,沿着盘旋曲折的山谷向里面绕进。金环二郎一面走,一面打量山势,只见这条山谷,越来越狭,半里之后,仅可容一人通过,两边峭壁夹峙,形势险恶至极,立时紧走几步,追在那灰衣僧人背后。
那灰衣僧人绕着山谷前进,又拐了几个弯,眼前景物突然一变,山谷已到尽处,前面一座高峰拦路,三峰环立,中间是一块四五丈方圆的草地。灰衣僧人指着壁间一个洞口,冷冷说道:“禅师就住在那个山洞之中,你们如果不怕死,就请进去吧。”
曹雄吃和尚一激,心头火起,回头对马君武道:“马兄请看住这和尚,别让他跑了,我进洞去看看,如果里面没有人,出来再和他算帐。”说完话,闪身入洞。
约莫过了一刻工夫,突闻洞中传出来一声大叫,接着一阵急风飒然,只见曹雄双手捂着胸膛纵出石洞,粉脸上惨白如蜡。
马君武大吃一惊,急抢一步,扶住曹雄,问道:“曹兄,你伤了什么地方?”
金环二郎俏目闪光,望着马君武,一语不发,暗里却在运功调息,脸上神情痛苦万分。
马君武看他模样,受伤似乎不轻,一阵难过,黯然叹道:“曹兄为小弟的事,受此重伤,马君武感愧死了。”
金环二郎摇摇头,嘴角间浮现出一丝安慰的苦笑。
马君武看他腕上只余两只金环,必是刚才在石洞中打了出去。
曹雄坐在草地上,调息了一会,脸上痛苦神情减去不少,缓缓站起身子,从怀中取出两粒丹丸吞下,才对马君武笑道:“那通灵禅师当真是身怀绝技的人,我入洞之后,挡得住他两记掌风,已感不支,第三招力道更是奇大,洞中地势狭窄,闪避不及,被掌力震伤内腑,我还了他两只金环后,退了出来。”
马君武无限关切地问道:“曹兄觉得伤得重吗?”
曹雄道:“我已吞下了两粒九转保命丹,这丹是出自天下第一奇医妙手渔隐招公义之手,料已无碍,如果三个月内不再复发,当可无事,即使复发,也无大要紧,我师父内功精深,乾元指神功独步天下,只要内腑不被震碎,他老人家总有办法给我治疗,只是马兄要见通灵禅师的心意,恐怕无法即日如愿,只有待小弟赶回黔北总坛,邀请帮中高手,再来云雾寺。”
马君武回头一望那灰衣僧人,冷漠的神情之中,略带惊异之色,似乎对曹雄能接挡通灵禅师两记掌风一事大感出乎意料之外。再看曹雄脸色,渐渐好转,沉吟一阵,说道:“曹兄回黔北总坛请高人,虽是上策,但往返需时不短,再说曹兄为小弟冒险受伤,我如不犯难一试,于心何安?不如待小弟入洞试试再说,也许曹兄接他三掌之后,已耗去他真力不少,小弟趁他元气未复之际,再入洞以求其幸成。”
曹雄知他一心惦念师妹,劝阻恐难生效,皱皱眉头道:“马兄既然执意一试,唯望小心,切不可勉强躁进,小弟守在洞外,恭候佳音。”
马君武飘身跃入洞中,向里走去,转了两个弯,形势逐渐开朗,马君武运足目力,只见两丈外隐隐现出一团灰影,似是一个人盘膝而坐。
马君武暗忖那隐现灰影,可能就是通灵禅师,立时聚气运功,蓄势待敌,一面缓步前进。
又走了四五步,陡觉一股劲道,迎面袭来,马君武双掌平胸推出,便接一记掌风,攻来潜力虽被挡住,但已感到心神震荡,马步不稳。略一怔神,对方第二道掌风又自攻到,这次力道较第一次攻来潜力加重很多,马君武又硬接一掌,整个身子,被震退了四五步,气浮血涌,眼花耳鸣,赶忙敛气凝神,刚稳住摇摆的身子,对方第三道潜力又自攻来。
果如曹雄所说,第三次力道更是奇大,马君武哪里还敢硬接,急急一闪,避开正锋,双掌斜着劈出,他本意只想避开正锋后,拼尽余力,再接受一击,立时纵退,纵被震伤内腑也可轻些,可是他忘了这四五尺宽窄的夹道中如何能施展轻功闪避的身法?他一急之下,无意中用出五行述踪步来,随势发掌,暗合了五行生克的妙用,轻轻把对方强劲力道,化解开去。
这一下触动了他的灵机,平日百思不解的五行迷踪变化,突的了然胸中,智珠在握,精神大振,纵身一跃,再复猛进八尺,已隐可看出一个坐着的人影。
通灵禅师见三记掌风竟是阻挡不住马君武,反被他欺进八尺左右,口中咦了一声,两掌交替打出,连攻七招,这七招距离既近,力道也比较前三掌威猛很多,但均被马君武以五行生克变化,灵巧精微的身法,足不离三尺之地,借力化力,连解七招。
马君武破解了通灵禅师十掌攻势,正待再向前逼进,忽闻通灵禅师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和尚老了。”
马君武停步长揖,高声喊道:“晚辈马君武,叩候老禅师金安。”说完话,跪拜下去。
通灵禅师又一声长叹,答道:“请恕贫僧残废之人,不能迎接,小施主请来一谈。”
马君武口里答道:“晚辈正要拜见老禅师,有事请教。”暗地里却全神戒备,缓步向着通灵禅师走去。
马君武走了四五步,突见眼前火光一闪,接着和尚身侧亮起了一盏油灯,莹莹青光,照明石洞。马君武凝神向通灵禅师看去,只见一个须发虬结连在一起的怪人,盘膝端坐在一个用草编成的垫子上,耳鼻都已被那连结的须发掩住,只有两只眼中神光炯炯。和尚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在这整年不见天日的石洞中,又陡然看了这样的一个怪人,马君武虽很大胆,也不觉心中一凉,迟疑了一下,才又缓步向前走进。
通灵掸师突然放声一阵大笑道:“小施主请放心吧,你已一连拆解了我三轮猛攻,老和尚已到力尽技穷地步,只管前进无妨,贫僧自入石洞之后,已十年未和生人晤面了,难得小施主的驾临,请到这边小坐,老和尚和小施主畅叙一番。”
马君武听完话,胆气一壮,走近通灵禅师跟前,抱拳长揖,道:“打扰老禅师清修了。”
通灵禅师抬起一双神光逼人的怪眼,深注马君武脸上一阵。笑道:“看小施主的功力,尚不到拆解我掌力的程度,但我三轮掌风,均被小施主化解开去。在这宽不到五尺的夹道之中,就是比老僧功力深厚的人,除了硬接我掌力之外,也无法用闪避的身法躲开我的掌力,而小施主竟能以精妙奇特的身法,借力化力,连拆我十招以上,小施主怀此武林中闻所未闻的奇技,必然是受过高人传授。不知找我这四肢不全,与世无争的人,有什么教言吩咐?”
马君武躬身答道:“老禅师潜修山中,晚辈打扰清修,尚望恕罪。”
老和尚呵呵一笑,道:“小施主年少老成,胜而不骄,尤属难得,刚才老僧已算败在小施主手中,你有什么事但请吩咐,老和尚知无不言。”说完伸出瘦如鸟爪般一只左手,指着旁边一块青石,示意马君武坐下。
马君武心知这须发虬结的老和尚,过去必是一位空门高人,潜修深山,如非是参悟了佛门秘奥,定有着难言隐衷,心念及此,顿